小说下载尽在http://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 ----书本网【枯叶难烧】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 书名:重生之瓷来运转 作者:春溪笛晓 回到童真时代,宁向朗的小日子过得很滋润,学陶艺,学瓷艺,誓要重现胡家湾陶瓷之乡的荣光。 等等,这家伙看起来很眼熟啊……真的很像是那个谁啊喂! “求求求求求抱大腿!” “嗯,抱吧。” 内容标签:天之骄子 重生 搜索关键字:主角:宁向朗,傅徵天 ┃ 配角: ┃ 其它: ================== ☆、第一章:梦回胡家湾     “我当然也有我的梦想——其实我的梦想很简单,就是回我姥爷家的瓷窑学光我姥爷的好手艺。”   祁天骄微笑着站在聚光灯下回应着搭档的问话,他有着颀长的身材、俊美的五官,瞧上去比一旁正在拿着奖杯的年度影帝还要耀眼几分。   听到祁天骄的话,跟他搭档的女主持人咯咯直笑:“天骄还真是会开玩笑!”   祁天骄是名声相当响亮的金牌主持人,有着一等一的好“卖相”、一等一的好口才,他主持的节目从美食到体育,从体育到娱乐,再从娱乐到科教、探险等等,几乎涵盖了各个领域的内容。他的博学和风趣吸引着很多无数观众,只要是他主持的节目收视率都节节攀升,粉丝甚至不比很多明星少!   面对这么一个老资历的前辈,年度影帝也满脸笑容地搭话:“天骄前辈喜欢瓷艺?”   祁天骄坦言不讳:“是啊,我喜欢极了。”他看起来似乎有点伤怀,“可惜我大概是个很倒霉的人,喜欢的东西通常都留不长久。”   见祁天骄似乎不愿意继续说下去,女主持人巧妙地带开了话题。   颁奖典礼结束后祁天骄就在后台卸妆,当娱乐圈的公众人物就是这一点遭罪,但凡要面对镜头就得化妆——甭管你是男是女,不上妆根本不能看!   祁天骄闭起眼任由化妆师在自己脸上捣腾,希望对方能将脸上那些麻烦的东西统统搞干净。   这时门边传来一声冷哼,原来是个十七八岁的少年,比他小了整整一轮,看起来却格外趾高气扬:“我们楚家这么好你不想着回来,偏偏就想着胡家那破落户!他们的瓷窑早就烧光了,出了那样的重大事故,胡家湾的瓷器早就退出市场了!”   祁天骄也不跟少年计较,他起身穿上自己的外套,站在原处定定地瞧着少年。比起姥爷那边,楚家才是有名的陶瓷世家,从明代以来就包揽着大片的海内外市场!   相比楚家,姥爷所在的胡家湾确实不够看,但他怎么都没办法接受楚家!   因为楚家是所有悲剧的根源,要不是他爷爷收养了一个白眼狼、要不是楚家有那么大的诱惑力,胡家湾就不会遭遇那场人为的灾祸,姥爷一家也不会跟家里的瓷窑一起葬送在大火之中!   这些年来他什么工作都接、什么节目都上,为的就是重建胡家湾。当初胡家湾虽然遭了大火,但也并不是所有人都丢了命,至少外出采购新型颜料的二舅他们就还活着!   只要还有人在,他不怕胡家湾回不来。他咬牙熬过这么多苦日子,为了就是这么一件事。   楚家人看到他出头了就想来借用他的影响力,根本不会去想是什么支撑着他一路走到现在!   祁天骄对上少年的视线,淡笑着说:“我记得那年我父亲离开楚家的时候说过,‘从今天开始,我跟我的儿子不姓宁也不姓楚,我们姓祁——从今天开始,我们跟你们再也没有任何关系!’——这一句话你应该知道吧?”   少年一滞,怒瞪着祁天骄。   祁天骄说:“看来是知道了,那就是你听不懂?既然你听不懂,我就勉为其难地给你解释一遍吧,意思就是我跟你们楚家一、点、关、系、都、没、有!”   祁天骄语气温和,但话里的冷意却一点都不少,少年听得心头一颤。他不甘示弱,强撑着瞪了好一会儿,才又一次冷哼:“没关系就没关系!谁稀罕!”说完他就头也不回地跑了。   祁天骄笑了笑,去停车场开车回家。忙碌了一整天,他觉得格外疲惫,沾床就睡着了。但是也许是因为刚才见到了那个楚家少年,他居然梦见了很久以前的事情,那时候他母亲跟他姥爷都还活着,他父亲也还是家里的顶梁柱,日子虽然说不上顶好顶好,但是过得特别舒心。   母亲、姥爷、父亲、大舅、堂哥……每一个人都像约好了似的来到了他的梦中。   所以说他大概是个很倒霉的人,凡是他留恋的东西,都留不长久……   -   胡家湾,升龙窑。   “妙!真是太妙了!”捋着胡子的胡得来端详片刻,拍案而起,“这万马齐奔真是浑然天成,漂亮!”   胡家湾是有名的瓷器之乡,家家都有窑,户户能产出,说是窑炉遍地、窑火接天也不为过。   在胡家湾众多瓷厂之中,胡得来家的升龙窑又是规模最大的一个。   升龙窑依山而建,节节攀升,全窑长达八十余米,就像一条飞向天穹的巨龙!它的构造充分借用了山势,开窑后升温快、降温也快,这么多年来一直是胡家湾瓷器产出的龙头。   今年胡得来正好打算搞六十大寿,大儿子胡光明就在升龙窑烧出了“窑宝”,这样的好兆头喜得他眉开眼笑!   所谓的“窑宝”其实是窑变的产物,窑变可能有两个结果,一个是窑病,由于种种原因瓷器色泽黯淡发黄,甚至碎裂——这样的瓷器算是毁了;另一个则是“窑宝”,瓷器出现了绚异夺目的奇异色彩,而这些色彩又将构成相当独特的意象!   胡光明烧出来的新瓷器就是这么一件“窑宝”:它恰好就是一幅漂亮的奔马图,而且色泽莹亮,叫人一看就移不开眼!   胡得来捋着胡子直夸:“好事儿,好事儿!”   没想到他话刚落音,就听到有年轻小伙叫嚷着跑进来:“老胡!老胡!不好了,快找个医生过来,翠翠带着小朗回来了,小朗好像病得不轻哪!”   胡得来一下子从座位上站了起来:“什么!怎么回事?快把薛医生叫过来!”   虽然家里儿孙满堂,但外孙宁向朗可是胡得来的心头肉!   这小家伙从小就讨人喜欢得很,长得像他女儿胡灵翠小时候一样粉雕玉琢,粉嫩可爱,又继承了他女婿的好脑瓜,那股机灵劲特别招人——别的不说,家里那么多小娃儿哪个不喜欢他、哪个不眼巴巴地盼着他来!   好端端的,他的宝贝外孙怎么会病了!   胡得来喊上大儿子胡光明往外跑,很快就见到了抱着宁向朗坐在车站长椅上的胡灵翠。   见到匆匆赶来的父兄,胡灵翠立刻喊人:“爸,哥哥,你们来了!”   胡得来顾不上回答,先看向自己的宝贝外孙,结果一眼就瞧见外孙头上包着的纱布!   胡得来心疼极了,忙问:“这是怎么回事?怎么这么不小心?”   胡灵翠脸上带了点儿怒意:“安国不是去首都学习了吗?安国家里捎信来说他奶奶病了,我只好带小朗回去看她,结果就回了半天,小朗就被人推倒了,额头撞在石头上!”   宁安国是厂里的技术总监,还兼着副厂长的位置,常常回到各地学习兼取经。   胡得来把重点抓得很准:“谁推的?”   胡灵翠说:“小朗他堂哥,整一个小霸王!他奶奶还说他不晓事,糊弄谁呢?那小子比小朗还大两岁!今天早上我起来发现小朗发烧了,叫医生过来给小朗看病,他奶奶还说贵,要换人看,我气不过,直接抱着小朗回来了!”   胡得来听完也气得不轻,问道:“你婆婆是不是又没有教训那个小霸王?”   胡灵翠脸色绷得紧紧的,语气也不太好,“没有!我倒要看看她这么纵容下去会纵出什么样的孙子!”   胡得来恼火不已。   那位亲家的偏心他是有所耳闻的,平时还好,这种事难道也能放纵?这不是鼓励那小子以后去杀人放火吗!   不过胡得来也清楚自己女儿的脾气,别看她看起来温柔可人,实际上根本就是呛人的辣椒儿,根本不用担心她会叫人欺负了去!他对胡灵翠说道:“先带小朗回去,免得烧出毛病来了。”   父兄都在,胡灵翠心里也踏实了,点点头跟着大伙往回走。   等胡灵翠将儿子带回房里的时候,薛医生也赶到了。   胡灵翠焦急地问:“薛医生,是不是很严重?”   薛医生安抚:“别着急,我得先检查他的伤口。”   他上前想要揭开宁向朗的眼皮看一下,床上的宁向朗却蓦然睁开了眼睛。   这时候的“宁向朗”已经闭着眼睛听了很久了,事实上他从醒过来开始就不再是六岁的宁向朗,而是一缕独自熬过了无数日日夜夜的孤魂——来自二十五年后的孤魂——以为自己身在梦中的孤魂!   他是一个人熬过了许多年的“祁天骄”,天骄天骄,人人都说他是天之骄子,谁知道他根本就是倒霉的弃儿!   他连梦里都忘不了的这一切,早在二十年前就被狠狠夺走,那七千多个日日夜夜里他想着的只有这么一件事——重建胡家湾!   乍然看到年轻的的姥爷胡得来、看到还好好活着的母亲胡灵翠,“宁向朗”觉得全身的血液都在往心头涌上来,他怎么都无法按下那澎湃到极点的激动心绪。   这一定是梦!   这么多年来他在无数个夜晚里跋山涉水、穿江过海,都无法寻回的梦!   “宁向朗”又想哭又想笑。   胡灵翠见状以为儿子是被昨天的意外吓懵了,越过薛医生把儿子抱进怀里:“小朗别怕,妈妈在这里!”   真实而温暖的怀抱让“宁向朗”整颗心都在颤抖。   他伸手回抱胡灵翠,很想张口喊人,可那个称呼已经沉寂在他喉间三十多年,他根本找不出正确的腔调,只能把手收得紧一点、再紧一点!   因为害怕梦境会消散,掌心早已渗满冷汗。   胡灵翠看到他这模样只觉得心疼,她轻轻地拍抚着儿子的背部:“小朗,不要怕,妈妈在,妈妈不会再让任何人伤害你!”   这样的宽慰跟深藏在脑海深处的记忆重叠,让“他”几乎涌出泪来。   多少年了!多少年了啊!   自从那场大火烧毁了胡家湾以后,这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一切他就再也不曾拥有!   如果这是梦,即使让他死在这梦里他都心甘情愿!   “宁向朗”闭紧眼睛,久违的热泪从他脸上滑落。   也许是心情起伏太大,阵阵疲倦很快就朝他袭来。   他的意识又一次变得昏昏沉沉。   胡灵翠被儿子的一醒一昏吓着了,连忙叫薛医生上前检查。   薛医生再一把脉,真是奇了——宁向朗脉象居然逐渐平和起来,完全正常!   再探体温,竟然已经退烧了!   薛医生把宁向朗头上的绷带解开,检查过伤口以后说道:“已经退烧了!小朗很可能是被吓到了才会黏着翠翠,翠翠你多守一下,好好安抚就不会有大问题。不过伤口在头上,换药时可得小心点儿。”   胡灵翠听后悬着的心终于放下了,问清楚照顾儿子的注意事项之后又连声道谢,亲自将薛医生送出门。   胡得来吩咐大儿子胡光明:“去给翠翠热点饭菜来,她来得急,肯定没东西垫肚!”   胡光明爽快应声:“好嘞,翠翠你等着,我这就去!”   父兄的关心让胡灵翠的眉头舒展开来,对上自家人她也不多客套,转身坐回床边一下一下地轻扫儿子小小的背脊,柔声安抚:“小朗乖,不要怕;小朗乖,不要怕……”  ☆、第二章:落水少年     宁向朗第二天头顶绷带跑到了门外,吸进肺部的空气有着久违的清新。   要搞瓷窑首先要有粘土资源,接着要有水,胡家湾背靠延绵的矿山,又离黄沙江很近,一条被亲昵地称为“小黄沙”的小河环抱着胡家湾,给胡家湾的大小窑炉提供了充足的水源。   胡家湾最大的窑炉就是他姥爷胡得来家的升龙窑,只要这个窑炉一开,必然就会迎来一阵采购热潮,来挑新品的人供销商、零售商、陶瓷爱好者络绎不绝。   胡灵翠这次回来得很巧,这回正好是宁向朗的舅舅胡光明正式掌窑的第一次开窑,而且好巧不巧出了个了不起的“窑宝”!   宁向朗跑到外头的时候正好就看到“双头”电车朝胡家湾的车站驶来,这是一辆老式的电车,从首都那边淘汰下来的。   他记得电车会在很长一段时间里销声匿迹,直到很久以后才恢复使用,而这种“双头”有轨电车的巧妙之处就在于它的首尾两头都是驾驶舱,抵达终点站后不用掉头,直接就能换个驾驶舱往回开。   这是宁向朗童年里最喜欢的交通工具,因为司机是个很爽利的女人,叫章敏。   章敏跟他母亲胡灵翠是好姐妹,一直对他特别好!比如说章敏知道男孩子最喜欢汽车飞机那些玩意儿,在中途休息时总会把他抱到车上,一个零件一个零件地只给他看,耐心告诉他这些零件到底有什么用。   想到这趟电车可能是章敏开过来的,宁向朗不顾姥爷胡得来在背后吆喝,蹬蹬蹬地往外跑。   他记得章敏跟他大舅胡光明之间有过一段感情,只不过他们都把感情藏得很深,一直到大舅死在那场大火里之后,他才第一次见到这个精明干练的女人伤心哭泣的模样。   这一次悲剧绝对不会再重演!   宁向朗深吸一口气。   小胳膊小腿跑不快,他跑过拱桥来到车站前的时候,电车上的人已经陆陆续续地下来了。   醒来的这段时间里宁向朗一直觉得像梦一样,他抬眼看去,近乎贪婪地看着那熟悉的电缆、熟悉的青皮车厢……还有驾驶座上熟悉的人!   他真的回来了,回到一切遗憾和灾祸还没发生之前!   虽然他的手小了一大圈,但他相信自己有办法阻止那一切。不仅如此,他还会让日子越来越好、让胡家湾越来越好……   至于那些心怀歹意的家伙欠下的债,他早晚会亲手讨回来。   宁向朗乖乖等大部分人都下了车,才露出大大的笑容往车上跑。   见到驾驶座的章敏后他张口就卖乖:“敏敏姐你来了!我可想死你了!”   章敏被他逗乐了,笑着将他拉到身边说话:“你这小豆丁就是这把甜死人的嘴讨人喜欢!我在电话里都听说了,下回要是有人再想推你,你一定得自个儿躲开!如果有机会的话,你得抢先下手给他一个教训——下回敏敏姐有空了教你两招!”   宁向朗汗颜。   章敏是个巾帼英雄,高中挑兵时她是唯一一个站出来说“收不收女孩子”的人,而后她真的去当了两年的女兵。   那会儿正巧市里要树立“女人能顶半边天”的典范,想要挑出一批敢开先河的“娘子兵”来开电车——章敏二话不说就报了名。   不管怎么样,能够再次见到这些曾经对自己好的人,宁向朗都打心里高兴!宁向朗仗着自己年纪小,扑上去抱着章敏说:“我要学很多招,敏敏姐你会的我都要学过来!”   章敏揉揉宁向朗的脑袋瓜:“贪心的小鬼,贪多嚼不烂知不知道?”   宁向朗说:“我晓得!不过我还是要学!我还要把姥爷和大舅的手艺统统学光光!”听到大舅胡光明,他又笑嘻嘻地邀请,“敏敏姐,离回城里还有好久吧,先去我们家喝口水吧!”   本来车里也是有水的,但章敏听到宁向朗后却点点头,下车锁上车门跟着宁向朗往胡得来家走。   市里直接在胡家湾开了个车站,很大原因就是因为升龙窑的存在,这个老窑炉可真是胡家湾的宝贝,果然配得上“升龙”两个字!   开车时她听到了乘客的议论,今天电车之所以会满员就是因为升龙窑开窑了!如果她没记错的话,现在终于改由胡光明掌窑……   章敏正想得入神,就听到拱桥那边一阵骚乱。   她连忙拉回跑在前面的宁向朗走过去看情况,结果就看到她刚刚念着的胡光明浑身湿漉漉地从水里钻出来,手里抱着个脸色苍白的小小少年。   胡光明救了人游上岸,周围的人自发地给他腾出一片空间,有懂急救的人主动走上来说:“我来帮忙!”接着跟胡光明一起将少年不小心喝进去的河水给弄出来。   章敏牵着宁向朗走近,问胡光明:“这娃子的家属在不在?”   胡光明见是章敏,也不多说什么,熟稔地回道:“不在!”   章敏回忆了一下,说道:“我想起来了,这娃子好像是自己上车的!”她又忍不住向周围的人发问,“有没有认识这娃子的人在?”   虽然乘同一辆电车来,但大家都素不相识,所以大部分人都直摇头。只有一两个人说:“我好像见过他,在南城区那一带的,不过我也不知道他住哪儿。”   那个帮忙急救的人说:“不要急,这孩子的情况不算太糟糕,很快就会醒过来,等他醒来再问问就好。”   章敏说:“嗯嗯,那就再等等!要不要把他弄到屋里?”   急救的人说:“也好,要是有替换的衣服就帮他把衣服也换掉吧。”   宁向朗插口:“有的有的,我姥爷家有衣服,而且过了桥就是了,很近!”   章敏担心地说:“大明,你也得快点去换衣服。”   似乎是感受到章敏的关心,胡光明朝她安抚般笑笑,爽朗地说道:“没事儿,我身体健壮得很,大冬天游泳都没问题,更何况现在这种暖和的天气!”   宁向朗在一边暗乐,这两个人明明早就有点什么了,偏偏都死撑着不说,害姥爷都为他大舅这个大龄未婚青年操碎了心,生怕他一辈子都不娶了!他一手拉着胡光明,一手拉着章敏,给抱着落水少年的人带路。   宁向朗外婆见到这仗势,心疼地说:“可怜哟,谁家的孩子这么不小心!”   宁向朗说:“还不知道是谁家的!要等他醒来后才能问。”   宁向朗外婆说:“我去给他找衣服换上!”   见老伴已经去忙活了,胡得来立刻瞪着宁向朗:“你这小崽子,不是叫你好好在家里呆着吗?要是再磕着脑袋怎么办?”   宁向朗见势不妙,一溜烟地躲到章敏背后,讪笑着说:“我这不是想着敏敏姐会过来吗?”   他这靠山算是找对了,胡得来挺喜欢章敏这女孩的,宁向朗往章敏那边躲以后他就没辙了:“敏敏啊,这家伙可不能纵着他,要不然他真能反了天去。”   章敏说:“老爷子你别生气,小朗一直都很懂事的。”   自己外孙怎么样,胡得来当然知道——就是因为知道他才希望宁向朗早点儿养好伤!胡得来说道:“敏敏你也进来吧,”他瞧了眼看着章敏走不动路的胡光明,“还不快去换衣服?”   胡光明如梦初醒,红着耳根跑了,   宁向朗乐得直笑。   章敏却还是有点担心:“不如我去给大明煮碗姜汤驱驱寒吧?”   胡得来笑眯了眼:“也好,辛苦敏敏了!”   章敏不知怎地竟觉得有点不好意思,为了掩饰这种情绪她连宁向朗都忘了,直接往厨房走去。   留下的一老一小对望一眼,都瞧见了对方脸上那意味深长的笑容。   胡得来见宁向朗好像也瞧懂了什么,忍不住笑骂:“人小鬼大!”   宁向朗说:“我什么都不知道!”   胡得来说:“信你才怪,你个鬼机灵。小朗,你想不想你敏敏姐当你大舅妈?”   宁向朗也不藏着掖着了,直点头:“想,当然想!”   胡得来说:“那你可要在里头帮忙使点劲,你知道你大舅那个人嘴笨得很!”   宁向朗小嗓儿应得相当响亮:“没问题!”   一老一少达成了统一战线,又一次相视而笑。   宁向朗像个小尾巴一样跟在胡得来身后往里走。   这年头人情还相当淳朴,出了落水这种事很多人都没散开,特别是那个帮忙急救的人,把人送过来以后还一直在旁边等着少年醒过来。   宁向朗觉得格外舒心。   他以前是混媒体那边的,亲眼看着越来越多的恶性事件出现、亲眼看着不良风气逐步蔓延。能够重新回到这个好年代,宁向朗觉得真是天大的幸运!   就在宁向朗一个人感叹的时候,那落水少年醒过来了。他脸色有点苍白,茫然地看着屋里的几个陌生人。   少年问:“你、你们是谁?”   宁向朗见他年纪不大,走上去说:“你落水了,是我大舅跟这位叔叔把你救醒的。”   少年显然有点腼腆,但却非常有礼貌,他坐起来向那个为自己急救的人道谢:“谢谢你!”   宁向朗一看就知道这少年家境不错,问道:“你是一个人来这边的吗?”   少年不好意思地点点头:“我爷爷快生日了,他喜欢瓷器,所以我想来这边给他买份礼物,没想到会掉到水里……”   宁向朗说:“那你打个电话让人来接你吧!”   少年一僵,点头说:“好,真对不起,给你们添麻烦了!”   少年借了房间里的电话拨回家里,那边很快就传来一个冷漠的声音:“什么事?”   宁向朗明显看到少年抖了抖,简直像老鼠见到猫!但这么多陌生人看着,少年只好硬着头皮解释。那边的人听完后声音更冷了:“你先在那呆着,我这就来接你。”   宁向朗离少年最近,几乎能清晰地听到那边是把怎么样的嗓音。   宁向朗惊讶极了!   因为电话另一边那个令少年噤若寒蝉的人,声音听起来似乎比少年还要小!   宁向朗啧啧称奇:到底是这少年特别胆小,还是真有什么人小小年纪就这么厉害? ☆、第三章:好奇心杀死猫     宁向朗的好奇心很快就得到了满足。   少年挂断电话没多久,一辆黑色的私人轿车就开到了胡家湾,停在他姥爷家门前。   门前的水泥坪非常宽敞,这一点那一点地晒着些山货,看起来跟那辆崭新的小轿车格格不入。   这年头买车不难,就连他姥爷也买得起,所以这辆车的到来倒也没吸引太多的注目礼。   可宁向朗瞧了一眼却知道这车子的主人绝不简单,因为这车看起来低调,实际上是辆贵得要死的定制车。   它的特点就在于安防强度非常高、各项细节非常精!   别的不提,瞧瞧那了不起的精工防滑轮胎,一个轮子都能顶别人一辆车!   对比起来,这种人才是真正的天之骄子啊……   作为一个成年人,宁向朗迅速收起了羡慕妒忌恨的目光,这世上属于别人的好东西太多了,要是什么都眼热的话,还要不要活!   宁向朗很快就将注意力摆到从车上走下来的人身上。   那人果然比少年要小一两岁,看上去才十岁左右。而且瞧他那少年老成的模样,说不定比看起来还要小!   照理说这个年纪人都没长开,但宁向朗还是觉得这人有点眼熟。不是五官眼熟,而是整个人给他的感觉很熟悉!   宁向朗很快就确定这人叫傅徵天。   这家伙出身于大名鼎鼎的傅家,并且在二十二岁的时候就从一干叔伯和堂兄弟里杀开一条血路,直接接手傅家老爷子的位置!   这人有着了不得的天赋,傅家在他手里蒸蒸日上,到后来大部分媒体提起他都是充满了溢美之词。   宁向朗之所以记得这么清楚,是因为他在主持节目时有幸见过这人一面。   就是那么短短的一面之缘,他就对这个浑身上下都散发着“生人勿近”讯号的傅大boss印象格外深刻。   没想到这种气质这么早就跟着傅大boss了!   宁向朗藏在其他人身边悄悄观察着面庞还很稚嫩的傅徵天。   这家伙穿着不怎么特别,普普通通的白衬衫、普普通通的黑长裤,脚上规规矩矩地穿着帆布帮儿、橡胶底的运动鞋,光看打扮简直就是个再普通不过的小学生,偏偏搁在他身上就是有点儿不一样的味道!   更要命的是,这家伙只是微微抿着唇,眼睛轻轻往他们这边一扫,就传递给别人一种他正处于愠怒状态的讯息。   不愧是眼梢子一抬别人就会拜倒于脚边的大boss啊!   这时候胡灵翠闻讯赶来,她第一时间找着宁向朗把他拉到身边,生怕人太多又让他磕着碰着了。   等傅徵天的目光朝他们这边望来,胡灵翠先是一怔,暗道这是谁家的孩子,养得这么出挑!她回过神来后就代替胡得来出面:“你好,你是来接小勉的吗?他在里面等着呢。”   原来少年叫傅勉,也是傅家人,虽然年纪比傅徵天要大,但是得叫傅徵天一声“堂叔”。刚才胡灵翠找过去的时候,傅勉被她的关心感动得一塌糊涂,一把鼻涕一把泪地说起了自己的辛酸事。   傅勉的父母都意外去世了,借住在哪家他都有种寄人篱下的感觉,而傅徵天家则是他住得最最心惊胆战的地方。   傅勉的诉说重点就是傅徵天。   傅家的根基不在这边,只不过傅徵天的父亲今年在这边开辟新市场,而傅勉这个没人管的倒霉催正好又被扔给傅徵天父亲照顾而已。   傅勉性子软,根本没细提平时有多难熬,不过宁向朗觉得自己懂的——有这么个活动制冷器在,日子当然不好过!   宁向朗瞄了傅徵天一眼,不禁在心里为傅勉默哀起来。   傅勉可是说了,他来就是为了买件好瓷器去讨好傅家老爷子,希望能早点脱离苦海——去哪家都好,只要不用见到傅徵天就好!   偏偏他得把这尊大神找来接他回去。   瞧吧,这会儿这尊大神脸上的表情只透露了一件事:大爷我不高兴了!   宁向朗不想当那被殃及的池鱼,夹起尾巴乖乖跟在胡灵翠身边给傅徵天带路。   就在宁向朗转开目光后,傅徵天看了宁向朗两眼。   “两眼”这种关注程度对于傅徵天而言已经算是例外了,他会注意到宁向朗的原因很简单,简单到熟悉傅徵天的人绝对不会相信:他觉得宁向朗瞧起来特别顺眼。   六七岁的宁向朗看起来像个粉雕玉琢的小娃娃,这倒没什么,可爱的小孩子傅徵天见过太多了。   往往他跟父母一起去拜访别人的时候主人家都会把孩子推出来陪傅徵天玩,爱哭的、爱闹的、爱黏人的,傅徵天统统都碰上过。   每次他都只有一个感想:麻烦。   不管是男娃儿还是女娃儿,都特别麻烦。比如他这个“侄儿”吧,长得也软软糯糯很讨喜,偏偏就是不让人省心,一天到晚净知道给人添麻烦。   这世界上哪有人会无条件哄着你?别真当自己是大少爷!   傅徵天第一眼看到宁向朗时对上的是那带着几分好奇的目光,这小家伙虽然年纪很小,但那份好奇却拿捏得恰到好处,不会让人觉得反感!   但他再看第二眼,就看见了宁向朗头上包着的绷带。   傅徵天皱了皱眉,推翻了“顺眼”的评价。   小孩子果然都是麻烦,即使本身不算太皮,也容易因为磕磕碰碰受伤!   宁向朗不知道自己已经被傅徵天归类为“麻烦”,只觉得有点毛毛的,像是被什么东西盯上了。能当上口碑极好的金牌主持人,他自认心理素质是非常好的,在场能给他这种压力的人似乎只有……傅徵天?   宁向朗忍不住用眼角余光瞧了眼傅徵天。   这一瞧,正好就对上了傅徵天停留在自己身上的目光。   傅徵天一点都没有被撞破的尴尬,他开门见山地问出自己想知道的事:“你这绷带是怎么回事?”   宁向朗听到傅徵天发问,顿时有种受宠若惊的感觉,这可是绝不轻易开口的傅大boss!不过想到这时候傅徵天也才十岁左右,宁向朗也就淡定多了,他乖乖回答:“不小心撞伤了,出了点血,别看包得这么严实,其实不严重!”   傅徵天不以为然:“磕到脑袋可不是小事。”他盯了宁向朗脑门几秒,自顾自地给宁向朗做了决定,“等下我让跟着过来的孟医生给你看看,他的医术还不错。”   对于这种从小就专横独断惯了的家伙,宁向朗挺想甩他一脸“爷不需要”。不过想到傅徵天也是好心,他唯有道谢:“……谢谢。”   不错,又乖又有礼貌。   傅徵天满意了,点点头去跟在宁向朗身边去找傅勉。   傅勉瞥见傅徵天进门后立刻瑟瑟缩缩地往被子里钻,要不是来不及了,他准会闭紧眼睛装死!   傅徵天早就习惯了,彬彬有礼地对随行的家庭医生说道:“孟医生,你给傅勉检查一下。”   这话似乎勾起了傅勉的惨痛回忆,他也顾不得躲傅徵天了,拼死挣扎着坐了起来,嗓儿都带着几分颤抖:“已经有两位叔叔给我看我了……”   宁向朗忍不住看向那位孟医生,见对方看起来相当慈眉善目,也忍不住往后躲了躲。   看起来这么和善的人居然还能让傅勉克服对傅徵天的害怕,感觉更加可怕有没有!   孟医生似乎察觉了宁向朗的反应,意味深长地扫了他一眼。   宁向朗眼皮直跳。   这种“恭喜目标二号,您已正式被锁定”的感觉一定是错觉对吧!   一!定!是!   宁向朗有点想跑路,但又不想错过围观的机会,两相权衡之下他决定冒死再呆一会儿。   结果果然没让宁向朗失望,薛医生跟那位帮忙急救的热心人士看清孟医生后都满脸震惊,语气更是充满不敢置信:“孟老,是您哪!”   孟医生似乎早就对这样的状况习以为常,他云淡风轻地点点头,颇有些高人风范。   宁向朗好奇地扯扯薛医生的衣角,巴巴地瞅着薛医生,想从他那儿了解一点关于孟医生的事情。   薛医生向来喜欢宁向朗这个懂事的娃儿,见他一脸好奇,也就跟他说起了这位“孟老”的来历:“孟老可是我们西州医协上一届的会长啊!我们西州的每个医院几乎都有孟老的学生!从我们考进医学院之前他就是我最景仰的人!”   宁向朗一听就知道薛医生激动得有点语无伦次了,要是他真是个小孩哪听得懂?不过光凭薛医生这模样,就足以证明这位孟老的分量有多重了!   宁向朗小时候不太关心这些事,对孟老的印象不是特别深,不过他知道到在国内每个地区的行业几乎都以州协为行动风向标。   比如薛医生他们都会加入西州医学协会,到时候遇到什么需要调解的纠纷或者有什么进修需求,都会由医协代为处理,协会的存在意义就是把业内人员从与本职无关的繁琐事务里解放出来。   协会的核心成员是从行业的“元老”里选出来,一般都在业内极具威望,因此即使协会只是本行业自发筹建的组织,影响力却也相当大。看看薛医生的反应就知道了,至少医协对医生来说格外重要!   宁向朗正瞅着孟老猛看,准备好好瞧清楚这个前任医协会长到底有什么不一般的手段,孟老就已经给傅勉检查完了。   孟老转头对傅徵天说:“放心吧,没什么事。”   傅勉松了口气。   傅徵天望向宁向朗:“孟医生你帮忙看一下他头上的伤。”   胡灵翠迟疑地看向薛医生,她怕薛医生会不高兴。可惜她的担心显然是多余的,薛医生忙不迭地点点头:“孟老能给小朗瞧瞧这伤就最好了!”   孟老见薛医生不介意他接手宁向朗这个“小病患”,点点头,笑着朝宁向朗说:“小家伙,过来给我瞧瞧。”   傅勉看向宁向朗的目光瞬间就充满了同情。   宁向朗:“……”   他现在跑掉还来得及吗? ☆、第四章:人比人得死!     宁向朗说什么也是成年人,自然豁不出脸拔腿就逃。他唯有乖乖地按照孟老的指示坐下,任由孟老缓缓解开绷带检查伤口。   事实上宁向朗脑门旁的伤口真的不深,只是当时流了点儿血,晚上宁向朗又开始发烧,胡灵翠才会如临大敌。   孟老给宁向朗看完伤口之后说道:“这绷带用不着了,伤口不算太深,不用整个脑门给包起来。我帮他处理一下,不算多大事。”   宁向朗舒了一口气。   没想到孟老接着问:“不过昨天你是不是发烧了?”   宁向朗点点头。   孟老心里有了底,对胡灵翠说:“理论上你家娃儿应该没事了,实际上根本还没好全,因为你昨晚给他降温时可能太着急了,用药比较重,相当于强行把病源压了下去。要是这段时间再来点来点伤风感冒,这被压回去的病源指不定会一起爆发出来。”他和蔼地看向宁向朗,“所以我建议你给他抓点药调理调理,不用太长时间,喝个一周药就好。”   宁向朗:“……”   他明白傅勉把孟老视如蛇蝎的原因了,哪个小孩爱喝药,还喝整整一周!   胡灵翠迟疑地看了宁向朗一眼,说道:“这娃儿从小就怕苦……”   宁向朗却知道听孟老的话对自己肯定有好处,所以乖乖点头说:“没问题,我能喝!”   孟老有些讶异地看了宁向朗一眼,接着他笑了起来:“不错,真乖,现在肯喝药的娃儿可不多。”说着还有意无意地瞧了瞧傅勉。   不用说,他口里那个“不肯喝药”的家伙肯定就是傅勉。   傅勉脸色发苦。   听孟老的话就知道了,喝一周的话还是“不用太长时间”。他当时刚到傅徵天家就被孟老盯上了,硬是被逼着喝了整整一个月的药!   一!个!月!   要不是他抵死不从,指不定还要接着喝!   宁向朗倒是很快就接受了喝药的命运,因为他比谁都想养好自己的身体——身体是革命的本钱哪!   瞄见薛医生一脸忐忑地站在一边,似乎连手脚都不知道该怎么摆了,宁向朗决定帮薛医生一把:“孟爷爷,你们今天中午在我们这儿吃饭吧!”   孟老看向傅徵天。   虽然他并不是必须服从傅徵天这个小娃子安排,不过他这趟来到底是受傅徵天的邀请,留不留下还是傅徵天来决定比较好。   接收到孟老征询的目光,傅徵天发话了:“好的,中午就留在这边。”他看了傅勉一眼,“没事了就好好休息一会儿,等下记得跟大家道谢。”   傅勉忙不迭地答应下来,仿佛害怕自己答慢了就会惹怒傅徵天。   宁向朗将傅徵天的一举一动尽收眼底,心里有种莫名的念头正蠢蠢欲动——小小年纪就已经摆出这架势,实在太招仇恨了,真想瞧瞧这家伙变脸的样子!   傅徵天似乎察觉了宁向朗的目光,抬起头望向他。   宁向朗赶紧跟着胡灵翠跑了:“妈妈中午是你做饭吧?我给你打下手!”   薛医生显然是个明白人,他很快就意识到这是宁向朗给他争取来的求教机会。   他赶紧邀孟老到外面说话,问起了从调任胡家湾开始就困扰着他的问题:“胡家湾各大瓷窑里面的工人加起来大概有两千多人,其中升龙窑就有六百多,人多了问题也多了起来。就拿生产日用瓷器的流水线来说,一旦开窑就意味着要面临高负荷的工作,很多工人因为长期这么劳作出现了一些职业病,主要是肩膀、腰腿这些地方出了毛病。我遇到了好些没法根治的病例,想跟孟老您交流交流,要是您能给我一点指点就最好了!”   孟老一听到本职相关的事情就来了精神,立刻说:“指点说不上,你说出来我们一起分析好了。”   薛医生大喜过望,认认真真地向孟老请教。   傅徵天看到这仗势,礼貌地对胡得来说:“真是打扰了,傅勉就先借你们的房间休息,我回车里看一会儿书,要是傅勉有什么事就让他自己来找我。”   胡得来好歹也是胡家湾的头号人物,别的没有,眼力还是有的。他早就瞧出傅徵天不简单——同时也瞧出了傅徵天并没有跟他们深交的打算。   虽然不太清楚傅徵天的来头,但胡得来是大山里长大的人,喜欢爽快又痛快地过日子,没有那种硬要腆着脸往人家边上凑的厚脸皮!   胡得来说:“好,不过你也难得来一趟,要是有兴趣的话可以去胡家湾集市那边走走,昨天我们升龙窑刚好开了窑,出了不少新品。”   傅徵天点了点头,转身往外走去。   开饭的时候宁向朗被赋予了去叫傅徵天吃饭的重任,听到胡得来发话后他忍不住瞅了傅勉一眼。   傅勉朝他露出一个虚弱的微笑,意思是“我落水了元气大伤挑不起这个艰巨的任务只能麻烦你了”!   屁!以为他没见到他刚才闻到饭菜香味后健步如飞地跑向饭桌吗!   宁向朗认命地跑向那辆贵死人的小轿车。   傅徵天正在车上看书,隔着车窗宁向朗看不太清楚,只能隐约看到那是本大部头!   宁向朗抬起小胳膊敲敲车窗。   傅徵天合上书摇下车窗,看到宁向朗后定定地看着他。   宁向朗被他盯得心里发毛,迅速切入正题:“吃饭了!”   傅徵天说:“傅勉装虚弱骗你来?”   宁向朗帮傅勉说话:“他落水了,当然很虚弱!”   傅徵天不置可否,下车准备跟宁向朗去吃饭,宁向朗却说:“司机叔叔也没吃饭吧?叫上他一起吧!”   傅徵天微讶,看了宁向朗一眼后就转身让送自己过来的中年司机也下车。   跟宁向朗预料中一样,薛医生把机会把握得相当好,在饭桌上孟老对傅徵天说:“徵天,这边的病例比较典型,我可能要多留几天。”   傅徵天知道孟老这样的人向来以医术为先,一口答应下来:“好。”   傅勉小心地说:“那个……我也想留在这边住几天。”   傅徵天也不说话,只是看着他。   傅勉顿时像只斗败的公鸡一样垂头丧气:“我知道了。”   傅徵天最看不上傅勉这种模样,不过到底是自家人,总不能连这点小事都不满足他。   傅徵天转头对胡得来说:“老爷子,您看让他在这边住两天怎么样?”   傅徵天比宁向朗大不了多少,胡得来跟他对话时却总觉得自己在跟个成年人对话。   听到傅徵天的询问,胡得来说:“这有什么问题?我老胡家别的不多,就是房间多——别的都不好,就是好客!”他朝傅勉露出爽朗又热情的笑容,“娃子你就在我们这边住下吧,想住多久都没问题。”   傅勉心头一热,眼睛都快湿润了。   他实在太喜欢这地方了,这里的每个人都很好,个个都是顶好顶好的人!   宁向朗将整段对话都听在耳里,不禁又多看了傅徵天两眼。这家伙看起来冷面冷心,实际上还是把傅勉当真正的“后辈”来关照,时时刻刻都尽着作为“堂叔”的责任——即使他比傅勉要小!   原来是个面冷心热的家伙。   宁向朗正感叹着,窥探的目光又被傅徵天逮了个正着!   宁向朗:“……”   他麻利地从面前的盘子里夹了块五花肉,热情洋溢地招呼:“来,尝尝这个,我妈妈的手艺可好了!”   傅徵天说:“谢谢。”他如法炮制地给宁向朗也夹了块肉,“你也吃。”   在这种友善的气氛之下,一顿饭吃得相当和谐。   傅徵天吃完饭后就回去了。   傅徵天不在,傅勉终于露出了孩子本性,兴奋地让宁向朗带着自己到处逛。胡家湾家家户户都走得很近,胡灵翠也不担心他们出事儿,任由宁向朗跟傅勉撒丫子乱跑。   宁向朗挺同情傅勉的,带着傅勉玩了两天之后就真心把傅勉当成了朋友。这天天气正好,宁向朗瞧了瞧天色,兴致勃勃地跟傅勉说:“走,我带你去叉鱼来烤!”   傅勉说:“叉鱼?”   宁向朗说:“就是拿鱼叉瞅准水里的鱼儿,用力一刺下去就好!我表哥他们肯定有鱼叉,他们现在不在家,我去他们房间找找!”   宁向朗向来说风就是雨,拖着傅勉就去找鱼叉。   等家伙都找齐了,两个小不点到临近码头的一处石溪里叉鱼玩。一开始傅勉还有点放不开,后来见到还是个小不点的宁向朗玩得那么高兴,也按捺不住了,捋起裤管就跟宁向朗一起跳进小溪里玩耍。   可惜宁向朗实在太小了,傅勉又是第一次搞这个,两个人忙得满身是汗都没叉到半条鱼!   不过宁向朗还是满脸兴高采烈——这才是人生啊!   他们都玩得入神,没注意到另一个人已经站在溪边看了许久。   最后还是宁向朗先发现不对——他居然瞧见了两天前已经离开胡家湾的傅徵天!   而且这家伙脸上似乎带着几分嘲意,不用说,肯定是在笑他们搞了半天都没点收获!   居然被个小屁孩笑?宁向朗恶向胆边生,哼笑着挑衅:“你肯定连怎么叉鱼都不会吧?”   傅徵天看向在一边努力降低存在感的傅勉,说道:“给我。”   傅勉没反应过来:“什么?”   傅徵天说:“鱼叉。”   傅勉“哦哦”两声,双手奉上。   宁向朗:“……”   真没出息!   傅徵天却淡淡地说:“看好。”   宁向朗还没看清怎么回事,傅徵天就已经行动起来,在附近观察片刻就抬起手轻巧又从容地落向溪水里。   他的神情相当平静、动作相当漂亮,准确率也……相当高!   瞧瞧吧,一条巴掌大的鱼儿被傅徵天手里的鱼叉带出了水面,正扑棱扑棱地甩着尾!   宁向朗:“……”   真是货比货该扔,人比人得死!   不过宁向朗可不打算跟傅徵天比,这种事也较劲?多幼稚!   宁向朗迅速改弦更张,换上了满脸佩服和赞叹:“真厉害!再来两次就有三条,我们可以一人一条烤着吃!”   傅徵天:“……”   他怎么觉得好像有哪里不对? ☆、第五章:有胆就来     宁向朗和傅勉手脚麻利地架好小石炉、摆出调味料,齐刷刷地用嗷嗷待哺的目光望着傅徵天。   傅徵天认命地挑起叉鱼重任。   等弄了六七条鱼上来,傅徵天就看见宁向朗和傅勉已经举起了小铁叉准备串起鱼儿。   他默然片刻,问:“你们准备直接放在火上烤?”   傅勉一脸天真:“不然呢?”   宁向朗当然知道这不科学!但他还是很配合地瞅着傅徵天,说出了跟傅勉一模一样的话:“不然呢?”   傅徵天:“……”   傅徵天深刻地意识到有些事情是不能开头的,开了头你就注定得接二连三干下去!   他招呼傅勉和宁向朗走到溪边清理鱼鳞和内脏,可宁向朗没带刀,他只能就地取材在附近找了比较尖锐的碎瓷片来替代。这么一来,这种需要技术性的东西傅勉跟宁向朗又干不来了,他们并排着蹲在旁边等傅徵天刮完鱼鳞、挖光内脏后再做简单的清洗工作。   忙活完以后,手上沾着的鱼腥味让傅徵天微微皱眉,他反反复复地洗了好几次手,才领着宁向朗两人回到石炉边生火。   不用说,生火这个艰巨的任务又落在了他头上。虽然“侄儿”和宁向朗都满脸崇拜地在一边欢呼,傅徵天却还是觉得自己亏大了!   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鬼迷心窍了,居然带这两个小子在这种地方烤鱼,而且还得包揽大部分活儿!   傅徵天边把鱼放在火上慢慢地烤着,边打量着傅勉和宁向朗。   傅勉一向没什么朋友,这家伙太喜欢自怨自艾了,一般小娃儿哪会喜欢?没想到他跟这个宁家小娃儿倒是蛮投缘,在这边住了两天之后整个人都精神了不少!   傅徵天的目光只在傅勉身上停留了两秒,注意力就被宁向朗吸引过去,傅勉对烤鱼这活儿明显不熟练,脸上、脖子上、胳膊上都多多少少地沾了点黑渍,看起来挺狼狈的。这宁家小娃儿却不太一样,他除了手上不可避免地弄脏了一点之外,瞧上去还是白白嫩嫩的,就像他们瓷窑烧出来的白瓷一样干净好看。   这娃儿烤鱼的技术可比傅勉要熟练得多,顾好自己的鱼之余还能腾出手来指点傅勉:“有鱼刺的地方要多撒点盐,这样才不容易烤焦。等下开始烤的时候,最好不要让鱼接触到火!”   傅勉连连答应,笨拙地加盐。   傅徵天以前也没了解过这些细节,闻言悄悄跟着照办。   等他做完以后手就顿住了。   ——指点?   傅徵天眯起眼,盯着宁向朗直看。   宁向朗能把工具带得这么齐,没理由不晓得该怎么处理鱼内脏,刚才那种崇拜到极点的模样分明就是……装出来的吧?   傅徵天从来都不认为世界上只有自己一个聪明人,他平静地看了宁向朗两眼,收回了自己的视线。   装总是装不久的,这家伙到底是不是披着羊皮的大尾巴狼,以后就知道了。   宁向朗没察觉自己已经被傅徵天列入“待观察”行列,他瞧了瞧自己黑黑的手指,心里头冒出个险恶的念头。他瞧了瞧正认真烤着鱼的傅徵天,突然说道:“你脸上好像弄脏了……”   傅徵天看向他。   宁向朗兴奋了,他愉快地抬起手在傅徵天脸上左擦一下右擦一下,最后还仔仔细细地抹匀了。完成一系列堪称伟大的动作之后,他压下心里的得意一本正经地说:“好了,没事儿了。”   傅徵天盯着宁向朗那黑不溜秋的手两秒,相当平静地道谢:“谢谢。”   干了坏事的宁向朗心里有些惴惴——真要被惹恼了的话,即使是小时候的傅徵天肯定也非常难搞!   他努力让自己看起来更加镇定自若,转头继续指导目瞪口呆的傅勉:“该加胡椒了,撒一点点!”   傅勉还震惊于宁向朗居然敢把傅徵天的脸抹得黑乎乎一片,听到宁向朗说话都没回过神来,下意识地拿起胡椒往下撒。   傅徵天看向吃里扒外不打算提醒自己一句的“侄儿”,语气更加平和:“你撒太多了。”   傅勉浑身一激灵,看着浑身胡椒的烤鱼兄欲哭无泪。   傅徵天说:“自己烤出来的鱼不管怎么样都要吃完。”   傅勉:“……”   宁向朗很有义气地表示会跟傅勉共同进退:“别担心,你要是吃不完我帮你吃!”   傅勉感动得一塌糊涂。   傅徵天被他俩逗乐了,也不急着去把脸洗干净,继续陪宁向朗和傅勉蹲在火堆边玩儿。   几条鱼都不大,就算是慢火烤也很快就熟透了。   宁向朗经验老道,在他的指点之下烤鱼的色香味都不差,切花的鱼腹噗滋噗滋地冒着热气,外翻的鱼肉金黄金黄的,看起来香脆可口!   傅勉高兴极了,连傅徵天这个大boss还在一边都不在意了,兴奋地说:“好像很好吃的样子!”   宁向朗笑眯眯:“你可以尝尝看了。”   于是三个小孩坐在石头上品尝自己的劳动成果——不知是不是因为是自己动了手,他们都觉得吃起来格外地香!   联手消灭完所有烤鱼以后傅徵天就用水把火浇熄了,走到溪边洗手兼洗脸。   宁向朗一看傅徵天在干什么就知道自己不能心存侥幸了,他跟傅勉交头接耳交流好一会儿,还是拿不准傅徵天有没有生气,只好跑到傅徵天身边小心道歉:“那什么,我就是跟你开个玩笑!”   见宁向朗一脸忐忑,傅徵天才觉得宁向朗果然是个小孩子。他瞅了宁向朗一眼,说道:“你脸上才是弄脏了。”说着他抬手帮宁向朗擦了擦颊边的一点灰黑,淡淡地叮嘱,“还有,要记得伤口不能沾到水。”   宁向朗身体里装着成年人的灵魂,突然被人当小孩子叮咛还是不太习惯,他很不自然地答应:“知道了。”   宁向朗心里正别扭着,突然看到不远处的码头有一艘客船正在靠岸!   瓷器水运成本低,又比较安全,胡家湾的这个码头一直还开放着,而且热闹得很。宁向朗眼尖,一眼就瞧见了从客船里下来的人有他父亲宁安国和二舅胡开明!   他立刻将傅徵天跟傅勉抛诸脑后,站起来就往码头那边跑去。   这么多年来支撑着宁向朗一路走过来的就是父亲和二舅,后来父亲病逝之后他消沉了很长时间,多亏了二舅把他从颓丧的状态里面拉了出来!   可惜后来二舅一心重建胡家湾,他又忙于工作,甥舅俩见面的时间越来越少。   能再见到他们,真是太好了!   宁向朗一口气跑到父亲跟二舅跟前,整个人往他们怀里扑去。   六岁的小孩子不算太重,宁安国和胡开明稳稳地把他接住了,胡开明问:“哟,小朗,见到二舅这么高兴?”   宁向朗往他们怀里蹭了好一会儿才站直了,也不害羞,没羞没躁地说:“当然高兴!我可想死二舅你了!”   宁安国听着不是滋味:“你就不想爸爸?”   宁向朗又扑进宁安国怀里:“也想!”   宁安国伸手揉揉宁向朗的脑袋:“爸知道你受委屈了,没事儿,以后我们少点回去。”   宁向朗重重点点头。   他父亲可是一等一的聪明人,要不然也不会在毫无支持的情况下走到今天这个位置:西州第一制造厂的副厂长以及西州制造业协会最年轻的核心成员!   宁家人对他的态度摆得那么明显,他父亲当然不可能没察觉。他母亲带他回去探病完全就是错误决定,因为那边根本没想着让他们回去,只要他们把“治病”的钱寄回去就行了!   在他父亲念初中时,这种态度就已经初见端倪。当初他父亲的成绩比谁都好,偏偏家里要他辍学打工,原因是他父亲脑袋瓜好使,可以赚很多钱供弟弟妹妹们读书!   他父亲那时候还是个孝顺儿子,没怎么犹豫就答应下来。结果两年之后发生了一件意想不到的事——他二叔居然不是宁家亲生的,考进高中后就被亲生父母找了回去!   发生了这样的变故以后,父母对其他弟弟妹妹还是一样的好,对他父亲还是一样漠视。   他父亲察觉自己在心里连不是亲生的“弟弟”都不如,也有点心冷了,回家的次数渐渐少了,只是定时汇钱回去供养父母。   那时候宁向朗也很不理解“爷爷奶奶”的态度,更不知道胡家湾为什么会遭受那样的厄运,后来他才知道原来一切都是因为他父亲的身世!   不是宁家亲生儿子的人不是他“二叔”,而是他父亲!   而那一场惨烈的事故就是他那位“二叔”在别人的怂恿下弄出来的,意在毁掉他父亲的“依靠”,好让他彻彻底底地鸠占鹊巢!可惜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他“二叔”很快就因为这场人为的厄难锒铛入狱。   他“二叔”当时似乎有很多话要坦白,可惜通通都被一颗子弹堵死了。正是因为证据的缺乏,他跟他父亲后来追查了很久才把整件事搞清楚——原来背后的黑手叫楚秉和,是楚家老爷子的养子、他父亲真正的“兄弟”!   更可笑的是,楚老爷子在查出大半事实之后,居然还护着这个楚秉和,要他父亲跟楚秉和和平共处!   他父亲当场就跟楚家彻底断绝关系,宁家那边也不再回去,他们父子俩相依为命过日子!   要不是遭遇了这么多风风雨雨,他父亲也不会早早病逝!   宁向朗用力抱紧宁安国。   他一无所有的时候都能让宁家人翻不了身、能让楚家人求上门,更何况是现在?   有胆就来!   凡是想要伤害他家人的人,他一个都不放过! ☆、第六章:挡!箭!牌!     傅徵天原本因为被抛下而略感不爽的心,在看到宁向朗高高兴兴扑向那两个大约三十岁左右的中年人时突突突地升级了。   亏他还以为这家伙是个可以交朋友的聪明人,没想到跟别的小鬼一样黏着大人!   真让人失望……   傅徵天瞧了眼一脸好奇和羡慕的傅勉,说道:“过去看看吧。”   傅勉举双手赞成!   有了一起烤鱼的情分在,傅勉觉得自己离傅徵天这个“堂叔”的距离没那么远了,至少不会再有心惊胆颤的感觉。   傅勉试着跟傅徵天说话:“你没来过这个码头吧?我跟小朗来看过两次,卸货时真的很热闹啊!小朗说这个码头的历史可以追溯四百年前呢!那时候胡家湾就已经开始烧瓷器了,一船一船的瓷器从这里往外运,换回一船一船的银子和各种各样的货物,非常繁荣!”   傅徵天边走边说:“你们想得太美了,”他打破傅勉的幻想,“那个时候这里似乎是官窑,什么叫官窑?做出多美多贵重的东西,都是属于朝廷的——赚了多少钱也都是上交的,自己能留什么?留工钱,干最苦的活,拿最少的钱,而且户籍还跟别人不太一样,简单来说就是子子孙孙都得困在这一行里面,不许去干别的。那时候再怎么繁荣,又有什么意思。”   傅勉张大嘴:“你怎么知道的?”   傅徵天看了傅勉一眼:“看书。”   傅勉明白了,傅徵天这是在敲打自己!他识趣地回答:“我会多看书!”   傅徵天很满意,领着傅勉踏上码头的青石道。   -   事实上这两天傅徵天对胡家湾做了全面的分析,上至历史、下至前景,他都了若指掌。   胡家湾这边有着难得的粘土资源,制瓷技艺又纯熟,是块了不起的宝贝,要是胡家湾愿意让傅家参与开发的话,市场一定能进一步打开。而且现在四足鼎立的江北楚家、江南赵家、西北李家、西南张家都已经跑过胡家湾眼前的坎了,学学他们摸索出来的经验,胡家湾要重振“陶瓷之乡”的辉煌——甚至更上一层楼不是难事。   傅徵天当然不是想横插一杠把胡家湾占为己有,他看中的是胡得来的女婿,宁向朗的父亲宁安国。   事实上宁安国这个人的资料早就在他跟他父亲的书桌上摆着,只是一直还在观望而已。   傅勉这误打误撞地一落水,倒是让他发现了契机。   宁安国跟他家里不亲,相对来说反倒跟岳家非常亲近。傅家要是能在这时候拉胡家湾一把,肯定能拉近跟宁安国的关系——制造业这一块始终是国内的大头,宁安国年纪轻轻就在这个领域有这样的成就,绝对是个不可错失的潜力股!   唯一需要考虑的就是找谁来跟胡家湾面谈,以及怎么谈才比较容易成功。   傅徵天在心里筛选着合适的人选,脚步却不曾停顿,他和傅勉很快就走到了宁向朗三人面前。   傅徵天问好:“你好,宁先生,胡先生。我是傅徵天,这是我侄子傅勉,在胡家湾这边借住了几天,我来接他回去。”   傅勉喊得比傅徵天亲近:“叔叔你们好!”   两个小孩站在一块,区别显得特别明显。   宁安国虽然没跟傅家打过交道,但西州的几大名门世家的年轻一辈他都有幸见识过,一见到傅徵天他就知道傅徵天来历不简单。   这种不同于同龄人的气质简直就是流水线生产,都一样带着几分冷淡、几分矜傲,加上出色的五官、得体的礼仪,搁哪儿都像黑夜里的萤火虫一样闪闪发光!   宁安国看了看自己儿子,觉得自家孩子真是怎么看怎么可爱,可千万别变成这模样!   宁安国不厚道地在心里损了把傅徵天、夸了把自家儿子,面上却笑着招呼:“小朗他妈妈在电话里提到过你们,是小勉和徵天吧?也快到饭点了,我们一块回去吧。”   胡开明点头:“没错,坐了一个多小时的船,我还真有点饿了。”   宁向朗刚才扔下傅徵天跟傅勉跑了,现在回过味来后有点不好意思,他对傅徵天解释:“我是看到爸爸和二舅太高兴了,一不小心把你们给忘了。”   傅徵天说:“我知道。”   傅勉也点头:“要是我爸还在,我肯定也这样!”   傅徵天目光微沉。   宁向朗知道傅勉父母都意外去世了,听到这话后拉起傅勉的手说:“我们来比比谁先跑回去吧!”   傅勉两眼一亮:“比就比!”   两个人立马就撒丫子往回跑。   傅徵天看着一大一小两个小娃儿你追我赶地跑远了,也不急着去追,缓步跟在宁安国和胡开明身边走回胡得来家。   -   见到儿子跟女婿,胡得来脸上笑开了花。   老二胡开明是他最看重的儿子,而他唯一的女儿又嫁给了宁安国这个有出息的女婿,瞧见他俩一并到家,胡得来心里那叫一个高兴。   坐下来吃饭,胡得来就问起了宁安国这一趟的收获。   胡家兄弟感情好,家里既然有胡光明掌窑了,胡开明二话不说就离开家乡出去闯。十几年前胡开明正好跟半工半读的宁安国认识了,两个人相交莫逆。胡开明跟宁安国往来深了,直接就把宁安国拐来当自己的妹婿。   宁安国从小没享受到家庭的关怀,胡得来一家对他来说比宁家人要更亲近。   听到胡得来发问,宁安国也不隐瞒:“我们把计算机生产许可拿下来了,总协会那边下个月就会带技术组过来给我们当指导,到时候我们第一制造厂也可以跟上时代了!”   宁向朗听后眼前一亮,家用计算机如今还是新鲜产业,但这块在往后十几年里会飞速发展,最后变成庞大到不可思议的产业链。   差不多是十年之后,互联网就会成为大部分人生活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第一制造厂能走在前面,对往后的发展很有好处!   不过这里面也潜伏着一点儿危机:他记得宁安国就是表现得太出色了,所以在这次消化新技术的时候跟许多人有了好交情。后来宁安国常跟首都那边的人往来得多了,出现在楚家人面前的次数也逐渐增多。   楚老爷子自然不知道宁安国才是他儿子,但楚秉和和他“二叔”知道啊!   宁安国的出现让他们如芒在背,恨不得马上把他父亲这根眼中钉肉中刺拔掉!   宁向朗正权衡着利弊,就听到坐在旁边的傅徵天开口了:“硬件要抓,软件也要抓。既然要进军计算机领域,我觉得互联网这一块也有很大的发挥空间,要是搞得早的话,将来的前景不比硬件生产差。”   想到傅徵天的背景,宁安国不打算把傅徵天当小孩看了。他说道:“这个我们也商量过,不过制造厂的方向主要还是硬件生产,搞互联网的话总有点不伦不类。”   傅徵天点点头,没再多说。   宁安国虽然很年轻,但思想难免会受到上一辈人的影响,金融、网络这些比较“虚”的产业,对于他们来说总不如实业可靠。   事实上金融和网络相关产业也确实很容易泡沫化。   当然,那得看谁来操作。   傅徵天说:“那我不知能不能先跟宁先生你打个商量。”   宁安国说:“商量什么?”   傅徵天说:“我已经找人着手架设服务器和计算机网络,要是不出意外的话下个月应该就能开始运行了。要是方便的话,我希望宁先生你到时候能邀请专家组的成员给我们一点指导,这是个私人请求,不过你可以告诉他们酬谢金会让他们满意。”   宁安国说:“我帮忙邀请当然没问题,但成不成功还是得看专家组那边的决定。”   傅徵天很自信,他提前道谢:“那就麻烦宁先生了。”   两个人的对话进行得非常顺利,但落在其他人眼里可不是那么一回事:这娃儿才几岁,谈起正事来居然这么正经!   傅勉倒是对傅徵天这个“堂叔”的这一面习以为常了,他比较惊讶的是宁安国的态度。   很少有人能像宁安国这样,直截了当地把傅徵天当成平等的谈话对象来对待。他从傅徵天的表情可以判断出傅徵天对宁安国非常满意,下一步很有可能会开始拉拢宁安国!   傅勉很高兴地看向宁向朗,要是傅家跟宁安国关系变得密切的话,意味着他可以继续跟宁向朗玩!   他可喜欢这个小弟弟了,因为这小弟弟跟他“堂叔”一样聪明,但又不会高高在上难以接近!   宁向朗被傅勉那么热情地盯着,自然不会一无所觉。他也转头朝傅勉笑笑,心里想着的却是傅徵天!   他现在上看下看、左看右看,怎么看怎么觉得傅徵天头顶上挂着三个大字……   挡!箭!牌!   难怪傅徵天后来能那么迅速地占领金融市场和互联网市场,原来早在这个小豆丁时期这家伙就已经开始打造自己的团队了!   有这么个超出常理的家伙存在,他就算表现得早熟一点应该也不会太让人吃惊!再怎么出格,能比得过傅徵天吗?   所以说,这家伙真是一个巨大的挡!箭!牌!   宁向朗望向傅徵天的目光变得火热起来。   傅徵天很快就察觉了宁向朗的目光。   傅徵天误解了宁向朗的意思,转头瞧着他说:“你要是有兴趣的话,等回到西州后我可以带你去玩玩。”   宁向朗比谁都清楚这个早期就跟着傅徵天的团队日后会怎么发光发亮,当然不会错过这个机会!他两眼发亮:“好!到时候我去找你!”   见宁向朗答应了,傅勉举手说:“我……我也想去!”   傅徵天不置可否:“你不是最不喜欢那些冷冰冰的机器吗?”   傅勉:“……”   宁向朗宽慰被堵得没声儿的傅勉:“到时候我带你一起去!”   傅徵天被宁向朗这种慷他人之慨的话逗笑了,自己还要人带呢,居然就言之凿凿地给别人打起包票!   他忍不住抬手蹂躏宁向朗的小脑袋。   嗯,不错,这小家伙的头发又黑又滑,手感很好。   傅徵天又多揉了两下。   宁向朗:“……”   为什么他有种正在被人占便宜的感觉? ☆、第七章:花鸟市场     宁安国一回来就亲自过来接人,胡灵翠自然什么气都消了。   吃完午饭就商量好准备回去。   傅勉很舍不得宁向朗,但看到傅徵天冷淡地杵在一边,他只能咽下满腹的依依不舍,巴巴地瞅着宁向朗。   孟老在胡家湾呆了两天之后,对薛医生这个年轻人非常满意,他决定再在这边多留一段时间。   傅徵天的车有了几个空位,他邀请道:“宁先生你们要是不嫌弃的话就坐我们家的车回去吧,到时候让李司机绕行一下就可以了。”   傅勉两眼一亮:“是啊是啊!”   傅徵天主动示好,宁安国自然不会不识趣:“那就麻烦了,不过可能会有点挤啊!”   傅徵天说:“反正也不远,挤一会儿就到了。”   宁向朗对这年代的“豪车”也挺感兴趣的,收拾好之后就屁颠屁颠地跟着傅徵天上车。   想到自己还是个“孩子”,宁向朗大大方方地观察着车里的每一个细节,从中揣测这车到底有多值钱!   傅徵天独占了副驾座,从后视镜瞧见宁向朗那啧啧称奇的目光,莫名地觉得这家伙是个“识货”的人。   难道宁安国还会教宁向朗这些东西?   傅勉对宁向朗跟傅徵天之间的相互猜测一无所察,他只觉得兴奋:“李叔,一定要先去小朗家,我要知道小朗住哪儿!”   傅徵天听到薄唇微掀,扔出一句冷讥:“然后下次再找理由偷偷出门,要别人去接回家吗?”   傅勉:“……”   宁向朗完全可以想象傅勉平时的生活有多水深火热!   他邀请傅勉跟傅徵天:“你们要不要去我家玩一会儿。”他知道傅徵天对纯粹的“玩”完全不感兴趣,笑眯眯地补充,“在我们家附近有个花鸟市场,可有趣了!”   傅徵天很少做无意义的事,听到宁向朗后面那句话才有点意动。   花鸟市场,顾名思义就是买点儿花花草草、虫鱼鸟兽之类的市场,不过懂点行的人都知道花鸟市场往往也是古玩交易的好地方。老爷子的生日快到了,他的礼物也得备好才行。   老爷子对他的要求跟对傅勉不一样,傅勉可以直接去胡家湾买一个现成的,他却不能这么“敷衍”。   除了“东西好”这个前提之外,老爷子更看重的是他的眼力和判断力。   第一制造厂附近的花鸟市场他早就有所耳闻,规模还挺大的,虽然淘到好东西的几率不大,但也可以去碰碰运气。   宁向朗继续鼓劲:“要是回去得巧,正好可以赶上午市。”   这可不是谎话,宁向朗记得这年头玩古玩的还不算多,西州就这么一处花鸟市场比较出名。可能是起步得早,一直到往后好些年那儿都还很繁荣,别的地方一般只有早市,那边却有早市、午市、晚市,可见它有多热闹!   傅徵天觉得宁向朗可着劲怂恿自己过去的模样儿挺有趣的,他佯作不懂,平静地问:“花花草草有什么好看的吗?”   傅勉也应和:“对啊小朗,花鸟市场有什么好玩的?”   宁向朗:“……”   这一刻突然觉得好熟悉……   宁向朗才不信傅徵天不懂,这家伙鬼精鬼精的!听傅勉说傅家老爷子是古玩爱好者,傅徵天真要连“投其所好”都不会,哪有可能从那么多叔伯兄弟里面杀出一条血路,从傅家老爷子那儿继承家业!   这是装傻逗人玩儿呢!   宁向朗龇着牙:“确实没什么好玩的,不想去就算了。”   傅徵天瞧见宁向朗那模样,微微地笑了。他面不改色地说:“我想起来了,花鸟市场好像还有很多别的东西卖,我们还是去看看吧。”   傅勉像是应声虫一样直点头:“好啊好啊!”   宁向朗:“……”   他!确!定!了!   这家伙果然是在逗!他!玩!   宁安国和胡灵翠见三个小娃儿这么玩得来,都觉得很难得,听到他们说要去花鸟市场也没阻止。   胡灵翠还塞给宁向朗一张崭新的十块钱:“小朗你拿着,饿了就买点吃的一起吃。”   十块当然不多,但对于一个六岁的孩子来说已经是一笔“巨款”。宁向朗也不含糊,高高兴兴地把它揣进兜里。   至于这点儿小钱够不够傅徵天这尊大神塞牙缝,宁向朗是不会去思考的。这家伙最不缺的就是钱,哪用他操心!   傅徵天将宁向朗那小财奴一样的动作尽收眼底,连宁向朗往兜里塞钱前瞄向自己的那一眼都没放过。   宁向朗那点儿小心思当然也瞒不过他的眼睛。   他觉得长得可爱真的能加分,这不,就连这斤斤计较的小表情儿看起来都特别逗!   两个“小大人”你来我往地观察着对方的一举一动。   相比之下傅勉是最单纯的,他下了车就跟在傅徵天和宁向朗屁股后面跑。   宁向朗很久没回来过了,见到不远处的第一制造厂跟附近熟悉的街道,心里有种莫名的沉穆油然而生。   他是真的回来了,回到这段幸福又美好的好时光。   现在的楚家对他们家来说还是个庞然大物,但他父亲、他姥爷、他的舅舅们都还好好地活着,胡家湾还安在——早晚有一天,楚家人对他家再也构不成半点威胁!   就是他父亲将来难免会难受,无论是养父母还是亲生父母,都没有把宁安国这个“儿子”放在心上。   宁向朗捏紧小拳头!   说他无耻也好,说他不要脸也罢,傅家这个大助力他怎么都要搭上关系——有这么个盟友在,那边想要使什么卑鄙手段也要先掂量掂量!   不过傅徵天这家伙太早熟,刻意去讨好反而会让他心生疑窦。现在这种状态就很不错,人心是肉长的,往来多了,就算傅徵天是块冰块也总能留下几分交情!   想到这里,宁向朗笑眯起眼,领着傅徵天和傅勉往花鸟市场跑。   由远而近,宁向朗三个小娃儿就见到了“城南花鸟市场”六个大字,写得龙飞凤舞,颇有些文人气息。   傅勉从来没来过这种地方,小脸蛋儿看起来兴奋极了。他说道:“看起来真热闹!”   宁向朗说:“那当然,这可是西州最大的一个花鸟市场。”   傅徵天的注意力也被这全然陌生的热闹场面给吸引了:“走,进去瞧瞧。”   整个花鸟市场大概只有七八家符合“花鸟”的店面,大多是坐在店里悠闲喝茶的中年人或老人在看店,看起来不太在意生意的好坏。   相比之下,街道上摆着的一个个地摊前反倒交易频繁,还价声和议论声不绝于耳。   正值午市,两旁古玩店、玉石店、瓷器店鳞次栉比地开了门,各式藏品看得人眼花缭乱,不时也有人进进出出,生意似乎都不错。   宁向朗清楚得很:随着国内经济蓬勃发展,投身到这一块的人会越来越多!   不管后来涌入的那一大批人是真心喜爱还是附庸风雅,都让它发展空间很大的领域。   宁向朗瞧得仔细,目光在琳琅满目的“古玩”里来回地看。   别看这里买东西的多,想买到真正的古董还是不容易的!宁向朗身上没钱,也就凑个热闹。   他把目光转到傅徵天身上。   这才是有钱的主!   而傅徵天非常满意花鸟市场的环境,比起菜市场,这边可干净多了。他缓步走在过道里头,不时驻足听别人交谈。   傅徵天不缺钱,但是从来不都赞同“挥金如土”这种消费方式。为了减少自己的钱统统打水漂的可能性,在挑东西之前多看、多学是必须的。   当然,傅徵天没忘记抽空看傅勉和宁向朗两眼,免得他们走丢了。   对上宁向朗瞧向自己的目光,傅徵天问:“你姥爷家掌着升龙窑几十年,对瓷器鉴定肯定很有心得,你有没有学到他的本事?”   宁向朗:“……”   你以为人人都像你吗!   傅徵天似乎明白了他的想法:“当我没说。”   这语气带着点儿恰到好处的懊悔,仿佛很后悔问了出来——虽然不会让人觉得他在蔑视自己,却会让人觉得浑身不舒坦。   要是宁向朗定力差点儿,说不定会中了这家伙的激将法。   但宁向朗是定力差的人吗?   宁向朗镇定地说:“我以后一定会把我姥爷的本事全学光!”   傅徵天觉得宁向朗那信誓旦旦的模样真是可爱极了,又忍不住伸出手……蹂躏宁向朗的小脑袋。   宁向朗:“……”   傅徵天也觉得自己的动作太突兀了,立刻亡羊补牢地加了一句:“加油。”   他们一来一往说得欢,傅勉觉得自己好像被排除在外了,忍不住插话:“那间是什么店?好像很奇怪!”   傅徵天跟宁向朗沿着他指的方向望去,一眼就瞧见了那间位于偏僻角落的店。   比起其他装潢漂亮的店面,这家店的存在显得格格不入。   它的店门边挂着一串金黄的烟草,门口的石墩儿上也晒着一筛子的烟丝,也是金黄金黄的,仿佛远远地就能嗅到那淡淡的烟味。   看来店主人是个烟民!   傅徵天也觉得有点奇异,对宁向朗说:“去看看吧。”   宁向朗点头。   他小时候也常跑来这里玩,但当时他年纪太小,很多东西都记不太清楚了,所以他跟傅徵天两人一样好奇!   三个小娃儿齐齐朝角落那家店走去。   一踏进店里,宁向朗就嗅到了空气里的烟味,不算呛鼻,但萦绕在鼻端久久不散。   宁向朗沿着烟味望去,一眼就瞧见了坐在一张椅子上假寐的老头儿。   老头儿手边的茶几上搁着个相当考究的水烟袋,烟管、盛水斗和连接在底下的手托都是黄铜制成的,而手托上面有着漂亮的掐丝珐琅纹饰,那雍容华贵的牡丹纹样瞧上去细致精美,一看就知道价值不菲!   听到有人进门,老头儿没急着招呼,反倒含上一口水缓缓吐入盛水斗。   盛水斗里发出的咕噜噜声在冷清的古玩店里特别清晰。   接着老头儿慢悠悠地将金黄色的烟丝放进去,将烧着的纸煤儿放到紧撮着的嘴边轻轻一吹,烟丝马上就点着了。   屋里的烟味儿变得浓郁起来。   傅徵天几不可见地皱起眉头。   老头儿神情冷淡地吸了一口水烟,问道:“你们要买什么?”   询问的语气竟也没把傅徵天三人当小孩子看待。   作者有话要说:疑似新名词搬百度百科:   掐丝珐琅:又称嵌丝珐琅、嵌线珐琅。把金属扁丝弯曲成图案轮廓焊在金属坯件表面,形成纹样空穴,填入彩釉料,烘干后烧成、磨光而成。是艺术搪瓷最早盛行的一种。中国珐琅工艺以嵌丝珐琅为主,以明代景泰年间(1450~1456)的蓝色调釉制品尤为著称,世称景泰蓝。 ☆、第八章:挥金如土     宁向朗兜里没钱,不由瞧向傅徵天。   傅徵天彬彬有礼地答道:“我只是看看,到底买不买还要看你的东西好不好。”   老头儿吸了口水烟,似乎沉醉于那清淡淳雅的享受之中。他望了傅徵天一眼,说:“货都摆在店里,你可以自己挑一挑。”   傅徵天感觉老头儿似乎不太想理会自己,心里倒也没多大感觉,毕竟自个儿又没厉害到谁都要捧着供着。   他点点头,对宁向朗说:“我爷爷喜欢伺弄花花草草,你也帮我找找有没有相关的东西。”   宁向朗:“……”   敢情你还想买实用型的!   宁向朗说:“这样的话你不如去我姥爷家订制一个。”   傅勉在一边大点其头,表示自己非常赞同:“对啊对啊,我就给爷爷订了一套餐具,可漂亮了!”   傅徵天少有地给出解释:“别人宝贝得不得了的东西你却拿来用着玩,那才真正体现出你的身份有多了不得。”   宁向朗闻言瞄了老头儿一眼,这话可真是指桑骂槐,暗暗点出这老头儿正在装逼的事实啊!   真可惜,老头儿依然一脸的平静,连眼梢子都没往他们这边瞟一下。   宁向朗也不多话,跟傅徵天分头看了起来。而相比傅徵天的自动制冷功能,傅勉还是更愿意跟宁向朗呆在一块,于是他紧跟着宁向朗的步伐走。   见宁向朗看得认真,傅勉拉着他往左边的架子走:“小朗,你不是晓得怎么看瓷器吗?那边都是瓷器,咱们过去瞧瞧!”   傅勉这话似乎吸引了老头儿的注意,他抬头看了宁向朗一眼,又低头捣弄烟丝。   耳朵却是竖了起来,准备细听三个小娃儿的对话。   宁向朗跟傅勉玩了两天,从傅勉口里挖到不少关于傅家的事情,作为交换他当然也有来有往地透露了一些关于自己的事情。   听到傅勉泄了底,宁向朗也不打算藏着掖着了,朝堆放着瓷器的那个架子走去。   红木制成的货柜上陈列着各式瓷器,像是杂货店的货物一样毫无秩序地摆放着,每一件都不太起眼——要是认真一瞅,竟然还能看到一层灰尘!   这要真是好东西,简直是暴殄天物啊!   宁向朗对瓷器有着别样的喜爱,见不得它们被这样糟蹋,当下就将东倒西歪的瓷器扶了起来,小心地拭掉上头的灰尘。   他的动作熟练无比,就像在跟老朋友交流一样。   老头儿又忍不住抬头看了宁向朗一眼。   宁向朗把手里的瓷器放回原位,才转头朝老头儿笑笑:“老先生,你收藏着不少好东西啊。”   老头儿眼底精光一闪。   本来他的注意力都摆在傅徵天身上,只觉得那小孩很不一般,没想到这小娃儿似乎也跟同龄人不太一样。   都说行家一出手就知道有没有,从宁向朗看向瓷器的神情跟对待瓷器的态度来看,这小家伙分明就是内行人!   老头儿活了好几十年,什么人没见过?要是家里教得好,像傅徵天和宁向朗这种早慧的小孩也不是不可能出现的。   老头儿没有大惊小怪,反倒起了试探的心思。他搁下手里的水烟袋,走到宁向朗身边拿起架子上一件有着“龙出云水间”纹饰的青花花浇:“你看得出东西好不好?”   宁向朗见到老头儿手上的东西目光就亮了起来。   这可不就是傅徵天要找的东西吗?   这东西拿去花浇肯定很够牛气!   宁向朗别的本领没有,就是从小跟着姥爷胡得来练出了火眼金睛。   即使东西还在老头儿手上,他却一眼就将它认了出来。   这东西一看就知道老贵老贵的!   宁向朗见猎心喜,问道:“我可以看看它吗?”   老头儿将手里的花浇递给了宁向朗。   傅徵天听到他们的动静,也走了过来。   宁向朗也懒得装了,拿过老头儿手里的花浇仔细瞧了起来。   这件瓷器是典型的青花瓷,底部没有款识,没法直接判断出是什么时候的东西。但这可不代表它是新东西,像永乐瓷一般就是无款的。   花浇其实就是浇花的工具,目前出土的瓷器中,大多集中在明朝永乐、宣德时期——这种大口圆腹的形状一般是永乐年间盛行的!   另一个更直观的证据就是它用的色料。   花浇上的纹饰细致典雅,“龙出云水间”的画工相当精美,而且上面的色彩很有层次感,无论是氤氲的云水还是栩栩如生的游龙,看起来都漂亮极了!   这种像是墨水在纸上晕开一样的色料,有一个相当特殊的名字:苏麻离青。   苏麻离青是永乐年间常用的青花瓷色料,据说是郑和下西洋时从国外“进口”回来的,永乐、宣德之后这种“进口”色料就用得比较少了!   永乐苏料青花,即使是一片碎瓷也能卖出上千的价格啊!   宁向朗没有轻易做出判断,他来回地摩挲着花浇的圆腹,感受着指腹触及的众多微小凸起。   苏麻离青这种色料的特殊之处就在于他含铁量高、含锰量低,容易形成微小的结晶,甚至出现“冰挂”——“冰挂”就是指类似于瀑布在冬天凝结成冰、跟冰柱一样悬挂在半空的那种效果!   明丽的蓝色在烧造过程中堆垒在一起,烧出来的青花瓷瞧上去色彩艳丽,而且隐隐泛着奇妙的金属光泽!   宁向朗不舍地摸了摸花浇上的龙纹:“真是好东西!”   傅勉忍不住问:“好在哪里?”   傅徵天虽然没问出口,但也望向宁向朗。   宁向朗说:“这是明代永乐年间的瓷器,大概是永乐中期!你们看看这云水背景跟这龙,颜色分层非常分明,云水浅淡,龙身的色彩却非常鲜丽,看起来就像是用了两种色料一样。其实这里用的都是苏料——就是苏麻离青这种色料,它是永乐初年郑和下西洋时‘进口’回来的。如果是永年初的话,匠人对苏料掌握得不够,烧出来的纹饰没这么细致,更不能将苏料层次分明的特质运用起来。而到了永乐中期,匠人对苏料已经很熟悉了,所以我们可以看到苏料层次分明的特质在这个花浇上被运用得淋漓尽致!”   老头儿真的惊讶了。   都说“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宁向朗这番话一说出来,傅徵天只听懂了六七分,傅勉更可怜,眨巴着眼一愣一愣地看着宁向朗,根本不晓得宁向朗在说什么!   可听在老头儿耳里却无异于惊涛骇浪。   能说出这番话的人绝对不少,毕竟来得了花鸟市场这边的人哪个没去下点功夫?   不过宁向朗太小了!   他的同龄人恐怕连写个大字都两眼抓瞎,哪有可能对着件老东西就娓娓道出它的年份和出处!   老头儿说:“看来你是下过功夫的,没错,这件‘龙出水云间’就是永乐中期的东西,比你们大三四百岁。”   傅徵天忍不住看了眼宁向朗。   要不是这店是傅勉选的,他都觉得宁向朗是老头儿找来的托了。   没想到这小娃儿居然真的学了几分本事!   傅徵天目光微亮,抬起头问老头儿:“这件卖吗?”   老头儿说:“你知道它值多少吗?”   傅徵天平静地说:“它很完整,而且很漂亮,应该不低于十万块。”   这个估价不算离谱,因为现在钱还是挺值钱的,谁要是当上了“万元户”都能高兴老半天。   宁向朗却觉得这价钱还是低了——要是再过二十年,照这花浇的品相,摆出去就是几百万往上的价格!   可惜就是十万他也掏不出来,只能巴巴地望向傅徵天。   自己没办法挥金如土,蹭一下别人挥金如土的快感也好啊!   傅徵天当然能感受到宁向朗那灼灼的目光,他有点想揉揉宁向朗的脑袋,但还是忍住了。   他看着老头儿等待对方答复。   老头儿听到傅徵天眼也不眨地开价,而且开的价还不算低,当下就把价格翻了一番:“二十万。”   傅徵天说:“好,成交。你帮我们收起来,我这就叫人帮忙去取钱。”   傅徵天这么干脆地吃下了花浇,老头儿一时有些默然。   这年头的娃子是越来越了不得了!   不过生意谈成了,他也不想多说什么,转身找了个盒子帮傅徵天把花浇装好。   看到从进门开始就不太搭理人的老头儿一而再再而三地变脸,宁向朗感觉特别爽!   他悄悄朝傅徵天比出一个大拇指,意思是“干得好”。   傅徵天注意到了宁向朗的小动作,也学着他比出一个大拇指,意思是“你也不错”。   傅徵天说:“这家店看起来还不错,你要不要找找别的东西?要是你看上了就告诉我,我可以一起买下来。”   宁向朗:“……”   这是要考验他的定力啊!   作为一个有道德有理想有文化有纪律的四有新人,宁向朗坚定地摇摇头:“没看上。”   傅徵天也不在意,拜托李司机去银行取来现金,当场就把二十万付清了。   眼看傅徵天真的因为自己的一番话就“挥金如土”,宁向朗忍不住问道:“你就这么相信我?要是我是胡说的呢!”   傅徵天非常自信:“你的话当然不太可信,但我相信自己的判断。”   宁向朗:“……”   这一刻他心底涌动着的冲动到底是想揍傅徵天呢还是想揍傅徵天呢?   傅徵天买到了需要的东西,很快就带着傅勉回去了。   而在第二天,傅徵天就让宁向朗知道了什么才叫做真正的挥金如土…… ☆、第九章:将相和不和     宁安国第二天晚上就接到了胡得来的电话,胡得来电话里的语气很慎重:“安国,昨天你们跟那个傅家小子说了什么吗?”   宁安国说:“没说什么啊。”他想了想,又补充,“小朗好像跟他去了花鸟市场那边,发生什么事吗?要不我把小朗找回来问问?”   胡得来说:“傅家那边来了几个人,他们跟我谈了很多,我觉得他们说得很有道理。”   胡得来简单地把双方的交谈复述了一遍。   傅家有着相当强悍的考察团队,傅徵天下午回去后将胡家湾的事提了出来,底下的人就开始行动了。   胡得来在第二天下午见到了傅家来客。   对方首先表达了对胡光明的感谢,说非常感激他救了傅勉。   简单客套过后,对方说出了自己的来意。   对方最先点出的是胡家湾的处境,胡家湾早年有着“陶瓷之乡”的美名,这些年的发展却大大落后于楚、赵、李、张四家,其实是因为缺乏“走出去”的门路。而胡家湾的第二个缺点就是品相不够精美,胡家湾很有名,每次开窑后慕名而来的人络绎不绝,可胡家湾又还不够有名,吸引不了眼界高的人!   傅家那边的意思很简单,他可以帮忙把渠道建起来,也可以帮忙把名气打出去,更可以帮忙提供资金、规范管理、购进仪器等等,反正胡家湾缺什么,傅家就能给什么。   胡得来需要付出的代价不多,只要给傅家升龙窑百分之五的所有权就可以了。   胡得来对这种“股份”模式概念不深,他第一个想到的就是宁安国,因为他跟胡开明两个人是家里最有文化的,对这一块也是最了解的。   宁安国听完胡得来的话后沉吟片刻,说道:“如果傅家真的准备入股,那对胡家湾肯定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胡得来说:“问题是他们为什么要来我们胡家湾搞什么入股?”   宁安国说:“也许是为了报答大舅哥。”   胡得来说:“这有什么好报答的,当时救那娃儿的可不止光明,难道别人家他也报答了?”   宁安国说:“傅家是商贾世家,做出决策的基本原则自然是‘利益’。胡家湾有着大好的前景,说不定他们是看上了胡家湾的潜力。”   胡得来说:“那安国你的意思是我应该答应他们?”   宁安国说:“这件事我去跟开明好好商量一下,如果傅家真的有足够诚意,这对胡家湾来说肯定是个好机会!”   宁安国马上就将同样在第一制造厂搞技术的胡开明找了过来,叫上胡灵翠一起商量这件事。   宁向朗还不知道傅徵天的动作,这时候他正跟另一位副厂长苏文凤的儿子苏昇狭路相逢。   苏昇,名字非常有文化,偏偏人长得没什么文化,圆乎乎的脸,胖乎乎的胳膊,肉乎乎的腿儿,整个人就像一座小肉山!   苏胖子跟宁向朗一直不太对付,因为宁向朗从小就长得特别俊,特别招人,厂里上至八十岁的老奶奶,下至两三岁的小妹妹,个个都特别喜欢宁向朗。   更可恶的是,从小到大无论是(幼儿园)老师,还是家里人,个个都拿宁向朗来教训他:“你瞧瞧人家小朗,多聪明,多可爱!”   苏胖子每次见到宁向朗都咬牙切齿。   聪明个屁!可爱个屁!   长得好看了不起啊!   长得胖伤不起!   这会儿在厂区宿舍门口碰上了,苏胖子又满脸怨气地盯着宁向朗直瞅,脸上明显写着“我不会让开!”五个大字。   宁向朗乐了。   苏胖子一直到长大后都是胖乎乎的模样,心宽体胖说的可能就是苏胖子这种人。长大之后再重逢,他们倒是成了可以喝上两杯的好友。   都说患难见交情,这一点在苏家人得到了很好的体现。苏胖子的父亲苏文凤是老厂长的儿子,从小也是样样拔尖的主。   可这种“拔尖”在宁安国凭空出现之后就划下了句点,宁安国不仅很得苏老爷子的喜爱,而且在厂里魅力十足、在业内更是迅速成为领军人物!   这样的家伙,到哪儿都是招仇恨的主!   苏文凤心里当然不大好受,连带地对宁安国也有了偏见,目前他跟宁安国的状态几乎是“王不见王”,明眼人都能看出两位副厂长不和!   可就在宁安国厂里的职务被革除、接连遭遇重创之后,苏文凤却站出来力挺宁安国,为宁安国据理力争。   苏文凤这个人即使是对你有意见,那也是明着来的。   这是个很值得争取过来的助力。   宁向朗察觉自己脑海里掠过这样一个念头,不由唾弃起自己来。他的脑袋大概已经被那二十年的苦心经营腐蚀得差不多了,什么助力不助力!这么好一个人,促成他跟父亲交好是理所应当的事情   想到这里,宁向朗朝苏胖子露出了笑容:“苏胖子!”   苏胖子极为不满:“苏昇!我叫苏昇!不叫苏胖子!”   宁向朗从善如流地开口:“苏昇,你杵在这儿干嘛呢?”   苏胖子满意了,可对着这么友善的宁向朗他又摆不出凶神恶煞的虚架子了。他说道:“没什么!”说完又觉得心里憋得慌,补上一句,“关你什么事!”   宁向朗说:“是不关我什么事,不过我正好想去找你呢。”   苏胖子瞪大眼,忍不住好奇起来:“找我有什么事?”   宁向朗说出了大实话:“我不记得寒假作业有哪些了……”   这可不是唬人,这中间隔了二三十年,谁记得啊!   没想到苏胖子听后却一脸复杂地看着宁向朗。   宁向朗瞬间懂了。   他向苏胖子确认:“……你也不记得了?”   苏胖子:“……”   真是个悲伤的故事!   宁向朗跟苏胖子相顾无言片刻,幽幽地说:“厂里好像没别的一年级生。”   苏胖子说:“你不是很多朋友吗?快去问问!”   宁向朗斜睨他一眼:“你不是也挺多朋友的吗?”   这话可就一语惊醒梦中人了,苏胖子一拍大腿:“对啊,我跟你扯什么!我去叫人给我做不就行了吗?”   这时候他们背后响起一个声音:“叫人给你做什么?”   宁向朗也一脸天真地给他加把火:“对啊,给你做什么?”   苏胖子没有意识到危险的靠近,一脸洋洋得意的笑容:“这你就不懂了吧?叫人给我做作业啊!你也需要吧?我先把行情告诉你好了,五毛钱一份,语文数学一块做完也就一块而已!唉哟哟哟哟!!!!”   苏胖子正说得起劲,耳朵就被人用力揪紧了,他正要瞪向揪住自己耳朵的人,背脊就泛起阵阵凉意。   整颗心也哇凉哇凉的!   他想起来了,刚刚那个声音可不就是他父亲苏文凤吗!   苏文凤冷冰冰地说:“看来你还挺了解行情!”   苏胖子欲哭无泪。   苏文凤正好有空,当下就打电话询问苏胖子的老师寒假作业是什么。   坑完苏胖子的宁向朗脸皮忒厚,硬是跑回家拿了作业本去苏胖子那蹭题!   苏文凤是个磊落人,没有将他跟宁安国的恩怨带到两个小孩子身上。   他让妻子给宁向朗榨了杯果汁,然后拿了份报纸坐在一边盯着苏胖子跟宁向朗做作业。   小学一年级的作业对宁向朗来说当然没有任何难度,他唯一苦恼的是怎么把字写得更符合他的年龄。所幸六岁小孩的手实在没多大劲,写出来的字瞧上去没什么力气,倒也不算太离谱。   不过有他这个做得又快又好又整齐的参照物摆在一边,苏小胖子真是可怜极了,因为苏文凤那冷峻的眼神在苏胖子每次咬笔杆思考时就会自动下调温度,看得苏胖子浑身冷飕飕的。   在苏文凤的逼视之下,苏胖子终于熬不住了。他扯了扯宁向朗,开始“忍辱负重”地向宁向朗请教问题。   宁向朗心里直乐,面上却一点都没表露,反倒耐心地教起了苏胖子。   苏文凤的目光渐渐缓和下来。   宁向朗边教边做,速度却还是比苏胖子快一大截。   在苏胖子哀求的目光下,宁向朗乖乖坐到一边喝果汁,不时为苏胖子解决疑难问题。   瞄见苏文凤稳如泰山地坐在一边,宁向朗灵机一动,跑到苏文凤身边坐下发问:“苏叔叔,你能给我讲个故事吗?”   苏胖子听到这话后竖起耳朵!   这小子还真是够厚脸皮,还故事!根本不可能嘛,他就没听过他父亲讲过训斥以外的话!   没想到苏文凤看了宁向朗一眼,说道:“你想听什么?”   宁向朗说:“将相和!”   苏文凤锐利的目光扫向宁向朗。   宁向朗说:“听说是在说一个国家的丞相和将军本来不太齐心,丞相见到将军掉头避让、将军看到丞相转身就走,但是后来为了国家握手言和的故事啊!”   苏文凤淡淡地笑了:“还要我讲什么?你不都知道了吗?”   宁向朗说:“那苏叔叔喜欢这个故事吗?”   “真是个机灵鬼。”苏文凤抬手揉揉宁向朗的脑袋,笑着点出他的真正意图:“你觉得我是廉颇,还是蔺相如?”   宁向朗:“……”   这是个挺难回答的问题,要说苏文凤是廉颇吧,那是不是暗喻他应该去跟宁安国负荆请罪?他怕苏文凤会立刻把他扫地出门!   可要说宁安国才是该负荆请罪的那个,他又不想……   而且这一点都不重要,重要的是……   为什么每个人都爱蹂!躏!他!的!头!发!   宁向朗哈哈一笑,抄起自己辛苦做完的寒假作业说:“我也不晓得,我回去问问我爸爸好了!苏叔叔我先走了!”说完他就一溜烟地跑走。   苏胖子眨巴着眼,老可怜老可怜地看着苏文凤:“爸,我困了。”   苏文凤想到宁向朗那机灵劲,又瞧瞧自家的儿子,顿时来气了:“做完再睡!”   苏胖子泪流满面。   这可是一个月的作业!他又不是宁向朗,哪有可能一晚搞定!   他再也不跟宁向朗一起写作业了! ☆、第十章:相互试探     夜色正浓,宁向朗蹬蹬蹬地乘着春夜的花香跑回家。推开门见到胡开明在,宁向朗有些讶异:“二舅您来了!”   胡开明说:“怎么,你不欢迎我?”   宁向朗高兴地说:“当然不!二舅你要在我们这住多久都行!我可以把床让你半张!”   胡开明开怀大笑。   宁向朗年纪小,宁安国也没打算避开他。   宁向朗很快就知晓了傅徵天派人去胡家湾的事。   他觉得自己整个人都不好了。   他正想着怎么搭上傅家这艘大船呢,傅徵天就自己行动了!   这种轻而易举就达成目的的感觉怎么有点不太对味?   宁向朗坐在一旁边听边思索,没一会儿就理清了“不太对味”的原因——原因就在于主动权是握在傅家手里的。   这种命运掌握在别人手里的滋味很不好受,更别提他有着那么多年来一点点养成的谨慎个性,实在不太习惯把未来都交付给别人。   这也是他以前始终都没点头把胡家湾的重建工作交给楚家的原因。   像楚家、傅家这种庞然大物,即使表现得再怎么温和有礼,都改不了商贾世家利益至上的本性。   宁向朗眸色微沉。   他何必五十步笑百步,自己又何尝不是利益至上的人!   既然傅徵天这么看好胡家湾,那胡家湾怎么好让傅徵天失望!   要是他没有“回来”,自然没法跟傅徵天比。可他现在“回来”了,胡家湾又阴差阳错地搭上了傅家,那他就再也没有瞻前顾后的理由!   宁向朗微微地笑了,笑里带着几分跃跃欲试。   这样的表情出现在小孩子脸上不太合理,所幸其他人都没往他这边看,错过了那一闪即逝的野性光芒。   另一边,傅徵天不知道自己已经被宁向朗摆到了“对手”的位置上,他也正跟父亲傅麟商量胡家湾的事情。   傅麟自幼体弱,一直被人说活不过二十岁。可在他十八岁时爱上了傅徵天母亲,为了追求傅徵天母亲努力了好几年,终于结婚了,也熬过了二十岁的坎。   这时候医生说他很难有孩子,结果没多久傅徵天就来到了这个世界上。   为了看着傅徵天长大成人,傅麟努力让自己活得更长久。   傅麟交了许多知心朋友、栽培了许多得力下属,并且在傅家其他人讶异的目光中来到西州这边开辟新市场,为的就是尽可能地给傅徵天支起一个可以尽情发挥的舞台。   傅徵天的天赋极好,待人接物也出奇地早熟,傅麟一点都不担心傅徵天的未来。   他唯一不太放心的是傅徵天那谁都不亲的脾性,即使他煞费苦心地把傅勉弄过来跟傅徵天作伴,傅徵天依然是那副“我眼里只有正事”的模样。   傅麟为了这件事跟妻子愁了很久,昨天听傅勉说起那个叫宁向朗的小孩,傅麟就来了兴趣。   能牵着傅徵天鼻子走的小娃娃到底长什么样子?   认真听完傅徵天一项项地列出他要注资胡家湾的原因、他对胡家湾未来发展的详尽构想,傅麟点点头说:“你的想法很成熟了,真要搞起来的话,我可以让人去你李叔家取取经。”   这个李叔指的自然是西北李家的人,傅麟提到他主要是因为……近。   傅徵天乖乖道谢:“谢谢爸。”   傅麟无奈了:“自家人谢什么。”他拍拍傅徵天的肩膀,露出带着几分促狭的笑容,“正事说完了,来跟我说说你新认识的小朋友。”   傅徵天只是稍微一愣就想到了宁向朗。   他据实以告:“我觉得他挺可爱的。”   傅麟笑眯眯:“你这次行动得这么快,是不是想跟那个小家伙多见面?”   傅徵天像是听到了什么天荒夜谭一样,默然许久才反问:“我又不是不知道他家在哪里,要见面还不容易?”   傅麟:“……”   就知道不该想得太美啊!   傅徵天恭恭敬敬地目送傅麟去回房睡觉,自己却没有半点睡意。   他取出橱柜里的盒子,打开盖凝视着那泛着明丽光彩的花浇,脑海里想得却是在那家不怎么明亮的古玩店里面的情景。   提到瓷器,那小娃儿整张脸看起来神采飞扬,而且一被问起那方面的东西就口若悬河、侃侃而谈,仿佛生来就对这东西喜爱无比。   不可否认的是,傅麟问到“是不是想多见见那小家伙”的时候,傅徵天发现自己并不排斥这个说法。   也许真的被父亲说对了,他挺想把那个机灵的小鬼头绑上傅家的船。   那么小就能找到未来方向的小娃儿,将来肯定不比他父亲宁安国差!   傅徵天把花浇重新收起来,回房间睡了个好觉。   第二天一早傅勉就小心地找过来,询问傅徵天的意见:“我想去找小朗玩。”   傅徵天瞧了傅勉一眼,说道:“快开学了,作业做好了吗?”   傅勉:“……”   傅勉乖乖蹲到一边写作业,傅徵天则坐在旁边看书。   傅勉写到中间忍不住抬起头瞄了眼自己的“堂叔”。   这两天他想了挺多的,他觉得自己可能对这个“堂叔”有点误解,要是傅徵天真那么冷漠的话,怎么可能会在接到他电话后马上赶到!   要是换了其他“堂叔”、“堂伯”,他的日子不一定有现在这么舒坦!而且这边还有小朗呢!   要不,这次回本家还是不跟老爷子说要走了吧?   傅勉想着想着就走神了。   傅徵天看完一本书就发现傅勉在神游物外,他拿着书轻轻敲了敲桌子,淡淡地说道:“先天不足就要后天补足,这个道理你懂吗?”   傅勉一愣:“啊?”   傅徵天说:“人要是长得丑,就得学会打扮;人要是不够聪明,就得努力多学点儿东西——很幸运,你长得还行,只要做后面一件事就行了。”   傅勉泪流满面。   傅徵天的毒舌他果然还是承!受!不!来!   知道傅徵天定下的任务从来没有价钱可讲,傅勉乖乖把傅徵天划定的范围做好了——不懂的问题他还虚心地请教傅徵天。   别的不说,傅徵天这个“堂叔”在这方面还是很靠谱的——甭管傅徵天现在才念几年级,问什么傅徵天都知道!   想着想着傅勉望向傅徵天的目光又带上了几分崇拜。   傅勉的心思全写在脸上,傅徵天哪会看不出他的想法。   真是……不枉他花那么多时间琢磨初中的课程啊!   傅徵天表情淡漠地享受着傅勉的景仰,一本正经地检查完傅勉的作业进程才说道:“还行。”   傅勉一脸期待地看着傅徵天。   傅徵天的视线慢悠悠地扫过傅勉的小脸蛋儿,等傅勉被他吊得抓耳挠腮之后才慢悠悠地开口:“走吧,去找小朗。”   傅勉一脸雀跃。   李司机记忆力很好,二话不说就把傅徵天和傅勉载到目的地。   抵达第一制造厂员工宿舍的时候,宁向朗正好跟苏胖子在篮球场玩球。   苏胖子胖得太有特色了,杵在那里就像个小肉墩儿,极其显眼,以至于傅勉第一眼看到的居然是他!   傅徵天却盯着在旁边指导苏胖子的宁向朗。   宁向朗看着苏胖子的表情他太熟悉了,可不就是他看着傅勉时的表情吗?明明无奈得很,却又得拿出十二分的耐心去教!   他是没办法,傅勉是他“侄儿”,傅麟又特别想他对傅勉好一点,所以他才会抽时间教傅勉。可这个胖子应该跟宁向朗没什么关系吧?他可不记得宁安国还有别的孩子!   傅徵天不动声色地观察着,傅勉却没想那么多,他认出了宁向朗后就兴冲冲地跑过去喊人:“小朗!这是你朋友吗!”   苏胖子反驳:“他才不是我朋友!”   宁向朗也不反驳,挑起唇角附和:“没错,不是。”   苏胖子跳了起来:“什么?你居然不当我是朋友!”   傅勉:“……”   真是个奇怪的小胖子!   调戏完苏胖子,宁向朗把注意力转到傅徵天身上。   虽说傅徵天还小,但他不认为傅徵天会是特意来找他玩耍的。   宁向朗招呼:“天哥也来了啊!”   傅徵天点点头,问道:“你们体育要考运球?”   宁向朗“嗯”的一声:“这对胖子实在是一大挑战啊,你瞧他本来就是球儿,怎么带球玩!”   正搓着手跟傅勉聊天的苏胖子怒红了眼:“混蛋,你说谁是球儿!”   宁向朗举起双手道歉:“对不起!”   苏胖子马上原谅了他:“这还差不多!”   宁向朗拍拍他肉乎乎的肩膀,诚恳地表达自己的歉意:“真对不起,我不该说实话,实话最伤人了,我懂的……”   苏胖子泪奔:“混蛋!!!!!!!”   傅勉:“……”   他觉得他很有必要重新了解一下宁向朗这个新朋友……   免得自己怎么死都不知道!   这点杀伤力对傅徵天来说倒是没什么威胁性,他直截了当地对宁向朗说:“小朗带我们去你家坐坐。”   宁向朗心道果然没错,这家伙之所以会来恐怕是因为胡家湾那边还没给明确答复,特意过来了解一下他父亲的意见。   宁向朗早就知道傅徵天是个怎么样的人,也不觉得有什么不好。   胡家湾能够成为傅徵天“练手”的目标倒也不错,毕竟将来傅徵天接手傅家之后想要再凑上去就难了!   就算现在傅徵天的手腕还没那么高,这个时期被他选中的“目标”对他而言肯定比较特别,往后谁要动胡家湾都得问问傅徵天同不同意!   可瞄见个儿小小的傅徵天沉静地走在自己旁边,宁向朗又觉得郁闷极了。他怎么说也三四十岁了,居然得把胡家湾的安危绑在这么个乳臭味干的家伙身上,真是有够憋屈啊!!   宁向朗心里好奇极了:这小小年纪就厉害到逆天的家伙到底是怎么教出来的?   宁向朗心里想着事儿,面上却一点都没露出来。他还能分神跟傅徵天说话:“天哥你是陪勉哥过来找我玩的吗?”   傅徵天听宁向朗叫得自然,也没去揪他的称呼。他说道:“算是,不过我想见见你父亲,他在家吗?”   宁向朗说:“应该下班了。”   傅勉听到傅徵天的话后忍不住问:“你为什么要见小朗的父亲?”   傅徵天说:“跟他商量点事。”他看向一点都不讶异的宁向朗,“你听你父亲说过了吗?”   宁向朗说:“关于胡家湾的事?”   傅徵天点了点头,瞅着宁向朗:“看来你知道。”   宁向朗说:“我爸爸说是件好事。”   傅徵天目光微亮。   他顿了顿,问宁向朗:“你觉得呢?”   宁向朗微微一笑,干脆利落地装傻:“我不懂。”   见宁向朗明显在糊弄人,傅徵天也不多问。   急什么?反正来日方长。   他俩你来我往的交流着,看起来轻轻松松,可跟在他们后边的傅勉和苏胖子就苦逼了,因为他们根本听不明白!   傅勉跟苏胖子对看一眼,顿时生出了“同是天涯沦落人”的惺惺相惜感。   堂叔(邻居家的孩子)太厉害真是叫人伤心!!   四个小孩来到宁向朗家,却正好看到胡灵翠脸色凝重地放下电话。   宁向朗心里咯噔一下,跑过去问:“妈,怎么了!”   胡灵翠似乎真的急了,听到宁向朗发问居然也照直说:“厂里出了事儿,有人在门口闹事呢!你爸他们都过去了!” ☆、第十一章:苏文凤的决定     宁向朗听后一愣,那时候他还小得很,根本不了解第一制造厂发生的事。   后来他再去调查才知道宁安国在第一制造厂其实干过一件不太讨人喜欢的事:裁员。   这事无论放到哪里都会怨声载道,尤其是第一制造厂这种大企业,一个处理不好被对方闹到西州制造业协会那边去的话,少不得又得把人请回来。   宁安国后来被革职,这件事或多或少也有影响,因为有人举报他“徇私枉法”,借助自己在制造业协会那边的职能压下下岗工人的投诉。   宁向朗好歹也走到过业内顶尖的位置,回头仔细一琢磨,里头的猫腻哪能瞒得过他?   宁安国这时候的做法,厂高层跟制造业协会那边应该都是同意的,只不过选中宁安国来当出头鸟而已!   后来胡家湾出事儿、宁安国病倒了,这些事情又被翻出来算旧账,那边为了省事自然直接全推到宁安国身上。   宁安国就这样黯然离开他付出了无数心血的第一制造厂。   宁向朗握了握拳。   他父亲多聪明一个人,哪会看不出出面做这件事可能带来的后果?只不过他父亲没有坚强的后盾,没有可以依靠的背景,只能这样赤手空拳地闯出一条路!   宁向朗知道自己现在太小了,说什么都是虚的。   他对傅徵天说:“我们到门楼的第二层吧,那里可以看得清!”   傅徵天大概了解宁安国的处境,闻言点点头,跟着傅徵天往第一制造厂的大门那边跑。   胡灵翠担心四个小孩乱跑,也跟了过去。   宁向朗跑到门楼那儿就恳求门卫让他上二楼瞧瞧,门卫当然认识这个小娃儿,给他们开了门让他们上去看热闹。   还真是热闹极了,好几十人拉着横幅坐在大门口,口里喊着“抗议无理由裁员”“强烈要求宁安国下台”!   胡灵翠一眼就瞧见了沉默着站在大门口的宁安国。   相比下岗工人那边的喧闹,宁安国出奇的安静,他的目光静静地扫过每一个人的脸上,没有错过他们的任何一个眼神、任何一句话。   他冷静地站在离闹事者最近的地方,没有让任何安防人员挡在自己面前。他像以往无数次开厂会一样,近距离地跟他们面对面。   渐渐地,另一边也安静下来。   宁安国似乎很满意这样的效果,他居然轻轻地笑了起来,笑容跟以前一样爽朗又大方:“你们从哪听到的消息?”   闹事者面面相觑。   宁安国说:“在你们心里我就是这么狠的人?”   闹事者之中议论声叠起,有人忍不住问:“难道不是?难道你不准备裁员?”   宁安国说:“不,我是准备裁员。”   闹事者哗然,眼看又要沸腾起来。   宁安国摆摆手示意他们稍安勿躁:“但是我没说要裁谁,你们急什么?你们自认工作能力不行吗?你们自认对厂里的贡献不够吗?”   闹事者语塞。   宁安国淡笑着说:“我看你们是中了别人的套,有些真正不干事的人听到要裁员后就急了,故意在背后煽风点火让你们出来闹事。等你们真的闹开了,不裁你们裁谁?”   他的态度太平和,仿佛句句都站在闹事者的角度说话。   原本就有些忐忑的闹事者霎时间像是被泼了一瓢冷水一样,一个比一个清醒。   看到这里宁向朗就知道事情进入尾声了。   要是连这点小问题都撑不住,宁安国就不会有那么好的名声了!   傅徵天也看清了走向,他瞧了眼如释重负的宁向朗,夸道:“宁先生还真有‘谈笑间樯橹灰飞烟灭’的气势。”   宁向朗摇摇头说:“我不太喜欢这句。”   傅徵天说:“为什么?”   宁向朗说:“活得好但死得早,没意思。”他指的自然是周瑜。   傅徵天目光一亮。   这小子果然什么都懂一点。   傅徵天说道:“人哪有可能一生都顺顺遂遂?有起有落是正常的。”   宁向朗一脸‘我就不信这个邪’的坚定:“我这个人很贪心的。”   意思是他就是要自己跟家人的一生都顺顺遂遂,只起不落!   傅徵天微顿,居然少有地展颜一笑:“这么巧,我也是。”   傅勉:“……”   苏胖子:“……”   胡灵翠:“……”   为什么总觉得好像有哪里不对……   眼看厂门口的闹剧结束了,胡灵翠领着宁向朗回家准备午饭。   傅徵天跟傅勉相当自觉地跟在他们后边走。   苏胖子倒是有点犹豫,他左找右找找不着自己老爸的身影,这么要紧的时候他老爸怎么就不见人影呢?要是他爸也在,哪轮得到宁向朗他爸这么出风头!   苏胖子想了想,对宁向朗说:“我就不去你家了,我去找我爸!”   宁向朗一脸惊讶,似乎对他原本的意图很是震惊:“你本来准备去我家蹭饭?”   感觉自己被嫌弃的苏胖子再次泪奔:“……混蛋!!!再也不跟你玩儿了!!!”   宁向朗眼睛笑得弯弯的,一脸愉快地挥送苏胖子。   傅勉:“……”   他该庆幸宁向朗不爱欺负自己吗?   苏胖子心里那个气啊,蹬蹬蹬地跑到办公楼那边找他父亲苏文凤。   没想到他正准备推门呢,就听到他爷爷苏老爷子在里头说话:“你出去干什么?这又不是你管的事,有安国处理就好。”   苏文凤说:“这是厂里的事,我作为副厂长应该出面。”   苏老爷子说:“你怎么就这么认死理?这样的事安国肯定可以处理好,你不用去淌这趟浑水!照你这么说,我这个厂长是不是更应该出面?”   苏胖子瞧瞧从门缝看进去,很快就瞧见他父亲背脊挺得笔直,直直地看着他爷爷,开口说道:“是,我认为爸你应该出面。以前我不理解你为什么破格提拔他,只当你是偏爱他。现在我慢慢瞧清楚了,其实你就是想给我找一个挡箭牌,凡是棘手的问题、容易惹争议的问题,你统统都让他去处理……”   苏老爷子听出苏文凤话里指责的意味,登时就来气了:“你是我儿子,我不护着你护着谁?你倒是说说,我要护着谁?难不成把难活都给你干,去帮别人铺路?安国难道不明白我的想法?说到底这是最简单不过的事儿,他需要这样的机会、我给他这样的机会,一拍即合!至于伴随机会而来的风险,自然他得自己扛。照你这意思,我还对不起他了?”   苏文凤脸色微微发青。   他当然不能说自己父亲做得不对,他只是觉得这样的维护让他感到难受。他一直记恨宁安国抢走了他父亲的关心,乍然明白父亲的意图,他又觉得心里不好受,很不好受!   宁安国家里的情况他多少也有所耳闻,那么出色的一个人,偏偏就摊上了那样的家庭!而看起来对他寄予厚望的苏老爷子,又是拿他当枪使,宁安国活得多辛苦是可想而知的!   苏文凤沉默片刻,抬起头说:“爸,我要出面。”说完就转身准备离开办公室。   苏老爷子见他冥顽不灵,怒斥:“站住,不许去!”   苏胖子本来听得一头雾水,根本不知道苏文凤跟苏老爷子在吵什么。等听到苏老爷子发怒了,苏胖子一激灵,推开门走进去说:“爸,爷爷,你们不用吵了啊!外面的事已经解决了!”   苏文凤察觉刚才的对话被儿子撞破了,脸色一阵青一阵白。   苏老爷子也有点尴尬,他问苏胖子:“小昇什么时候来的?”   苏胖子也不懂得撒谎:“来了好一会儿了!”   苏老爷子板起脸:“小昇你听好了,刚才你听到的话绝对不能告诉别人,明白吗?”   苏胖子见苏老爷子说得严肃,连连点头:“明白!”他搔搔后脑勺,很不好意思地补充,“我听不懂也记不住,怎么可能告诉别人。”   苏老爷子满意了,他问苏胖子:“外面的事情真解决了?”   苏胖子说:“解决了!宁叔叔说了几句话就解决了,可厉害了!”   苏老爷子看了苏文凤一眼,说道:“你是来找你爸爸回去吃饭的吧?回去吧,别让你妈等急了。”   苏胖子“嗯”地一声,拉着苏文凤回家。   一路上苏文凤都绷着一张脸。   苏胖子忍不住问:“爸爸,你刚才不出去是因为爷爷不许吗?”   苏文凤不答话。   苏胖子说:“刚才宁叔叔可威风了!不过爸爸你要是出去的话一定不比他差!下次爸爸你瞒着爷爷出来好不好,我要让宁向朗那混蛋瞧瞧爸爸你的厉害!叫他整天那么得意!”   苏文凤依旧沉默。   苏胖子一脸沮丧。   快到家门口时苏文凤突然揉揉苏胖子的小脑瓜,说道:“今晚请宁向朗跟他爸爸妈妈过来吃饭怎么样?”   苏胖子又惊又喜:“真的吗?当然好!妈妈的手艺这么好,一定会让宁向朗那混蛋羡慕死!”   苏文凤见到儿子兴高采烈的神情,心里终于下定了决心。   他已经成家立业,理应做一个能够撑起一边天的人,给儿子当个好榜样。   那种做完以后会觉得羞愧的事、那种拿到手以后会觉得亏心的好处,都是他应该坚定拒绝的!   像现在这样走在别人帮忙开出的平坦大道上,怎么可能走得踏实! ☆、第十二章:天下儿女心     闹出了那样的事,胡灵翠哪有什么心情弄午饭,她看着厨房的食材犹豫不已,不知从何下手。   宁向朗见状在一旁提议:“不如我们来做片汤吧!”   片汤是胡家湾最常吃的一种面食,把面团儿擀成薄片放到汤里煮熟就好。胡灵翠熬得一手好汤,简简单单的薄面片儿吃起来也香极了。   听到宁向朗的提议胡灵翠也两眼一亮:“这倒是好办,就是不知道你的两个小朋友吃不吃得惯。”   傅勉忙不迭地点头:“当然吃得惯!”   傅徵天应和:“我们也是北方的。”   难题顺利解决,胡灵翠笑着找出面粉开始和面。   宁向朗一脸期待地跟着忙活。   胡灵翠做的片汤他好多年没吃到了,虽然在别的地方不是吃不到,但感觉就是不一样。就拿面粉来说,家里用的不是外面的精细面粉,而是胡家湾那边送出来的,和出来的面团儿韧性好,烫出来的薄面片儿嚼巴起来有种爽口的弹性。   为了早点一饱口福,宁向朗一点都不客气,直接拉傅徵天和傅勉加入战场。   傅勉大概是不能指望的,因为傅勉这娃儿看上去就是养尊处优的小少爷——什么都不用干的那种。   倒是傅徵天,宁向朗对他寄予厚望!   对上宁向朗那满是期盼的表情,傅徵天说不出拒绝的话。   做面食这种事他还是有点经验的,因为他父亲生来就体弱多病,很多东西都需要避口,傅徵天母亲常常变着法儿把他父亲能吃的东西做出新花样,面食就是其中一种。傅徵天一开始只能在一边看着,看了几次之后就有了点心得,慢慢地也能帮上点忙。   每次他父亲听说他有一起动手,吃得都比往常要开心。   傅徵天从懂事开始就被无数人指出过这个事实:你父亲是个短命鬼!   不管是恶意也好善意也好,这样的话都深深地印在傅徵天脑海里。傅徵天学什么都比别人努力、学什么都比别人认真,因为他不能容忍失望的表情出现在自己父亲脸上。   只要能做到这一点,付出再多他也不觉得辛苦。   见宁向朗对这个片汤这么期待,傅徵天暗暗观察起胡灵翠的每一个动作,默记在心里准备回去后试着自己动手一下。   等宁向朗抱着擀面杖蹬蹬蹬地跑过来,傅徵天更是主动接到手里说:“我来帮忙。”   胡灵翠有些讶异。   傅徵天据实以告:“请阿姨你一定要教我,”他顿了顿,“我父亲身体不好,很多东西都不能吃,我想学会了回去给他做。”   傅勉想到傅麟的状况,脸色也带上了几分黯然。他挤到傅徵天身边举着手说:“我也学!”   胡灵翠总算明白傅徵天为什么一直盯着自己瞧了!   听到傅徵天这么懂事的话,她又是喜欢又是心疼:“没问题,我都教,回头我把做法也写给你,到时候有不懂的就打电话过来问。”   傅徵天感激地说:“谢谢阿姨。”   宁向朗没想到会看见傅徵天的另一面。   就这么简简单单的几句对话,宁向朗已经窥见了在那数不清的赞誉背后隐藏着什么东西。   宁向朗注视着在胡灵翠指示下熟练擀面的傅徵天,忍不住感叹:这个人真是无论哪个方面都能让人感觉到明显的差距……   没有人生来就比别人懂得多、生来就比别人想得透彻,不过是比别人努力而已。   人家天赋好付出又多,光知道羡慕妒忌恨注定只会被远远甩开!   宁向朗捋起小袖子:“我也来!”   傅徵天听到这话后笑了起来:“就你这小胳膊小腿的,还是乖乖呆在一边吧。”   傅勉瞧了瞧自己属于初中生的“大胳膊”,自觉要比宁向朗有资格参与,于是立刻举起自己的胳膊兴冲冲地说:“我来我来!”   傅徵天看了他一眼,眼神里的意思很明显:别添乱。   傅勉像只泄了气的皮球一样瘪了。   宁向朗跟傅勉一起蹲在一边相顾泪流:这家伙根本就是不能比的存在啊!   胡灵翠瞧见他们之间的往来就乐了,自己这个儿子从小就机灵,什么都敢做、什么都敢说,几乎没有服过谁。这会儿可好,突然冒出个比他还厉害的家伙来真是有好戏看了——这小鬼总算遇着克星了吧!   苏胖子过来邀请他们的时候宁向朗先跳了起来,高高兴兴地跑过去开门。   苏胖子瞄见傅徵天在跟胡灵翠擀面,惊奇地压低声音问:“这是在做什么?”   宁向朗说:“我妈妈跟天哥在做片汤呢,片汤吃过吧?”   苏胖子摇摇头,满脸都是好奇:“那是什么?”   宁向朗说:“你一起来瞧瞧不就知道了?”   苏胖子连连点头:“好啊!”   在宁向朗的忽悠之下,蹲在一边相顾泪流的人变成了三个。   苏胖子这人最直接,脸上的羡慕妒忌恨一点都没藏着掖着:“这家伙怎么连做饭都会啊!!”   等宁安国回来,一人一大碗片汤就端了出来。胡灵翠的汤熬得好,还没摆到桌上香气就钻进鼻端,等上桌以后各自抓了把葱花儿撒在上头,汤还是滚烫的,翠莹莹的细葱这么过水一灼鲜味就出来了,闻起来要多美味就有多美味。   胡灵翠见几个小孩都眼巴巴地看着,立刻说道:“可以吃了,别客气。”   听到这个指令,四个小豆丁立刻动作整齐划一地开动!   宁安国见他们吃得香,笑着夸道:“翠翠你的手艺是越来越好了。”   宁向朗边吃边说:“天哥也有份做。”   苏胖子也说:“是啊是啊!天哥可厉害了!”   傅徵天瞧了眼两个喊“天哥”得相当自然的小家伙,莫名地觉得多两个弟弟的感觉也不差。   宁安国听到傅徵天也动手了,有些惊讶地看向傅徵天。   傅徵天正好把视线从宁向朗身上收回,注意到宁安国的目光后就大大方方地回视并问道:“宁叔,我来其实是想问问你你的意见。胡家湾的事傅氏可能决定得有点仓促,要是有做得不够的方面宁叔你一定要给我们一点建议。”   宁安国喝了口面汤,面上带着笑:“你们傅氏的考察团队比谁都专业。”   傅徵天得到了肯定的答案,吃得更加舒心。   等大伙都吃得差不多了,宁向朗才问苏胖子:“胖子,你为什么来我家,有事儿?”   苏胖子:“……”   沉默片刻后这个小胖墩儿抱头痛哭:“啊啊啊啊啊啊啊,我怎么直接在这里吃午饭了!老爸肯定会骂我!”   宁向朗笑眯眯:“冷静,冷静!”   傅勉不忍心地说:“是啊,别着急,先说说你来小朗家到底有什么事!”   苏胖子精神一振,说出了苏文凤的邀请,说完以后他又一脸兴奋:“我妈妈手艺可好了!”想到刚刚的片汤好吃到他差点吞掉自己的舌头,苏胖子又不甘心地补完,“跟你妈妈一样好!”   宁向朗眼睛发亮。   苏文凤的主动邀约让他感到惊喜。   他不会自恋到觉得自己随便跟苏文凤说两句就改变了苏文凤的想法,更有可能的是苏文凤本来就有意跟宁安国修好!   宁向朗期待地看向宁安国。   宁安国似乎微微一怔,接着他朝苏胖子直点头:“告诉你爸爸我们傍晚一定会过去!”   完成了邀请任务,苏胖子高兴地回家去了。   眼看傅勉的午睡时间马上就到了,傅徵天站起来说:“我们跟李司机约好了时间,也先回去好了,谢谢阿姨的招待!”   胡灵翠说:“等等,我给你拿点面粉,是我们胡家湾自己做的!”   傅徵天眼含笑意,语气多了几分感激:“谢谢阿姨!”他看了眼宁向朗,“我跟傅勉以后可能会经常过来找小朗玩,真是打扰了。”   宁向朗:“……”   他怎么觉得这家伙是想来学他妈妈的绝活!   傅徵天带着傅勉回到家,傅麟正坐在大厅看报纸。   瞧见傅徵天还带着一袋东西回来,傅麟有点惊讶,笑着问:“回来了?”   傅徵天点点头。   傅勉则跑过去一字不漏地复述一中午的见闻。   傅徵天知道傅勉藏不住事儿的个性,自己上楼找傅母说话。   傅母是个聪明又漂亮的女人,听傅徵天说起简略版的“到朋友家吃饭”之后她就高兴地摸摸傅徵天的脑袋:“我跟你爸都很希望你像其他小孩子一样多交点朋友。”   傅徵天当然知道这一点,只不过以前他跟同龄人总是玩不来——毕竟他跟满口都是玩具飞机、游戏机、漫画书的人根本没有共同话题。   这也是他一直以来的遗憾——不是遗憾自己没有朋友,而是遗憾自己不能满足父母这个心愿。   见到宁向朗之后他觉得自己见到了转机,没有共同话题有什么关系,自己培养一个跟得上自己步调的娃儿不就成了?   傅徵天暗暗把宁向朗划入“栽培目标”行列。   傅母是最了解傅徵天的人,见傅徵天这两天面色愉快,心里欣慰无比。她说道:“改天也请你们这个新朋友到家里来坐坐。”   傅徵天点点头。   他不仅想请宁向朗过来坐坐,还想让宁向朗跟自己学几个同样的课程。反正家里请来的老师教一个是教,教两个也是教,顶多多付一份钱——总之,教育得从娃娃抓起啊!   当然,怎么把宁向朗拐过来还需要好好盘算盘算。   傅徵天敛起思绪,笑着说:“晚上我给爸爸做片汤,妈你也尝尝。”   傅母搂了搂傅徵天,说道:“也教教我,要是你爸喜欢吃的话我们就多给他做。”   傅徵天说:“好。”   不管别人说什么,他都是幸运的。他的父母始终恩爱甚笃、他的父亲还好好地活着——这样的日子他比谁都珍惜。   傅徵天又跟傅母说了一会儿话,就在他准备回房的时候傅勉突然跑了上来:“徵天,你爸爸叫你下去,有客人来了!”   傅徵天微讶,下楼走向会客厅。   来的客人是个年过半百的老人,留着一把白胡须,穿着件金纹马褂,看上去颇有些仙风道骨。   傅麟看到傅徵天就朝他招招手,说道:“徵天你前两天不是给你爷爷买了件寿礼吗?拿出来给这位老行家帮你过过眼。” ☆、第十三章:骈指朱老     傅徵天没见过这个老人,但从傅麟的语气可以猜出这人来历不简单。他马上依言上楼拿出那个永乐青花花浇,连着盒子递给老人。   老人看到那盒子时一愣,忍不住伸手轻轻抚摸着上面的纹理。   傅徵天微讶。   这盒子明显不是老东西,这老人怎么好像特别在意它?   似乎是瞧出了傅徵天的疑惑,老人说:“小家伙,还没自我介绍。我叫唐运尧,运气的运,尧舜的尧——你要是不嫌弃的话就叫我一声唐爷爷。你这件东西我不用看都知道是真东西,因为我认得这个盒子。”   傅徵天闻言有些惊诧。   惊诧原因之一,这老人居然是唐运尧,西北考古协会的新任会长、历史学协会的核心成员!虽然早就知道自己父亲交游广阔,乍然见到这样的人物还是让傅徵天有些吃惊。   惊诧原因之二,从唐老的语气听来,把这件花浇卖给他的那个老人也许也很不简单!   傅徵天定了定神,主动把这东西的来历说了出来:“我前天去城南花鸟市场走了一圈,傅勉注意到一家很不一样的店,我们就进去瞧了瞧。这件东西是店主主动拿出来给我同行的朋友看的,我同行的朋友说出了它的年份和来历,我就把它买了下来。”   傅徵天说得简略,但整件事情的脉络把握得相当好。   在一旁听他们讲话的傅勉听着觉得有点怪,但又说不出哪里怪,忍不住补充:“对啊,小朗可厉害了!他连这东西用的什么色料都门儿清!”他兴高采烈地把宁向朗当时的话复述了一遍。   唐运尧仔细地听着,对两个小孩也有了初步的印象——不对,应该是三个。   傅徵天的个性他早就有所耳闻,作为傅麟唯一的儿子,傅徵天的早熟和优秀都被很多人看在眼里!至于这个傅勉,明显是个典型的小娃儿,无论高兴还是难过都摆在脸上。   比较令唐运尧在意的是傅勉和傅徵天话里提到的宁向朗,听傅徵天说起的时候他还以为这个“朋友”至少比他俩大,没想到傅勉往细里一说,那小家伙居然才五六岁!   小小年纪就有着挺不错的鉴定基础,难道是哪位老朋友教出来的徒弟?   唐运尧暗暗在心里记了一笔,笑着听完傅勉的话后就笑着赞许:“你们三个小娃儿都挺了不起啊,古玩交易市场什么骗人的花招都有,不知道多少人入行一直在那儿交学费,偏偏你们一下子就买到了好东西。”   傅徵天从来都不是骄傲的人,他恭恭敬敬地说:“还是先请唐爷爷您帮忙过过眼。”   唐运尧说:“好。”   他打开盒子,拿起里头的花浇翻到底部,说道:“你看这地方光溜溜的,一个字都没有,普通人看到心里肯定会咯噔一下,拿不定主意。事实上在永乐时期,很多瓷器底部都没有款识,尤其是当时京畿官窑的东西——它的东西一般供皇家使用,自家用的东西要什么款识?有些大咧咧地写着个‘官’字的,你看到时才要心生警惕——这是想蒙你来着!”   傅徵天边听边点头,回想起来宁向朗似乎也是先看底再看纹饰和色泽的,这大概是瓷器鉴定的惯例。   唐运尧说:“这件东西确实是永乐那时候的,从它的价值来说的话你算是捡便宜了。”   傅徵天追问:“您认识那位店家?”   唐运尧说:“认识,当然认识,这回我来西州其实就是来找他的。没想到居然在你们家找到了线索,”他指了指桌上的盒子,“这东西的做工我一看就知道出自谁的手,那个人姓朱,是个了不起的文物修复专家。就算是我见了他,也得敬他为前辈。”   姓朱?傅徵天怔了怔,问道:“难道是首都朱家的人?”   首都朱家是有名的古玩世家,据说朱家人从睁开眼就浸淫在古玩这一学问里面,无论是古玩鉴定、文物修复还是考古行动,统统都少不了他们的身影,每代朱家人即使出不了“泰斗”,肯定也会有一批站在业内顶尖位置的人撑着!   唐运尧给了肯定的答案:“算是。不过朱老继承的却不是朱家的学问,他出生时被人发现小指那个地方多了一个手指,因为排行老七,所以从小就被嘲笑为骈指七。因为这个缺陷,他一直不被家里看重。后来他自己离开家去外面拜师,学的还是家里最不看好他去做的文物修复。朱老天赋过人,很快就闯出了名堂。后来——唉,反正发生了很多事,朱老心灰意冷,不再出现在人前。”唐运尧叹了口气,“我这次来就是想朱老出面主持一批文物的修复工作,这事儿搁到别人手上我怎么不放心!”   傅徵天没想到里头还藏着这么一件秘辛。   即使唐运尧语焉不详,傅徵天还是能推断出“朱老”遭遇了什么。他知道朱家人向来有点“霸道”,朱老在文物修复这一行独占鳌头,偏偏用的又不是家学手法,哪能容忍这种“奇耻大辱”!   可想而之,朱家会对朱老干点什么。   傅徵天说道:“要是需要的话,我可以领唐爷爷您去找朱老!”   唐运尧却摇了摇头,说道:“我还得再准备准备,明天吧,明天我们再过去。要是没有万全的准备,朱老不可能出山!”   傅徵天说:“那我明天让李司机去接您。”   唐运尧点点头:“好!”   傅勉一脸高兴:“徵天我们要叫上小朗吗!”   傅徵天淡淡地说:“我说了叫上你吗?”   傅勉:“……”   他眼巴巴地看着傅麟。   傅麟帮傅勉主持公道:“徵天你就别欺负小勉了,小勉想去就带他一起去吧。”   傅麟一开口,傅徵天当然只好点头。   傅勉欣喜不已。   傍晚时分,宁向朗一家踏着余晖一起前往苏文凤家。   苏文凤妻子热情地请他们入内,苏文凤随后也走了出来,邀请宁安国落座。   胡灵翠到厨房帮把手,跟苏文凤妻子聊起了做菜心得。宁向朗跟苏胖子坐在一块,苏文凤妻子一喊人帮忙苏胖子就得意洋洋地来回端菜,端一样就示威一样朝宁向朗露出笑脸,意思是“看我妈妈多厉害”。   宁向朗当然不会在意,开始动筷以后就毫不吝啬地夸好吃,夸得苏胖子乐滋滋的。   饭桌上的气氛相当融洽。   饭后胡灵翠跟苏文凤妻子到厨房做清理工作,宁安国就跟苏文凤坐在客厅聊了起来。   宁安国讲的是这次去首都开会的收获,主要是计算机生产许可到手的事。   聊到这个苏文凤也很期待:“听说明年协会那边就要提交提升‘绿色壁垒’强度的申请,如果能够通过的话我们正好可以赶上这阵东风!”   “绿色壁垒”是指国家通过提高对进口产品的限制力度,比如提高征税额度、提高品质要求,借此对国外产品进行限入、保护国内企业的一种策略!   自计算机出现以来,国内的计算机市场基本是靠国外进口产品撑起来的,没别的原因,只因为国内的技术跟不上!   现在总协会那边已经攻克相关技术,有把握生产出不下于市面那些进口计算机性能——虽说肯定比不过最顶尖的前沿产品,但达到平均值是没问题的!   既然国内技术已经能满足市场需求,提升绿色壁垒的申请是迟早的事!   苏老爷子也是西州制造业协会的核心成员,苏文凤能听到风声也不奇怪。   宁安国满脸笑意:“确实有这件事,所以这是我们第一制造厂的好机会,要是能搭上这趟车的话,我们厂跃升为国内一流企业也不是不可能的!”   苏文凤主动抛出橄榄枝:“以前我总是瞧你不顺眼,但现在我想明白了。安国,我们的目标是一致的,以后我们要好好合作!”   男人想要建立起友谊是非常容易的,眼神交会间宁安国已经明白了苏文凤的意思。   宁安国爽快地朝苏文凤举杯:“合作愉快!”   苏文凤举杯跟他的杯子相碰,将杯里的酒一饮而尽:“合作愉快!”   宁向朗看到这里就知道自己必须得加把劲才行。   他可以确定“回来”前没有这么一出,虽然只是“化敌为友”的局面提前出线,但接下来的发展很可能会大大地变样!   他正在走向完全不一样的未来。   他无论如何都要保证那是个好的未来!   不知怎地,宁向朗想到了花鸟市场那家奇特的古玩店。   直觉告诉他那个能随手卖出永乐瓷的老人肯定不是普通人。   重活一次,不好好经营可对不起老天的眷顾。   宁向朗微微一笑,跟苏胖子说悄悄话:“有没有兴趣去见识一下花鸟市场的夜市?”   苏胖子眼睛发亮:“我们两个人偷偷去?”   宁向朗说:“没错!”   苏胖子风风火火地拉着宁向朗出门:“走起!”   说走就走,宁向朗领着苏胖子溜出门往花鸟市场那边跑。   花鸟市场的夜市比早市和午市更热闹,或明或暗的灯火将天际都染上了几分橘色。除了晚上有空的人比较多之外,这里头还有个说不得的原因,那就是灯光的不同能影响人的判断,巧妙地把灯光调一调,再新的东西都可以变成老的——骗子诓人的成功率大大升高!   宁向朗领着苏胖子穿行在夜市的地摊和店铺间,时不时饶有兴味地停下来听卖家绘声绘色地讲故事或者口若悬河地夸自己的东西,有时候宁向朗听得发笑,笑眯眯地跟苏胖子解释其中的门道。   虽说“人艰不拆”,但看到太离谱的骗局他还是忍不住啊!   比如听到卖家在讲述自己祖上怎么下海挖出他手里的宝贝,宁向朗就对苏胖子:“这故事讲得真有趣,不过这东西肯定不是故事里那宝贝!”   苏胖子也是个聪明人,一路走过来都跟在宁向朗身边听得兴致勃勃,听宁向朗这么说就来劲了:“为什么?”   他俩高兴了,卖家可不高兴了:“小孩子家家的,胡说八道什么!” ☆、第十四章:欠教训     夜市里大多是临时赶过来的人,宁向朗瞅着似乎没有熟悉的面孔,笑眯眯地迎上卖家的目光。   卖家不知怎地就有点心虚。   宁向朗盯着卖家问:“你说这东西是你祖上从海里捞出来的?”   卖家努力让自己硬气起来:“是,就是从海里捞出来的!”   宁向朗中肯地评价:“海捞瓷确实是很常见的藏品。”   卖家挺直腰杆:“当然,要知道早期跟国外搞交易都是通过海路,航海么,难免会碰着点风浪。有时候海浪呼啦一盖,整艘船就嗖嗖嗖地沉了!里头装着的几大百几大千的漂亮瓷器都跟着沉到海底了!正好我爷爷的爷爷——”   眼看卖家又要绘声绘色地把祖上的故事讲一遍,宁向朗打断:“我还是那句话,故事可能是真的,但东西不是真的。”   卖家怒瞪着他:“去去去,小孩子还是回家吃奶去吧,别净知道胡说八道!”   宁向朗说:“海运的瓷器一般都是对外贸易,上面画的东西从国内常见的山川原野、花鸟虫鱼到充满异国风情的订制纹饰都有可能出现,这一点倒是挑不出错。”   其他人听宁向朗侃侃而谈,顿时也来了兴致,追问道:“那到底哪儿有问题?”   宁向朗往其他摊位扫了一会儿,两眼微亮,走到其中一个摊主前面指着一个细花缠枝莲青花碗问:“我可以拿起来看看吗?”   这个摊主是很年轻的女孩子,大概只有十七八岁,扎着一根长长的粗辫子,穿着朴素的白衬衫,看起来还是个学生。她见这么多人围过来顿时有点局促,面带羞赧地说:“可以,小弟弟你看吧。”   宁向朗朝女孩笑笑,拿起那个青花碗边看边问:“你这些东西是哪来的?”   面对充满善意的小娃儿,女孩也放松下来,她摇了摇头,说道:“我也不知道是哪来的,我爸爸去得早,别的都没留下来,就留了这批旧东西。”说着她的面色带上几分黯然,“我奶奶前段时间病倒了,我妈妈为了照顾她身体也越来越差,妈妈让我出来把爸爸留下的东西卖掉,换点钱给奶奶交医药费。”   女孩的表情虽然沉黯,但眼睛充满了坚强的光彩。宁向朗没有露出同情的表情,他伸手抚触着青花碗的内壁,朝等着自己解释的众人说:“这才是海捞瓷,由于长年被海水腐蚀,手感是没那么润滑的。而且刚才那件有明显的做旧痕迹,明显在哪里呢?海捞瓷一般是在运往海外的途中沉到海底的,理应是全新的东西,偏偏刚才那件东西还给人搞出了用过的痕迹,那不是画蛇添足嘛。”   旁观的人追问:“这样就能判断出来?”   宁向朗说:“如果还要证据的话,可以过来摸一摸,浸泡在海水里那么多年,即使洗得再干净,摸上去还是会有盐粒结晶造成的凹凸不平感!”   大伙正听得兴味盎然,有人却发现不对劲:“咦,刚才那个编故事的家伙呢?”   其他人纷纷在周围搜寻起来,很快就发现那家伙已经收拾好摊位,正偷偷摸摸地往外钻!   苏胖子得意洋洋:“小朗,那家伙被你说跑啦!”   宁向朗朝摆摊的女孩说道:“姐姐你这些东西是真品,很值钱哪!还是不要在这里摆摊了,这里人多手杂,姐姐你顾不来的,还是去找家信誉比较好的店看看他们收不收吧!”   旁观的人忍不住说:“哪里人多手杂!我们都看着呢!小姑娘你别听他的,今晚我们帮你在一边把关,包你能卖出好价钱!”   旁边的人应和:“是啊是啊,人家小姑娘正需要钱,那些黑心店肯定不会出高价,还不如我们来买!来,我们现在就出价,谁都不许亏心压低价格!”   人群里顿时就开始出现了一个比一个高的竞价声。   义务当了回托儿,宁向朗朝被价钱震惊的女孩眨了眨眼,仗着自己个儿小拖着苏胖子钻出人群溜走了。   如果说今天之前苏胖子还特别痛恨宁向朗这个“别人家的孩子”的话,现在他算是宁向朗的崇拜者了:“小朗你真厉害!”   宁向朗一点都不知道什么是谦虚,相当愉快地接受了苏胖子的夸赞:“那当然,也不看看我是谁家外孙!”   苏胖子羡慕妒忌恨。   宁向朗目标明确地带着苏胖子跑去那家门口挂着烟草串的店。   店里的灯光还是略微昏暗,不管白天还是晚上似乎都是这个亮度。这次老头儿把烟杆放在一边,坐在灯下小心地雕刻着什么。   宁向朗仔细一瞧,原来老头儿手里拿着的是块小孩手掌大小的绿松石,色泽几近天蓝色,色泽柔和而均匀,漂亮无比。   一进店就看到这样的宝贝,宁向朗根本移不开眼,拉着苏胖子跑过去蹲在一边看老头儿怎么在绿松石上动刀子。   不说材料,就说旁边摆着的雕刻工具就让宁向朗大开眼界。   光是磨头就有钉子形的、枣核形的、橄榄形的、尖针形的……每种形状又按照直径大小排成一列,粗略一算,真了不得,少说也有也有百来种!   真够专业!   宁向朗盯着老头儿的手,视线跟着他手部的动作移动。   作为高手中的高手,老头儿的动作看起来行云流水,要多自如就有多自如。没一会儿,老头儿手上的绿松石就出现了基本胚型。   宁向朗微讶,因为他发现老头儿居然准备雕人物!   老头儿早就注意到宁向朗两个小娃儿的到来,见宁向朗若有所思地盯着自己手上的绿松石,他抬起头问宁向朗:“你知道我准备雕什么?”   老头儿手上的绿松石只简单地去掉了一点儿边角,不是内行很难看出门道。   宁向朗也反应过来,马上就摇头否认:“不知道!”   老头儿瞅了他一眼,不再说话,聚精会神地在绿松石上下功夫。   老头儿的手法太过精妙,那双灵巧之极的手快得简直不可思议,即使是苏胖子这种实打实的门外汉也看得目不转睛,根本舍不得挪开眼!宁向朗就不用说了,能亲眼看到这么一场精彩表演,他觉得太值了!   两个小娃儿眼巴巴地蹲在一边看着老头儿一刀一刀地让绿松石呈现出完全不同的面貌。   即使雕像还不及手掌大,整个过程却花了两个多小时。等衣袂飘飘的道人雕像出现在他们面前,宁向朗和苏胖子才发现自己两条腿麻得不得了!   老人见他俩颤巍巍地站起来,小脸皱成了苦瓜状,顿时难得地露出几分笑意:“你们倒是挺有耐心的。”   苏胖子很直接:“老爷爷你真厉害!”   宁向朗也说:“没错,老爷爷您真是特别厉害!!”   老头儿扫了他们一眼,说道:“你们不用回家?”   宁向朗:“……”   苏胖子:“……”   已经快十二点了怎!么!办!   老头儿想到两个小孩走夜路不安全,叫来个店里的员工交待:“哑子,你帮忙送他们回家。”他转向宁向朗两人,“你们刚才在外头倒是过足了瘾,但你们有没有想过要是被人盯上了怎么办?也不看看你们这小胳膊小腿能扛多少事儿!哑子是个哑巴,不过护着你们还是没问题的,你们跟着他回去吧。”   宁向朗一愣。   原来自己跟苏胖子在街上闹出的动静老头儿都瞧见了!   老头儿的提醒让宁向朗心惊肉跳,他以前出惯了风头,差点就忘了自己现在已经不是那个人人追着捧着、什么话都能直说的“祁天骄”!   这么轻轻巧巧就得罪了那几个骗子,要是他们瞅准他跟苏胖子来报复可就糟糕了!   宁向朗认真地说:“谢谢您,我们下次绝对不会了!”   苏胖子虽然不明所以,但也麻溜地跟着道谢。   老头儿微微颔首,示意他们可以离开了。   哑子招呼宁向朗和苏胖子跟在他身后,一语不发地在前面引路。   苏胖子小声跟宁向朗说悄悄话:“小朗你刚刚有没有注意到!刚才那个老爷爷左手多了一个小指!”   宁向朗听到这话后心头一跳,六指?   他刚刚光顾着看工具和手法,根本没注意到这一点!   宁向朗立刻就想到了业内很有名的“骈指七”,“骈指七”以精妙的文物修复技术闻名,只不过不知道为什么突然间销声匿迹,再也没有出现在人前。   他“回来”前跟不少业内高人往来过,很多人一直遗憾“骈指七”的消失!   后来宁向朗才知道“骈指七”起初并不是个好词,是“骈指七”的族人嘲笑他多了个手指!   结果呢,被嘲笑的“骈指七”名盛一时,这个称呼的嘲讽对象换了,换成了当年讥笑“骈指七”的人!   如果他没记错的话,“骈指七”来自首都朱家,他的消失或多或少也跟首都朱家有关!   想到自己见到的有可能是那个传奇人物,宁向朗心里有点小激动。他面上极力维持冷静,向苏胖子确认:“我还真没注意,你瞧清楚了吗?”   苏胖子用力点点头:“那当然!我眼睛最好了!”   宁向朗瞄了眼哑子宽阔的背脊,不动声色地夸人:“那刚才那个老爷爷可真了不起,多了个手指还那么厉害!”   苏胖子一脸兴奋地应和:“就是啊!”   宁向朗见苏胖子高兴起来就忘了担心,不动声色地提醒:“这么晚回家,你想好怎么跟你爸解释了吗?”   苏胖子的脸迅速垮了下去。   宁向朗平衡了。   反正不能让自己一个人纠结!   哑子面无表情地将他们送到厂房宿舍门口,静静地杵在门卫那儿目送他们进去。   宁向朗跟苏胖子家不在一个方向,两个人在分岔路口惴惴不安地分头回家。   宁向朗想到自己这会儿才六岁,掏出钥匙开门的动作都异常小心。他蹑手蹑足地往屋里走,心存侥幸地希望宁安国和胡灵翠都睡了,而且不会被他吵醒!   可一看到客厅明晃晃的灯光和黑着脸坐在那儿的宁安国,宁向朗就知道这次逃不过去了。   他小心翼翼地喊人:“爸……”   宁安国早就看到他那鬼鬼祟祟的动作,听到他那心虚至极的小嗓儿就更来气了。   这小子不教训不行啊,小小年纪就敢到外面玩得这么晚,以后还得了!   宁安国板着脸说:“过来。” ☆、第十五章:宁父教子     宁向朗头皮发麻。   宁安国不是易怒的人,但不代表宁安国不会生气!   他乖乖走到宁安国面前。   宁安国语气很平静:“先坐下。”   父子俩相对而坐。   宁安国说:“先说说你去干什么了。”   宁向朗知道苏胖子那边肯定不会撒谎,所以自己进行简单的“艺术加工”之后就把大部分事情坦白。   宁安国一语不发地听着,可他越是不说话,宁向朗心里头就越忐忑。这种心惊胆颤的感觉让宁向朗浑身不对劲,语气也渐渐发虚!   宁安国看着耷拉着小脑袋的宁向朗,怒气虽然还没平复,对这态度却也满意了。   宁安国说:“抬起头来,别用脑瓜对着我。”   宁向朗乖乖认错:“爸,我错了!”   宁安国语气更加平和:“既然知道错了,那就说说错在哪个地方好了。首先,你出门的时候应该做到什么?”   宁向朗说:“出门前我应该先跟爸爸妈妈你们说一声。”   宁安国继续说:“还有呢?”   宁向朗说:“我不该带上胖……苏昇一起溜出去。”   宁安国说:“继续。”   宁向朗说:“我不该一瓶子不满,半瓶子晃荡,仗着跟姥爷学了点东西就跑出去瞎得瑟。”   宁安国淡道:“哟,反省得还挺深刻,继续。”   宁向朗泪流满面。   这种自己给自己定罪的感觉好!虐!心!   在宁安国的注视之下,宁向朗硬着头皮列出自己一项项做得不对的地方。   被宁安国这么一逼,宁向朗整个人都清醒了。虽然这只是一件小事,但就是这么一件小事他做得那么不周全,别说作为一个成年人了,就算是小孩子也没这样的!   宁向朗沉默下来。   宁安国说:“明白了?”   宁向朗点点头。   宁安国说:“那你自己去把长尺拿出来。”   宁向朗跑进宁安国的书房,把宁安国放在书稿边的长尺拿到客厅。   宁安国接过长尺:“既然你自己也数出了十个不对的地方,我就打你手心十下,没冤枉你吧?”   宁向朗说:“没……”   宁安国说:“手伸出来。”   宁向朗依言把手伸到宁安国面前。   宁安国也没疼着他,一下一下地打在他掌心嫩嫩的粉肉上,很快宁向朗的手心就被打得发红。   宁向朗的眼睛不知不觉也红了。   宁安国打着也心疼,下手慢慢变轻了,到第十下简直只是轻轻碰了一下。   宁向朗却在宁安国搁下长尺以后扑进了宁安国怀里。   即使是在病中,宁安国也一直指引着他往前走。要是他走偏了,宁安国总是能轻轻松松地把他拉回来。   他一直活得肆无忌惮,根本就是仗着自己有那么多坚实的后盾。   既然有了重来一次的机会,他应该尽快成熟起来、尽快将那种因为退无可退而变得尖锐无比的偏激从自己身上剔除。   因为他不再是一无所有的人了。   手心火辣辣地疼,宁向朗的心脏却难以抑止地狂跳起来。   在这一刻他清晰地感受到鲜活的活着的感觉。   他活着,宁安国活着,胡灵翠活着,没有那看不见尽头的睁着眼等天亮的长夜,没有那永远等不到灯光亮起的只剩下自己的“家”,他们一家人还幸福快乐地生活在一起!   宁向朗的眼泪流了下来。   宁安国感觉自己的前襟被眼泪弄湿了,他抬手揉了揉伏在自己怀里的小脑袋:“真疼了?疼了才好,不疼你肯定记不住这教训。”   宁向朗伸手环紧宁安国,手掌被折腾得更疼了,他却一点都不在意!   早就听到动静的胡灵翠终于忍不住走了出来,在宁向朗看不见的角度嗔怪地看了宁安国一眼。   宁向朗听到胡灵翠的脚步声,赶紧在宁安国衣服上可着劲擦干眼泪,松开宁安国扑进胡灵翠怀里。   眼看宁向朗似乎又想撒娇,宁安国虎着脸说:“快去睡觉,你才几岁?这么晚睡还得了!”   见宁安国脸色发黑,宁向朗赶在宁安国再度发飙前脚底抹油溜回房间,为求保险还利落地锁上了门!   宁安国跟胡灵翠都被他那小狐狸似的动作逗笑了。   宁安国笑完就说:“不是叫你别出来吗?你一出来这小子肯定就能反了天去!”   胡灵翠说:“你一大老爷们,下手肯定没轻没重,我哪放心得下?”   宁安国说:“怎么可能没轻没重?难道就你心疼儿子,我不心疼?但这小子不给点教训不行,这可是原则问题,不能让他再犯。”   胡灵翠也赞同,要想小孩学好就该从小时候抓起,要是小时候没教好以后就更别想教了!   她转为关心宁安国:“你今晚为了找小朗都没工作,不是又要熬夜吧?”   被胡灵翠盯着直看,本来正有这个打算的宁安国哈哈一笑,搂着胡灵翠的肩膀说:“有翠翠你监督我,我怎么敢熬夜?走吧,我们也睡了!”   第二天三四点的时候宁安国就起来了,胡灵翠听到动静也醒了,宁安国见状笑呵呵地打哈哈:“早睡当然早起。”胡灵翠拿他没辙,只好跟着起来给他们做早饭。   宁向朗也醒得早,一家人吃饱后才七点多,宁安国看了看表,招呼宁向朗出门去。   宁向朗乖乖跟上。   看到宁安国似乎领着自己往花鸟市场那边走,宁向朗忍不住问:“爸,这是去哪儿?”   宁安国说:“昨晚你去打扰人家那么久,还让人送你回来,难道不该上门道谢?”   宁向朗“哦”地一声,目光却定在宁安国胳膊底下夹着的文件夹上。他问:“那爸你带的是什么……”   宁安国抬手揉了揉他的脑袋瓜:“你别的事儿不行,眼光却够贼。你说那位老人家那么厉害,我想去找他问问我们厂前段时间接的一桩单子,说不定那位老先生能给我点意见。”   宁向朗不太清楚制造厂的事,他追问:“什么单子?跟古玩有关?”   宁安国一向很注重对宁向朗的培养和引导,听到宁向朗问起也不隐瞒:“差不多,就是西北博物馆要的文物鉴定用的仪器。现在花样太多,很多东西我都搞不太清楚,得多听听内行人的说法才行。”   仪器鉴定在国内还很不普及,原因就在于搞仪器的人不懂文物,搞文物的人不懂仪器,要搞明白数据和文物之间的关系就得“双管齐下”,两边都要找人。   博物馆倒是一直都在用,只不过操作起来也觉得不够灵便,于是就想让宁安国在原有仪器的基础上改进一番。这个单子不算多赚钱,但能加深跟考古、历史协会那边的关系,对于第一制造厂来说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因为岳家的关系跟这个沾了点边,这个任务理所当然地落到了宁安国头上。等看到博物馆那边花样百出的要求,宁安国一个头两个大,就算胡灵翠家里是搞瓷器的,对这些现代化的仪器也一窍不通啊!   宁安国这么一提宁向朗倒是想起来了,今年似乎正好是唐运尧当上考古协会会长的第一年!当初他一心重建胡家湾,唐老对胡家湾这个“陶瓷之乡”也很重视,二话不说帮了他很多忙。   第一制造厂这个单子莫非就是唐老下的?   想到这里宁向朗就精神一振,当初唐老对他这么好,唐老要的东西他当然得帮忙使使劲!   宁向朗说:“那个老爷爷肯定晓得的,爸,我带你过去!”   宁向朗的欢脱劲让宁安国乐了,这家伙忘性真大,压根不记得昨天刚因为跑来这里挨了打!   宁安国揉揉宁向朗的脑袋,跟着他走进花鸟市场。   走到那家店门前,宁向朗一眼就瞧见了高大的哑子正在往屋里搬东西,黑乎乎的一箩筐,看起来跟煤块似的!   宁向朗挣开宁安国的手跑上去说:“这是煤精吗?”   哑子点点头。   宁向朗跟着哑子进屋,等哑子放下箩筐后就问:“我能不能看一看?”   煤精就是煤精石,又叫煤玉,是煤矿里面出的一种宝贝。它本身就又黑又亮,要是再细心打磨一下就会露出它那细润的光泽!   这东西价钱不算太贵,而且硬度比较小,学雕刻时拿来练手很不错。   哑子没有阻止宁向朗,直接让宁向朗拿起来一小块细瞧。   宁安国见宁向朗一下子被别人店里的东西吸引住了,不由轻咳一声。   宁向朗赶紧放下手里的煤精跳起来说:“哑子叔,老爷爷在吗?”   宁安国把路上买的水果搁下,说道:“你好,我是小朗的爸爸。”   哑子指了指门外,意思是老头儿出去了。   巧的是这时候老头儿正好走了进门,瞧见宁向朗又来了,还领着宁安国过来,他问道:“有什么事吗?”   态度又变回了最开始那种冷淡。   宁向朗说:“这是我爸爸,他想来问老爷爷您一点事儿。”   老头儿摆摆手说:“问我?有什么好问我的?回去吧。”   虽然听出了老头儿话里的不欢迎,宁安国还是把来意说了出来:“您好,老先生,我是对文物鉴定仪器的改进工作有点疑问,有很多问题想向您请教一下!”   宁向朗巴巴地在一边看着老头儿。   老头儿接收到宁向朗的目光,不知怎地就说不出拒绝的话。他想了想,说道:“也不是不可以,”他指了指宁向朗,“不过我想借你这娃儿几天。”   宁向朗惊讶。   老头儿淡淡地说:“很吃惊吗?过两天我要带几个学生,把你借来刺激一下他们而已。不过你要是也想学,我也可以教你。”   这个意外之喜让宁向朗喜出望外!   宁向朗转头看着宁安国,一脸“快答应快答应”的期待。   宁安国说:“没问题,但不能太晚。”   老头儿点头:“要是实在晚了,我会让哑子把他送回去。”   宁安国说:“好!”   双方都满意了,宁安国很快就拿出改进方案征询老头儿的意见。   行家就是行家,粗略一看就点出了不少不切实际的地方。老头儿一点都没客气,毫不留情地把整个方案从头到尾批了一遍以后才意思意思地肯定宁安国一句:“你的很多想法还是不错的,回去修修细节就好。”   宁向朗:“……”   他是该给宁安国点根蜡烛,还是该给即将跟老头儿学东西的自己准备根蜡烛?   宁安国见上班时间快到了,站起来向老头儿道谢:“谢谢您!我叫宁安国,这小子叫宁向朗,你叫他小朗就好!还没请教老先生您贵姓?”   老头儿一顿,说:“我姓朱。”   宁向朗两眼一亮。   果然是朱老!   宁安国倒是没想到那边去,他再次道谢:“谢谢朱老先生!我要先回厂子去,这小子……”   宁向朗抢答:“我留在这边玩一会儿!”   宁安国正要再说两句,就听到一把惊喜的声音:“小朗,原来你在这里!难怪我们去你家找不着人!” ☆、第十六章:拐上贼船     宁向朗一听就知道是傅勉。   这娃儿看起来比刚见面时开朗多了,宁向朗望过去就看到傅勉兴冲冲地朝自己跑过来。他朝傅徵天那边看了眼,接着讶异地发现傅徵天身边还有一个老人——正是他早上刚想起过的唐运尧唐老!   宁向朗按捺住心里的激动,问道:“你们怎么来了?”   傅勉还没回答,宁安国就已经上前打招呼:“唐老!”   唐运尧也见到了宁安国,他笑道:“是安国啊,你也在这?”   宁安国回答:“是啊,昨晚我家这娃儿跑来朱老这呆了一个晚上,最后还要朱老找人送他回家,我这是道谢来了!还有就是唐老您要改进的鉴定仪器我有些找不着头绪,索性就带过来找行家给点意见。”   唐运尧说:“你这可是找对人了,朱老是行家中的行家!”他朝宁安国点点头,走进店里的会客区向朱老头儿问好,“朱老,我来打扰您了!”   朱老冷下脸:“有事?”   唐运尧知道朱老肯定不会喜欢自己造访,不由苦笑起来。想到西北博物馆刚拿到的那批东西,唐运尧还是诚恳地说道:“朱老,前段时间在我们北边的一个村子里出了个古遗址,您听说了吧?”   朱老说:“听说了。”   唐运尧说:“那边出土的一批东西已经正式由我们西北博物馆接收,但是其中有很小一部分破损得很严重,对我们的研究工作造成了很大的阻碍;还有三分之二有着或多或少的缺陷,不能马上摆进展出厅。这批东西的修复工作急需提上日程……”   听到唐运尧满口官腔,朱老摆摆手说:“急什么?它们在地底下都等了几百上千个年头了,不差这点时间。”   宁向朗已经跟朱老打过几次交道,多少也摸清了朱老的脾气,他站在朱老身边给唐运尧比了个“开门见山”的手势。唐运尧学过手语,见到宁向朗这个小豆丁在那里比划先是一顿,然后直截了当地说:“我想请朱老您来主持修复工作!朱老您隐居在这边,是我们很多人心里头的一大遗憾,这次的东西很有价值,在我心里只有您有资格来主持!”   朱老听完唐运尧的话后却笑了起来,说道:“在你心里这么认为是没用的。”他拿起水烟袋慢悠悠地吸了一口,“要不了多久,总协会那边就会打电话告诉你,他们已经派人赶过来,等你什么时候有把握可以否决总协会的决议再来找我吧。”   唐运尧心头一跳。   就在这时候,他带在身上的联络器响了起来。   朱老淡淡地看着他。   唐运尧不信邪,走到外面接通电话。   傅徵天已经猜出了结果,不过他不太在意,毕竟文物和考古方面的东西他懂得不太多,自然也不会有太大感触。相比之下,傅徵天更关心宁向朗总是有意无意藏起来的手掌。他走到宁向朗身边相当自然地抓起宁向朗的手摊开,问:“被打了?”   宁向朗:“……”   如果他没看错,这家伙绝对是在!笑!吧!   傅勉听到这话后也靠拢过来:“小朗你被打了?!”声音之大足以把其他人的目光都吸引过到他们这边。   宁向朗:“……”   他上辈子是不是欠了他们叔侄俩什么!   说话间唐运尧已经回来了,他面色发沉:“朱老,您说对了,我接到了总协会的电话。”   朱老神色淡漠地点点头。   唐运尧郑重地望着朱老说:“我已经拒绝了他们。”   朱老一怔。   唐运尧说:“西北博物馆的事我还是可以做主的,没理由我们有了好东西就得让总协会那边来插手。朱老,我们西北一直都受排挤,我们的历史、我们的文化、我们的传统很多都是不被承认或者不被接受的。我拼了这把老骨头争取到协会一把手的位置,为的就是让我们西北的声音传出去!不管总协会那边怎么施压,我都只有这么一句话——这项工作只有朱老您能做!您说得没错,它们都在地底下等了这么多年,再多等几天、几个月——甚至几年都是等得起的!我希望朱老您能考虑一下这件事——我会一直等到您点头为止。”   朱老母亲就是西北人,嫁到朱家以后吃的苦头也不少。本来多了个小指不是什么大事儿,偏偏其他人都围着他嘲笑,为什么?就是因为他们嫌弃他、嫌弃他母亲!   想到郁郁而终的母亲,朱老沉默下来。   过了好一会儿,他终于点了头,说:“好,我答应你,但是下周我才能过去。”   唐运尧喜不自胜:“那好!我这就回去准备!”说完他还真的点头朝宁安国和傅徵天道别,转身急匆匆地走了。   宁向朗不由想到那时候很多人对唐运尧的评价:老来天真唐运尧!   人越是成长就越是容易失去那份执着和真挚,偏偏唐运尧就是不一样,一直到宁向朗“回来”之前他还是“死巴着”那个位置不放,不为别的,就是为了通过考古工作进一步完善西北历史,将西北的真正风貌展现在更多人眼前。   知晓唐运尧这个想法的人都会笑骂一句“老天真”。   幸亏唐运尧人缘好,在总协会那边也有几个老朋友,再加上办事能力一把罩,这才没人能逮着他的把柄搞事!   宁向朗一直很敬佩唐运尧,听到朱老被唐运尧说服了,他心里也很高兴。他愉快地忘掉了刚才自己被盯着看的苦逼事儿,跑过去问朱老:“您要去西北博物馆那边吗!”   朱老睨了他一眼:“你不是都听到了吗?叫你过来的事,到时候再说吧。”   宁向朗乖乖点头。   朱老赶人:“你们先回去吧。”   宁向朗眼珠子一转,蹬蹬蹬地跑去哑子那边,扒拉着人家手臂踮着脚说悄悄话。   哑子不太习惯跟别人这么亲近,但宁向朗一点都不害怕自己还是很开心,听到宁向朗求自己等朱老一回来就去通知他一声,哑子二话不说就答应了。   宁向朗很高兴。   哑子比划了几下,意思是刚才他看见宁向朗给唐运尧比手语了,问他是不是懂这个。   宁向朗也跟哑子比划起来,他的说法倒是简单,新闻里不是老有手语同步比划吗?他就是从那里学会的!   哑子给宁向朗比了个大拇指。   宁向朗笑眯眯,也比出一个大拇指跟哑子那个个头大很多的拇指轻轻相碰。   宁安国带着三个孩子离开以后,朱老问哑子:“你很喜欢那个小娃儿?”   哑子点点头,比划道:“他很聪明,人又机灵,看着就讨人喜欢。”   朱老说:“难得你肯跟别人往来,我会多让他过来玩玩。”   哑子搔搔后脑勺,小心翼翼地瞧了朱老一眼,对着朱老比划:“您也很喜欢他吧?”   朱老面色一顿,坐到椅子上抽水烟去了。   哑子嘿嘿直笑,继续干活。   宁安国要赶回去上班,于是交待宁向朗好好招待傅徵天和傅勉就回厂子去了。   傅勉哪壶不开提哪壶,等宁安国走后又追问宁向朗为什么被打。   傅徵天的目光也转到宁向朗身上。   被两道目光这么盯着,宁向朗没辙了,只能老实交代昨天的事儿。   听宁向朗说起朱老那手堪称一绝的雕工,傅勉很遗憾地说:“我也想看一次啊!”   傅徵天淡淡地说:“你也想挨打?”   傅勉:“……”   宁向朗:“……”   傅徵天很满意他们的乖巧,转头问宁向朗:“快开学了,你有没有什么打算?”   宁向朗一愣:“打算?”   傅徵天说:“一年级下学期就要选兴趣课了,你打算选什么?”   宁向朗:“……”   这么遥远的东西他根本想不到!   被傅徵天这么一提醒宁向朗倒是记起来了,教改正好在他们这一批人身上展开,在小学阶段增设了兴趣课。   这兴趣课事实上根本不占用上课时间,学校要求学生到相关协会开设的开放性培训机构进行“学习”或“实习”,学期结束后将学习记录交给学校存档。等到升学时就把这些档案调出来,划出分数线后就按照各个中学的侧重方向分派学位!   有协会把关,这些机构倒是做得很规范,你要是真有兴趣而且真学得好的话,培训机构不仅不收钱,还会把你变成重点培养对象!被协会看中直接资助到大学毕业的专业人才不在少数。   这样的做法极大地保证了各大协会的“后续力量”。   宁向朗正回想着呢,傅徵天已经决定开门见山地邀请:“我有请音乐、文化、经济、科学、运动五方面的家庭教师,你要是需要的话可以过来我家一起学。”   傅勉在一边鼓劲:“对啊对啊,小朗你一起来!”   宁向朗:“……”   这兴趣课的家庭教师可不是一般人能当的,毕竟学校要的学习记录时协会下辖机构给的,要是换成个人开证明的话,那这个人自个儿就得顶得过一个培训机构!   要请到这样的人容易吗?当然不容易!   可傅徵天就是一口气请了好几个!   傅徵天这家伙还真是要钱有钱,要人脉有人脉,命好到让人连羡慕妒忌恨的心思生不出来!   能沾沾傅家的光当然不错,不过宁向朗不想完全依赖傅家。   宁向朗说道:“一年级要求的课时不多,我一周去三个晚上就可以了。”   傅徵天说:“那就文化、经济、科学三晚怎么样?这三门课正好安排在一三五这三个晚上,你隔天来一次就好。”   宁向朗点点头:“我是没问题的,我要跟我爸妈商量一下!”   傅徵天伸手揉揉他的头发:“我跟你回去说。”   宁向朗:“……好。”   虽然表面看不出什么,但傅徵天的行动已经表面这家伙比他还急着敲定这件事,莫非这家伙心里打着什么他不知道的算盘?   ——他总觉得自己正在被人拐上贼船! ☆、第十七章:谢谢     宁向朗领着傅勉和傅徵天回到家门口时,苏胖子正捂着屁股坐在台阶上等宁向朗。   一见到宁向朗活蹦乱跳地走回来,苏胖子就哀怨地问:“你居然没有被打!”   宁向朗一瞅就知道苏胖子有多凄惨了,他笑眯眯地瞅着苏胖子说:“看来你被修理得很惨!”   苏胖子更伤心了:“你看看我的耳朵,都是被揪红的!还有我的屁股,说起来都是泪!”   宁向朗三人饱含同情地看着苏胖子。   苏胖子委屈得都快哭了。   傅勉对苏胖子很是同情,安慰道:“其实小朗也被打了!”   苏胖子朦胧的泪眼蓦然睁大,惊喜地说:“真的吗?”   傅勉说:“对啊对啊!”他扒拉开宁向朗的手掌,“你看,手心还红着呢!”   苏胖子破涕为笑。   宁向朗:“……”   瞧见宁向朗那一脸说不出的憋屈,傅徵天忍俊不禁。   四个小娃儿一起进屋,胡灵翠热络地给他们榨了点鲜玉米汁。   傅徵天礼貌地跟胡灵翠说出来意。   胡灵翠也正琢磨着跟宁向朗谈谈要选什么兴趣课,听到傅徵天这么一提她就上心了。   傅家是什么情况宁安国早就跟胡灵翠提起过,想到傅家要到胡家湾投资,宁向朗似乎又跟傅徵天很投缘,胡灵翠有点心动。   她蹲下征询宁向朗的意见:“小朗,你想去你天哥和勉哥家里去上兴趣课?”   宁向朗心头一热,他很庆幸他的父母从小就把他放在平等的位置来对待,很多事儿都会让他自己做决定。   到他失去了所有后盾、必须独自往前走以后才发现,其实这种“做决定”的能力很大程度上决定了你能走到什么高度。   宁向朗认真点了点头:“我想跟天哥和勉哥一起学东西!”   傅徵天对宁向朗这个答案很满意,不着痕迹地勾起唇角。   胡灵翠对傅徵天说:“既然小朗想去我们当然很乐意让他去,改天我会跟小朗他爸一起带小朗到你们家正式拜访。”   傅徵天彬彬有礼地说:“我母亲他们都很欢迎你们过来。”   胡灵翠说:“中午你们留下来吃饭吧?小昇你也留下。”   苏胖子本来在一边认真听着呢,听到这话后如梦初醒,直摇头说:“不不不,要是我再自己到外面呆这么久,我爸肯定还会揍我!哦现在就已经很久了,我得回去了!”   说完他就蹬着小短腿跑了,那腿脚快得一点都不像是小胖墩该有的!   苏胖子回到家时苏文凤正在设计图纸,瞧见苏胖子蹑手蹑脚地钻进门,他问道:“又跑去哪儿撒野了?”   苏胖子耷拉着脑袋跑过去蹭着苏文凤。   苏文凤看了自家儿子一眼,将他抱到膝上问:“怎么了?”   苏胖子说:“爸爸你是很厉害的人,我也要当很厉害的人。”   苏文凤点点头,示意他继续往下说。   苏胖子说:“我这两天跟小朗玩得近,以前我都不信你的话,现在我信了,他真的特别特别聪明。”   苏文凤一愣。   苏胖子说:“今天我又见到了他那两个朋友,他们都比小朗大,但是都很喜欢跟小朗玩,他们还邀请小朗一起去他们家上兴趣课。他们肯定都高年级了吧,小朗居然能跟他们玩到一块,特别特别厉害!”   苏文凤想到一句话,“珠玉在侧,觉我形秽”,意思是有那么一个出色的人在身边自己总会自惭形秽!   这种想法在他怎么赶都赶不上宁安国时就有过,没想到自己又无意识地把自己儿子带进那种状态里面。   苏文凤说:“小昇,你总有比他厉害的地方。”   苏胖子默默想了好一会儿,迟疑地问:“……体重吗?”   苏文凤:“……”   也许他想岔了,他这儿子可不像他那么容易变得偏激。   苏胖子倒是想得开,他用胖乎乎的小手一抹脸,说道:“我要去做作业了!”说完他就蹬蹬蹬地跑回房。   小孩子远比别人想象中敏感,傅徵天提都没提让苏胖子一起去,着实给了苏胖子不小的打击。   可惜苏胖子装得高高兴兴,宁向朗也没往那边想。三个小娃儿在宁向朗家吃了饭,傅徵天就领着宁向朗去傅家“熟悉环境”。   宁向朗年纪这么小,倒也不用准备什么。他乖乖跟着傅徵天上车,一路观察着前往傅家的路线,最后确定了:“我们家门口的那趟电车可以直接开到你们这边,以后我可以坐电车来!”   傅勉看着宁向朗:“让李叔载你来不就行了吗?”   宁向朗:“……”   有时候他真觉得傅勉的心理年龄都长到傅徵天那里去了!   傅徵天倒是不太在意这种事:“都没有问题,你想怎么来都可以。”   宁向朗跟着傅徵天跳下车,就讶异地发现傅家的花园跟想象中好像不太一样。   傅家花园里的花木显得不太繁茂,里头的树种很单一,只有松树、柏树等等零星几种树种。   傅徵天仿佛发现了他的疑惑,主动说道:“我爸爸对很多花过敏,我们家都只种些常绿树。”   宁向朗点点头,亦步亦趋地跟在傅徵天和傅勉后面踏入主屋。   傅徵天在电话里已经交代过了,所以傅麟和傅母都在客厅等着他们。   宁向朗一眼就瞧见了坐在那儿聊天的中年夫妇。   由于常年跟药打交道,傅麟的脸色带着点不太正常的苍白,不过他精神很好,脸上始终带着开怀的笑意。   傅母看起来比傅麟要年轻一两岁,坐的位置正好可以看见傅徵天三个娃儿往里走,她推推傅麟,站起来说:“徵天,小勉,你们回来了?这就是你们新认识的小朋友吗?”   宁向朗乖巧地问好:“阿姨好,叔叔好,我叫宁向朗!”   傅母走上前将宁向朗拉到沙发上仔细端详,边瞅还边跟傅麟说:“你瞧这孩子可真俊,看着就又聪明又乖巧,难怪徵天跟小勉整天往他那儿跑。”   傅勉见傅麟和傅母都饶有兴趣地瞅着宁向朗直笑,危机感顿时上来了!小朗这么讨人喜欢,要是叔公他们都只喜欢他了可怎么办才好!   傅勉很不厚道地揭宁向朗底:“他可一点都不乖,昨晚他自己跑到外面玩到很晚,被他爸打了手心!”   傅徵天瞧了他一眼。   傅勉一哆嗦,不说话了。   傅徵天有点不耐烦,傅勉那点小心思他哪会看不出来?从傅勉来到家里开始就试图跟他争抢他父母注意力。   傅徵天知道傅勉没了父母想从别的方面补回来,但这种小心思用在他身上就算了,用在宁向朗身上算什么事儿?   要是惹得他父母不喜欢宁向朗,宁向朗以后还怎么来他们家?   傅徵天很清楚傅勉那脑袋根本想不到这上面去,傅直接帮宁向朗解释:“小朗昨晚去了朱老店里玩,正好朱老在雕一块绿松石。小朗是看得入迷才会忘了时间,不算贪玩,换了我去估计也舍不得挪开眼。”   听到儿子主动维护一个比他小的小孩,傅麟心里有些讶异,又悄然把往后对宁向朗的关注度往上提了提。   傅麟问道:“朱老?你们都见到朱老了?”   唐运尧跟朱老的交谈对于傅勉来说太复杂了,他争不来发言权,只能不时地在傅徵天说话时补充。   宁向朗悄无声息地观察着他们之间的相处,很快就确定了一个事实:傅勉在家里果然处于食物链最底端,其他人段数都比他高……   宁向朗夹着尾巴在一边听他们说话。   傅麟听完傅徵天的汇报后就把话题拉回宁向朗身上:“小朗,你姥爷是胡家湾的老当家吧?”   宁向朗点头:“嗯,我姥爷叫胡得来,掌着咱家的升龙窑好几十年了。不过我姥爷已经老了,现在基本换我大舅胡光明接手!”   “胡家湾可是有名的瓷器之乡啊,我平时用的也大多是胡家湾那边的东西,”傅麟拿起桌上的瓷杯说道:“你看,这就是你姥爷那边烧出来的,底下还写着升龙窑制四个字。”   宁向朗说:“傅叔叔要是有兴趣的话可以去胡家湾走走的,那边空气很好,连水都特别清!黄沙河分流出来的‘小黄沙’环抱着胡家湾的大山群,就像是圈起了一个世外桃源一样!”   宁向朗声音又脆又好听,明明说的都不是什么稀奇的东西,偏偏就让人觉得他对那个地方喜欢得不得了——更让人觉得那样的地方非去不可!   即使是久经商场洗练的傅麟也被他的描述吸引了,当下就沉吟起来。   傅徵天见傅麟被宁向朗说得意动,不由有点担忧:“爸,你的身体……”   他话还没说完,傅勉就在一边猛敲边鼓:“对啊对啊,胡家湾可好玩了,那边的人也很好,二叔公你改天也跟我们一起过去走走吧!”   傅徵天抿了抿唇,把没说完的话收了回去。   一家人一起出行,他又何尝不期待!   宁向朗将傅徵天的表情看在眼里,忍不住悄悄安慰:“孟老不是还在那边吗?不会有事的。”   傅徵天一怔,看着宁向朗略带忧心和关心的眼睛,不知怎地就安心了。   他伸手揉了揉宁向朗的脑袋,无声地说:“谢谢。”   见完了傅家父母,宁向朗就跟着傅徵天走进未来“教室”:傅徵天自己的书房。   整间书房属于傅勉的东西大概就是旁边那张新购置的书桌,其他的……一看就知道不属于傅勉!   宁向朗一眼就被两边塞满满满两面墙的书给吸引了,从这里就看得出傅徵天有点整理癖,图书的分类比正经书店还要细致。宁向朗只是粗略一扫,就发现了好几本自己以前费尽心思才找着的书。   宁向朗跑到像高大得一堵墙的书架前问:“我可以看看吗?”   傅徵天点点头。   宁向朗随手翻出一本,就发现书里有着简单的标注,虽然不显眼,但翻阅的痕迹是存在的。   这代表这些书不是摆在这里装装门面而已,傅徵天是真的看过。   “以前”作为一个主持人,他有义务比别人知道得多,所以他每时每刻都在督促自己多学点东西。   因为这是他选定的方向,因为他选择的路,因为他有着无论如何都要做到的事——所以他从来都不允许自己停下来。   那傅徵天呢?   宁向朗抬起头,正好就对上了站在一边注视着自己的傅徵天的目光。   一直到很久以后,宁向朗才渐渐明白这样的目光代表着什么。   “到我的身边来,留在我的身边。” ☆、第十八章:初次合作     傅徵天家的车子再次驶入胡家湾时,有只老鹰在天空盘旋,不时展翼滑翔,虎视眈眈地盯着下方的山林。   傅勉听到叫声后好奇地往天上眺望,惊讶地叫道:“老鹰!老鹰!”   宁向朗说:“没错,老鹰!沿着这边的小黄沙河往前跑一段路,就是有名的观鸟区,那边架着好多望远镜呢。你上回要是多住几天,就可以趁着开放日过去参观!不过这段时间看不了了,这段时间观鸟区要关门做好迎接开观鸟月的准备,我们进不去了。”   傅勉说:“这么可惜!”   傅徵天说:“可惜什么,学校组织的这些活动你不是一直都不肯去参加吗?”   傅勉:“……”   他悄悄挪往宁向朗那边。   宁向朗早就知道傅勉向来有点不合群——从傅勉第一次跟他姥爷他们说起自己的处境时他就察觉了。那样的身世对小孩子来说本来就是一个打击,结果傅勉被傅麟带过来西北以后又碰上傅徵天这么个厉害到变态的“堂叔”,真是想摆正心态都难!   宁向朗说:“观鸟区那边还可以教你孵化鸟蛋,要是你孵化出来的鸟儿愿意跟你走,你还可以带它回家。”   傅勉想到毛茸茸的幼鸟,两眼发亮。   宁向朗说:“到时候周末要是有空,勉哥你可以叫几个朋友一起过来玩儿,我给你们领路!”   傅勉神色一黯,刚想自怨自艾地说“我没有朋友”,但看到宁向朗那双明亮之中满含笑意的眼睛,一下子就把话咽了回去。   他可是答应过宁向朗一定要改变的!   傅勉边给自己鼓劲边答应:“好!我到时候叫我的朋友们一起来!”   傅徵天讶异地看向傅勉,一眼就发现傅勉的拳头握得紧紧的,显然下了很大的决心。   傅徵天将目光转到宁向朗身上。   宁向朗朝他微微一笑。   傅麟将三个小孩的往来看在眼里,伸手握住妻子的手,无声地跟妻子交流着。   他发现宁向朗这小娃儿真是很好的粘合剂,自打认识了宁向朗,傅徵天跟傅勉之间的隔阂明显少了。   很明显,傅徵天放下正事的时间变多了,傅勉伤心难过的时间变少了。   这正是他们所期望的结果。   傅麟一行人在拱桥前就下了车,为了以防万一,傅麟戴上了防敏口罩。这样古怪的扮相并没有引来太多人侧目,反倒是友好地上前打招呼:“小朗啊,你们家又来客人了?”   宁向朗笑着回应:“二和叔,是啊!”   别看胡家湾地儿偏,但每次开窑来买瓷器的人都不少,当地人什么都见过,笑呵呵地看着傅麟说:“这是过敏吧?是得小心,这春天柳絮到处飞,我见过好几例被它们折腾到的人呢!”   傅麟隔着防敏口罩笑着点点头。   傅勉说得没错,这地方的人都很好,热情好客而不逾越。   宁向朗来前已经打过电话,胡得来远远瞄见他们一行人的身影,健步走了出来,先抱住自己的宝贝外孙:“小朗啊,都快开学了,我还以为见不着你了!”   宁向朗一点都不害臊,很不要脸地撒娇:“就算是上学了我也会过来!”   胡得来乐得眉开眼笑,高高兴兴地引傅麟进屋。   坐定以后胡得来就邀请傅勉品自家产的山茶。   胡得来掌着升龙窑那么多年,日子不能过一等一的富贵,但也还算富裕,偏偏他这人过惯了苦日子,很多东西都习惯用自家整出来的。人活得久了,舌头也刁了,他喝的茶不是名茶,滋味却不比名茶差。   饶是傅麟品茶无数,尝过胡得来的茶以后还是赞不绝口。   等茶喝完了、夸也夸完了,傅麟就问起路上宁向朗提过的事儿:“小朗说你们这边正准备申请加入实践定点机构?”   胡得来苦笑着说:“以前我们这边的手艺都讲究传承,主要是家族传承、师徒传承。现在各大总协会统一推行的新制度已经铺开了,我们也不得不改变——时代在变,守着旧东西迟早会被淘汰啊!”   现在人才竞争都争到小娃娃身上了,胡得来也急啊,自家还好,至少大儿子还扛得起升龙窑。别家可不一样,胡家湾已经出现了这样的情况:儿孙不愿继承瓷窑,又收不到资质好的徒弟,最后不得不闭窑放弃烧瓷!   傅麟听完后也有些叹惋。   很多传统行业都在走下坡路,陶瓷也一样。市面上能替代陶瓷器具的产品太多,这个古老的行业日渐式微,即使是胡家湾这样的“陶瓷之乡”也在迈向衰落。   要是胡家湾能成为定点机构之一,多少也可以保证人才的延续。   傅麟说:“这方面我们这边有人有过申请经验,也做过很多调查,您要是需要的话我让他过来跟你们一起参详参详。”   胡得来也不推辞:“那就先谢谢傅先生了!”   傅麟说:“您比我大那么多,叫什么傅先生?叫我小傅就好。”   胡得来答应下来:“那我就不客气了。”   宁向朗插话:“姥爷我们那个对外开放的新作坊不是搞好了吗?我们带傅先生过去瞧瞧!”   胡得来说:“好,我叫你大舅准备准备。”   宁向朗说:“我去叫!”   说完宁向朗拉着傅徵天和傅勉跑了出去。   傅母夸道:“您外孙还真是有精神!”   胡得来听后吹胡子瞪眼:“他这小子就是太有精神了,皮得很!”口里虽然骂得厉害,他的小眼睛却笑成了一条缝。   傅麟和妻子对视一眼,也都笑了起来。   新作坊是为了申请定点机构而建的,主要分为体验厅和后头连着的小型窑炉。比之连山接天的升龙窑,这个窑炉实在小得可怜,不过麻雀虽小五脏俱全,该有的它都有!   傅徵天走进观察了一会儿,问宁向朗:“这是煤窑?”   宁向朗点点头。   傅徵天的敏锐让他心惊,在接下来的十几年里窑炉的变革会逐渐完成,最终普遍变成了通用的液化气窑。可惜升龙窑没挨到彻底换代完毕就发生了那场惨烈的事故,到后来他重建胡家湾才真正换上新型窑炉。   宁向朗说道:“现在我们主要用的是煤窑,这还是我姥爷一力争取来了,在我姥爷的父亲那一辈始终觉得柴窑才能烧出最好的瓷器。”   傅徵天点点头,说道:“听说现在北方楚家已经换上了液化气窑和电窑,成本是很贵,但这两种窑好像能把温度控制得更好,瓷器品质更能得到保障。”   听到傅徵天提起北方楚家,宁向朗眉头一跳。   楚家在这方面确实走在最前面,毕竟那边临近首都,什么资源都唾手可得,这点儿新技术算得了什么?   宁向朗说:“等申请批下来了,大舅他们大概就要商量改造窑炉的事了。”   傅徵天说:“也对,事情要一件件来。”   傅麟跟妻子一直在后面听着宁向朗和傅徵天的对话,对视时都看见了对方眼里的惊异。   原本他们都觉得自家儿子早熟,突然冒出个比傅徵天更小的娃儿一本正经地跟他聊着大人都不一定知道的事,他们还真不知道该摆出什么表情才好。   傅勉已经麻木了,他早就放弃跟傅徵天和宁向朗比,兴冲冲地东摸摸西摸摸,不是拿件小东西跑回来问宁向朗或者傅麟到底有什么用。   宁向朗的大舅胡光明已经叫人准备好胚料、磨好釉料,他走进来热情地邀请:“傅老哥,你要不要来动手捏个东西回去做纪念?”   傅麟欣然答应。   最高兴的自然是傅勉,他迫不及待地跑到体验厅准备动手。   傅徵天虽然没什么表情,但他直接站到了宁向朗身边,默不作声地占据最佳位置。   胡光明给傅麟几人解释:“选料和制料我们都让工人做了,这个体验厅只要是让大家体验陶瓷成型过程的。”   宁向朗接腔:“我们面前这个就是轮车!底下是个能控制转速的电动机,上面是旋转盘,等下选好胚料就可以在这上面就可以动手了,很简单的,不过有点费劲,可以两个人合作。”   傅徵天相当干脆:“我跟你合作。”   傅母走到傅麟身边。   傅勉:“……”   胡光明瞧见傅勉那委屈的小表情,走过去揉揉他的脑袋说:“我来教你。”   傅勉上次落水就是胡光明救起来的,他对胡光明非常敬慕,听到这话后满脸都是喜意:“好!”   于是傅麟几人成了体验厅的第一批体验者。   拉胚是个需要耐心和体力的过程,傅麟身体不行,动手一会儿就被妻子接手。傅勉兴致勃勃地自己动起手来,不时询问胡光明自己做得好不好。   宁向朗跟傅徵天大眼瞪小眼好一会儿,很不要脸地说:“你比我大,你来!”   傅徵天也不介意,捋起袖子在宁向朗的指导下动手。   不得不说傅徵天悟性很好、体能也很好,明明在负责动手的人里面他年纪最少,最先成型的却是他的胚!   摊上这么个好搭档,宁向朗也很愉悦,指挥得更起劲:“我们可以修胚了,再把底足也弄出来!”   傅徵天很喜欢宁向朗带着笑的得意小表情,也不觉得辛苦,快速跟着宁向朗的话开始下一步。   不错,第一次合作就这么有默契,他很满意。 ☆、第十九章:揉头狂魔     宁向朗这边进行得顺利,傅勉可就不行了,他怎么捣腾都只弄出个歪歪扭扭的奇怪形状。   胡光明见他快要哭出来了,忍不住板起脸:“男子汉大丈夫,可不能因为这点小事就哭!”他坐在傅勉对面跟他合作起来,“你不知道我小时候有多笨,每次搞出的成品都奇丑无比。我老爸常常指着我鼻子直骂,随便一个工人都比你干得好!我当时可没哭,我理直气壮地对他说,工人干了一辈子这个,当然比我好。当时我老爸气得啊,头发都快竖起来了!你这才刚学呢,哭什么!”   傅勉立刻将眼泪吸溜回去。   看着那丑兮兮的泥团在胡光明手里变成了圆润可爱的圆杯子,傅勉觉得真是太奇妙了!   等三组人都做出胚型来了,傅徵天跟宁向朗那组就吸引了所有目光。他俩年纪最小,偏偏做出来的东西最漂亮,是套精致的茶具!   虽然还没有拿去烧制,但那又薄又浅的几个小茶杯看起来已经分外可爱。   最了不得的是他们连茶壶都做出来了!   要知道能够在轮盘上直接拉胚成型的叫“圆器”,比如碗、碟、盘、杯这些呈现规则圆形的器具;而不能直接成型的叫“琢器”,在拉胚后还要精心修饰,比如挖个底、修个颈、黏个柄之类的。   总而言之,搞出琢器的工序比圆器要复杂。   想到宁向朗跟傅徵天都比自己小上两三轮,胡光明都忍不住羡慕妒忌恨:“小勉啊,咱不要跟他们比……”   傅麟见儿子跟宁向朗眼睛里都带着笑意,心里欣慰极了。   傅母则高兴地问:“徵天你这是给你爸爸做的吗?”   傅麟喜欢喝茶。   傅徵天眼皮子都没抬一下,不客气地打碎了傅母的幻想:“我准备放在书房的。”   傅母:“……”   傅麟倒是早就习惯了自家儿子的不可爱,他也没放弃打击儿子的机会:“你对这个可太在行,肯定是小朗的功劳。”他朝宁向朗招招手,“小朗,等你再长大一点可得我烧一套好的。”   傅徵天:“……”   他们父子俩的你来我往特别有趣,宁向朗在一边看得直乐。听到战火卷到了自己头上,宁向朗麻溜地答应:“当然没问题!”   傅徵天脸色微微扭曲。   宁向朗笑眯眯。   叫你嘴硬!   烧造过程有几个工人过来帮忙掌火,宁向朗就蹲在一边跟他们套近乎。   胡家湾还在的时候他年纪太小,并没有真正了解过这些煤窑的构造,后来他虽然接触得多,但那时候窑炉早就换代,很多结构都已经不一样!   得好好了解啊!   宁向朗边听边记,眼睛里闪烁着好奇的光芒,看起来特别机灵。   傅徵天默不作声地跟在一边旁听。本来投资胡家湾只是想将宁安国拉拢过来,在看到宁向朗对胡家湾的感情之后,他突然就真心想把这边变得更好一点。   那样的话,宁向朗一定会更高兴!   傅徵天想着想着,又忍不住伸出手揉了揉宁向朗的脑袋。   宁向朗:“……”   他转过头警惕地看着傅徵天。   莫非这家伙居然是揉头狂魔?   傅徵天被宁向朗的表情逗笑了,他仔细捻起宁向朗头发上小小的碎屑,一本正经地说:“沾了点脏东西。”   宁向朗:“……”   有脏东西你还先揉一把,简直居心叵测!   这一玩就玩到了傍晚,胡得来已经做好饭等他们了。   正是春寒料峭的三月天,山里什么都鲜,胡得来捋了一把嫩紫苏撒在河虾上炒得酥香,一盘香味四溢的紫苏炒虾就出来了;割下一大块烟熏火腿上的好肉,佐着新鲜椰菜花炒出来;再用高汤蒸熟土鸡,放进滚烫的油里炸成焦酥的香酥鸡……   山里面有什么好东西,胡得来都摆上了餐桌。   宁向朗一看到桌上的菜色就故意扑到姥姥怀里:“姥姥你最疼我了!”   胡得来登时吹胡子瞪眼:“你个小没良心的!你最爱的虾可是我做的!”   宁向朗笑嘻嘻地说:“姥爷你也疼我!”   胡得来说:“疼你?谁疼你?你个整天只知道捣乱的调皮鬼……”   宁向朗姥姥瞪了他一眼:“说什么呢?也不知是谁整天念着‘小朗不知什么时候才回来’,埋怨说家里没点响气!”   被老伴揭了老底,胡得来只能转头招呼:“小傅啊,快坐下,吃饭吃饭。”   没想到这时候有人来找胡光明:“光明!光明!不好了,敏敏被人欺负了!”   胡光明还没站起来呢,宁向朗就跑了出去:“敏敏姐被谁欺负了?”   胡光明紧张地跟出去,领着宁向朗跟着那人跑。来拉救兵的人边把他们往车站那边走边说明情况:“有个醉鬼喝醉了在车上捣乱,车子都快误点了!那家伙也不知是真醉还是假醉,说话句句都是冲着敏敏去的!”   胡光明想都知道醉鬼会说什么话!他马上怒了:“在我们胡家湾欺负人,他胆子还真大!”   宁向朗一听就知道有戏,他在一边煽风点火:“大舅走快点,那醉鬼不知道会不会动手动脚呢!”   胡光明这才想到到了车站有可能发生冲突,宁向朗这小豆丁似乎不太适合跟过去,于是他边跑边骂:“小朗你来做啥?快回去,别添乱!”   宁向朗“哦哦哦”地答应,然后悄无声息地继续跟在后面跑。   傅徵天也跟了出来,他追到宁向朗身边问:“怎么回事?”   宁向朗简单地说明情况:“有醉鬼在电车上闹事,开车的是我敏敏姐!”   傅徵天说:“敏敏姐是谁?”   宁向朗说:“一个开电车的姐姐!”   傅徵天:“……”   宁向朗这么一提傅徵天倒是想起来了,这些年提倡男女平等,很多以前没出现过女性身影的职业渐渐出现了一批“娘子军”,电车司机就是其中一个行业。驾驶协会一直在大力宣传这一举措,西州这批“娘子军”早期曾经出现在各大报纸的版面上!   这个“敏敏姐”大概就是其中一员。   傅徵天默不作声地跟在宁向朗身边跑。   傅徵天这么一跟宁向朗倒是清醒了,要是那边真出了什么事儿,他们两个小孩子绝对不应该过去。他可怜的手掌刚挨了十下,要是这回再把傅徵天带去看热闹,保不准会再挨一次!   宁向朗停下来说:“要不我们就不过去了吧?”   傅徵天讶异地看了宁向朗一眼,瞧见宁向朗不时地瞄瞄自己的手心,顿时明白了。他笑着抓起宁向朗的小爪子,捏捏那粉嫩的小肉团儿:“怕回去后又会被修理?”   宁向朗:“……”   傅徵天语气淡淡地说起了风凉话:“现在倒是怕了,刚才不是跑得挺欢吗?”   宁向朗沉痛地说:“天哥你有一张让人清醒的脸。”   傅徵天:“……”   最后两个人还是跑到了车站。   这时候胡光明已经把那个醉鬼制服了,找了根麻绳把对方绑死在一个座位上。   章敏惊魂未定地看着胡光明,脸色有点白。   这个乘客她认识,已经搭过这趟车好几次,平时说话就流里流气的,让人很不舒服。有时候这人还会呼朋唤友地来,到胡家湾后不下车,就在车上胡侃瞎侃坐回社区,不时还会抛出些黄段子。   章敏脾气比一般女孩子要火爆,勒令对方下车好几次,这伙人消失了一段时间,今天居然又来了,还喝得烂醉如泥   开电车本来就是很累的活儿,突然碰上这样的事,章敏觉得身心皆疲。乍然见到赶过来的胡光明,章敏突然觉得自己的心比往常跳得要快上几分。   宁向朗见车上的事已经尘埃落定,跑上车瞄了几眼,就跑过去拉住章敏的手说:“敏敏姐,没事吧!”   章敏不愿在宁向朗面前露怯,强笑起来:“没事,当然没事,多亏了你大舅……”   宁向朗故意说:“大舅赶过来时我心里担心死了,敏敏姐你不知道,大舅他最近可忙死了,晚上合眼的时间都不多,我真怕他应付不来……”   章敏心头一紧。   宁向朗继续唉声叹气:“大舅他身边又没个人照顾,熬过头了也没人提醒,唉。”   车上有不少胡家湾人,听到宁向朗这话就会意过来:“敏敏啊,光明对你怎么样我们大伙都看得到!要不你就答应他呗!”   “对对对,答应他!”   “答应他!答应他!”   到最后整车人都跟着吆喝起来。   见章敏面色奇差,胡光明大声喝止:“行了行了,别起哄了!”就在众人发出阵阵嘘声的时候,他转向章敏,伸手握住章敏的手,“这种话哪能由别人来说,应该我自己说才对。”   一众哗然。   胡光明接着说:“敏敏,今天的情况很危险,要是他在你开车时扑上来,整车人都会有事。等一下我陪你把这人送到警察局,告他妨碍公共安全。回头你向公司申请一段假期,到我们升龙窑来帮几天忙。要是你觉得我们这边的日子好,你就留在这里,我们一直处下去。敏敏,这些话我以前都没有说出来,因为我知道你有你的想法,当一个司机是你一直想做好的事——你也已经做得很好。但是现在我想自私一次——我希望你能来帮我撑起半边天。”   这样的表白几乎让章敏哭了出来。   这样一份平等、相互尊重的爱情正是她一直想要的,这让她怎么拒绝!   胡光明一直注视着章敏,见章敏微微点了头,他高兴地用力抱紧了章敏。   章敏也用力抱紧他。   宁向朗在一边用力鼓起掌来。   掌声像是会传染一样,很快就在电车的每个角落响了起来。   掌声提醒了章敏这可是在大庭广众之下,她连忙挣开胡光明的怀抱,有些气恼地看着他。   胡光明哈哈直笑,对宁向朗说:“小朗你回去告诉爷爷,等下我会把敏敏带回家!”   宁向朗“哎”地一声,喜滋滋地拉着傅徵天往自家姥爷家里跑。   傅徵天跟着宁向朗在傍晚的春风里奔跑,心里突然就觉得很高兴。   跟这个小娃儿在一起,快乐和幸福似乎都变得很简单。 ☆、第二十章:身心皆疲     胡光明和章敏的事拖了这么久,有了这么一个契机很快就成事了!   宁向朗心痒极了,很想第一时间去跟进新进展,可惜天不从人愿——马上就开学了!   宁向朗在胡灵翠的再三叮嘱之下自己乘电车去了学校,参加他人生中“第二个”开学典礼。   城南一小地理位置非常好,早年的建校人高瞻远瞩,早早就在繁华热闹的城南中心广场附近占了老大片地,所以城南一小建得相当大!   宁向朗跳下电车后背着小书包走近校门,苏胖子正好从苏文凤的车上下来。就是下车的那么一小会儿,苏文凤的车子周围已经被围得水泄不通,都是一小的家长专门送孩子到学校。   苏文凤的车还算好,跟周围那些并排在一起也吸引了不少目光。刚钻出车门的苏胖子原本正享受着别人的注目礼呢,就瞧见了从车站那边走过来的宁向朗。   苏胖子马上就夹起了得意的小尾巴,蹬蹬蹬地跑到宁向朗身边打招呼:“小朗你也来了!怎么不见宁叔叔?”   宁向朗说:“我自己来的。”他看到苏文凤也走了过来,乖乖问好,“苏叔叔。”   苏文凤早就知道宁安国一向要求宁向朗要独立,可见到宁安国连宁向朗开学都不来,还是意识到了其中的差距。他说道:“小朗你可要照顾一下小昇,这小子挺迷糊的。”   苏胖子直喊冤:“谁迷糊了!我聪明得很!我个儿比小朗,在学校能保护小朗!”   瞧见自家儿子连脖子都吼粗了,苏文凤忍不住笑了。他拍拍两个小孩的脑袋:“那我就不进去了,你们两个人相互看照看照。”   苏胖子有点失望,但还是使劲拍着胸脯答应:“没问题,爸爸你回去吧!”他瞄了眼附近的车流,又忍不住笑眯起眼,“不过爸爸你可能要挤很久才能挤出去!”   苏文凤说:“没关系,今天早上我已经请假了。”   苏胖子拉起宁向朗的手,朝苏文凤挥手道别:“我跟小朗先进去了!”   苏文凤点点头:“行,跑快点,别迟到了!”   宁向朗跟苏胖子跑到大礼堂,很快就找到了自己班的队伍。虽然他们年纪还小,但班里已经隐隐有“小团队”出现,宁向朗属于学习好的那一批,很快就有“好学生”朝他靠拢;苏胖子是……最顽皮的那一挂,几个“小弟”也迅速围拢到他身边。   双方人马一见面,简直是仇人见面分外眼红!   宁向朗是个成年人,后来干的还是主持人那一行,让冲突消弭于无形这点小事对他而言简直再轻松不过了。有他跟苏胖子插科打诨,两边的人很快就打成一片,那道人为划出的界限也彻底消失。   宁向朗鼓吹苏胖子去整理队伍,他个头大,声音响,瞪眼时还特别有气势,很快就把他们一年一班的队伍搞得整整齐齐!   这自发的集队行为在闹哄哄的礼堂显得格外显眼,开学典礼开始时校长一开口就夸了他们一把。就像是骨牌效应一样,回到班里老师又夸了苏胖子一通,其他人看向苏胖子的目光也让苏胖子整个人都飘飘然,特别特别高兴!   宁向朗淡笑着削尖自己的铅笔,将它们整整齐齐地放进铅笔盒。   苏胖子这人天生就很有魄力,要是努力得早,肯定会比他“回来”前走得更快更远。   小学一年级的学习进度对于宁向朗而言实在太简单了,宁向朗在跟老师商量过后就一个人坐到了教室最后开始干起了别的事。主持人那条路他“回来”前已经接近巅峰,再走那条路也走不出别的花样来了,重来一遍,他希望能实现自己一直以来的愿望:跟姥爷学瓷艺!   他老爸的亲生父亲就是北方楚家的楚老爷子,后来真相大白,楚老爷子觉得不肯转投瓷艺的他老爸不如养子楚秉和,处处偏袒着楚秉和,伤透了他父亲的心!要不是来自楚老爷子那边的也只有伤害,他父亲说不定就不会去得那么急!   他父亲一生之中最遗憾也最痛苦的就是无论亲生父母还是“养父母”,都没有给过他一点点亲情。   宁向朗要做的就是在楚老爷子最引以为傲的“家学”上狠狠地踩到楚秉和头上。   有傅家的投资、有自己的努力,宁向朗觉得这并不算太难。   至少他有信心可以做到!   想要做出好瓷器,首先就要“胸有成竹”,每件东西的任何一个角度都要了然于心。   宁向朗就是在练习,练习着画出各种基础器具任意一角度的轮廓,接着慢慢细化细节。   他“回来”前学得多、学得杂,但学得不精,想要在这条路上出头就得多花点功夫。   宁向朗一点都不着急,他现在才六岁呢,有的是时间!   开学后的第二周,兴趣课的上报工作就开始了,班里有一部分人还在烦恼选哪个方向好。   对于他们来说,要认真考虑这个确实太早了。   苏胖子也很烦恼,蹲在宁向朗旁边纠结。   宁向朗说:“我们先去看看再说,在这里瞎想也没用。”   苏胖子举双手赞成!   宁向朗领着苏胖子跑去兴趣课宣讲区。   苏胖子很快就被五花八门的宣讲栏目吸引了。   宁向朗也饶有兴致地穿行在宣讲栏之间,他那时候一眼就相中了主持人这一项,因为他从小就特别喜欢出风头,也特别喜欢学习新东西。到后来这份兴趣变成了工作,他虽然还是很喜欢,滋味却渐渐变了。   尤其是在父亲去世后,再往上走似乎也没有了任何意义。   宁向朗不自觉地在宣讲栏前停留了很久,等他猛然回神,苏胖子已经在旁边看了好一会儿了。   苏胖子问:“你想参加这个?”   宁向朗一愣,接着慢慢摇了摇头。   走过一遍的路实在没必要再走一遍,这条路上的一切他也不想再回忆起来——因为那必然会带出更多的记忆,比如那时候的痛苦和绝望。   宁向朗像是告别一样跟看了那个电台宣讲栏一眼,转身走到其他地方。   他有个预定的目标:农业协会。   这协会在小学生里面绝对是冷门的选择,因为父母统统威胁小孩说“你不好好读书就去种田”!对于孩子们来说,种田绝对不是一个好职业。   随着“进城潮”的掀起,农村弃耕的耕地越来越多,东北、中部、东南那些地方还好,平原广阔,农业集中化非常容易操作。可这真苦了西北、西南的人,这边的耕地本来就不如东部肥沃,粮食的产量一直很低!   宁向朗“回来”前就主持过一档节目,讲的就是“已阉割的农业大国”,当时他跟西北很多还留在农业这一行里面的人接触过,感觉西北农业的未来一片黑暗。他印象最深的就是有位老教授一心要改良高山种植使用的工具,结果没几个人愿意使用,最后他的发明陆续被国外地理状况类似的地方采纳,光是专利费就够他养活好几代人了!   所以说这是个“已经阉割的农业大国”,国内农业早就慢慢萎缩,在很多地方根本看不见它的生命力!   想到老教授聊起往事时那苦中带涩的无奈笑容,宁向朗希望能好好了解一下农业协会这一块!   即使出不了什么力,也能找机会见那位老教授一面,跟那位老教授好好地聊聊天。   一个人为某一件事独自努力着,一个人走过那么漫长的孤独和煎熬,实在太辛苦也太寂寞了。   宁向朗在农业宣讲栏那儿拿了张报名表,转头问苏胖子:“你选好没?”   苏胖子见宁向朗唰唰唰地填起表来,一拍大腿说:“我要跟你一样!”   宁向朗说:“你还是先回去跟你爸爸商量一下再说吧。”他转到汽车协会那边跟苏胖子扯了张报名表,“你不是对车子挺感兴趣的吗?这个也不错!”   苏胖子相当豪迈:“一周有七天呢,我可以都选了!反正我要跟小朗你一起。”   宁向朗说:“那这两个我们都报了。”   苏胖子两眼发亮:“好啊好啊!”   晚上回家后苏胖子就兴冲冲地拿出两张报名表给苏文凤看。   苏文凤看到汽车协会那张时只是挑了挑眉头,没多做评价。等看到农业协会,苏文凤就顿住了。   苏胖子一直小心翼翼地看着苏文凤的表情,瞧见苏文凤脸色不对,苏胖子连忙拉出宁向朗来说服苏文凤:“小朗他也报了!我跟小朗一起去!爸,你就答应吧!”   苏文凤蓦然回神,对苏胖子说:“两边都很好,不过你学得过来吗?”   苏胖子说:“当然学得来!小朗加起来一共有五门呢!”   苏文凤听出了苏胖子语气里面的那一丁点儿酸意,笑了起来:“那你就去报名吧。”   当晚苏文凤一家人正好回苏老爷子那边吃饭,饭桌上苏老爷子关心起苏胖子的兴趣课,苏胖子二话不说就把自己的决定抖了出来。   苏老爷子听后脸色发沉,意思意思地夸了几句就说:“吃饭了,都动筷子吧。”   饭后苏老爷子就把苏文凤找了去,见苏文凤一句话都不说,苏老爷子恨铁不成钢地骂道:“你是不是想气死我才甘心!”   原来早年苏文凤也是对农业特别感兴趣,还跟了个很不错的老师,差点就想脱离第一制造厂自立门户去搞农用机械的改造!最后气得苏老爷子大病了一场,苏文凤才不得不跟老师断了往来,乖乖回到第一制造厂做事。   苏文凤极力为苏胖子争取自己从来没有享受过的自由:“爸,小昇还小,他喜欢什么就由他去吧。”   苏老爷子对苏文凤当初的痴迷记忆犹新,恼怒地骂:“小时候就被别的东西迷了眼,以后还怎么从你手上接过担子!我看这个汽车协会还行,怎么也是我们制造业协会的一个分支,以后让他造汽车也不错。至于这个农业就免了,让他专心搞一个,别分心。”   苏文凤感到疲惫极了,从身到心都疲惫。   离开自己父亲家里以后,苏文凤拍拍苏胖子的脑袋说:“走,我们去宁叔叔家坐一坐。” ☆、第二十一章:移居   苏文凤和宁安国聊到了很晚。   临别时苏文凤问:“安国,我可以多过来跟你聊聊吧?”   宁安国虽然意外苏文凤的主动,却还是爽快地回答:“当然可以!”   送走了苏文凤父子,宁向朗就跟宁安国说起自己从苏胖子那掏出来的话:“今天我跟苏昇填了兴趣班的报名表,苏昇回他爷爷家时说了出来,他爷爷后来单独找苏叔叔说过话!回来时苏叔叔心情好像不太好。”   宁安国揉揉他的脑袋瓜:“小孩子别想太多,先去睡觉吧。”   宁向朗:“……”   难道他脑袋上顶着“快来揉我吧”五个大字?   宁安国赶跑了宁向朗,回房间坐到书桌前画设计图。自从上回苏文凤请他去家里吃饭,他们之间交心的机会就多了起来。   苏文凤委托他帮忙物色一个人选,一个愿意投身于农业机械生产的人选。   苏文凤一直觉得对不起他的老师。   那是位很让人敬佩的老教授,他花了大半辈子的时间在田埂间寻找新出路,现在他手上的工作初见曙光,却止步在投产和推行上。   苏文凤曾经跨进去小半步,却被苏老爷子拉了回头。   苏老爷子是什么脾气,宁安国比谁都清楚。那是个固执的老头儿,固执地认为他为苏文凤选定的路是最好的,固执地认为第一制造厂就是要走在最前面、绝对不能往回看。   苏老爷子不容易相信人,他硬着腰板扛了一辈子,吃尽苦头才撑起了第一制造厂,正是因为知道其中艰难,不把自己的继承人培养起来他怎么都不放心。苏文凤成长起来了,他又把目光放到了苏昇身上,生怕这根小苗苗又跑歪了。   宁安国对苏老爷子是相当尊敬的,不管苏老爷子是不是固执地认为他们之间只是相互利用的关系,在他过去将近三十年的人生中苏老爷子给予他的引导和鼓励都是他非常感激的。   宁安国的笔尖微微一顿,他想到一个有趣的想法。   胡灵翠推门走进来的时候正好瞧见宁安国的笑意,问道:“想什么呢?这么开心!”   宁安国拉胡灵翠坐下:“我有个想法想跟你商量商量。”   胡灵翠坐到宁安国身边等他说话。   宁安国说:“我想升个官,去分厂那边当厂长。”   胡灵翠说:“分厂?那边不是一直荒置吗?”说着她停顿下来看着宁安国,“是不是苏文凤让你去的?我就说他那天怎么请我们吃饭……”   宁安国抓住胡灵翠的手示意她稍安勿躁:“不是,文凤没有这个意思,是我自己的想法。”   胡灵翠瞪了他一眼:“那你倒是说说看,你脑袋里怎么会跑出这样的想法来?”   宁安国笑得更开怀:“我就是想瞧瞧苏老头儿听到我这决定时会是什么脸色。”他顿了顿,“当然,他肯定会梗着脖子说‘你爱去就去’!”   胡灵翠稍一想象,也乐了。   别看苏老爷子嘴硬,她跟宁安国还没成事的时候苏老爷子可是帮忙敲过好几次边鼓,生怕他不肯嫁给宁安国。   想到苏老爷子气得不行又不肯明说的表情,胡灵翠点了头:“如果你已经想好了,那就去跟老爷子说吧。”   胡灵翠的理解让宁安国感到无比熨帖,他把胡灵翠的手抓得更紧:“相信我,就算那厂子已经死透了,我也能把它起死回生。更重要的是你也看到了,裁员的事实在不太好办,我发愁了很久,昨晚跟文凤聊的时候灵光一闪,脑袋里冒出了这个想法——既然‘节流’不行,干脆就来个‘开源’好了。这几天我看过文凤他老师的设想,我觉得那相当可行,开明不是在搞林业吗?农林是一家,我们正好跟他凑一块,有伴儿。”   宁安国第二天就去找苏老爷子。   苏老爷子正在那撮着茶呢,听到宁安国的话后脸都青了。他绷着脸说:“你手上的项目不带了?”   宁安国说:“我手上的项目都干的差不多了,计算机生产许可也已经跑下来了,正式投产的事一向由文凤把关,不用我也行。”   苏老爷子搁下茶杯:“那厂子都快关门了,你去干什么?”   宁安国说:“有我在它肯定不会关。”   苏老爷子恼火了:“你是存心让文凤被人戳脊梁骨吗?那么多人看好你,你却自个儿跑去那样的地方,让文凤却接手你的项目!”   宁安国故作为难:“我不去也没什么,不过文凤前几天跟我说他很想去……”   苏老爷子腮帮子直抖。   宁安国坐下给自己倒了杯茶,微微地笑弯了嘴角:“就这么决定了。”   宁安国走后苏老爷子背着手在屋里来来回回地走动着,心里却始终不安宁,像是有几只大象在跟着他来来回回地走,每一脚都重重地踩在他心窝上。   他骂咧着说:“这些王八羔子,一个都不让人省心。”   苏老爷子悄悄把电话打到了宁安国家。   这个时候在家的只有胡灵翠,苏老爷子想找她谈谈,让她给宁安国吹吹枕头风。   到底是自己看着长大的孩子,怎么能让他去快要倒闭的厂子接手烂摊子?   就算是宁安国自己要求的,苏老爷子也不乐意。   哪有这样的道理?放着大好的前程不要,跑去那种地方……   苏老爷子在电话里不断强调:“别让他犯傻,我可不想别人骂我,也不想别人骂文凤……”   胡灵翠听得直乐,认真地答应下来。   难怪宁安国爱看苏老爷子变脸,这死鸭子嘴硬的语气听着还真是乐死了。   宁向朗晚上回来才知道宁安国的决定。   这样的发展让宁向朗有些诧异,但细想之下,又觉得这才是自己父亲会选的路。   宁安国从来都不在意眼前的得失,他的目光永远放得比别人远。   要是他“回来”前没有发生那么多事,“将相和”又发生得更早一些,宁安国肯定也会做出这样的决定。   这样也好,正好可以借机缓一缓、退一退,争取更多的时间来韬光养晦。   当初宁安国就是冒头太快了,才会被人视为眼中钉肉中刺!   宁向朗说:“老爸我支持你!”   宁安国看着自家儿子熠熠发亮的眼睛,抬手一拍他脑袋:“人小鬼大。”   宁安国行动力很足,很快就完成了各项交接工作。   苏文凤知道这件事时脸色很不好,他找到了宁安国的办公室,坐在宁安国对面问道:“安国,你不用这样,你去那边太大材小用了。”   宁安国一点都不知道谦虚为何物,笑着打趣:“分厂的越是艰难,就越是需要我这样的人去力挽狂澜,不然哪能体现我是‘大材’。到时候我会把一批人带走,剩下的人你好好整顿一下,该拔掉的刺头你还是得狠狠心拔掉才行?”   苏文凤一下子就明白了宁安国的想法:“你是想借这个机会把裁员的事也解决了?”   宁安国说:“没错。”他诚恳地看着苏文凤,“我知道我这样走掉会让你肩膀上的担子变得很重,但我当初也是从分厂那边上来的,对那边很有感情,怎么都不忍心看着它就这么倒了。”   苏文凤说:“都是我不好。”   当初苏文凤是有意把分厂搞起来的,结果搞到一半被老爷子逼着回来了,那边又没有适合的人去接手,整个厂子几乎就那么废了。   而且看老爷子那个态度,似乎也不打算把它办下去了。   那真是个烂的不能再烂的烂摊子。   宁安国说:“什么不好,你当时也是被逼无奈。放心吧,我会好好把它搞活的。”   见宁安国主意已决,苏文凤也不再多劝,主动说:“赶明儿我就带你去见我老师!”   宁安国哈哈一笑:“这才是我认识的苏文凤!”   四月的中旬,宁安国就带着胡灵翠和宁向朗前往分厂。   厂区的宿舍只有矮矮的两层,已经很旧了,墙壁被漏水的痕迹划出一条条或深或浅的黄痕,墙体上的石灰这一块那一块地剥落,瞧着就像危房!   宁向朗以前跑节目的时候更糟糕的地方都见过,看到厂区宿舍的情况时眉头都没皱一下。   他比较关心的是这边的交通方不方便。   等他跑到外面看完站牌后就安心了:无论是去学校、去傅徵天家还是回厂子那边的花鸟市场,这边都有车!   反正学生的交通卡是包月的,爱坐几趟电车都行,住在这边也没多麻烦。   宁向朗高高兴兴地跟着胡灵翠忙前忙后,布置一家人的新住处。   就在宁向朗迈着小短腿跑到外面抱回晒了一上午的棉被时,三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他眼前。   其中两个人大步朝他跑过来:“小朗!你真的搬家了?”   宁向朗说:“是啊!”回答时他的目光往后挪了挪,瞧向站在门边的傅徵天。   这个家伙居然也来了…… ☆、第二十二章:被·揉头狂魔   傅徵天对第一制造厂的事还算了解,在听说宁安国调任分厂的时候他的眉头就直打结。   这实在太让他跟傅麟意外了。   傅徵天觉得自己有必要过来看一看。   见宁向朗吃力地抱着棉被朝傅勉和苏昇笑了笑,傅徵天面无表情地走过去接手。他问道:“抱去哪儿?”   宁向朗感觉到傅徵天的善意,爽快地道谢:“谢谢!跟我来!”   宁向朗带着他们到自己的新房间。   傅徵天帮宁向朗把晒好的棉被放进柜子里收好,打量着破旧的宿舍。宁向朗一家才刚搬过来,只做了初步的清扫,很多地方都没有收拾停妥。   傅徵天甚至还看到糊在墙上的旧报纸上标着十几年前的日期。   这地方还真是老得没边了。   宁向朗看得出傅徵天的嫌弃,他倒是不太在意,笑着说:“我带你们去隔壁玩玩!”   分厂这边已经没多少人了,宁向朗涎着脸跟宁安国讨了隔壁的空屋,哼哧哼哧地倒腾了老半天清理干净。   宁向朗把傅徵天三人领到自己的新基地:“以后这地方就是我的了,我准备在这里搞一间书房,还有一间仓库。”   苏胖子很兴奋:“真大!”   宁向朗领着他们跑到房里推开窗,敞开的大窗正好对着后面人工种下的大片黄连木。这是西北很常见的树种,到了秋天会跟枫树一样染出片片红叶。它们长得很慢,分厂建立到现在已经二十多年了,还是矮矮的个头,看起来大概只有两米多高。树与树的间距本来是相同的,偏偏枝叶又被四季风雨裁出不一样的味道,看起来就像一幅工整之中又带着几分随意的美妙画卷。   黄连木喜光,有它们在的地方就表明会有明媚的阳光到来。   有这么一个窗子存在,屋里的空气霎时间变得格外清新。   傅徵天走到宁向朗身边揉着他的发顶,说:“你倒是懂得苦中作乐。”   宁向朗回答:“一点都不苦。”   傅徵天搁在宁向朗脑袋上的手微微一顿,接着又忍不住多揉了几下。   宁向朗:“……”   傅徵天翘起唇角,问道:“你要整改这房子,有钱吗?”   瞧见傅徵天那一脸“没钱快来找我”的款爷相,宁向朗顿生悲凉。   他还真没钱!   不过想到自己有个开明的老爸,宁向朗又平衡了。他笑眯眯地说:“我爸说了,如果我能把要用多少钱、每笔钱用在哪里全都写出来给他把关,他就照着单子给我钱!”   傅徵天听完宁向朗的话后若有所思地看向傅勉,他想了想,依样画葫芦地吩咐:“傅勉你不是要去参加集体旅游吗?照这样把单子写出来,能拿多少钱就看你考虑得仔不仔细了。”他抬起食指点点自己的脑袋,“好好动动这里,别天天瞎混。”   傅勉:“……”   为什么总觉得怪怪的!   傅徵天却没管他作何感想。   傅家的日常用度都是傅徵天在管。   傅麟身体不好,有次因为佣人疏忽病倒了,傅母就辞退了家里的佣人,自己放下工作包揽了照顾傅麟跟傅徵天的各项事务——后来照顾对象还多了个傅勉。   傅徵天怕傅母太辛苦,早早就把采买、缴费等等要跑腿的杂务包办了,等傅勉来了以后针对傅勉的各项安排也由他包办了——包括找学校、找老师、给零花等等琐事。   要是这家伙像宁向朗一样让人省心就好了。   傅徵天又忍不住揉了揉宁向朗柔软的头发。   整天化身揉头狂魔的傅徵天终于让宁向朗忍无可忍,他用力踮起脚跟、可着劲伸长小短手,恶狠狠地揉乱傅徵天的头发!   傅徵天被宁向朗气急败坏的模样逗笑了,笑容里有着少有的开怀。他见宁向朗踮着脚有点吃力,伸手将宁向朗带进了怀里,一把将宁向朗抱了起来:“别生气,给你揉。”   宁向朗:“……”   莫非这家伙还是个被·揉头狂魔?   正好是周末,傅勉跟苏胖子都没什么事,嚷嚷着要留在这边给宁向朗帮忙。   宁向朗说:“那我们去这边的旧货市场看东西,我要好好打听价钱!等我先去找个可以记东西的本子。”   听到宁向朗的安排,傅勉不由看向傅徵天。   傅徵天说:“等一下。”   傅徵天走到外面打了个电话,把原本安排在周末的事情推掉。他还这么小,真正需要他出现的时间不多,一般都是找人代为出面,平时不到场倒是没关系。   回到屋里的时候傅徵天就看到宁向朗用胳膊撑在窗台上一笔一划地写字,傅勉跟苏胖子高高兴兴地凑在一边你一句我一句地说话。   这样的气氛看起来太融洽也太快乐,傅徵天不忍心打扰,静静地站在一边看着他们。   宁向朗把要买的东西想得差不多了才想到傅徵天好像很久没开口,他转头看去,蓦然对上了傅徵天那平静的目光。   不知道怎么回事,宁向朗总觉得那份平静之中好像隐隐有着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羡慕?   宁向朗蹬蹬蹬地跑回隔壁翻出卷尺又跑回来,把它塞进傅徵天手里:“天哥你帮我量一量每面墙的大概宽度,还有这个窗子的高度!”   傅徵天顿了顿,凝视着宁向朗的眼睛。   宁向朗一瞬不瞬地跟傅徵天对视,把期待他加入的想法摆得很明白。   傅徵天说:“好,我来量,你来记。”   傅勉相当积极:“我来帮忙拉尺子!”   苏胖子抓耳挠腮:“那我干什么?”   宁向朗不客气地差遣:“你去隔壁洗水果,然后把它们扔进榨汁机,我要喝苹果汁!”   这点小事苏胖子在家也帮着干,马上爽快地答应:“好!”   春天的尾声近了,春风却还是不辞辛苦地为老旧的厂房吹送着淡淡的木叶清香。   傅徵天忙碌间抬起头往外看去,蓦然发现黄连树的老叶已经随风落尽,新芽儿吐出了一窗新绿。   这样的景致真是令人愉快。   合理量度完毕之后,四个人喝光了苏胖子端过来的果汁,一起往宁向朗说的旧货市场出发。   厂房一般都远离市区,第一制造厂比较特殊,占据了城南的重要位置。分厂这边就没那么幸运了,这边已经相当于一脚踏进了郊外。   不过这边的基础设施还是很完善的,当初分厂这边还算热闹,周边的地方也渐渐发展起来,当时这边还有子弟学校呢。可惜后来分厂越来越不景气,它带起来的繁荣也随之消散。   宁向朗早就跟留守分厂的门卫大爷问清了周围的状况,他方向感很不错,很快就抵达目的地。   旧货市场其实不只是二手交易场所,很多其他的店铺也都开在这边,在边缘化的老城区里头这已经是人流最多的地方。   老城的生活永远安安静静,市场里的摊贩们也没有张口吆喝的劲头,要么叼着根土烟在抽,要么端着壶茶直接从壶嘴往自己嘴里灌茶,要么呢就三三两两地坐在一起下棋、聊天。不远处甚至还有操着浑厚的嗓儿唱戏的,唱的还是有名的《智取威虎山》,偏偏几个小孩儿在你一句“天王盖地虎”我一句“宝塔镇河妖”地捣乱,气得唱戏的老头儿停下来赶人!   傅勉跟苏胖子哪里见过这样的地方,两个人都好奇地左右张望。   宁向朗“回来”前跑的地方不算少,但是这一直在自己眼皮底下的老城区却没好好看过,有苏胖子两个人在一边陪着,他也放心大胆地跟着他们一起左看看、右摸摸。   当然,他也没忘记自己是来做什么的,看见在目标店面就跑进去问价钱。   傅徵天是个相当讲究效率的人,见傅勉跟苏胖子跟个小尾巴似的缀在宁向朗后面,马上拿过宁向朗手里的清单分任务:“傅勉你跟苏昇一组,负责这张纸上的东西,我跟小朗也分头去问,这样快一点。”他看了看表,“不管问到了多少,半个小时后在市场门口集合。”   傅勉有点犹豫,苏胖子却爽快拍拍胸口:“没问题!走吧,勉哥!”   傅徵天跟宁向朗分摊了剩下的任务,抬头看了眼已经走出挺远的傅勉跟苏胖子。   他眉头打结,语气特别不好:“连个六岁的小娃儿都不如。”   六岁小娃儿宁向朗:“……”   事实上是你自己太变态了点吧?   宁向朗跟傅徵天也分头跑,很快就把清单上那批东西的大概价格都确定下来。   四个人风风火火地赶回厂区宿舍,却发现分厂大门口突然就热闹起来,又高又大的双层电车在站台前一停,一大批人就从车里涌了出来,他们要么带着行李,要么带着箱子,大有都要在这边定居的架势。   苏胖子眼睛最尖,一眼就看到了走在中间的苏文凤。他扑上去说:“爸,你怎么也来了!”   苏文凤说:“我帮宁叔叔带队过来,顺便来瞧瞧分厂这边的情况。”   宁向朗也看到宁安国。   宁安国信步从大门里走出来,上前给苏文凤一个大大的拥抱,然后又跟从电车上下来的那批人逐一相拥,一脸爽朗又开怀的笑:“你们能来,真让我高兴。”   这样的笑容像是会传染似的,瞬间就接连绽开在每个人脸上。他们用力地回抱宁安国:“宁厂你去哪里,我们就跟到哪里!”   傅徵天站在宁向朗身边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不知怎地就觉得今天的阳光特别明亮。   果然有其父才有其子!   他们父子俩都像是活动的光源,到哪都能照亮一片。 ☆、第二十三章:四两拨千斤     有傅徵天三人一起琢磨,宁向朗当晚就整出了完整的“财务清单”交给宁安国。   宁安国“审查”过后就对着一脸期盼的宁向朗说:“批准通过。”   宁向朗高高兴兴地为自己的小据点忙碌,振兴分厂肯定是场持久战,他得把自己的个人空间搞得更舒服一点!   宁向朗忙得像个小陀螺,宁安国同样也在忙,有用熟了的人手跟到了分厂,整个整改计划很快就运作起来。   没想到分厂的工作还没全完安排好,宁向朗家里就来了客人。   是宁家那边的三婶严娟。   宁向朗“回来”前正好被这位三婶的宝贝儿子推到石头上,额头流血不止。瞧见严娟来了,宁向朗笑眯眯地问好:“三婶好!”   严娟没怎么理会宁向朗,眼睛边扫视着屋里的摆设边问宁向朗:“你妈妈呢?”   宁向朗说:“妈妈跟这边的人去后面的黄连林采嫩叶,黄连叶晒出来的茶叶可好喝了!”   严娟见屋里破破落落,墙上刷着的石灰上东掉一块西掉一块,心里本来就有点嫌弃。听到宁向朗说胡灵翠去采黄连叶晒茶,脸色更加不好。   她当然不是替宁安国不值,她是怕白跑一趟,想求宁安国的事办不成。   真是晦气,居然刚好碰上宁安国被分到这个破地方!   严娟一屁股坐到硬梆梆的老木椅上,抬抬下巴对宁向朗说:“你妈妈没教你吗?客人来了要倒茶,给我倒杯茶来。”   宁向朗搓着小手看着严娟,一脸天真又热络的笑容:“三婶可不是客人,我们是一家人哪。”   严娟一瞪眼,想要骂人,可转念一想,自己这回可是来替弟弟求个安排的,不能闹得太僵。她挤出一丝笑容:“对对对,我们可是一家人。”说着她就自己站起来准备倒水。   宁向朗像是很高兴听到她亲口承认一样,蹬蹬蹬地蹬着小短腿跑进屋搬出罐茶叶,热情地揭开盖子:“我给你放茶叶。”   严娟问:“小朗啊,你们在这边住得习惯不?”   宁向朗一脸苦恼:“这边的日子可苦了!去学校都要坐好久的车!我真想回去啊!”   严娟心里咯噔一跳,顺水推舟地问:“你爸爸这次过来是暂时的吗?还是要一直呆在这里?”   宁向朗一听严娟这语气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要是换了平时,严娟肯定没耐性跟他说这么多话。这次严娟过来的目的无非是两个,一个是看看宁安国是不是真的被“流放”了,另一个则是有事求上门。   只会像吸血鬼一样向宁安国索取的“家人”,始终是宁安国心里的一块疤。   在真相大白之前,宁安国一直认为自己是哥哥,被忽视是应该的、照顾弟弟妹妹们是应该的。   直到知道了真相,宁安国才知道他的前半生根本就是一场滑稽的笑话。   而真正属于宁安国的“家人”似乎已经被“狸猫换太子”的事搞得很不愉快,对他还不如对那个养子。   胡家湾那场带走了那么多人命的事故以及这来自两方面的——截然不同却同样伤人的痛苦,让宁安国一下子倒下了。   宁向朗在考虑一件事:想办法暗示宁安国身世的事。   要是宁安国不知道这件事就会一直处于被动位置。   指不定哪天楚秉和那边又跟他“回来”前一样生出歹心!   就算胡家湾在傅家投资之后安防工作搞成铁桶一块,那边也有可能搞出别的事来!   他现在还太小,真要有什么事根本没法阻止。   宁向朗脸上堆满憨态可掬的笑,抢着给严娟倒茶。   严娟见他这么“懂事”,浑身都舒坦极了,觉得宁向朗瞧着也顺眼了不少,可等茶一入口她就皱死了眉头。   难喝!太难喝了!   严娟脸色都黑了:“这是什么茶叶?这么难喝?”   宁向朗睁着眼说瞎话,一脸认真地说:“家里就这些茶叶啊。”   这可是他收拾隔壁时捡到的“老东西”,这么好的茶当然该给“有缘人”喝。至于这茶搁了多久,有没有坏掉,跟他可没有半点关系!   宁向朗笑眯眯。   严娟想起胡灵翠去摘黄连叶的事,也没怀疑。她忍不住炫耀:“前不久首都那边还给家里寄了很多好茶呢,真是好喝死了。”   宁向朗在心里直笑。   他状似不经意地问:“二叔什么时候才回来啊,我好像没见过他呢。”   严娟脸色一僵。   这二叔自然是飞出山窝窝当了金凤凰的宁建彬,当然,现在改名叫楚建彬了。楚建彬回楚家的头两年还回过家,后来就没再回来过了,只在年头年尾时寄点东西回家。钱倒是不算吝啬,但是只给他父母,他们想沾点光都沾不着。   严娟跟婆婆明示暗示,想让自己弟弟去首都发展,婆婆偏就不答应,说不能给楚建彬找麻烦。   要不是事实都摆在眼前了,严娟真没法相信说出那些话的人真的是平日里刻薄又吝啬的婆婆!   严娟哼哧老半天,才说:“小孩子别瞎问,这不是你该问的事。”   宁向朗“哦”地一声,果然没再多问。   据宁向朗所知,楚建彬根本就是个废物。就是因为楚建彬太好掌控了,所以楚秉和一直留着他当自己的陪衬。没想到后来楚建彬被人怂恿了,想跟楚秉和打擂台。楚建彬开始不安份了,楚秉和自然觉得没有必要留着他了。   于是他使了个狠毒的一石三鸟之计:找人哄楚建彬去搞出胡家湾那场意外。   楚建彬头脑简单,被人说了几句就大咧咧地动手。结果后果根本不是他能想象的,那场灾难一样的意外毁掉了整个胡家湾,害死了近百条人命!   楚建彬这个“幕后主谋”很快就被揪了出来,锒铛入狱。   由于妻子跟岳家的死,宁安国跟楚家也有了嫌隙。楚秉和在中间见缝插针地挑拨,两边的摩擦和矛盾日渐升级,最后宁安国彻底跟楚家断绝了关系!   种种迹象表明,楚建彬根本不足为惧,需要警惕的是这个楚秉和。   偏偏宁向朗最不了解的又是这个楚秉和。   在他“回来”之前,或者说早在宁安国去世之前,楚秉和就莫名其妙地倒下了。在那之后有几拨楚家人来找过宁安国,似乎希望宁安国能回楚家。   那时候宁安国只是笑,不说话,淡淡地听着他们游说到最后就摆摆手就让他们回去了。   宁向朗隐约觉得楚秉和的惨淡下场跟宁安国有关,但是但凡关于“仇恨”的事宁安国都不让他沾,由头到尾只给了他一个任务:重建胡家湾。   宁向朗越想越觉得自己那二十多年简直是白活了,根本什么都不清楚。   看来他需要学的东西真是太多了!   宁向朗边跟严娟说话边等着宁安国和胡灵翠回来。   胡灵翠没让他失望,没过多久就带着一小箩筐的黄连叶回来了。瞧见严娟后她有点意外,然后淡笑着说:“弟妹怎么来了?”   严娟听到胡灵翠冷淡的语气,马上就想起上次胡灵翠回家可是恼火地带着宁向朗离开!严娟上前抓住胡灵翠的手,热络地说:“大嫂啊,上回是我们家小元不对,你别生气了好不好?”   胡灵翠说:“我没生气。”她问,“弟妹来多久了?小朗,你给你三婶泡茶了吗?”   宁向朗邀功一样举起透明的茶壶说:“妈你看,泡了。”   胡灵翠一瞅壶里那黑不溜秋的茶叶,登时就明白宁向朗在使坏。想到严娟喝下那茶时的表情,胡灵翠心里舒爽多了,她终于能给出几分笑容:“你这孩子,怎么能拿这样的茶叶给你三婶喝?”   严娟说:“没什么没什么。”   哟,这么大方?看来这次想求的事还挺麻烦的。   胡灵翠有一句没一句地跟严娟搭着话,一直拖到傍晚时分,宁安国终于回来了。   胡灵翠笑着说:“安国,弟妹来了,你快来跟弟妹聊聊,我去给你们做饭去。”   宁安国比胡灵翠更清楚“自家人”的本性,要是没什么事求到他头上他们恐怕永远不会踏进他住的地方半步,严娟这次来如果不是有事相求?那肯定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他客客气气地坐到一边,问严娟到底有什么事。   比起刚才那种漫无边际的扯谈,严娟见着宁安国以后就直入重点:“我来是有两件事跟大哥你商量一下。”   宁安国点点头,示意她继续往下说。   严娟大胆地把来意一下子倒了出来。   原来她想让宁安国给自己弟弟安排一份好工作,然后她爸妈想要在家里盖房子,想跟宁安国借点钱。   宁安国听后眉头都没皱一下,他诚恳地对严娟说:“钱的话,我这边刚把钱投进厂子里,你也看到了,这边是百废待兴,什么都得扔钱下去……”   严娟听后有点失望,看来她打听到的传言是真的,宁安国果然被人“流放”了!   往这种快倒闭的厂子里面砸钱肯定是打水漂了!   严娟退而求其次:“那我弟弟……”   这件事宁安国很爽快,他热情地答应下来:“弟妹你来得正好,你看看,我这边正缺人呢,你让你弟弟过来帮我吧,我保证有他的位置!”   严娟脸色一变,她说:“这个……我突然想到他好像有个老师想给他介绍工作,先不用麻烦大哥了!时候不早了,我先回去吧。”说着她就站起来急匆匆地离开。   目睹了整个过程的宁向朗:“……”   他老爸这手四两拨千斤使得真是毫无破绽!   高!实在高! ☆、第二十四章:顶峰   严娟回去以后宁家那边就没了动静。   宁安国似乎一点都不以为意,反倒勤快地打电话回去给父母问好。   这样的殷勤让宁家父母心生警惕,以为宁安国这边很不好过,想问家里要钱支持。宁父犹犹豫豫地说:“安国啊,你这么忙就不用经常打电话回来了,好好干,别灰心。”   宁安国虽然早就料到会有这样的结果,却还是满心怅然。   早早就出来工作,宁安国比一般人更早尝尽世间冷暖,父母这样的态度哪里瞒得过他。只不过他以前总想着到底是父母,总不会对他一点感情都没有。可像越是这样一次次地试探,宁安国就越觉得疲惫。   不管怎么试,都试不出他们对他的——哪怕一丁点的关爱和关心。   宁安国轻描淡写地答应了宁父的要求。   他会选择退这么一步,就是为了彻彻底底把一切看清楚。   果然,只有他还是个有求必应的“副厂长”,他们才会认他这个儿子。   宁安国挂断电话后一个人站在窗前看着昏暗的夜空,春末云霭还很重,满天星斗都被挡住了,看起来灰蒙蒙一片。   胡灵翠忙完后走进房间,见宁安国少有地离开书桌,不由走过去问:“安国,怎么了?”   宁安国伸手拥抱胡灵翠,下巴枕在她肩膀上,语气里满是感慨:“还好我有你们。”   胡灵翠一听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你又跟家里打电话了?”   宁安国说:“是啊,打回去了……不过以后不用了,他们叫我别再打回去。”   胡灵翠一阵心疼,伸手抱紧宁安国。   别人家的孩子事业遭挫,哪个不是好好安慰的,帮着孩子走出低谷的,偏偏宁家就不一样!   看吧,一看宁安国处境艰难,索性就叫他连电话都别打了!   胡灵翠安慰说:“没错,安国,你有我们。”   宁安国拿胡渣子扎了扎胡灵翠的脸颊,笑着说:“周末我们回去看看岳父岳母吧。”   胡灵翠很了解宁安国,知道他肯定不光是想回去见自己父母。她忍不住问道:“怎么突然想回去?”   宁安国说:“小朗不是一直去傅家那边跟着傅家小子学东西吗?我们应该找时间去傅家拜访一下,不过贸然过去总不太好。我听小朗说傅先生夫妇很喜欢胡家湾,周末偶尔会去胡家湾那边玩玩瓷艺,我们这周回去碰碰运气,看能不能跟他们打个照面。”   胡灵翠点点头。   傅徵天跟傅勉和宁向朗玩得很好,还让自家请的老师把宁向朗也一起教了,于情于理他们都该找机会感谢一下傅麟夫妇。   但她可不信宁安国“碰运气”的说法。   胡灵翠斜睨了宁安国一眼:“你跟小朗打听过他们这周会过去的吧?”   宁安国哈哈一笑,他又一次把胡灵翠搂进怀里:“我们儿子聪明得很,哪用打探。”   周末宁向朗就背着小书包跟着宁安国和胡灵翠回到胡家湾。   今天傅勉迈出了很大的一步,他主动找了五六个同学来胡家湾附近的观鸟区玩。   这个是他档案上第一个自主组织的户外活动!   宁向朗答应要给他们领路。   傅徵天和傅麟夫妇比宁向朗还早到。   见到宁安国和胡灵翠,傅麟主动露出笑容招呼:“你好,我是傅麟。”他朝宁安国伸出手。   宁安国握住傅麟的手:“我是宁安国,小朗这段时间打扰你们了。”   傅麟说:“小朗很懂事,有他在徵天开心了很多,小勉也比以前开朗了。今天小勉还把他同学带过来搞户外活动,这可是他的第一次。”   傅麟是个很有亲和力的人,很快就跟宁安国相谈甚欢。   胡灵翠也跟傅麟妻子聊了起来。   宁向朗跟傅徵天跟父母道别后就往车站那边走,傅勉作为组织者要先去校门口等齐人才坐电车过来,按照傅徵天的估计他们大概也到了。   宁向朗翻出观鸟区行动指南问傅徵天:“你有没有比较想去的地方?”   傅徵天说:“我也看过了,好像有三个比较适合观鸟的地点,一个在山腰,一个在山顶,一个在湖心岛。”他伸手指了指地图,“如果从这边出发,爬过最高峰往下跑就是你们这边的蔚然湖,湖心岛就在那里。”   宁向朗一听就乐了:“你是准备全跑了?”   傅徵天看着宁向朗说:“无论做什么事都一样,要么不做,要么就做到最好。”他伸手揉乱宁向朗的头发,“不过你小胳膊小腿的,跑得动吗?”   宁向朗:“……”   傅勉一行人很快就到了,看到带路的人居然比自己还小,其他人都怀疑地看向傅勉。   傅勉拍着胸脯:“小朗可聪明了!”   宁向朗笑眯眯:“趁着现在还算凉爽,我们快出发吧。”   傅徵天却招呼:“别急,先擦点防晒油,然后检查一下自己带的东西齐不齐。”   傅勉满脸高兴:“我都检查过了!”   一行人走到阴凉的地方,相互帮对方涂抹防晒油。   来的都是傅勉的同学,他们两两组好了队,剩下的傅徵天跟宁向朗自然成了一组。   傅徵天很喜欢这项工作,沾起防晒油往宁向朗裸露的皮肤上抹。摸着那白白嫩嫩的脖子,傅徵天觉得手感特别好,忍不住轻轻捏了一把。   宁向朗瞪着他。   傅徵天一脸理所当然:“等下给你捏回来。”   宁向朗:“……”   谁要捏回来!   宁向朗那小小的恼怒让他的眼睛看起来比平时更亮,傅徵天看着喜欢到不得了,沾起防晒油蹂躏宁向朗的小脸蛋儿。   嗯,感觉真不错,滑溜溜的,还白里透红,看着就想咬一口。   宁向朗:“……”   他心里油然而生的危机感是错觉吗!   还好傅徵天是个自制力相当好的人,即使“心怀不轨”也比傅勉他们结束得快。   宁向朗终于从危机感里解放出来!   他干脆利落地捋起袖子,依样画葫芦地蹂躏回去。   可看着傅徵天淡笑着享受自己的“服务”,宁向朗就觉得自己是在白费劲!   搞不好他越折腾,这家伙越开心!   宁向朗试探着捏了捏傅徵天两边脸颊。   傅徵天盯着他。   宁向朗:“……”   总有一种人只要盯着你就能让你头皮发麻!   还是麻溜点搞定比较好!   傅徵天给宁向朗扣上大帽沿的太阳帽,自己也扣上一顶,走在了队伍最前端。   宁向朗已经帮傅勉跟观鸟区的人预约过了,一到地方就有观鸟向导来给他们领路。   这个时节是观鸟的好日子,除了他们之外还有好几批人在做准备工作。观鸟向导一瞧见宁向朗一行人的打扮就夸道:“你们的准备做得很足,很快就可以出发了。”   听到专业人士夸自己,傅勉心里甜滋滋的。   傅勉也提前研究过行动路线,他早就跟其他人商量过了:“我们先坐观景车到湖心岛,回头再上山,爬到山腰大概就中午了。”   这是挺多人选的路线,分配给他们的观鸟向导点点头做好记录。   宁向朗看向傅徵天。   傅徵天直接跟傅勉说:“我跟小朗自己走。”   傅勉愣住了:“为什么?”   傅徵天冷淡的态度一点都没改变:“没什么,你不敢自己带队?”   傅勉有点难受!   他可怜巴巴地看向宁向朗。   宁向朗笑眯眯地看着傅勉:“放轻松,我帮你把这个最难搞的家伙带走,你的任务就轻多了。”   傅勉一想,也对,有傅徵天在他更不自在!这时候他终于找回了作为年长的人的责任感,嘱咐说:“那你们要小心。”   宁向朗说:“有向导在,不用担心。”   两队人分开了,宁向朗问傅徵天:“你是想锻炼一下勉哥吧?”   傅徵天说:“不,我只是觉得他选的路线没意思。”   宁向朗:“……”   傅徵天拿起向导带过来的防护衣帮宁向朗套上,防护衣的小口袋里盛着观鸟区帮忙准备的急救药物和小火柴,可以在迷路时燃烧求救烟雾信号。   向导听到他们准备爬过山顶,不由瞅着宁向朗打趣:“要是走到一半走不动了,可没有人背你啊。”   宁向朗说:“我不用人背!”   傅徵天说:“我背。”   两个人几乎同时开口,宁向朗听到傅徵天的话后转头看着他,傅徵天回视他说:“别逞强,累了就告诉我。”   宁向朗不由有点罪恶感,他最开始想拉近傅徵天的关系是看到了傅徵天背后的傅家,傅徵天却是真的把他当朋友!   这家伙活得太辛苦了,“朋友”这个角色也许一直都是个大大的空缺。   他应该更真诚地回应这份友谊。   宁向朗点点头,“嗯”地答应下来。   傅徵天看见宁向朗的小耳根微红,知道这个好强的小鬼头有点不好意思了。他也不点破,牵起宁向朗的手往不远处的最高峰出发。   无论做什么,他都想登上顶峰。   同时他也希望身边有一个陪自己登上顶峰的人。 ☆、第二十五章:见面礼     傅徵天跟宁向朗对观鸟都不是特别熟悉,一路上向导都在给他们指引方向顺便做简单的解说。   观鸟区提供了双筒望远镜,傅徵天和宁向朗都挂在脖子上一路观察。   春末夏初,正是很多鸟类求偶的季节,美丽的雄鸟们都在炫耀着自己五彩斑斓的羽毛。   向导往树上搜寻了一会儿,给他们指了个方向:“你们运气很好,那儿有对棕背伯劳在筑巢,你们可以观察一下它们筑巢的过程。”   宁向朗跟向导道了谢,认真地观察起来。   求偶、筑巢、孵蛋、哺育……宁向朗跟傅徵天都找着了。   傅徵天拿着自己带来的相机统统拍了下来,做好为傅勉打补丁的准备——那家伙估计玩着玩着会忘记拍照。   宁向朗在一边瞧着眼热,也要过相机一路拍过去。傅徵天本来以为宁向朗是跟着凑热闹,等拿过照片一看,他就把相机也挂到宁向朗的脖子上:“后面的你来拍。”   宁向朗一点都没客气,大大方方地答应下来。   好歹他也是跟镜头打了那么多年交道的人,玩这年头的相机哪会生疏!   三个人走走停停,不知不觉竟然已经到了山顶。   傅徵天和宁向朗跑到护栏边远眺,明媚的阳光直接从天空洒下来,就好像直接泼到了他们身上一样,温暖又耀眼。   山风翻卷着他们的衣领,给他们送来了远山的木叶香气。   站在最高的地方,似乎连空气都比往常要新鲜。   傅徵天跟宁向朗两个人都已经满身是汗,但他们反倒觉得浑身舒畅。   宁向朗拿起望眼镜观察天空飞过的候鸟,心情非常愉快:“勉哥不上来实在可惜了。”   傅徵天跟着宁向朗眺望着属于顶峰的美妙风景。   过了好一会儿,傅徵天才说:“我爸爸很喜欢胡家湾,事实上他很喜欢到外面去,但是他身体不好。像我们这样爬到山顶,是我爸爸一辈子都做不了的事情。”他转头看着宁向朗,“我在学业上、在其他方面上都没有让我爸爸失望过,只有一件事他一直放心不下。”   傅徵天说到这里就停顿下来。   宁向朗忍不住问:“什么事?”   傅徵天说:“……他一直希望我能有自己的朋友。”   宁向朗一愣。   傅徵天说:“像今天这样,能陪我登上顶峰的朋友。”   宁向朗明白了。   他认真地说:“我们是朋友!”   看着宁向朗一本正经地说话,傅徵天笑了。他戳戳宁向朗软乎乎的脸颊:“你还是个小豆丁。”   宁向朗:“……”   敢情他是自作多情了?   傅徵天见宁向朗表情郁闷,似乎猜到了他在想什么,慢悠悠地补了一句:“不过我可以等你长大。”   宁向朗感觉自己被耍了,磨着小小的牙儿说:“等不了的,你永远比我老四岁!”   傅徵天:“……三岁半!”   旁边的向导听到这儿才觉得自己是领了两个小娃儿上山,小孩子嘛,就该这么吵吵闹闹才对。   向导拿起刚才给傅徵天两人代拿的相机咔嚓咔嚓地给他们拍照,将他们这一刻的相处轻松定格在胶片里。   在照片里的两个小娃儿背后,旭日高升,艳阳满山,像是想从这一天开始拉开长夏的炽烈。   宁向朗两人往蔚然湖那边下山之后,一个三十七八岁的男人从望远镜里抬起眼,问身边的壮汉:“刚才那个小孩有点眼熟,是傅家那小子吧。”   壮汉点点头:“对,傅先生最近似乎经常到这边来。”   那男人微微一笑:“你觉得他是真的喜欢上这儿了吗?”   壮汉一顿,摇了摇头,表示自己不知道。   那男人有些怅然:“我已经很久没见过凌霜了,你背我下山吧,我过去一趟。”   壮汉没多说什么,二话不说就将男人背了起来往山下走。   走到山腰时壮汉的脚步突然顿了顿,问道:“如果有一天我背不动你了……”他想问的其实是“你会把我换掉吗”,犹豫了半天却没问出口,抬手一抹额上的汗,大步往山下迈。   被壮汉背着的男人似乎根本不明白他的意思,由始至终都在壮汉背上闭目养神。一直到看见了山脚,他才淡笑着回答:“那我就不上山了。”   壮汉心脏一缩,酥酥麻麻的感觉从心口漫开,让他整个人都高兴得不得了。他不知道这是什么感觉,却觉得很快乐:“我推你去胡家湾那边。”   另一边,宁向朗跟傅徵天很快就跑完了蔚然湖的湖心岛,等他们回头走的时候恰好就碰上了傅勉一行人。   傅勉拼命朝他们招手:“小朗!我们在这边!”   傅徵天跟在宁向朗走过去,问:“你们把活动照片拍好了吗?”   傅勉胸有成竹:“拍了,单人的合照的都拍了很多。”   傅徵天说:“鸟的呢?”   傅勉一行人:“……”   他们好像都忘了这次户外活动的主题是“观鸟”……   傅徵天把自己的相机递给傅勉:“拿去,多晒两份,回头给我和小朗一份。”   傅勉欣喜地说:“你们帮忙拍了?太好了!”   傅徵天说:“作为回报,我跟小朗那份晒照片的钱也由你出。”   傅勉捂着马上就要瘪下去的钱包泪流满面。   傅徵天让傅勉赶紧带队回市区,自己和宁向朗信步走回胡家湾。   没想到刚走进胡得来家就看到不寻常的一幕。   一个坐在轮椅上的陌生男人出现在屋里,傅母正搂着他流泪。   傅徵天有些怔愣。   这是他第一次见到自己母亲这么失态。   傅麟朝傅徵天招招手,示意他走过去。   傅徵天一走近,就听到傅麟说:“这是你舅舅,叫舅舅吧。”   轮椅上的男人拍了拍傅母颤抖着的背,抬起头看向傅徵天。   傅徵天乖乖喊人:“舅舅。”   电光石火间,宁向朗想起了眼前这人是谁。   这家伙叫季平寒,后来被称为“轮椅上的奇迹”,因为他双腿虽然不能行走,后来却控制着国内最大互联网交易市场,是个了不得的家伙。   季家也算得上是数一数二的大家族,可惜一代不如一代,季平寒的母亲不知怎地就看上了他那花花公子一样的父亲,带着大批嫁妆嫁进了季家。可惜花花公子洗心革面的事情在现实里很少出现,这段婚姻自然越来越不如意,到后来季平寒的母亲彻底失望了,只求别让外面的女人带着孩子找上门。   偏偏这样的事情就是发生了。   走到这一步,爱情施加给季平寒母亲的盲目性已经彻底消失。   国内渐渐有了离婚的先例,季平寒母亲考虑了半年,很快就加入到“离婚先锋”行列。季老爷子是个老顽固,知道这件事后气得七窍生烟,转头就给私生子的母亲搞了个盛大的婚宴,还替私生子正名。   这件事在当时闹得很大,等季平寒的名字广为人知以后又有好事者挖出来大传特传,所以宁向朗也有所耳闻。   没想到这么个人物居然会出现在胡家湾!   宁向朗忍不住多打量了季平寒两眼。   真是个满身故事的人!   这时季平寒安抚妹妹:“别哭了,这么多人看着也不害臊。”   傅母抹干泪,追问起季平寒这些年去了哪儿。   原来傅母嫁给傅麟之前跟母亲去国外定居,听说季平寒出了事后虽然马上赶回国,却还是迟了一步。   她没找着季平寒的踪影,却碰上了傅麟。在傅麟的帮助下她得知了哥哥季平寒意外受了伤,醒来后靠律师帮忙要回了属于自己的财产——包括他母亲的嫁妆和这份嫁妆带来的所有盈利。   季家本来就靠这点钱撑着呢,季平寒把钱拿走以后季家从此一落千丈。   傅母觉得解气之余,又担心失去踪影的季平寒,决定在国内定居寻找季平寒。   没想到一找就是这么多年,她跟傅麟也一步步地从相识、相知、相爱走到了婚姻。   季平寒扫扫妹妹的头发,笑着说道:“过去的事情没什么好提的,我这次来是想去妹夫家住一段时间,你不会不欢迎我吧?”   傅母急道:“怎么可能不欢迎!”   季平寒跟傅麟对视一眼,傅麟露出表示欢迎的笑容,静静地跟他对视。   季平寒有点琢磨不透。   傅麟一直被人叫“短命鬼”,看起来就像随时会断气一样,这次傅麟急匆匆地来到西北,还常常往胡家湾这边跑。因为观鸟区跟这边离得近,季平寒听过好几次胡老被喊过去给傅麟急救的消息,心里越加烦躁。   今天看到傅徵天跑上山跟那小鬼说什么“像我们这样爬到山顶,是我爸爸一辈子都做不了的事情”,他的心更是咯噔一跳。   傅麟是不是真的快出事了?   虽然这些年他避而不见,但不代表他不在乎这个妹妹。如果傅麟真的快不行了,想在临去前将妹妹和外甥托付给他,他就不能再躲下去。   季平寒不喜欢自找烦恼,所以念头一动,立刻就找了过来。   ——到底是不是这么一回事,住到傅家好好瞧瞧就知道了。   就算不是真的……   看到妹妹见到自己时的惊喜和眼泪,他也走不开了。   季平寒转向宁安国,说道:“宁先生,我叫季平寒,是徵天的舅舅。今天真是打扰你们了,为了表示我的歉意,我给你带来了一份见面礼,你回去以后可以看一看。”   宁安国当然是推辞:“季先生不用这么客气。”   季平寒示意身后的人将一个牛皮纸大信封递给宁安国,然后看着宁安国说:“不,宁先生你一定要收下,因为它只对你有意义。”   宁安国一怔。   宁向朗听在耳里,心脏怦怦直跳。   他有预感,这个信封里的东西绝对不简单! 26第二十六章 :以恩抵恩 从胡家湾回到家以后,宁向朗就感觉家里的气氛完全变了。 虽然平时宁安国很多事都不会避开他,但这次显然不同于以往。宁安国和胡灵翠关在屋里一整晚,直到宁向朗重新从床上爬起来后都还能听见里面传来的交谈声。 很轻的声音,听不清晰,但确实存在。 宁向朗心里隐隐有个猜测。 季平寒后来掌控的是网络市场,那样的人肯定对情报和信息非常敏锐。从昨天的情况看来,季平寒是做足了准备才出面跟傅母“重逢”的。 那么关于胡家湾的情况、宁安国的情况——乃至宁家的情况,季平寒应该都特意去了解过。 楚家在瓷器一道上走在最前头,说是陶瓷世家也不为过。季平寒既然去查了,肯定不可能没听说过楚家老爷子有个流落在外的儿子。 那个信封里很有可能就是关于他父亲身世的证据。 宁向朗的心跳又开始加快了,整个人贴在门板上想偷听。 这时候门突然从里面打开了。 还好宁向朗站得稳,要不然铁定直接往里栽! 开门的是胡灵翠,见到宁向朗麻溜地站直了,在那儿装乖卖巧地直笑,胡灵翠心头一松,伸手抱了抱宁向朗:“你这小子,永远这么皮。” 宁向朗回搂胡灵翠,小心地问:“怎么了?” 宁安国的声音从里面传来:“小朗,你进来。” 宁安国凝重的语气让宁向朗心头一凛。 他拉着胡灵翠快步走进房里。 清晨的阳光从窗外照进来,正好落在宁安国身上。 宁向朗敏锐地感觉出宁安国整个人都不一样了。 如果说在昨天之前,宁安国还会为宁家那边的事伤怀,还会为父母的偏心难受,还会想着试探一下“家里人”,那么现在坐在书桌前的宁安国就像是浑身上下都是钢筋铁骨的铁人。 困扰了宁安国那么多年的一切疑惑,似乎在一夕之间有了答案。 这个答案无疑是惨然的,就像是世间最尖锐的利刃,狠狠地戳进了宁安国的心窝。 宁向朗比谁都清楚这对宁安国的打击。 但是这一次不一样! 这一次不一样! 胡家湾没有出事,母亲、姥爷、大舅都还好好地活着。 他的父亲是世界上最为坚强的人。 宁向朗安静地走到宁安国身边坐下。 胡灵翠也拉过一张椅子。 一家三口静静地相对而坐好一会儿,宁安国将宁向朗抱到膝上:“小朗,从你懂事开始,家里的事就没有瞒过你。凡是有什么大的决定,我们也都会一一告诉你,这一次我要告诉你一件事,但是你要记住,一定不能跟别人说起。” 宁向朗郑重点头。 宁安国的手掌轻轻握起,对宁向朗说:“你现在的爷爷奶奶,不是亲生的——你应该也能感觉出来,这么多年来他们也从来没当过你是亲生的。” 宁向朗静静地等宁安国继续往下说。 宁安国抬起手扫了扫宁向朗的头发:“你的亲奶奶,其实早就已经去世了,而你的亲爷爷……” 宁向朗问:“他不认我们吗?” 宁安国说:“不,他认,但是你现在的爷爷奶奶把你二叔送去了。他们从小到大就让我把东西让给你二叔,从小到大的吃喝用度都让了,结果就连亲生父母,他们也能帮我让出去。”说到这里,宁安国的心也阵阵发冷。 难怪他们只在有事的时候找他,难怪他们连跟他通电话都那么急促,难怪“二弟”去了楚家那边都不允许他们去联系也不回家,原来是因为他才是楚家的儿子,他跟宁家一点关系都没有! 照理说被养父母抚养长大,怎么也得心怀感激才对,可宁安国就是心冷,冷到了极点。 他早早就出来打拼,白眼看了不少,好人也遇到不少,可以说是尝遍了人情冷暖。一想起过去二十几年的种种,他就觉得难以忍受——从小到大他都没少顾着家里,这样的付出对他们来说是不是一场天大的笑话? 他奢求的那么一丁点亲情,在他们看来恐怕也可笑至极! 至于他的亲生父亲,恐怕对他这个儿子也没什么期待。 他“二弟”宁建彬虽然是个冒牌货,但对于楚家那边来说不是冒牌的吧? 前不久他去首都时就暗暗打听过那位“二弟”的近况,如果说那位楚老爷子真的看重这个“儿子”,怎么可能让宁建彬变成只知道花天酒地的废物?宁建彬还在家时有他督促,至少也是好学又上进的青年人,可他在首都时听到什么? 他在那边有几个知交好友,一听他问起“楚建彬”都直摇头,表示这人已经烂到骨子里了,要不是家里还有点钱肯定已经成为公安局的常客——现在也没少进去就是了,不过只是走走过场,很快就会被人捞出来! 这一进一出,就足够让风言风语传遍整个圈子。 相较之下,楚老爷子的养子楚秉和是楚家这一代里最出色的,光芒完全盖过了楚老爷子的三个亲生儿子!连上面两个在楚家长大的长子和次子都比不过楚秉和,“楚建彬”这个半路跑回去的“小儿子”自然更加相形见绌。 宁安国自然不会认为楚老爷子会因为“小儿子”早年流落在外,就会大大地补偿他,连楚家的担子都让“小儿子”去挑——那未免有点不切实际。 但是不对“楚建彬”委以重任是一回事,是不是用心教导又是另一回事! 从“楚建彬”的声名狼藉就可以看出,楚老爷子对这个“小儿子”根本没多上心,甚至根本不在意能不能找回这个“小儿子”! 宁安国几乎是在知道自己身世的同时就想到了这个事实:就算是在亲生父亲那边,他也是不被重视、不被在意的那个。 虽然他那位“二弟”是冒牌货,但楚家人并不知道!他们对他“二弟”做的一切,无论是引诱他堕落还是旁观他变成那个样子,都是他们对楚家“小儿子”做的。 那样的家族看起来枝大叶大,其实已经由内而外地腐坏了。 这个认知对宁安国来说并不算太难接受,毕竟他从来都没有期待过自己还有另外的父母。 在期待还没有萌芽之前就被彻底掐灭,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至少宁安国就把所有念想都放下了。 他只有一双手,只抓住能抓住的东西,其他的东西既然注定不属于他,他也不再强求了。 宁安国伸手握住胡灵翠的手:“小朗,翠翠,从今以后,我就真的只有你们了。” 宁向朗听到宁安国决绝的语气,一瞬间就明白了宁安国的决定。 宁安国做出了同样的选择。 从今以后,无论是宁家还是楚家,都跟他们没有半点关系! 宁向朗抬起头搂紧宁安国的脖子:“不,我们还有人多人,爸爸!” 宁安国看着儿子明亮而认真的眼睛,心头一暖。 宁向朗给宁安国数数:“苏爷爷,苏叔叔,苏胖子,都跟我们家很好。”他看到宁安国眉头慢慢舒展,接着往下说,“还有跟我们一起来分厂的赵叔、王叔、陈叔……” 宁安国眉心的郁结彻底散去。 他朗笑起来:“小朗说得对,”他的声音还有着一点儿酸涩,但更多的是欢欣,“一路走过来,我们遇到了那么多对我们好的人,也遇到了那么多信任我们的人,我们的日子会越过越好,我们的路也会越走越宽。” 宁向朗大声应和:“对!” 宁安国笑容更深:“真是人小鬼大。” 胡灵翠见他们父子俩越聊越开怀,终于放心了,出去为他们准备早餐。 当天晚上宁安国自己回了宁家一趟,跟宁家把话摊开讲得一清二楚:楚家那边他不会再认,但是宁家这边也不要再来找他,往后他就当是把属于自己的那份“生恩”抵了“养恩”。 从今以后桥归桥,路归路,两不相干! 接下来的日子里宁安国工作起来比以前更加雷厉风行。 宁安国跟胡灵翠正式到傅家拜访过几次,两家算是有了交情。傅家的诚意摆在眼前,宁安国自然不是傻子,在分厂需要对外招资的时候第一个找的就是傅家,一来二去,基本算是把自己绑到了傅麟这艘战船上。 分厂很快就摇身一变成了农机厂,老教授全程亲临指导,不过一年时间,分厂就开始正式投产。 季平寒在西北经营多年,搞出来的自然不仅仅是一个观鸟区,他将自己的渠道拿出来跟第一制造厂共享,苏老爷子那边权衡之下也给傅家开了方便之门。 分厂和“西北傅氏”两个刚起步的“新成员”拼命汲取着两边给予的养分,在西北这片广阔的土地上茁壮成长。 随着他们发展起来还有胡家湾、还有搭上了顺风车的西北医学协会和西北考古协会…… 正是因为它们都才刚开始迈出最初的几步,所以冒尖的速度快到令人难以置信。 与此同时,在首都有不少人正注视着西北。 首当其冲的就是楚建彬。 自从宁安国回宁家摊牌之后,楚建彬就从那种担惊受怕的状态里面走了出来! 没有人比楚建彬更清楚宁安国是个怎么样的人,宁安国从来不轻易答应什么,但只要他一开口就肯定会做到!既然宁安国已经知道自己的身世,并且表明不会再回楚家,楚建彬就彻底放下心来。 没有了顾虑,楚建彬决定不再瞻前顾后,也不会再像以前那样浑浑噩噩地过日子! 楚建彬开始“招兵买马”,准备捋起袖子跟楚秉和一较高下。 在绞尽脑汁地想办法扯楚秉和后腿之余,楚建彬也不忘关注宁安国的动向。 在得知宁安国居然跟傅家搭上线以后,楚建彬心里酸溜溜的,又是羡慕又是妒忌。可他转念一想,宁安国靠上了傅家这样的大树,自然不会再想着回楚家! 于是楚建彬更加放心,心里头那一丁点儿的愧疚感也彻底没了。 反正宁安国那么有能耐,到哪儿都能出头,把楚家“小太子”的位置让给他又有什么大不了的? 楚建彬两眼放光,越想越兴奋。 等他搞死那个可恨的楚秉和,楚家就是他的了! 27第二十七章 :《藏宝大挑战》 时间一去就是十年。 十年时间已经足够让西北改头换面。 而在很多人看来,这十年间西北考古协会的会长唐运尧真是幸运极了——比如他居然跟傅家攀上了交情,借着这个机缘这些年来西北考古协会说是蒸蒸日上也不为过! 可惜这此时此刻唐运尧却坐在车上深呼吸,深呼吸,希望能把满心的怒火压回去。 在他身边还坐着一老一少,老的正在闭目养神,仿佛丝毫没察觉唐运尧的怒气。小的更绝,直接就靠在座位上呼呼大睡,那睡相要多香甜有多香甜。 唐运尧的火气烧得再旺,对上这两个家伙也没辙了。 最后只能骂咧着说:“要不是还指着你们两个掰回场子,真是一眼都不想再看到你们!” 小的那个听到这话后终于慢悠悠地睁开眼,他闭着眼睛时整张脸都很好看,一睁开眼,别人的目光就会被他的眼睛吸引过去。这双眼不大也不小,长得只能用“恰到好处”四个字的评价,他就那么轻描淡写地看你一眼,你会觉得他在朝你微笑,甚至觉得他对你充满善意! 不过熟悉他的人才知道,这家伙其实满肚子坏水…… 比如这会儿他笑眯眯地拍拍唐运尧的肩膀:“老唐,你就别气了,生气永远都是白费劲的事情。要知道很多事情都不以主观意愿为转移的,比如你上回还撂下狠话说‘再也不见’,结果我们这么快又见面了,真是世事无常,令人唏嘘啊!” 唐运尧额头青筋直跳,咬牙问旁边闭目养神的老头儿:“我可以揍他吗?” 老头儿抬了抬眼皮,瞥了唐运尧一眼,给了他致命一击:“你打得过他吗?” 唐运尧:“……” 小的那个搓着手说:“朱老您可别这么说,我可是个尊老爱幼的人,从不打七十岁以上的老人!人生七十古来稀啊,这么稀有的老人家一定要爱护!对了,唐老,您今年几岁来着?” 这贼贱贼贱的模样实在太讨打了!唐运尧重重一拍他脑袋,咬牙切齿地蹦出三个字:“六十九!” 瞧见唐运尧一把年纪的,气得胡子都在发抖,老头儿睨了小的那个一眼:“小朗,行了,问正事。” 这个看起来人模人样,一开口却能把人气死的家伙正是宁向朗。 有宁安国在上头撑着,又跟傅家成了盟友,宁向朗的小日子过得要多舒心就有多舒心。 这日子一变得舒坦,宁向朗的本性也渐渐暴露了,越是亲近的人越是有机会领教他那张贫得要命的嘴巴! 不过宁向朗也不是没有怕的人,他一怕他老爸宁安国,二就怕旁边这个老头儿——被人称为“骈指七”的朱老。 没别的原因,因为宁向朗嘴巴毒,朱老的嘴巴更毒,狭路相逢,宁向朗节节败退,最后直接拜到了朱老门下——他要加强学习! 宁向朗学习的结果就是他们一老一少每次一起出现,根本没几个人消受得了。 唐运尧是最可怜的,他时不时需要朱老出面帮把手,偶尔还得把宁向朗捎带上。 每次唐运尧出面邀请朱老师徒的结果都会演变为他把这两个煞星送回去时搁下一句“再也不见”! 这凄凉的处境真是闻者伤心见者流泪…… 看吧,这会儿宁向朗又一本正经地发问:“唐老您这次找我们又有什么事?” 宁向朗的态度很端正、语气很诚恳、神情很认真,但唐运尧忍不住把拳头捏个咯吱作响。 唐运尧深呼吸,深呼吸,深深地呼吸:“在电话里不是给你们说了吗?” 宁向朗说:“当时接电话的是哑叔。” 唐运尧:“……” 宁向朗说:“要哑叔转述整件事效率太低了,我跟师父一致决定见到您再等您告诉我们。” 唐运尧的怒火又飙升了:“那你们怎么睡了一路!现在都快到了!” 朱老说:“我只是闭着眼睛养精蓄锐。” 宁向朗的理由也很充分:“我在等您告诉我们,等着等着就睡着了……” 唐运尧瞪着他们:“敢情还是我的错?” 宁向朗直摇头:“不不不,这怎么回事您的错,您可千万别自责。您都这把年纪了,生气和自责都不好,放宽心!这方向是去你们博物馆那边吧,别着急,这不是还有一段路吗?一切都还来得及……” 唐运尧:“……” 唐运尧很快就意识到自己根本不该跟宁向朗掰扯。 他麻利地将事情说了出来。 原来是有几个韩州人来闹腾,说是要拍摄一个叫《藏宝大挑战》节目,非要西北博物馆这边借个场子来搞。韩州这地方有点特殊,“回归”过来的时间非常晚,因而在政策上有很多操蛋的优待,比如它那边的影视公司有权利在不损坏建筑体的前提下借用很多场地——比如博物馆。 人家是特殊群体,唐运尧也没办法,不就是借个场地吗?借就借,反正也不会少一块肉! 偏偏正戏还在后头,《藏宝大挑战》这个节目说得好听是个鉴宝活动,说得难听就是到处踢馆! 主办方特别有韩州人的劣性根,喜欢看上节目的人出丑。《藏宝大挑战》的主持人是对二十岁的年轻男女,他们是两个长得很出挑的双胞胎,不过长得不是特别像,女的娇美可人,说起话来笑眉弯弯,为这个节目吸引了很多年轻的男性观众;男的虽然少了几分英气,但天赋很好,人又长得清清秀秀,非常符合时下女生的喜好,同样也为节目吸引了一批年轻女的性观众! 正是他们毫无威胁的长相让很多博物馆大意了,以为他们只是卖卖脸。没想到“过五关斩六将”的环节一开始,馆方就节节败退,都快被层出不穷的刁钻问题逼死了,灰头土脸地充当被过掉的“五关”、被斩掉的“六将”。 唐运尧好不容易把西北博物馆经营起来,自然不愿意被这么个鬼节目踩到脚底下! 可惜节目的前两轮拍摄结束了,馆方已经被逼得屡屡向唐运尧求救。 唐运尧当然不能亲身上阵,于是他想到了宁向朗! 宁向朗年纪比那两个主持人更小,拿宁向朗压场绝对能让西北这边翻盘。 至于朱老为什么也被请过来,自然是因为唐运尧借机把人搞过来帮自己新入手的一批藏品掌掌眼,免得把假东西摆到博物馆里,招人笑话! 没想到自己在电话里好说歹说,口水都快说干了,那边接电话的却是个哑子,根本没把话传过去——或者该说这一老一小两个混球为了自己省事根本没去听。 谁叫自己是求人的!唐运尧认命地把自己的请托又一次倒了出来。 别看宁向朗老是气唐运尧,其实他一向挺喜欢唐运尧给自己找来的机会,说到底唐运尧也是在信任他之余想要尽可能地锻炼他的能力。 他想要在瓷器这条路上走得更远,一方面是要往后看,也就是创新;另一方面是要往前看,也就是要了解历史! 听到唐运尧把翻盘的任务交给自己,宁向朗说:“您就不怕我搞砸了?” 唐运尧说:“就算是搞砸了,他们好意思欺负你一个小孩吗?” 宁向朗更正:“我不是小孩了,怎么说也成年了。” 被宁向朗这么一提醒,唐运尧感慨:“这么说来我认识你这个小混蛋也快十年了,怎么我老觉得你还是跟在我们屁股后面跑的小屁孩?小时候你可比现在可爱多了。” 宁向朗麻溜地接口:“一样的一样的,您那时候也比现在英俊多了!” 唐运尧:“……” 真是个混小子! 上节目是宁向朗的老本行,他也不用唐运尧带路,豪气地挥挥手让唐运尧和朱老去做自己的事。 宁向朗信步走到节目场地时馆方代表正急得来回踱步,见到宁向朗后他眼底就像是装了盏灯泡,放出了贼精贼精的光芒。 馆方代表尽量让自己看起来平静一点,却还是一个箭步上前抓住宁向朗的手:“小朗啊,接下来可就靠你了。” 馆方代表的动作很快就引起了其他人的注意,工作人员的目光都投向宁向朗。 宁向朗走到化妆台语气淡淡地召唤:“有没有人来给我化个妆?” 无论你底子多好,在镜头前不化妆都很难好看,宁向朗可不是盲目自大的人,他一向懂得怎么挖掘并利用自己的优势,让它为自己带来最大的利益。 宁向朗指点化妆师给自己上了个适合的妆容,整了整自己衬衫的衣领走到正在准备拍摄工作的前台。 他一眼就找着了导演,那是个典型的潮州人,身材不太高,单眼皮,小眼睛,眯起眼时跟颗豆儿似的,有点滑稽。 宁向朗走到导演那边问起节目流程。 导演没直接回答,反而理所当然地反问宁向朗:“你没看过我们的节目?”他的语气听起来仿佛觉得这样的事很不可思议。 宁向朗淡笑着应:“没有。” 轻描淡写的两个字让导演一口气憋在胸口,上不去也下不来! 他根本就不相信:“没有你怎么会被博物馆派出来上节目!” 宁向朗摸着下巴,假意思考片刻,露出真诚又天真的笑容:“大概是馆长认为这样的节目我来就可以了吧?” 导演:“……” 什么叫这样的节目有他来就可以了? 这意思难道是他们这个节目只要这种乳臭味干、对节目一点都不了解的小屁孩来上就行了?! 导演心头的火蹭蹭蹭直冒。 宁向朗像是看透了导演的想法似的,自来熟地拍着导演的肩膀说:“您要明白,在绝对的实力面前一切旁枝末节都不需要太在意。”笑了笑,他相当诚恳地重复最开始的问题,“您还没有给我讲节目的流程呢!” 听到宁向朗在那自吹自擂,导演终于忍无可忍:“场务助理就在那里,你去找他!他会告诉你所有流程!” 28第二十八章 :打脸 有两位人气主持人在,《藏宝大挑战》收视率很高。宁向朗当初入了主持人一行,自然不可能对这种长线的高人气节目一无所知,不过他对这个节目的观感并不怎么样,因为整个节目都透出一种“韩州人最好”、“一切传统技艺都起源于韩州”的味道。 本来这种寓教于乐的科普节目是很值得推广的,可导演夹杂这么一种思想在里头,看明白的人简直就像吃苹果吃出了半条虫子——还有半条已经吞了,你说恶心不恶心! 就像前两天的拍摄一样,馆方推出来的人都在“过五关斩六将”这个大环节屡屡失败、接受惩罚——就是被冷水喷上十秒! 结果结尾画面就变成了馆方人员浑身湿哒哒,要多狼狈有多狼狈,而节目组嘉宾则从容入镜,就算是受罚了,看起来也是十分有风度! 这落差就是拍摄手法造成的。 宁向朗也看好很多韩州那边的综艺节目,唯独这个节目他并不喜欢。 见到两位人气主持人后,宁向朗笑了笑,算是跟他们打了招呼。 节目开始是双方嘉宾带着镜头走遍博物馆,分别为观众介绍五件藏品,这是最平和的一段,主要是考验嘉宾的讲解水平。到了第二个环节就是节目组和博物馆分别拿出三件藏品,要求嘉宾判断对方拿出的藏品里面有多少新东西、多少老东西,当然,要是能写出详细的年代和来历得分会更高——这里开始就会设置惩罚了! 这对宁向朗根本毫无难度,这些年他跟着朱老学东西,什么宝贝没看过?基本的眼里还是有的。 节目组倒是很有诚意,拿出的东西里面有不错的藏品,第一件就是个辽代的鸡冠壶,准确来说应该叫皮囊壶。这种壶仿照的是契丹族用的皮囊,作为马上民族,这种皮囊一般是别在腰间盛水用的,所以壶的造型相当奇特,它的壶口是直线型朝上的,而且没有壶把,只有一个鸡冠型的装饰! 另外两件看起来就有点其貌不扬了,一个是条玉龙,另一个则是根水灵灵的白菜。 宁向朗一过手就把东西看透了,见节目组那边的嘉宾还在琢磨,也不急着结束按键,而是饶有兴味地看着对方仔细观察手上的藏品。 唐运尧那老头儿真是蔫儿坏,馆方出的藏品居然有两件是他和朱老仿造的,要辨认出他俩造假的赝品可是技术活,至少得是摸过百八十件类似真品的。 宁向朗见对方目露异彩,似乎很是赞赏那件他去年新造的东西,顿时满意了,伸手按下结束按键。 对方被他这边的结束声一干扰,立刻放下手里的藏品转下下一个。 宁向朗要的就是他这一点儿“匆忙”。 人一急嘛,心就乱了,判断力也会出点小小的差错。 就算当时有点怀疑,被人干扰以后也很有可能抛诸脑后。 宁向朗对这些小把戏烂熟于心,使用起来驾轻就熟,简直不需要冷却时间! 他在主持人走过来以后就说出了答案:“你们带来的藏品中有两件是真的。” 两个年轻的主持人眉头一跳,很快就堆出笑容:“小宁你能不能判断出具体的年代呢?” 宁向朗拿起鸡冠壶说道:“这件是辽代早期的鸡冠壶,颜色属于比较少见的酱色釉,就是我们像在说的卤酱、酱油那种颜色。判断的依据,一个是从它的开片来看,瓷器一般由里面的胎和外面这层釉组成的,两种不同的东西弄在一起,时间一长就容易开裂,这个就是开片。我们可以看到它这个开片是很自然的,”他把鸡冠壶的侧面翻了过来,“之所以说它是早期,是因为它旁边这个仿制的针线脚。鸡冠壶仿造的是皮囊的造型,辽代马上民族用的皮囊是缝制的,两边有细密的针线脚,就是这个东西——到后面这些特征就慢慢消失了。” 宁向朗的语气不急不缓,每个落音都摆得恰到好处,两个主持人听得一愣一愣,几乎以为是自己的同行到场了,而且是相当资深的同行! 还是男主持人先回过神来,夸道:“小宁年纪这么小,知道的却很多,真了不起。” 宁向朗说:“没什么了不起的,这只是人人都知道的东西。” 女主持人也回神,她试图拿回主动权:“那第二件藏品是真是假?” 宁向朗说:“假的。”他拿起第二件藏品,“这造型仿得不错,是早期的龙,或者说猪龙,它看起来特别短,而且鼻子这里很有特色,是猪鼻。不过从它的料子和做工来看……我们可以称之为现代工艺品。” 男主持人忍俊不禁:“小宁的评价真是有趣。” 女主持人还想掰回一城,走到最后一件藏品前说:“那你是觉得这件白菜是真的吗?它看起来更像现代工艺品。” 宁向朗说:“这件东西确实是件工艺品,不过是乾隆时期的工艺品。那时候乾隆皇帝喜欢仿生瓷,就是仿照蔬菜水果之类的模样来烧造瓷器,从工艺来看,这棵栩栩如生的白菜应该是当时的督陶官唐英监制的,他这人非常实诚,为了烧出让皇帝满意的仿生瓷,他几年吃住都跟窑工在一起,于是就有了我们现在看到的这东西——虽然看着像现代工艺品,但它是货真价实的真品来着。” 宁向朗这边一口气点评完三件东西,另一边已经急得不得了,见宁向朗说完了,马上也按下结束键。 女主持人目光一亮,走过去询问对方的答案。 听到对方说“两件”,宁向朗就站在原处微笑。 这人虽然也算说得不错,但是相比宁向朗的流畅解说总像少了点什么味道,简直就像吃过山珍海味之后再喝一杯凉白开,一点滋味都没有。 最后当然是对方的人被喷了一身冷冰冰的凉水。 等到了“过五关斩六将”答题环节,宁向朗更是一次次地顺利过关,而对方则一次次地变成落汤鸡。 宁向朗表示以大欺小真不太好意思…… 不过……还真挺爽的! 为了表示尊敬,他在节目录制结束后跟自己的对手握手。 对方面有菜色,却还得维持风度:“你很厉害。” 宁向朗一点都不谦虚:“谢谢夸奖。”他微笑着给了对方补了一刀,“刚才那两个赝品里有一个是我做的,手艺不够纯熟给你认出来了,水平还有待提高啊!” 对方整张脸都黑了。 宁向朗笑眯眯。 对于敢来他们家门口踢馆的人,就是该啪啪啪打脸! 善哉善哉,他本来可是个纯良的人,一定是被傅徵天给影响的! 宁向朗抹掉脸上的妆走出博物馆,就看到一辆车已经停在路旁。 自从正式开始出现在人前,傅徵天反倒换上了低调又普通的车,除了性能之外基本是路上常见的款。 宁向朗走过去敲敲车窗:“等了很久?” 傅徵天没理这种客套话,说:“上车。” 宁向朗钻进车里,打量着即将迈入二十岁的傅徵天。令他羡慕的是傅徵天已经完全长开了,无论是身高还是体型都完美到让他羡慕妒忌恨,再加上那张英俊的脸、锐利的眼睛,宁向朗不由埋怨起老天的不公平来:怎么能把所有好条件都放到同一个人身上! 傅徵天似乎察觉了宁向朗的目光,转头盯着他。 宁向朗问:“我们这是要直接去首都,还是去火车站坐车过去?” 傅徵天的生日在即,偏偏又碰上一个课题的尾声,要去首都总协会那边跑一趟。宁向朗作为这个课题里给傅徵天打下手,又是傅徵天唯一承认的好友,自然得一起去。 傅徵天说:“你上次说长途坐这个车太闷了,我们去坐火车吧。” 宁向朗很满意,到了火车站后就拉着傅徵天去排队买票。 傅徵天跟宁向朗外出的次数不少,一开始不习惯火车跟电车的他慢慢也习惯了,他已经做好完全的准备,拿了书和报纸等会儿在车上看。 至于宁向朗,他根本就不需要这些东西。这家伙天生有种跟人打成一片的魅力,没一会儿就能跟周围任何一个人说上话,等火车开动以后他们很快就你一言我一语地聊了起来。 这个时候宁向朗就会变成聆听者。 据宁向朗说每个人都像一本书,在旅途中之中短暂的缘分能让他读到这本书里的某几页,这就是“行万里路”的意义之一。 傅徵天不以为意,偶尔却在报纸背后竖起耳朵倾听。 ——当然,他只承认自己是想听听宁向朗到底有多少话可以瞎侃! 宁向朗首先跟着傅徵天去傅家拜访。 宁向朗不是第一次到傅家,气氛虽然不算热烈,但也没多尴尬。不冷不热、不远不近,这就是傅家大多数人的相处模式。 不过也不是没有例外,傅老爷子就挺疼傅徵天的,特意把宁向朗和傅徵天都找到书房聊天。 爷孙俩一见面,必然是先聊傅麟的身体情况。听到傅麟还算平安,只是偶尔装病吓吓季平寒,傅老爷子莞尔:“你有个好舅舅,平时多跟他学学。” 傅徵天说:“嗯,我会的。” 傅老爷子又看向宁向朗:“小朗啊,你来得正好,今晚有个古玩交易会,你跟我一起过去,给傅爷爷掌掌眼。你不知道老秦多过分,仗着自己有个眼睛厉害点的孙女就得瑟到天上去了,德性!”聊起老友时傅老爷子颇有几分返老还童的直率。 傅徵天一听就皱起眉头:“爷爷……” 傅老爷子对自己孙子了解极了,知道傅徵天很少肯把宁向朗外界,于是傅徵天一开口他就先发制人:“怎么?把你宝贝小朗借我一晚都不行?你平时不是挺多事忙的吗?今晚自己忙去!” 傅徵天:“……” 眼看爷孙俩就要来一场“争风吃醋”大戏了,宁向朗在桌底下抓过傅徵天的手在上面写字:我会早点回来。 傅徵天这才松口。 29第二十九章 :交锋 傅老爷子都上心的交流会自然没那么简单,宁向朗是沾了傅老爷子的光才有幸见识。相比外头假货比真货还多的古玩市场,能进这个交流会的几乎都是真品,当然,再厉害的人打眼和走眼的时候,因而会场上出现假东西的概率也是有的。 像傅老爷子这种纯粹是老来无聊过来来找乐子的人,每回的乐趣就是跟老友们比眼力,有时候他们自己不会开口,专门找个小辈来比。 对于他们这把年纪的人来说,后辈出风头更让他们脸上有光! 宁向朗乖乖跟在傅老爷子身后转悠,很快就见到了傅老爷子那堆老朋友。 傅老爷子脸皮拉得很平,力求自己不过早地流露半点得意,这种举动俗称扮猪吃老虎! 太早碾压过去就没意思了嘛,得慢慢来,一点一点敲掉对方的优势,最后不动声色地从方方面面超出对方一大截才有快感! 傅老爷子在心里嘿嘿直笑。 宁向朗鬼精鬼精的,一瞧傅老爷子那表情就知道他打的是什么算盘。宁向朗相当配合,眼珠子滴溜溜地转,满脸都是土老帽进城的惊叹和好奇,活脱脱一个没见过世面的乡下小子。 傅老爷子瞥见宁向朗那模样,心里更加乐呵。这才是他理想中的孙子啊,哪像他家里那些混小子,要么是一到他面前就战战兢兢,要么是像傅徵天那混账一样根本不买他的帐! 傅老爷子一脸和蔼地夸下海口:“小朗,看上什么就跟傅爷爷说一声,傅爷爷给你买!” 傅老爷子话刚落音,身后就传来一声冷哼:“你这家伙不懂古玩就不要来了,听听你这暴发户口吻,像是懂行的吗?你以为这里都是大白菜,看上什么都给买?” 傅老爷子转头朝宁向朗微微一笑。 宁向朗心里一乐,知道有鱼儿咬钩了! 傅老爷子给宁向朗介绍:“小朗啊,这老家伙就是老秦,他身边的是他的孙女秦小雨,比你大一岁,呵呵,现在在首都大学念书。” 宁向朗一脸钦佩:“姐姐真厉害!居然已经念大学了!” 提到这个秦老就一脸得意:“而且已经大二了,我这孙女什么都不行,就是念书比较在行。” 秦小雨站在一边微微地笑着,礼貌地打招呼:“傅老爷子您好,这位弟弟你好,我叫秦小雨,你叫我一声小雨姐就好。” 宁向朗马上改口:“小雨姐你好,我叫宁向朗,你可以叫我小朗!” 两边认识过后,秦老就邀请傅老爷子一起去见秦小雨的老师。见到人以后宁向朗才发现事情非常巧,秦小雨居然是朱家当家朱立春的徒弟! 这位朱立春算得上是朱老的堂侄,要是朱老没有离开朱家,指不定还能攀上点交情。可惜的是朱老跟朱家的嫌隙太深,真要把宁向朗是朱老徒弟的事说出口,双方说不定就仇人见面分外眼红了。 宁向朗夹着尾巴跟在傅老爷子身后,该问好的问好,该装乖的装乖,半句都没提自己师从“骈指七”的事。 像是要跟宁向朗开玩笑似的,没过多久又来了一个意外之外的人。 这个人叫楚应昆,年纪看起来跟傅徵天差不多,不过身材要高大几分,五官也更为硬气。唯一让人不舒服的就是那双眼睛,那双眼睛看上去偏小了一点,看着你的时候就像被吐着信子的蛇盯上了一样,浑身都不舒坦! 秦小雨看到楚应昆时怒目圆瞪,躲回秦老身边不再说话。 宁向朗握了握拳头,脸上却还是挂上了乖巧的笑容。 这个楚应昆是楚秉和的儿子,也是楚老爷子最疼爱的孙子,他会出现在这种场合,说明楚老爷子也来了。 宁向朗的目光在会场里搜寻着,没费多大劲就认出了正在跟人寒暄的楚老爷子。这个老人精神奕奕,笑容里透着生活美满带来的舒心,跟朋友说完话发现孙子的去向,他也跟着走了过来。 等来到他们一行人面前,爷孙俩已经会合了。楚老爷子首先打招呼:“傅老,秦老,,朱老,你们都来了!”他将楚应昆推到前面,笑呵呵地给楚应昆撑场,“这场交易会其实是我这个孙子组织的,有什么不够好的地方你们一定要提出来,他才刚刚上手,很多东西都还很生疏,希望你们能帮忙提点提点。” 楚老爷子给楚秉和父子铺起路来还真是不留余力。 搞这种交易会,赚钱多少还是小事,能接触到傅老爷子这种层次的人才是最重要的。 有了这样的人脉,还把办不成事?机会多得可以让楚应昆挑挑拣拣! 即使宁安国已经放下了,从来没有期望过从楚老爷子这里得到任何东西,但宁向朗还是有些心寒。 要是宁安国真的回了楚家,看到楚老爷子这么偏心心里会好受吗?难怪“楚”建彬在楚家闹腾得那么厉害! 宁向朗装成木头在一边听傅老和秦老跟楚老爷子客套。 即使都是“世家”,也是分层次的,傅老跟秦老平时没少吵嘴,可也只在彼此认同的几个老友面前吵,而楚老爷子并不在“认同”的行列之中。 傅家跟秦家的实力,远高于专攻瓷艺一道的楚家! 听着楚老爷子话里话外地向两老推销楚应昆,宁向朗觉得有点滑稽。宁安国不回楚家也不是坏事,至少宁安国现在的路比回到楚家以后要宽! 宁向朗极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楚应昆却不会放过这个机会。 他看着宁向朗问道:“这个弟弟好像没怎么见过,是傅老爷子您的孙子吗?” 提到宁向朗,傅老爷子脸上才有了点笑意:“我倒是想有个这么好的孙子,可惜不是。他是徵天的朋友,叫宁向朗,我带他出来见见世面。” 听到“宁”字,楚应昆眉头一跳。 他认真打量着宁向朗。 这少年长得倒是好看,虽然看上去装得很乖,但眼睛里那股机灵劲怎么都藏不住,一看就知道是个聪明人! 楚应昆彬彬有礼地上前打招呼:“小朗你好,我叫楚应昆。”他朝宁向朗伸出手想要跟宁向朗握手。 宁向朗简明扼要地招呼:“你好!” 他正要把手搭上去,就被旁边的秦小雨拉住了,秦小雨说:“小朗,我带你去那边看看吧,那边的东西好像挺有趣的。” 楚应昆的手僵硬地停在半空。 宁向朗刚好不想在楚老爷子面前多呆,听到秦小雨的邀请后马上就问傅老:“傅爷爷,我们可以过去吗?” 傅老颔首:“可以,去吧。”他转头语气平淡地对楚老爷子说,“我们这次主要是带两个小孩子来走走,你们忙吧,不用招呼我们了。”说完就和秦老、朱立春跟上宁向朗两人。 被留在原地的楚应昆脸色一阵青一阵白。 楚老爷子拍拍楚应昆的肩膀说:“应昆,也没指望一次就让傅老他们对你另眼相看,这次只是让你混个眼熟而已,别灰心。” 楚应昆点点头:“我知道的,爷爷。” 他的目光跟随着和秦小雨走在最前面的宁向朗。 那个少年运气怎么就那么好,轻而易举地获得傅老那几人的青眼?就连平日里眼高于顶的秦小雨也主动拉他走! 回头得查查这小子的来历! 30第三十章 :蔫儿坏 宁向朗没时间理会楚应昆的想法,因为他居然遇到个熟人,一个二十六七岁的女人。 宁向朗很快就遭遇了一件痛苦又快乐的事……被迫埋胸。 “兰……”宁向朗艰难地争取呼吸自主权:“……兰姐!” 秦小雨认出搂紧宁向朗的人后两眼放光:“你是许明兰!” 许明兰见到秦小雨后终于大发慈悲地放开了宁向朗。 她的目光不着痕迹地将秦小雨上上下下地扫了一遍,又意味深长地瞅了宁向朗一眼。 宁向朗头皮发麻。 这个许明兰不是别人,正是当初在西州花鸟市场变卖海捞瓷的女孩。当初她靠变卖父亲留下的东西帮家里度过难关,顿时萌生了进入这一行的念头。 许明兰是个有主意的人,蹲在花鸟市场琢磨了很久,在第二次见到宁向朗时就将自己的想法和盘托出。 宁向朗将许明兰领进门,因缘际会之下许明兰拜了唐老为师,很快就跟唐老到首都发展。 许明兰父亲在世时为人仗义,有不少能够同生共死的战友。许明兰是个活泛人,她的天赋和能力被唐老认同之后,很快就借着父亲昔日的交情搭起了自己的班子。 十年的时间把许明兰打磨得两眼无比,君不见就连年少天才如秦小雨,见了许明兰也有几分惊喜! 宁向朗还没介绍呢,秦小雨就跑到秦老面前说:“爷爷,这就是唐老的关门子弟,叫许明兰!虽然入门很晚,但是眼睛很厉呢!” 傅老笑呵呵地问宁向朗:“小朗,你认识徐小姐?” 许明兰说:“何止认识,这小子可是我的小恩人。” 许明兰将当初遇见宁向朗的事说了出来,末了还要再加一句:“老师起初看上的是这小子来着,偏偏这机灵鬼不肯来首都,便宜了我。”说着她又忍不住捏了捏宁向朗的脸蛋,“有时候真想揍这小子一顿!” 许明兰这么一开口,秦老就明白过来,傅老跟宁向朗一开始在那装土老帽根本就是想坑他来着! 唐家跟朱家不遑多样,唐老在总协会里的位置甚至比朱立春还要高,能被唐老看上眼的能差到哪里去? 秦老怒目圆睁,瞪着老不羞的傅老爷子。 秦小雨和朱立春的目光则集中到宁向朗身上。 宁向朗:“……” 一不小心就被卖了,亚历山大! 许明兰一瞅就知道宁向朗又想蒙人了,她笑眯眯地揉揉宁向朗的脑袋:“小朗,师父最近正好有件事要找你一起玩儿,回头我去找你,你可别太快回去。” 既然没法装了,傅老决定直接敞开来摆显摆显。他问许明兰:“老唐有什么事要找小朗?能不能给我们听听?” 许明兰在首都呆了这么久,别人不认识,傅老、秦老、朱立春三人她还是认识的。知道宁向朗跟傅家交情好,她着意给宁向朗加点码:“师父有几个西欧那边的老朋友要过来,师父想给他们送个礼物,不过烧起来有点麻烦,所以想叫小朗过去参详参详。” 宁向朗:“……” 这次真是连底裤都被卖了! 秦小雨能被朱立春看中,自然也不是容易气馁的人。正相反,她心里反倒燃起了斗志:“小朗你很厉害!不过我可不会输给你,今晚我们就来比比眼力。” 宁向朗一阵头疼。 这种家伙最麻烦了,因为秦小雨这种人有着燃不尽的热情,不管输赢往后她都会一直跟你较劲。 许明兰看见宁向朗一脸郁闷,在一边闷笑片刻,对秦小雨说:“这可是楚家办的交流会,能入场的东西几乎都是楚家那批鉴定师把过关的,你可别太落人家面子。” 许明兰不劝还好,她一提楚家秦小雨小脸上的神色就更坚定了:“真要出了假东西也是他们的鉴定师不过关,正好可以换换了。” 秦老见孙女对楚家那个楚应昆明显不喜,两人之间显然是发生过很不愉快的事,也就笑眯起眼地站在了自家孙女这边:“就是,真要发现了假东西,他们还得谢谢小雨帮了他们一把——留着那么差劲的鉴定师以后会丢更大的脸!” 听他们爷孙俩你一句我一句地接,简直就像已经发现会场里满场都是假货一样。 瞧瞧,这老头儿说的是什么话?搞砸人家的交流会还要人家感谢他! 真够无耻啊……他喜欢! 对于这种脸皮厚到丧心病狂的事,宁向朗只想说……算我一份! 宁向朗被秦老振振有词的说法激发了巨大的热情,大大方方地跟秦小雨比起眼力来。 楚老爷子劳师动众请来这么多人,自然得拿点干货出来。场中用于交流和交易的藏品近三百件,件件看起来都价值不菲,玉器、木器、瓷器、铜器等等都有。 有秦老几人跟在后头,宁向朗和秦小雨要看哪件东西都很顺利。遗憾的是秦小雨一直没发现赝品,这让她气得不轻,越看越沉不住气。 宁向朗注意到秦小雨的心情变化,拍拍她的肩膀说:“里面太闷了,我们去外面透透气再回来接着看!” 秦小雨本来就气闷不已,闻言正要拒绝,却对上了宁向朗那双满是友善笑意的眼睛。 宁向朗跟秦小雨跑到外面的阳台上透气。 秦小雨撑在栏杆上深呼吸。 宁向朗在一边静静地站着。 秦小雨平复了心情以后就转过头对宁向朗说:“那个楚应昆真的很讨厌!我上次撞见了他在车里跟人那个……那个你懂的!” 看到秦小雨气红了脸颊,宁向朗懂了。 秦小雨说:“那时候他还在追求我,想想就觉得很恶心!后来看到他在我爷爷他们面前的表现我就明白了,他是看上了我背后秦家呢!”秉着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秦小雨决定将宁向朗拉到自己这条战线,于是她爆出一个更具爆炸性的事情,“那家伙不仅跟女孩玩,男生他也不放过,所以我才不让你跟他握手!那家伙实在太恶心了。” 宁向朗愣了愣,正思考着该怎么接话,就看到一双脚停在阳台外,也不知在那站了多久。 宁向朗抬头看向阻隔了阳台跟会场的纱帘,纱帘正巧就被人从里面拉开了。 楚应昆笑容可掬地站在那儿招呼:“我说你们哪去了,原来在这里说悄悄话,说什么呢?能不能让我也听听?” 秦小雨没料到自己在背后说坏话的时候居然会撞上正主,平日里那张得理不饶人的嘴都找不着话了。她脸皮到底还不够厚,色厉内荏地说:“干嘛要给你听!” 楚应昆笑着邀请:“小雨你的眼力连朱老都夸赞不已,我可在等着你给我掌掌眼。要是你发现了假东西,我一定马上把它砸掉。” 秦小雨到底还小,听到楚应昆这话后马上就来劲了:“你说的,马上砸。小朗,走,我们继续!” 宁向朗见秦小雨完全被楚应昆牵着鼻子走,有些不忍心。秦小雨刚才说话没遮没拦,声音还不小,楚应昆很有可能已经听在耳里。 可这人出现时笑吟吟的,看起来对暴露了自己在外头乱玩的事情浑不在意。像他们这样的世家子弟,在外面那么玩一玩还真不是什么事儿,别人还会夸一句年少风流。 可秦小雨那些话里带着那么明显的嫌恶,楚应昆却还能表现得这么热络又自然,足以证明这家伙很不简单! 观其子知其父,楚应昆都是这么个笑面虎了,楚秉和肯定更加深谙此道。 难怪“楚”建彬玩不过他们父子俩。 宁向朗对楚家没什么期望,也没想着要替楚建彬的“不幸遭遇”鸣不平,不过他很乐意落落楚应昆的面子。 十年的时间、充足的资源、丰厚的投资,早就让他父亲和胡家湾成长到不需要畏惧楚家的程度。 宁向朗笑着说:“既然要砸,先把刚才我们看过的几样东西砸了吧。” 秦小雨讶异地看向宁向朗。 宁向朗走到其中一个展示台前,拿起其中上头一个瓷瓶。窄口,短颈,宽肩,瘦底,正是梅瓶的特征——因为小口窄得只能插下梅枝,所以才叫梅瓶,是种常见的器型。 不过不常见的是它上面的画,上头的画非常精致,画的是“羲之爱鹅”,人物和背景都栩栩如生,非常漂亮。 他微笑着说:“这个题材的梅瓶,是一套的,分别是‘太白醉酒’、‘羲之爱鹅’、‘和靖爱鹤’、‘米芾爱石’,这套东西的画工非常精美,不是寻常工匠能够做出来的,所以当时总共也就烧了这么一套。” 楚应昆听到宁向朗说出其他几幅画时眉头就跳了跳,有种不好的预感。 宁向朗的话很快就印证了他的猜想:“那一套梅瓶都在我师父手上。” 宁向朗从容自若地拿起展台上的梅瓶,给楚应昆展示它的细节:“这东西仿得很完美,而且手法让我感到非常熟悉,这人应该跟我师出同门。而会拿着师父教的东西出来坑蒙拐骗的人,我只想到一个,那就是被师父赶走的一个弟子,我记得好像叫张著吧,你可以回去查查——如果真的找到了他,你记得帮忙劝他一句,师父教我们仿烧是为了还原以前的好东西,而不是为了造假。” 楚应昆脸色发青。 宁向朗咧齿一笑:“看你好像很受打击的样子,我就不多说什么了,其他有问题的东西留给你自己去发现!”他拍拍秦小雨的肩膀招呼,“傅爷爷他们好像被人缠上了,我们快去给他解围。” 秦小雨一点都不想跟楚应昆多呆,爽快地抛下脸色很不好的楚应昆跟着宁向朗走了。 等确定楚应昆没跟上来,秦小雨悄悄问宁向朗:“被你拿出来一说,刚才那件东西确实不对劲……不过小朗你真的发现了很多赝品吗?” 宁向朗微微一笑:“没有。” 秦小雨瞪圆了眼。 宁向朗振振有词:“怀疑精神是一种非常可贵的品质,我们要帮助楚先生增强这种精神,敢于怀疑,勇于怀疑,多多怀疑,以此磨练他的意志力,锻炼他的判断力,帮助他最大程度地提高自己。我这么用心良苦,总有一天他会感谢我!” 秦小雨:“……” 她算是发现了,这个看起来比谁都乖巧的家伙本质上是个蔫儿坏的坏胚子! 31第三十一章 :端倪 楚应昆正在度过异常艰难的一天,第一次组织交流会就碰上宁向朗,似乎预示着他命中注定的劫难。 他是个多疑的人。 正因为多疑,他既对宁向朗的话半信半疑,又被宁向朗播下了怀疑的种子。 不管怎么样,假东西总是要处理的。楚应昆不能不相信宁向朗的话,因为那个梅瓶确实是他从那个叫张著的人手里买来的,而那个张著是“骈指七”的徒弟——被骈指七逐出师门的徒弟! 这么多人看着,楚应昆当然不可能让鉴定师把宁向朗两个人看过的藏品全都重新鉴定一遍。 他只能做出一个艰难的决定。 楚应昆找来负责监控全场的人咬着牙吩咐:“把秦小雨和那个小鬼早前看过的东西都从展示台上撤下去,就说是有人买了,然后继续关注他们去哪个展台。” 被宁向朗这么一搅,楚应昆连对秦小雨的征服欲都淡了,沉着脸回到楚老爷子身边。 楚老爷子见自己最疼爱的孙子脸色不对,问道:“怎么了,应昆?秦家那丫头心气高,要是实在不行就算了,我的孙子还愁娶不着媳妇儿?” 楚应昆心道“我才不是要娶她”,但在老爷子面前还是装得一脸深情。他苦笑着说:“即使她对我那么厌恶,我还是忍不住往她身边凑。” 楚老爷子心疼了。 他说:“别灰心,你好好做出点成绩来,她迟早会对你改观。等会儿我去跟几个老朋友聊聊,你再去招呼招呼傅老他们。” 楚应昆连声应是。 本来他想跟楚老爷子说说宁向朗的事,但“宁”这个姓氏像根刺一样横在他心头。 没弄清楚宁向朗跟家里那个来自宁家的废物有没有关系之前,他不能让楚老爷子注意到宁向朗! 他可不想帮那个废物找个厉害的帮手。 另一边,宁向朗跟秦小雨已经回到傅老几人身边。 秦小雨比出去时多了几分笑容,秦老打趣般问道:“你跟小朗去做什么了?这么开心。” 秦小雨见左右有人,踮起脚跟秦老咬耳朵。 傅老看了眼宁向朗,宁向朗没有跟秦小雨一样合盘托出,只是笑眯眯地说:“我猜很快就有个大客人把好几样东西买走。” 傅老眉头一挑,目光往场上一扫,正巧就见到有几个工作人员把附近的一座佛像撤下展示台。这东西刚才宁向朗跟秦小雨都看过,直说它是老物件,雕工也了得,值得很不错的价钱呢! 傅老瞅见宁向朗那小狐狸一样的笑容,走上去问:“怎么搬走了?” 傅老的样子是工作人员都要认好的,听到傅老发问,对方连盖上盒盖的动作都停顿了,恭恭敬敬地回答:“这东西有人买下了。” 傅老摆摆手让对方离开,转头问宁向朗:“小朗,你又做了什么事儿?” 宁向朗一脸正经:“我可什么都没干。” 旁边的秦老已经把宁向朗做过什么都摸得一清二楚,他对傅老说道:“这小子可真是坏极了。” 傅老瞪了宁向朗一眼,宁向朗却还是笑嘻嘻的,就是不多提半句。傅老直叹气:“还是女孩子贴心啊。” 宁向朗是觉得没什么好说的,不就是小小地坑了楚应昆一把嘛。他拉着傅老说:“傅爷爷我刚才看到个鱼戏还不错,正好可以放在您案头养鱼,我领您去瞧瞧。” 这时候楚应昆正好再一次朝他们走过来,没想到刚走近就听到宁向朗说“可以放在您案头养鱼”。 楚应昆一口气差点没跟上来。 他千挑万选、多方联系弄过来的藏品是用来养鱼的吗! 朱立春是在场的人之中最宽厚的,瞧见楚应昆那又青又黑的脸色觉得实在可怜,出面打圆场:“小朗,你就别开玩笑了,好东西可不是拿来这么糟蹋的。下回给你来个以前的铜胎掐丝珐琅彩火锅,你难道还真吃上了?” 老人护起短来是没道理可讲了的,傅老一听朱立春的话就不乐意了:“它要真能用,我们还真能吃上。鱼戏鱼戏,不养鱼还能叫鱼戏?” 秦老呵呵直笑:“小朱,你别跟这家伙辩,也别把他当傅家掌舵的,这家伙就是个大老粗——暴发户什么样儿,他就什么样儿。上回去他家,他还拿着个永乐的花浇在那浇花呢,这个暴殄天物的家伙还在那得瑟,说是他孙子送的!” 朱立春:“……” 果然不该跟他们讲道理,瞧瞧吧,秦老看起来是在拆傅老的台,实际上根本就没当一回事! 他爱莫能助地看了楚应昆一眼。 楚应昆深吸一口气,很快就露出了笑容:“我知道小朗说的是什么!我带你们过去看看吧,要是傅老看得上眼当然最好。” 楚应昆这份沉稳倒是让傅老多了他一眼,伸手不打笑脸人,傅老最终还是买下了宁向朗看上的那个“鱼戏”。 这个所谓的“鱼戏”其实就是个类似于贡碗的六角碗,它美就美在胎质致密而细腻,几乎有美玉的质感,碗身上的画片又非常漂亮,真要往里面盛满水养鱼还真够赏心悦目! 傅老越看越喜欢,高高兴兴地跟秦老几人挥别。 秦老刚才光顾着跟着傅老转悠,还没来得及看东西呢。眼看傅老心满意足地跑了,秦老回过味来,眼一瞪,对秦小雨说:“小雨你也给我找件合眼的东西,赶紧的。” 秦小雨:“……” 合眼两个字说来容易,但对于他们这种什么好东西都见惯了的老家伙,要让他们合眼简直难如登天! 秦小雨都快对宁向朗有怨气了。 宁向朗是跟着傅老走的,他刚跟傅老上了车就接到了许明兰的电话。 许明兰先是调侃:“你一走了之倒是轻松,我跟小雨就可怜了,被秦老逼着找好东西。” 宁向朗淡笑着说:“兰姐你都有空跟我打电话了,肯定是找着了,我相信兰姐你的眼睛。” 许明兰哪会不知道宁向朗是随手给自己创造个接触秦老的机会。 虽说秦小雨提起唐老时颇为崇敬,可那只是唐老自个儿的能耐,不代表她能打着唐老的旗号就能一帆风顺。 这年头,自己要走的路还是得自己去闯、自己想要的东西还是得自己去争取。 而能力被秦老这个层次的人认可,恰好就是一条获得更多好机遇的捷径。 许明兰说:“你这小子真是鬼精鬼精的!”顿了顿,她直截了当地说出打电话的目的,“我知道你忙,不过一定要抽点时间去老师那边。师父他嘴硬得很,其实他一直很想你的,平时我们出了差错他都把你挂在嘴边,骂咧着说‘如果是小朗的话……’” 宁向朗笑眯眯:“兰姐你不用给唐老头儿说的话搞艺术加工,用脚趾头想都知道他不会那么说。他老人家的原话肯定是‘如果是宁向朗那个混球的话’……” 许明兰:“……” 宁向朗挂断电话就跟傅老聊天,只剩自己跟傅老了,傅老问起楚应昆怎么会撤藏品后宁向朗也痛快地说了出来。 傅老听完后直乐:“难怪老唐提起你是又爱又恨。” 宁向朗不想多提楚家的事,笑着转移了话题。 他跟傅老聊起了傅徵天和傅麟一家的事。 人越老就越念着后辈,傅老虽然没主动开口问起,宁向朗还是拣出一些老人爱听的事给傅老说了。比如傅麟为了把季平寒这个大舅子骗过来卖命,时不时捂着胸口装病,被季平寒发现之后气得人家直跳脚;比如傅徵天看起来少年老成,其实也有不成熟的时候,至少起床气就很大…… 回到家以后傅徵天正坐在沙发上看书,瞄见傅老和宁向朗回来了,他站起来问好:“爷爷你回来了。” 傅老闻言笑睨着自家孙子,张口就问道:“徵天啊,听说一捏你鼻子你就会伸脚踢人,是真的吗?” 傅徵天盯着宁向朗。 宁向朗:“……” 老爷子,不带您这么卖!队!友!的! 宁向朗借口去洗澡脚底抹油一样跑了。 傅老示意傅徵天跟自己到书房一趟,傅徵天不明所以,跟着傅老走上楼。 傅老让傅徵天坐下,问:“小朗跟楚家是不是闹过什么不愉快?” 傅徵天一怔,不明白傅老怎么会这么说。 傅老简单地把宁向朗针对楚应昆的事告诉傅徵天。 宁向朗来过家里好几遍,傅老对这个又聪明又贴心的小辈非常喜欢,这也是他乐意带宁向朗出去的原因。 正是因为喜欢宁向朗,他才会注意到宁向朗对楚家的敌意。宁向朗从小就很懂事,不可能无缘无故坑楚应昆一把,唯一能解释的就是宁向朗跟楚家那边有过龃龉。 傅徵天听后绷起脸。 沉默片刻,傅徵天说:“这个说起来有点复杂,我也不大清楚。不过小朗跟楚家确实有点关系,确切来说是宁叔——小朗的爸爸宁安国跟楚家有点关系。您也知道楚家老四楚建彬当年流落在外好些年,其实楚建彬当初就是被宁叔家里收养了。” 傅老对这件事有所耳闻,他点点头说:“那个楚家老四好像挺能闹腾的,跟楚秉和父子俩很不对付。所以就是因为小朗他父亲站在楚家老四那边,小朗才会对楚应昆有敌意?” 傅徵天说:“不,应该不是这个原因,宁叔跟楚家老四没联系过,不可能为了楚家老四跟楚秉和父子过不去。” 虽然没弄清楚宁向朗家里的事,但宁安国当初的处境傅徵天是知道的,宁家那边、楚家老四那边都没把他当亲人看! 再热乎的心也是会冷的,宁安国也一样。 这些年来宁家那边的人几乎不再出现在宁向朗家里。 连同在西北的宁家人都没什么情分了,根本没回过家的楚建彬跟宁向朗他们的感情又能深到哪里去? 傅徵天说:“我回头问问小朗。” 傅老点点头,摆摆手让傅徵天出去。 等傅徵天走到门边了,傅老又喊住他:“等等,徵天你明儿给我找条小点的鱼儿,我要在我案头养着……”他神情愉快地从盒子里取出新入手的“鱼戏”,边仔细端详边朝傅徵天嘱咐,“记得要快,过两天我就跟老秦约好了来下棋,在那之前就得把鱼养上!” 傅徵天:“……” 套句宁向朗的话来说,简直是用脚趾头想都知道自家爷爷想干嘛。 ——不炫耀会死的病又犯了! 宁向朗磨磨蹭蹭地洗完澡,傅徵天已经躺在床上垫着枕头看书了。 本来傅家有的是客房,但傅徵天表示冬天太冷,暖气又太闷,两个人挤挤比较暖和,直接剥夺了宁向朗独享一张床的权利。 宁向朗磨磨蹭蹭地钻进被窝。 傅徵天放下手里的书,合上,摆到床头。 他转头看着宁向朗。 宁向朗打哈哈:“我也就是跟你爷爷拉拉家常,也没说别的什么,起床气嘛,谁都有的!踹踹人踢踢人什么的都是小事,小事!” 傅徵天盯着宁向朗说:“明天起床时叫醒我。” 宁向朗:“……求放过!” 傅徵天:“……” 32第三十二章 :冤家路窄 宁向朗平时忙碌得很,一向是沾床就睡。 傅徵天见宁向朗闭着眼睛了,又坐了起来,拿起一旁的书重新翻开。他看了几行,又转头瞅了瞅宁向朗的睡颜。 如果是十岁以前有人告诉傅徵天说他会跟一个人亲近成这样,吃饭睡觉都能黏在一块,他肯定笑对方异想天开。 偏偏宁向朗就是这么自然而然地出现在他身边。 刚见面时宁向朗的脸蛋儿还带着几分婴儿肥,捏起来软乎乎的,十年的时间让他的五官渐渐有了棱角,属于少年的锐气和英气也开始出现在他身上。 别看他睡着后看起来这么乖,实际上醒来后一张口就能让人气死。 傅徵天又想到了傅老的话。 宁向朗是个有主意的,想做什么事从来都不会被别人左右。楚家,楚秉和,楚应昆,楚建彬,这些名字从来没在他口里出现过。 傅徵天不是傻子,他还记得当初自家舅舅季平寒跟宁安国一见面,就给了宁安国一个牛皮纸信封。 从那以后,宁安国就跟傅家越走越近、跟宁家那边的感情越来越淡。 在这里面肯定有他不知道的事情。 傅徵天把书往后翻了一页,发现自己根本看不下去。 他当然可以自己去查,也可以直接去问季平寒,但他还是更希望能不通过那样的途径来得知。 傅徵天合上书盯着宁向朗直看。 这么一道明显的视线久久停驻在自己身上,宁向朗神经再粗大、精神再强悍也不得不缴械投降。 宁向朗睁看眼跟傅徵天对视。 宁向朗也不废话:“你想问什么?” 傅徵天言简意赅:“楚家。” 宁向朗坐起来,沉默半饷,说:“如果有人伤害了——或者说想伤害傅叔叔,你会怎么样?” 傅徵天想也不想就答:“弄死他。” 宁向朗咧齿一笑:“我可是和平主义者。” 傅徵天瞅着他:“那和平主义者的做法是……?” 宁向朗笑眯眯:“无论什么方面都踩到他们头上,无论做什么都比他们高上那么一丁点,就算是他们最自傲最自负的领域也得乖乖呆在底下。他们要是憋着一口气卯着劲想赶超回来的话就更好了,让他们把那口气憋到死。” 傅徵天忍不住捏了捏他的脸蛋儿:“这想法不错。” 宁向朗揉着拳头说:“我警告你别再捏我脸……” 傅徵天伸手往他腰上掐了一把。 宁向朗:“……” 傅徵天一脸笑意:“你可以再警告我别捏你腰。” 宁向朗:“……” 他深吸一口气,钻进被窝、拉高被子、盖住脑袋,麻溜地完成了连贯的装睡动作。 傅徵天坐着不动。 盯—— 宁向朗只坚持了一会儿就拿这个油盐不进的家伙没辙了。 他无奈地探出头来拍拍被面:“躺下来,我跟你说清楚。” 傅徵天依言躺下。 宁向朗的脑袋就凑在傅徵天鼻端,属于宁向朗的气息非常好闻,傅徵天第一次抱着这个“小抱枕”睡觉后就舍不得撒手了。 现在“小抱枕”长成了“大抱枕”,傅徵天其实有点苦恼,要不是这次出来正好是冬天,他还找不着理由重新跟宁向朗一块睡。 傅徵天又忍不住盯着宁向朗看。 两个人凑得特别近,所以连宁向朗的睫毛傅徵天都能数得清楚,再往下看就是那俊挺的鼻梁,好看的、弯弯的唇。 这家伙一直都很招人,只要他想跟对方拉近距离,很少有做不到的。 傅徵天必须承认,宁向朗这小脸蛋儿真是让人越看越喜欢。 宁向朗可不知道傅徵天在想什么,他只觉得这家伙又开始施展那让人头皮发麻的“盯人大法”! 宁向朗往傅徵天身边挪了挪,找了个舒服的姿势躺着。 他们的交情都到这份上了,宁安国跟楚家的关系也没必要瞒着傅徵天了,宁向朗简简单单地把事情合盘托出。 傅徵天听完后安静下来。 过了好一会儿,他问道:“宁叔的身世是舅舅发现的吗?” 宁向朗点点头。 傅徵天沉默片刻,说:“是我学得还不够多,这么多年都没发现这件事——不过我总有一天会超越舅舅的。”他顿了顿,又看着宁向朗问,“宁叔真的不准备回楚家了?” 宁向朗说:“没什么好回的。”他少有地认真起来,“除非他们真心想认我爸爸这个人。” 傅徵天说:“对那样楚家的家族来说,想要真心是最难的。” 宁向朗笑道:“我看楚家老爷子对楚秉和父子俩就挺上心的。” 傅徵天摇摇头:“那是因为没到需要取舍的时候。” 宁向朗一怔。 他蓦然想到当初楚秉和父子的惨淡下场。 傅徵天用最平静的语气说出了世家最冷酷的地方。 当初宁安国能力再高、表现再出色,只要他心不在楚家、心不向着楚家,在楚老爷子眼里还是比不过从小养在身边的楚秉和。 再怎么把楚秉和摆在心窝上、再怎么疼爱楚应昆,到了要取舍的时候,楚老爷子还是会把以前的种种抛诸脑后。 宁向朗蓦然意识到当初他和宁安国还是输了,而且不是输给楚秉和的歹毒算计,是输给世家那必须传承下去的荣耀。 宁向朗的心脏微微缩起。 即使几乎走到了行业的顶峰、见识过不少或惨烈或精彩的风风雨雨,在这一刻他还是感觉到一个人所能做的事情是多么有限。 身处于不同位置的人都免不了被自己身上的责任所左右,没有任何一个人能够践行西方吹捧的所谓的“自由地活着”。 宁向朗不说话了。 傅徵天一看宁向朗微沉着脸就知道他在想什么。 傅徵天抱住宁向朗,说道:“别想太多,我们跟他们不一样,我们过日子就是怎么高兴怎么来。” 傅徵天冷冰冰的手搂了过来,宁向朗才想起自己答应傅徵天赶回来的原因。他抬起手腕看了看表,时针居然快指向十二点了。 宁向朗点点头,伸手回抱傅徵天,主动献身给这个怕冷的家伙当火炉:“不说那些事了!” 傅徵天很满意。 宁向朗看着傅徵天说:“傅徵天,生日快乐。” 明明只是简简单单一句话,傅徵天却听得心头一软,整个人都有种暖融融的感觉。他得寸进尺地贴近宁向朗,贪婪地汲取着宁向朗那温暖的体温,等宁向朗找好了舒服的姿势才说:“嗯,睡吧。” 宁向朗这会儿真的有了点儿困意,点了点头,直接窝在傅徵天旁边进入梦乡。 听到宁向朗的呼吸渐渐变得均匀,傅徵天忍不住把手微微收紧。 紧搂着这么一个人入睡,在傅徵天遇到宁向朗之前的人生里是完全无法想象的——父亲身体不好,母亲根本没法分神照料他;家里请的佣人不敢逾越,后来总算来了个“侄儿”,结果那家伙对他也是怕得要命。 眼看宁向朗越长越大,傅徵天不禁陷入了沉思。 这个抱起来特别特别舒服的“专属抱枕”他还能抱多久? 一想到宁向朗有可能变成别人的“抱枕”,傅徵天就觉得有点……不,不只是有点,简直是不乐意到极点! 看来这个问题得好好考虑一下才行。 第二天一早宁向朗就醒了,他小心地掰开傅徵天的手,从傅徵天的手臂里钻了出去,跳下床,伸了个大大的懒腰,然后左左右右前前后后地伸展着身体。 傅徵天这家伙没什么别的毛病,就是爱抱着人睡觉,开始时宁向朗也坚决抗拒过,结果傅徵天也不多提,只是在脸上写着“我今天心情阴郁”老长一段时间。在傅勉和苏胖子求爷爷告奶奶的哀求之下,他不得不牺牲小我成全大伙…… 虽说傅徵天抱起来还算舒服,他现在也抱得挺顺手,可两个男人这么抱着睡怎么感觉有点……怪? 宁向朗一激灵,赶紧钻进卫生间洗漱。 傅徵天没让宁向朗叫醒自己,同样早早就睁开了眼。他下床换好衣服,挤进卫生间跟宁向朗一起刷牙。 看到镜子里两个人的头发正好都翘起了一小撮,傅徵天笑了起来,刷完牙就抬起手戳着宁向朗头顶那撮翘起的头发玩儿。 宁向朗真想让别人都看看傅徵天这幼稚劲,看看还有没有那么多人死心塌地地替这家伙卖命! 可惜傅徵天在外头完全是两个样,宁向朗只能认命地把自己的头发弄服帖,然后顺手整了整傅徵天的那撮。 两个人都是很有效率的人,没一会儿就齐齐下楼。 人一老就容易睡不着觉,傅老比他们起得更早。瞧见他们下楼了,傅老笑呵呵地招呼:“过来吃早餐。” 宁向朗麻利地跑过去跟傅老说起话来。 傅徵天本来就话少,瞧见宁向朗跟自家爷爷比亲爷孙还亲也不羡慕,一声不吭地开始跟早餐战斗,干掉包子,干掉小米粥,干掉玉米汁…… 等宁向朗和傅老聊完了,他已经坐在一边看报纸了。听见说话声音终于听了,傅徵天才把报纸拉低一半,看着宁向朗说道:“给你十分钟早餐时间,十分钟后就出门。” 宁向朗:“……” 傅徵天跟宁向朗这次来首都提交的课题至关重要,关系到傅徵天是否能以他自己——而不是“傅麟的儿子”的身份进入商协。 商协,全称华夏商业联合协会。在国内林林总总的各种协会里头,商协是除全国总协会之外最受人重视的协会,相比专业性强、学术味浓的单一行业型协会,商协的包容性更高,涉及的范围更广,进入商协后的种种便利让很多商人对它趋之若鹜。 除了那几个一般人争不来的核心成员位置,普通商协成员名额也是香饽饽,有时甚至是几千个人争一个名额!像傅徵天这么年轻的人照理说是没指望的,可傅徵天一向都不属于“常理之内”,硬是在今年下半年递交了申请。 这次他回首都就是接受商协最高理事处的最后一次审核。 至于宁向朗为什么要一起去,那是因为他被傅徵天抓了壮丁,全程跟进了傅徵天的入会课题。 傅徵天的理由非常冠冕堂皇:“为你以后的入会申请攒经验。” 宁向朗哪会相信他的鬼话? 这家伙分明是嫌一个人搞这么没挑战性的东西实在闷得慌! 宁向朗快速解决掉早餐跟傅徵天出门。 然而走到商协最高理事处大门前时,他们却意外地跟一伙人不期而遇。 所谓冤家路窄,说的大概就是这么一回事。宁向朗昨天才在古玩交流会上捅破了那个仿烧的假梅瓶,今天居然就碰上了那个仿烧梅瓶的正主儿——他的前任“师兄”张著! 如果他没认错的话,张著身边那个看起来温文尔雅的中年男人就是“曾经”怂恿楚建彬毁掉胡家湾的楚秉和! 到底是真正去放火的人可恨,还是递上火把的人可恨? 大概是都可恨! 宁向朗在心里冷笑,面上却没有表露分毫。眼看两边就要碰上了,宁向朗一步迈了出去,微笑着打招呼:“张师兄,好久不见了——哦,不对,现在好像不能叫师兄了,真是可惜了,‘张先生’。” 33第三十三章 :爷孙 张著跟着朱老的时间比宁向朗要久,年纪也比宁向朗大上一截,听到宁向朗喊出“张先生”三个字后他脸色一白。 但张著很快就恢复自如。 宁向朗确实很有天赋,入门没多久朱老就对他另眼相看,还高兴地向老友们引见宁向朗。 这是他们这些“师兄”都没有的待遇。 如果没有宁向朗出现,张著对朱老的感情是很深的,深得把朱老当成亲生父亲来对待。偏偏来了个宁向朗,轻而易举就获得了朱老的喜爱,张著怎么都咽不下这口气!再说了,他已经快三十了,蹉跎了那么久,为自己打算一下有什么不对…… 张著也挤出了一丝微笑:“小朗,你也来首都了?” 宁向朗不打算跟张著多说,他点点头,然后转向张著旁边的楚秉和礼貌地问好:“楚先生,你好,久仰了。” 楚秉和昨晚跟儿子楚应昆交谈之后已经去调查过宁向朗的来历。 如果楚建彬跟他养父母关系还在的话,这小子居然是那个废物的“侄子”! 据张著所说,这家伙的外公掌着胡家湾升龙窑,这些年胡家湾这颗西北“明珠”大放异彩,都快跟西北李家并驾齐驱了!而且这小子师从朱老,又跟很多老家伙往来甚密,实在非常了不得。 楚秉和不算太担心,光凭楚建彬回楚家那么多年都没提起过他大哥和这个侄儿,他就可以确定宁向朗一家跟楚建彬的关系并不亲近。 再说了,宁向朗的父亲宁安国没有半点背景,却能跟傅家走得那么近,而且还握住了半个西北第一机械厂,怎么看都是个懂得权衡时势的人——绝对看得出楚建彬那个废物不能多往来。 楚秉和是个聪明人,他不会轻易为自己树敌。 于是楚秉和笑了起来,毫不吝啬地夸道:“你就是小朗吧?昨天应昆回来后还跟我说起过你,这么小的年纪就有那种眼力,真是了不起。” 宁向朗见张著僵着脸在一边,丝毫不怀疑张著把自己的老底全倒给楚秉和了。 他跟楚秉和一样毫不担心,因为如果他知道楚秉和比谁都不希望他父亲回楚家,要不然当初楚秉和在得知真相后就不会叫人怂恿楚建彬烧起那把火。 现在的胡家湾已经不是一把火可以毁掉的胡家湾了,他父亲的事业也如日中天,这时候的楚秉和要是知道了真相,只会比谁都瞒得更紧! 更何况张著根本就不知道那一切。 宁向朗也朝楚秉和露出笑脸:“哪有什么了不起的,都是师父他们教得好。”他瞅着张著,意有所指地劝告,“毒蛇既然能咬人一次,当然就能咬人第二次,楚先生您还是要小心啊。” 张著怒目而视。 楚秉和倒是笑呵呵地说:“用人不疑,疑人不用。” 听他们你来我往地聊了那么久,始终没开口的傅徵天终于插话:“小朗,该进去了。” 楚秉和早就注意到傅徵天,而且也认出了傅徵天。见傅徵天没有跟自己打招呼的意思,楚秉和也没有生气,这位可是傅老爷子最疼爱的孙子,别说主动问好了,他能看你一眼就已经很不错。 不过……早晚有一天,他要让这些眼睛摆在头顶上的家伙都来讨好自己。 心里的想法越狰狞,楚秉和的态度就越亲切:“这是徵天吧?好久没见了,你也是来理事处办事的?” 傅徵天点点头,依然惜字如金:“对。” 宁向朗知道傅徵天不喜欢客套,笑着代替傅徵天跟楚秉和一行人道别,和傅徵天并肩走进商协理事处。 傅徵天的能力摆在那,审核只是走个过场而已。 比较令宁向朗纠结的是傅徵天让人在他的档案上也记上一笔。 傅徵天言简意赅地解释:“攒经验。” 意思是你迟早要入的,档案上丰富一点只有好处没坏处。 宁向朗自认不是个天赋很好的人,以前他能够走得那么远不过是挑了个比较取巧的行业,“回来”以后他的目标很明确:把胡家湾推向更高的地方。 具体多高,他其实还没有想好。 傅徵天见宁向朗一路都在沉思,也没打扰,等到家后才开口:“我知道你主要是想搞瓷器这一块,不过你要知道文化永远是社会和经济的反应。瓷器是文化的一种表现方式,它本来就是随着社会和经济的发展而产生、而演变的,你想要走出更宽的路,目光就不能只局限于瓷器这一隅。” 宁向朗说:“我知道,所以我也一直在跟着你去了解各个领域。” 傅徵天按住他的脑袋揉了揉:“光靠浮于表面的了解是不够的,你要更深入地去体会。” 宁向朗说:“……我怎么觉得你在蒙我进商协?” 傅徵天拒不承认:“你想多了。” 宁向朗:“……” 你那弯起来的唇角出卖了你啊喂! 傅徵天这边的事情忙完了,宁向朗很快就赶去唐老家拜访。 许明兰早就等在那了,见了宁向朗她又把宁向朗搂进怀里吃了次豆腐,然后才领他去见唐老。 唐老瞅见宁向朗进来了,眼一瞪,唇一撇,粗声粗气地说:“你小子怎么来了?” 宁向朗也很配合,搓着手嘿嘿直笑,那模样要多龌龊就有多龌龊:“我本来也不想来的,可兰姐给我使了美人计……” 话还没说完,他后脑勺就挨了许明兰一记打。 许明兰横眉竖眼:“收起你这贼眉鼠眼的表情,好好说话!” 唐老则叹气:“你小子就是嫌我死得不够快,故意来气我的吧?” 宁向朗直摇头:“人一老就是喜欢把死字挂嘴边,本来我觉得老唐您也算个潇洒人物,没想到再潇洒的人都躲不过这关,真是令人唏嘘。我说老唐啊,您就别担心了,您要是死了我保准会把你气活。” 唐老:“……” 他确定了,这小子确实是来气死他的! 简直丧心病狂! 玩笑过后,唐老就拉着宁向朗说起自己的构想。 他想烧的是转心瓶。 转心瓶是乾隆时期的一种新样式,当时乾隆爱好新奇的东西,督陶官唐英奉命监管官窑,想出了无数新花样讨乾隆皇帝欢心。 转心瓶就是其中之一。 转心瓶的精髓就在于“转”字,它的新奇之处也在于这一个“转”字。简单来说就是瓶内有瓶,外瓶四向镂空,内瓶有精美的画片,用手触碰瓶颈就可以让内瓶转动。比如在内瓶瓶身画上“金玉满堂”,也就是各式各样的金鱼,内瓶转动时从镂空处看去就像是有活着的金鱼在里头游动,非常精致,而且非常有趣。 宁向朗也琢磨过这东西,不过还真没动手去搞过。 听到唐老的想法后,宁向朗问道:“老唐你试过了?” 唐老说:“试过。” 宁向朗再问:“失败了?” 唐老一瞪眼:“我要是成功了还叫你过来干什么?” 宁向朗一乐。 瞧瞧,露馅了吧,一开始还问“你怎么来了”呢,现在又说是他叫过来的。 知道唐老是一点就爆的炮仗脾气,宁向朗也不拆穿。 他说道:“这个烧起来有点麻烦,我也得好好琢磨琢磨。” 唐老也没指望宁向朗一来就捋起袖子干活:“我先把前头的经验给你讲讲。” 宁向朗特别喜欢跟唐老这种经验丰富的老头儿探讨烧造过程,这能让他学到很多从别的地方学不来的东西! 一老一少凑在一起就你一句我一句讨论起来。 转心瓶的内瓶和外瓶是分烧后再合在一起的,要“转”起来,主要就是要在外瓶底部做一个鸡心状的钮,而内瓶底部做一个相对应的鸡心槽,等烧好以后就依靠鸡心槽和鸡心钮将内外两瓶连接! 这原理说起来很简单,但经过烧造之后胎体难免会有轻微的变化,怎么把握好这个“变化”的度,才是成功的重中之重。 唐老前面做出来的成品或多或少都有点瑕疵,唐老对自己向来是高标准高要求,发现得到的都是失败品之后就把它们统统砸了。 宁向朗又忍不住嘴贱:“您砸得这么干脆肯定是怕我看到以后笑您吧,老唐啊,咱都这么熟了,您还怕什么,您是什么水平我难道还不知道?” 唐老吹胡子瞪眼,骂咧着说:“你小子又皮痒了是吧?” 许明兰见他俩时不时吵上两句然后又旁若无人地凑在一块,完全把别人晾在一边,索性就忙自己的事去了。 有时候差距太远,真是连羡慕妒忌恨的心思都没有了! 谁有空去妒忌这种天生就比别人厉害那么多的家伙! 直到吃饭时间许明兰才去招呼宁向朗两人。 要仿烧转心瓶并不容易,更何况唐老对它们的期许度非常高,在画工的要求也是精益求精,宁向朗不用想都知道这次肯定很难抽身了。 他吃饭时抽空跟傅徵天打了个招呼,陪着唐老闭关试烧。 傅徵天吃饭时面无表情。 跟傅老对谈时面无表情。 上楼睡觉时也面无表情。 第二天一早傅老起床,见到傅徵天那张依然面无表情的脸后实在忍不住了,伸出脚可着劲一踹,又气又怒:“混小子,你摆出这样的脸给谁看!” 傅徵天终于有了点表情,他唇角微微一挑:“我周围好像只有您一个,大概就是给您看的吧。” 傅老:“……” 真是一个比一个混账! 傅徵天没有安慰自己爷爷的想法,他在心里算了算算了算,前天拍的那集《藏宝大挑战》大概要播了,当时他没去现场看,现在瞧瞧播出版本也好。 傅徵天对傅老说:“我开个电视。” 傅老惊奇:“你居然看电视?” 傅徵天说:“我每天都看——” 傅老接口:“财经新闻。” 傅徵天:“……对。” 傅老说:“现在可不是播出时间。” 傅徵天不吭声,转台,转台,转台——停! 画面一放出来,傅老就明白傅徵天为什么乐意了。 果然,能让这孙子改变自己原则的人只有宁向朗那小子! 傅老对宁向朗在节目里的表现也很好奇,马山就跟着看了起来。爷孙俩没说话,边解决早饭边看宁向朗过三关斩六将,一路畅通无阻地杀到最后。 虽说节目组派出的挑战代表极力维持着风度,但最后被淋成落汤鸡,脸色又青又紫,看起来还真是狼狈极了。 傅老大为欣慰:“不错,不愧是我们家小朗!” 傅徵天说:“是我家小朗。” 傅老怒道:“你爸爸还是我儿子!你家小朗怎么就不是我家了?” 傅徵天也不跟他辩,立场很坚定地盖棺定论:“就是我家的。” 这要不是自己孙子,傅老早把他撵出门去了。 不过现在还敢这么跟傅老说话、这么跟傅老相处的人,十个手指头都凑不齐,傅老又是气恼又是喜欢,心里矛盾得很。他伸手拍拍傅徵天的脑袋:“等我过一段时间闲下来了,就去西北看看。你爸爸他身体不好,自个儿跑去西北那么条件糟糕的地方我真是放心不下。” 徵天知道傅家将来必然是属于大伯傅麒的。 他父亲一直过着有今天没明天的日子,老爷子怎么都不可能把傅家交到他们这一支。他父亲退往西北、费尽心思找出他舅舅季平寒,就是为了给铺他一条好路。 这是他父亲对他的爱。 但作为代价,他父亲也离开了自己的家。 ——要是老爷子能去西北,他父亲肯定会很高兴! 傅徵天表示欢迎:“您要是来西北,我就亲自给您做饭吃。” 傅老说:“敢情我不去你就不给我做了?不行,中午你就给我做!” 傅徵天:“……” 这时饭厅外传来一声朗笑,然后就是带着几分戏谑意味的调侃:“我说爸你怎么这么开心,大老远就听到你中气十足的吼声,原来是徵天回来了。” 傅徵天循声看去,只见一个五官英俊、身材颀长、满脸爽朗笑意的中年人站在饭厅门口,外套被他脱了下来胡乱搭在手臂上,衣领则很是不羁地大敞着,不认识的话还以为他是哪家浪荡子跑出来勾人。 傅徵天乖乖喊人:“大伯!” 34第三十四章 :见家长 傅麒跟傅麟的名字摆在一起,一看就知道是亲兄弟。 事实上傅麒兄弟俩的感情确实非常好,要不然傅麟在西北也不能发展得那么快。他们兄弟俩的分工很明确,一个是负责守着本家循规蹈矩打怪兽,一个是到外面寻找机会谋发展。 至于其他的堂兄弟,傅麒跟傅麟都没指望过。 傅麒结果一次婚,但妻子因病去世了,打那以后他一直没再娶,也没出现“私生子”。 傅麒对傅徵天始终像对自己儿子一样好,可他姿态摆得再明显,还是有人眼瞎了要横插一杠,大言不惭地说他们才是最佳继承人。 傅麒烦不胜烦,对上造成这一局面的傅老爷子也没什么好话:“老头子,你兄弟那边又闹腾起来了,你说你这一家之主怎么当的,这么多年都没把他们整服帖。” 傅老爷子吹胡子瞪眼:“什么叫整服帖?说什么他们也是你堂爷爷堂叔伯……” 傅麒坐下猛灌了一口自家老爷子的茶,嗤笑一声:“爸你蒙谁呢,当初你去当完兵回来,身上还带着枪呢,听到他们在那闹腾你直接就响了一枪,把他们都吓成了一滩烂泥。” 这就是秦老他们一直取笑傅老是“土老帽”的原因,傅老年轻时是个实打实的刺头,别人都忙着争继承权,他自个儿跑去参军。一进军营还真给他混出名堂来了,哪儿危险往哪儿跑,什么地方的枪林弹雨他都亲自去闯过。 要不是当时的傅家当家病危了,动用所有关系逼他回家,指不定现在他肩膀上已经有几颗金星了。 傅老听傅麒说起当年的事,也没心思骂他浪费好茶了。他叹息着说“当时也是没办法了,再大的家业也经不起内耗。那时候我那可怜的老爹都气得快咽气了,我能不用点非常手段吗?现在可不比以前,你老头子我手上没有枪杆了。” 傅麒说:“我看是人越老就越心软。” 傅老气得不轻,骂咧着说:“你倒是硬起来给我看!” 傅麒意味深长地一笑:“我硬起来可不是给你看的。” 傅老:“……” 他怎么就生了这么个没羞没躁的儿子! 气了一会儿,傅老又忍不住关心起傅麒的终生大事:“别净想着那些不中用的家伙,倒是想想你自己,都这么多年了,你难道没动过再娶的心思?” 傅麒说:“我倒是看上了一个,就是不知道——” 傅老听到傅麒的答案后很高兴,也不听完就打断说:“不知道我的意见怎么样是吧?只要你肯结婚,别管什么门第,别管什么出身,带她回家就是了,是你要娶又不是我要娶,我肯定不会阻挠你们!” 傅麒瞅了傅老一眼,说:“这么巧,我也是这么想的。我只是担心人家不点头,倒是没担心过老头子你不同意……” 傅老:“……” 简直混账! 傅徵天怜悯地看了自家爷爷一眼,麻溜地转移了话题:“不知道大伯你看上的婶婶是谁?” 傅老一听,大大地点头,这才是正经事!他也追问:“对,你这小子看上的到底是谁?” 傅麒大概是追得差不多了,也没藏着掖着:大大方方地说:“她叫许明兰,是唐老的徒弟。” 傅老一听就想起来了,那不就是前天晚上古玩交流会时碰上的那个女娃儿吗?二十七八岁,虽然比傅麒小了挺多,但看起来是个挺上进的女娃儿——而且能入唐老和自己儿子的眼,想来肯定不会差到哪里去。 傅老满意了。 想到傅徵天也惦记着去了唐老那边的宁向朗,傅老端起茶抿了一口,笑呵呵地说:“我好像很久没去老唐家了。” 傅徵天两眼一亮:“老朋友就是该多走动。” 傅麒紧跟其后:“对,该去走动走动。对了,老头子你酒窖里还有挺多好酒的吧?我们总不能两手空空地去,我去拿两坛吧——” 傅老怒火腾腾:“住口,谁都别想打我那些酒的主意!” 虽然在细节方面有点分歧,但从祖到孙三代人都一致赞同跑唐老家一趟,于是傅麒带上自己这次出差带回来的礼物跟傅老、傅徵天一起出发。 三人抵达唐老家的时候许明兰正好在给唐老和宁向朗准备礼物。 见到傅麒三人的到访,许明兰先是讶异,然后就笑着招呼:“傅老,傅麟,小傅,你们是来找师父的吗?师父跟小朗正在闭关琢磨,要到饭点才出来。” 傅麒直接上前给了许明兰一个拥抱:“他们爱找谁找谁,反正我是来找你的。” 许明兰脸皮锻炼得再厚,也没法修炼到傅麒这程度。她忍不住推开傅麒,压低声音说:“要点脸,你家老爷子在看着。” 傅老耳朵很灵,听到这话后笑得很和气:“没关系,他一向这么不要脸,我们都习惯了。” 许明兰:“……” 她记忆里那位高权重、不苟言笑的傅老爷子呢! 许明兰招呼他们坐下,然后继续回到厨房忙活。傅麒是典型的有了老婆忘了家里人,二话不过就抛下傅老和傅徵天跟进厨房打下手。 傅徵天跟傅老大眼瞪小眼。 傅老问傅徵天:“说起来你舅舅也跟你大伯差不多大,你舅舅有喜欢的人了吗?” 傅徵天想了想,说:“有了吧。” 傅老说:“那他们结婚的时候你可别忘了通知我一声,我到时候也过去凑凑热闹。” 傅徵天瞅着自家爷爷,开口:“第一,通知这件事一般不是我来做的。第二,您想参加婚礼的话大概没机会了。” 傅老说:“为什么?难道他们已经结婚了?” 傅徵天说:“不,没有。” 傅老拿惜字如金的孙子没辙了,直接命令:“说清楚点,别给我一个字一个字地蹦。” 傅徵天说:“因为舅舅喜欢的人是男的,国内目前还不承认同性婚姻,所以他们不打算白费功夫办婚礼。” 他的语气就像是在说“今天的菜挺好的”“外面天气还不错”,轻描淡写,十分之轻描淡写…… 傅老听完后也感觉“哦,原来是这样啊”,差点就点点头揭过了这个话题。可没过多久他马上回过味来,揪起傅徵天确认:“你刚才说什么?你舅舅喜欢男人?” 傅徵天说:“对,舅舅跟季家撕破脸、拿回属于自己的东西之后隐在幕后很长一段时间。那时候他不肯原谅他母亲只带走妹妹、留下他一个人在季家,我妈妈回来找他他也一直避而不见——那几年陪在他身边的人只有张叔。这几年来张叔跟舅舅的感情我们都看在眼里,也都接受了。” 傅老到底是见惯了风雨的人,听完傅徵天的话后心底的惊讶很快就消失了。从艰难痛苦里走过来的感情,确实是最深厚也最难以磨灭的,谁都无从置喙。 他顿了顿,说道:“等我定好去西北的日期,你把你舅舅和那位张叔也叫过来,都是一家人,我也该见一见。” 傅徵天听到傅老的话后很高兴——性向跟大众不太一样,很多人听说后难免会投以异样的目光,即使季平寒再不在意,能得到更多的认同也是件好事。 幸好自家爷爷是最开明的。 傅徵天点头答应下来。 爷孙俩刚聊完季平寒的事,傅麒就把菜端出来了,都是些家常小菜,但色香味俱全,看得出许明兰的手艺很不错。 傅老毫不掩饰自己赞许的目光。 许明兰虽然已经二十七岁了,“见家长”这种事却还是头一遭,傅老的和气和夸赞让她一颗心放回了原处。她大大方方地说:“我去把小朗和师父喊出来吃饭。” 宁向朗和唐老很快就“出关”了,刚才还在瓷窑那边忙活,宁向朗平日里干干净净的衬衫都沾上了点泥污。他见到傅老三人,高高兴兴地打招呼:“傅爷爷,傅叔叔,你们都来了?” 被跳过的傅徵天拍拍自己旁边的椅子朝宁向朗示意,意思是让宁向朗坐到自己身边。 傅老想起刚才跟傅徵天的对话,莫名地多看了宁向朗两眼。 宁向朗这小娃儿长得这么招人,难怪自家孙子每晚抱着不撒手…… 不过长得招人的娃儿多得是,他还没见过那家娃儿能够跟自家孙子走得那么近,都躺一张床上了! 莫非是…… 傅老有个不太美妙的猜测,但他没有说出口,只在心里记了一笔,准备回头找傅麟聊聊。 唐老倒是没注意到傅老爷子在想什么,他一坐下就问:“老傅,什么风把你吹来了?” 傅老爷子哼道:“我再不过来,我儿子可就被你徒弟拐跑了!” 这得了便宜还卖乖的语气简直把唐老气坏了:“我还没找你呢,你儿子一逮着空就来缠着我们家明兰,那贼心都快路人皆知了!” 傅麒一本正经地说:“精诚所至,金石为开。” 都说到这程度了,宁向朗哪还会不明白?他挪揄:“兰姐你可真不够意思,这都不告诉我!” 许明兰没好气地笑了:“你小子比谁都忙,我怎么跟你说?” 宁向朗说:“反正你就是不够意思,反正你就是把我当外人,反正你就是……唉,真是伤透了我的心。” 许明兰一瞅他那模样就知道他在做戏了,夹起一块宁向朗最爱吃的鱼肉塞进他碗里:“你小子给我好好吃饭!” 一顿饭吃下来其乐融融。 饭后傅老爷子就要去瓷窑那边看看,想瞧瞧宁向朗和唐老到底在忙什么。 唐老没有“不完成不给看”的怪癖,搁下饭碗就把傅老爷子领到瓷窑那边。 窑炉已经停火了,窑工们也都去食堂吃饭,瓷窑两边的架子上三三两两地摆着唐老和宁向朗早上烧出来的半成品。 说是“半成品”,其实完成度已经很高了,就是上面的纹饰有点粗糙,只画出了大概的形状,没有画成精细漂亮的画作。 傅老爷子平时也爱玩玩瓷器,一瞧就知道他们要烧的是什么。他问道:“这是转心瓶吧?”说着他就用手触碰瓶颈的开关,欣赏起转动的内瓶来。 傅徵天还是第一次看到这样的赏玩瓶,也有点好奇,走近跟傅老爷子一起欣赏起来。 宁向朗见他们的目光都满是赞叹,上前说道:“以前的人比我们更有巧思,我们现在光是复原他们的精巧设置就已经受用无尽。” 傅老爷子说:“小朗你就不要谦虚了,就算是复原,能做到的人也寥寥无几。转心瓶之所以价值高,就是因为它很难仿烧,存量很少。上回在西欧那边拍卖,硬是卖出了两亿的高价,真是令人叹为观止。” 宁向朗绷着脸说:“能卖出两亿,转心瓶的观赏价值高是一方面的原因,另一方面,恐怕是因为想买下它的是我们华国人吧。” 早年大批国宝级别的古玩流出海外,如今很多还把持在西欧、北美很多博物馆或者商人手里面,这几年国内经济渐渐发展起来了,“古玩”热终于也抄起来了。很多人终于意识到当初被弄走的是一笔怎么样的财富,积极争取买回“国宝”。 可惜价格越抬越高,能出得起这个钱的人是凤毛麟角,少之又少。 傅徵天见宁向朗提起这些事时明显不太开心,淡淡地说道:“迟早有一天,他们会自己把东西送回来。” 宁向朗本来还想说傅徵天这话不太现实,但他突然就想到“回来”前的一件流传甚广的商界逸事,傅徵天得了西欧某国公主青睐,对方把皇家博物馆馆藏的华国藏品送给了傅徵天。 虽然这事儿没有傅徵天语气里透出的那种的霸气外漏感,但傅徵天确实是让人自个儿把东西送回来了! 傅大BOSS的魅力还真是了不得啊…… 宁向朗想得一乐,心里那点儿不快也没了。 他正想继续给傅老爷子几人介绍两句,就发现傅老爷子已经跟唐老吵了起来:“反正你都要烧了,给我也弄一个有什么难的?” 唐老冷眼瞅着傅老爷子:“你这家伙只会暴殄天物,瞧瞧你家那些宝贝你怎么使的?要么养鱼要么浇花,我给你弄一个你恐怕会拿回去插花吧?没门!” 傅老爷子振振有词:“那两件东西本来就是拿来养鱼和浇花的,我这叫物尽其用。” 唐老说:“成,给你烧一个也行,前提是你把你藏着的酒分我两坛,不,三坛,我要最早的那三坛状元红。” 傅老爷子心如刀割:“你这是抢劫!” 唐老嘿嘿冷笑:“我就是抢劫,明抢。道理其实是一样的,你舍不得给我,我也舍不得给你——别废话了,我话儿就搁在这里:你要转心瓶,拿酒来换!” 傅老:“……” 换,还是不换? 真是个巨大的难题! 35第三十五章 :秘辛 两个老头儿捋起袖子像路边摊贩一样讨价还价,最终两边各退一步,傅老爷子以一坛状元红和一坛江南老窖为代价预定了一个转心瓶。 傅老那叫一个心疼,那叫一个不舍,叹着气说:“我怎么就花两坛好酒买你那点泥巴。” 唐老脸皮直抽搐。 这老头儿简直太不要脸了,他能反悔吗? 宁向朗在一旁听得直乐。 傅徵天倒是习惯了自家老头儿这副德行,他问宁向朗:“还要多久才能把转心瓶烧出来?” 宁向朗说:“我们早上烧了两次,工序基本上摸熟,接下来就剩下在画片上花功夫了。照老唐那挑剔脾气,估计还得多琢磨两天,你要是有事可以先回西北。” 傅徵天夹了口菜,说:“我没什么事。” 宁向朗一听就知道这家伙睁着眼说瞎话,他数道:“你怎么就没事了?明天你不是跟公司那边说好了要过去一趟吗?没见过你这么自在的‘老板’,员工想瞻仰一下你的圣容都得掐好日子伸长脖子等着你去临幸。” 傅徵天:“……你话里语病太多,我就不挑了。” 傅徵天最后还是被宁向朗哄回了西北。 傅徵天回去了,宁向朗直接就住到了唐家,彻底跟唐老闭关琢磨转心瓶的事。 没想到他们的工作接近尾声的时候就迎来了一个意外的客人:楚老爷子。 宁向朗坐在唐老旁边看着对面的楚老爷子。 这老头儿也快七十岁了,还跑这跑那,真是辛苦啊! 而楚老爷子也在观察着宁向朗。 这是他第二次见到宁向朗,上一次宁向朗是跟傅老在一起,这次宁向朗则跟唐老在一起。不知道为什么,他不怎么喜欢这个看起来很讨喜的少年,特别是宁向朗看向他的眼神,似乎带着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蔑视? 楚老爷子带着楚家走过了那么多坎儿,说是阅人无数也不为过,察言观色的能力还是有的。要说宁向朗真是傅老或唐老的亲孙子,那是他们投胎投得好——他绝对会服气,宁向朗怎么瞧他他都服气。偏偏这小子名不见经传的,楚老爷子心里能舒坦吗? 好在楚老爷子修炼得还算到家,心里怎么恼火脸上依然沉得住气。他笑着问道:“又见到这位小友了,这莫非是唐老你新收的徒弟?” 论家族的话,唐家是不如楚家的。不过唐老是唐家的一朵奇葩,家族没落也不算事儿,光靠他自己一个人就能完全打进傅老爷子那批人的圈子里。 说他是奇葩的原因就在于但凡有家族里的后辈来请教他问干点什么好,他总说“种田不错”“要致富,多种树”,于是在他的怂恿之下唐家多了大部分人都致力于发展华夏林农事业…… 好好一个制瓷世家给他弄成了林农世家! 人称“林农先锋”唐成霖。 这也是宁向朗跟唐老搭上线的契机,唐老对宁安国重组的农业机械厂非常赞许,亲自跑了几趟去参观,不仅参观厂子,还跑山地和盆地那边实地视察,最后更是直接把儿子扔过去跟宁安国搭伙干事。 宁向朗和许明兰就是在那时候认识唐老的。 唐老在老朋友面前很不要脸,但在楚老爷子面前还是留着脸皮的。 可秉着宁向朗在旁边绝对不能肯夸宁向朗半句的原则,唐老很嫌弃地回道:“这小子是我徒弟?哪有可能?我就是缺人给我打下手,临时抓他过来顶一顶而已。” 宁向朗听了也不生气,他跟唐老之间的相处一向都以互损为乐趣,这点小打小闹在他听来早就不痛不痒了。 偏偏这话落在楚老爷子耳里就不太一样,唐老“嫌弃”得太顺口,楚老爷子信以为真。于是他连宁向朗的名字都不问了,点点头说:“原来是这样。” 唐老问:“老楚,你来是有什么事?其实有事电话里说就成了,用不着亲自来一趟。” 楚老爷子精神一振,知道正戏该来了,他坐直了身体:“我是想请老楚你帮个忙,不亲自来一趟不放心。” 唐老说:“帮什么忙?我可得知道帮什么忙才敢答应。” 楚老爷子说:“我们那边不是刚出来一批人吗?我想请你去给他们上两节课,让他们少走点弯路。” 唐老点点头:“这点小事电话里打声招呼就行了。” 楚老爷子说:“还有一件事,说出来你可能会说我贪心,不过我还是想拜托你帮一把。过段时间西欧那边的文森特先生一家不是要来吗?唐老你是负责接待他们的人,到时候你能不能把秉和和应昆也带上?秉和一直想进一步打开西欧市场,文森特先生,我今天豁出脸来就是想求唐老你帮把手。” 唐老听后脸色一顿,正色说:“老楚,不是我说你,儿孙自有儿孙福,你操心那么多干什么?文森特先生一家人的接待工作我们早就准备好了,往哪儿插两个人进去?” 唐老话里的拒绝摆得很明显。 楚老爷子叹了口气,说道:“我也知道我操心太多了,不过我这也是于心有愧啊。当初秉和他爸爸把他们孤儿寡母托付给我,我却没有照顾好他们,还让秉和妈妈早早就没了。秉和和应昆都是有能力的,跟他爸爸一样,只要给他们机会他们肯定会走得比谁都远。” 宁向朗乐了,成功最重要的两样东西就是实力和机遇。有人帮忙把机遇都准备好了,只要实力不太差都能出头! 见楚老爷子马上就要进入让唐老为难的苦情模式,宁向朗平静地说:“老唐你本来不是说让我跟你一起去的吗?反正我要回家了,你把这个位置留给他们其中一个人就成了。” 宁向朗满不在乎的态度换来唐老的一瞪。 人家都是让一把年纪的老爹出来演苦情戏争取机会,他却那么不上心,非说要回西北! 理由是什么?理由是他要开学了…… 这家伙早八百年就该结束“高中”生涯了,还开什么学?偏偏他就是不肯提前踏进大学校门。 简直混账! 不过宁向朗都开口了,楚老爷子这边倒是不好搪塞过去了,唐老只好应下楚老爷子的要求。 本来没多大希望的事情被个半大少年一句话解决了,楚老爷子心里百味杂陈。 他第一次正视起宁向朗来。 仔细一想,唐老一开始那番嫌弃的话分明是对晚辈的调侃居多! 这个少年不简单。 楚老爷子面带笑容:“唐老,谢了。我老楚没什么帮得上你的,往后在协会里大概也只能在跟在你后面摇旗呐喊,我这张脸啊,真是早就没了。” 唐老最听不得楚老爷子这种话,他这人典型的刀子嘴豆腐心,口里说得再狠,帮得上忙的事他还是会帮。这也是他能交上那么多朋友的原因,他为人豁达、不怕吃亏——当然,吃不起的亏他也不会犯傻。 想到楚老爷子年纪一大把了还亲自跑一趟,就为了给他那养子和孙子铺路,唐老也没话说了。 唐老把话题转到楚老爷子另外三个儿子身上:“你家老大老二没什么消息,这几年都忙什么去了?” 楚老爷子说:“他们?他们能有什么忙的?一个在南边搞海运,一个搞物流吧,两个都没多大出息。” 唐老说:“只要不闹腾出什么事来就好。” 提到这个楚老爷子脸色就有点难看:“是啊,至少不像我那小儿子,都多大的人了,还整天闹腾!不学无术就算了,还打着楚家的名义出去丢人现眼,我迟早会被他气死。” 宁向朗在一边冷静地旁听。 这几年他跟傅徵天走得近,倒也听到过他那两位血缘上的“大伯”和“二伯”的消息。 他们兄弟俩感情挺好的,也挺看得开,看清楚老爷子心里根本没有亲儿子的位置时就南下谋求发展。虽说在楚老爷子看来他们是小打小闹扑腾不出多少水花,但横向对比一下,他们比起很多同龄人来说已经很不错了。 至少傅家已经关注上他们。 楚老爷子看不上眼也没什么要紧的,自然会有慧眼识珠的人。 至于楚建彬丢不丢人,那根本不在他的考虑之中。有个话叫“天作孽犹可活,自作孽不可活”,这人当初能够做出毁掉升龙窑那种事,再来一遍肯定也好不到哪里去。 这次他把接触文森特家族的机会让给楚秉和,以楚秉和的长袖善舞肯定能抓紧这次机会吧? 这样一来楚建彬肯定更眼红了。 两边的矛盾越深,斗得就越狠,只要他们的战火别烧到无辜的人身上他相当乐于坐山观虎斗。 免得为这种人脏了自己的手。 宁向朗笑了笑,跟唐老一起送走楚老爷子。 没想到把人送走,唐老就劈头盖脸地追问:“小子,你看不惯老楚?” 宁向朗一脸镇定:“怎么这么说?” 唐老说:“因为看不惯他的人很多,说他老糊涂的人也很多,他这个人在很多事情上确实拎不清。你应该也知道他们家的事,楚秉和虽然只是他养子,但他是一门心思把楚秉和当继承人来培养的,连第三代的继承人他都确定是楚秉和的儿子了。说实话,我不太喜欢楚秉和,那人眼神太阴沉了,不是个磊落人。所以即使是老楚亲自出面,很多人也不太想答应。” 宁向朗一乐:“有那么好的条件还能混成这样也不容易。” 唐老说:“你也别小看人,不太喜欢楚秉和的只是我们这几个老不死的老头儿而已,在外面他还是很吃得开的。” 宁向朗搓着手,语气洋溢着熊熊的八卦之火:“你们不喜欢他肯定不只是因为他长得有碍观瞻,有内情!求八卦!” 唐老说:“哪有什么内情,楚秉和的亲生父亲生前救过老楚的命,临死前把楚秉和母子托付给老楚,这人人都知道。但是很多人都不知道为什么楚秉和连姓都改了,直接变成楚家人,而知道原因的人都从来不说出口。” 宁向朗说:“楚秉和的生父不简单?” “是不简单,”唐老说:“简单来说,楚秉和的父亲是个争权失败的激进派好战分子。” 唐老这么一说,宁向朗就彻底明白了。 从唐老这批人口里说出“争权”两个字,争的自然不是别的,是军政大权! 还以为是怎么回事,原来楚老爷子居然收留了一个慕容复! 这种人是最难搞的,估计即使进了监狱,他也只当是忍辱负重、卧薪尝胆吧? 楚老爷子大概也是一个状态,沉浸在自己被“临终托孤”的壮烈情怀里头不可自拔,即使要为让楚秉和重现他父亲的辉煌赔上整个楚家都在所不惜。 一直以来的疑惑就这么轻轻巧巧地解开了,宁向朗心里头只有一个感想:对于这种脑子不清不楚的人,早点远离才是正道——离得越远越好。 必须给他那及时开悟的“大伯”和“二伯”点个赞! 同时宁向朗也明白唐老为什么要把这些从不外传的秘辛告诉他,唐老看出了他对楚家莫名的敌意,希望他早早抽身不要卷进去。 宁向朗微微一笑:“我明白了,只要你们还在他肯定就翻不了天,我绝对不会跟楚家牵连不清。” 唐老见他一点就通,也放下心来。他说:“我知道你小子的脾气,你不想说的事情怎么问你都不会说。回西北就回西北,老朱那家伙不肯露面,你帮我带句问好的话。还有,好好跟他学,你看他都八十了,你可得把他的绝活全都学到手,别让那拧拗的老东西带进土里去了!” 他这话说得糙,语气里却满是唏嘘和怀念。 宁向朗听在耳里也有些伤怀。 朱老年岁渐高,身体状况本来就不太好,年前张著还拿师门传授的东西昧着良心出去造假捞钱,气得朱老浑身直哆嗦,直接把张著赶出门。 张著倒也光棍,马上出发来首都发展。 ——还跟楚秉和凑到一块。 唐老叹了口气,又问了一遍:“你真的不留下来,就凭你在转心瓶上出的力,文森特也会对你另眼相看!” 宁向朗笑眯眯:“难道我不出面,你就准备把仿烧转心瓶的功劳独占了?” 唐老横眉竖眼:“我是那样的人吗?”说完又笑了,“你这小子,就是吃定了我还是会把你介绍出去吧?成,你回去吧。” 就在这时,许明兰突然闯了进来。 她焦急地抓住宁向朗的手说:“小朗,你的电话打不通,徵天爸爸出事了,徵天妈妈希望你能你马上回西北!” 36第三十六章 :脱险 傅徵天正在度过一生中最黑暗的一天。 傅麟的命保住了,但是还住在重症病房,并没有完全脱离危险。 傅徵天咬着牙追问出事的原因,小到傅麟喝了几口水的细节都来回盘问了几遍。 傅麟身体弱,常年大病小病缠身,任何一个医生替他看过以后都会有这么一种感想:这样的情况能活到四十岁真是奇迹! 这次傅麟犯病是有原因的。 根源在于傅氏在西北的总部出了个内鬼,平时这种事一般不经傅麟的手,巧的是这回傅麟正好到公司巡视,赶巧就把正在窃取公司机密的内鬼抓了个现行。 对方没想到会恰好碰上傅麟,一时失控推了傅麟一把,夺路而逃。 被人推了一把这种事搁在别人身上根本不算事,换成傅麟却是近乎致命的攻击! 傅麟当下就被送到医院抢救。 傅徵天回来时听到的就是傅麟性命垂危的消息。 由于深知傅徵天的个性,傅母并没有把真正的事实告诉傅徵天。 偏偏傅徵天不是容易糊弄的人,他很快就抽丝剥茧找出了真正的原因。表面上没什么,一股惊人的戾气却在傅徵天心底蔓延。 傅徵天是有准备的。 在他懂事开始,他就时刻准备着失去傅麟这个父亲,同时他也时刻准备着从傅麟手里接过重担。 可是幸福美满的日子过太久了,他几乎忘记了那种每时每刻都在提心吊胆的生活。 平静美好的假象乍然被打破,傅徵天能清晰地感觉到蛰伏在心底的黑暗在一瞬间漫开。 他心里仿佛关押着一只狰狞的恶兽,在找出傅麟病倒的原因时它彻底冲出了牢笼,他愤怒得快要发疯了! 傅徵天唯一的想法就是:杀了他!杀了那个人!不,杀了那个人太便宜他了,要让他生不如死! 傅徵天没有让罪魁祸首逃脱,他第一时间就联系自己的人在各个交通要道拦堵潜逃的内鬼。 内鬼的家人也都被控制起来。 确定傅麟的情况稳定下来之后,傅徵天亲自赶了过去,在内鬼推倒傅麟的地方狠狠地给了对方一顿拳脚。 只有这种最原始的方式能让他将心里的火彻底发泄出来。 傅徵天下手之狠让将人送过来的安保人员都一阵心惊。 虽然傅徵天向来摆着冷峻到极点的脸色,但到底还是个二十岁的年轻人,很多人并没有真正对他怀有“敬畏”这种心情。 看到傅徵天打完人以后冷漠地整理着自己的袖口,目睹整个过程的人第一次意识到这个年轻人并不好惹。 内鬼躺在地上痛苦地呻吟着,他知道自己肯定逃不过去了,大声说:“你这是犯法的,你没有权利打我!我只是推了一下而已,你父亲本来就是短命鬼——” 傅徵天一脚踹在内鬼的胸口。 内鬼连呼吸都快停顿下来。 傅徵天冷笑着说:“真是耳熟的说法,我想我知道你背后的人是谁了。杀人偿命,这道理你懂吧?不过很幸运,你并没杀成功,我可以留你一命,让你在监狱里好好享受你的下半辈子。至于你背后的人,我会慢慢跟他们清算。” 见内鬼呼吸困难,傅徵天挪开了腿。 他居高临下地凝视着内鬼:“最近我经常关心北非那边的新闻,那边又落后又混乱,民众简直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我一想到友邦的朋友们还吃不饱饭,心里就觉得惭愧啊。听说你的家里人都很优秀,现在国家正需要这样的人才去支援友邦,我已经帮他们申请去北非参与人道主义援助计划,帮助我们最友善的盟友搞好基础建设。你们的高风亮节,你们的无私奉献,我真是敬佩极了,放心,你在监狱里的待遇就交给我去打点就好,我会好好为你安排的。” 内鬼整颗心如坠冰窟。 傅徵天出现在总部的次数,比季平寒那个残废出现的次数还少,偏偏像是长了眼睛在总部似的,提拔的总是别人,每次都绕过了他。 次数一多,他心里当然不平衡!去年他在外面喝酒时喝高了,抱怨了两句,没过多久就有人找上了他,说要跟他合作。 对方要他做的事情不多,只要他把总部的某些资料传出去顺便及时汇报这边的动向就好。 而对方的报酬很丰厚。 内鬼尝到了甜头,越干越卖力。像这次吧,其实那边都没来指令,是他自个儿瞧见一份资料好像挺有价值的,就想设法弄出送过去表忠诚。 没想到会撞上傅麟。 更没想到这个乳臭味干的傅家第三代居然会这么狠。 内鬼没有怀疑傅徵天在吓唬他。 以傅家的能耐,送几个人去北非参加所谓的“人道主义援助计划”、跟监狱打招呼搞点特殊“安排”,根本就只是小事一桩! 他艰难地忍着浑身的疼痛,哀求道:“我儿子还小,你就放过他吧!我说,我什么都说!” 内鬼将自己跟那边搭上线的过程完完整整地交待出来。 内鬼背后的人不是别人,正是傅徵天的堂伯傅敬城,那是个出了名的笑面虎,一直认为他们那一支才是傅家“正统”,傅老爷子不过是靠着枪杆子才抢走了当家人的位置! 安排这种小小的“间谍”,傅敬城当然没有直接出面。不过内鬼也不是蠢人,傅敬城那边的人要是不透点风声,他怎么可能舍弃大好前程干这个? 傅敬城那边的人不仅透露了傅敬城的存在,还给他画了个大饼,大概就是将来他们这一支重新掌权,他就是大大的“功臣”。 内鬼交代出所有事情,满脸乞求地看着傅徵天。 傅徵天冷笑:“说完了?” 内鬼心里咯噔一跳。 傅徵天说:“可惜你说的这些对我一点意义都没有。我这人一向很有原则,说出口的话就不会再改。所以没办法,只能委屈你了。”他伸脚踩在内鬼胸口,语气比外面的冰天雪地还要冷,“你的下场就是对你那些‘同伙’最好的警告,我倒要看看还有谁敢当内鬼!” 傅徵天让人将内鬼送到警察局,同时让傅氏的法律顾问直接跟过去递交立案材料。 他可是遵纪守法的人。 傅徵天将整件事处理完后回到医院,傅母忧心地看着他。 傅徵天脸上没什么表情,对傅母说:“我来守着就行了,妈你回去休息吧。” 傅母不肯:“你也一直没合眼,你去休息。” 傅徵天不说话。 傅母知道自己隐瞒事实的做法已经让傅徵天很不高兴,再坚持下去只会让傅徵天更加生气。 事到如今她只盼着宁向朗快赶过来。 如果要问傅徵天能听得进谁的话,大概就只有傅麟跟宁向朗两个人了。 似乎是听到了傅母心里的期盼,宁向朗在傅母被送回家之后的五分钟就赶到了医院。 走在安静的长廊里,宁向朗几乎能听见自己的脚步声和心跳声。 想到傅徵天此时此刻的感受,宁向朗忍不住加快了脚步。 等他走到重症监护室附近时,一眼就看到了坐在重症监护室外的傅徵天。 这时候距离傅麟被下病危通知已经一天一夜了,还没有完全脱离危险。 即使没有走近,宁向朗都能清晰地感觉到傅徵天这一刻的心情。 从认识傅徵天的那天起,他就知道这人背负着怎么样的痛苦。他深爱着他的父亲,为了不让他父亲失望,他可以付出比别人多千百倍的努力,他可以想尽办法完成他父亲希望他去做的事。 因为人人都告诉他,他父亲是个“短命鬼”。 所有的快乐和美满,都有可能在下一刻彻底破灭。 宁向朗也曾经感受过这样的痛苦。 在他“回来”之前,何尝没有过过那样的日子!要不是宁安国病重,他也不会拼了命地往上走、他也不会拼了命地想重建胡家湾,在宁安国去世之后他的整个世界都变成灰暗一片,要不是有二舅跟其他朋友开导、要不是宁安国还给他留下了重建胡家湾的期许,他恐怕会随之崩溃。 宁向朗很怕傅徵天也陷入那种状态,毕竟傅徵天的情况跟当初的他实在太像了。 宁向朗上前给了傅徵天一个拥抱。 他伸手搂紧了傅徵天,让傅徵天贴在自己心口。 清晰的心跳声传进傅徵天耳里,温暖而有力的怀抱也让傅徵天渐渐有了重新活过来的感觉。 傅徵天喊:“宁向朗。” 宁向朗答:“是我。我听到这边的消息,马上就赶回来了。” 傅徵天没再说话。 这时病房里出来一个医生打扮的中年人。 宁向朗礼貌地上前搭话,很快就将傅麟的情况问得清清楚楚。傅麟是在摔倒时正好磕伤了脑袋,再加上这段时间他身体一直不太好,这么一折腾算是彻底爆发了。不过经过这一天一夜的紧急抢救和严密监控,傅麟的病情基本算是稳定下来,再观察一晚大概就能转进普通病房调养了。 宁向朗如释重负。 他回到傅徵天身边替傅徵天理了理衣领,说道:“医生说再观察一晚就没事了,你别太担心,我去给你买点吃的。” 傅徵天点点头。 他看着宁向朗快步离开,莫名地觉得那脚步就像是踩在自己心坎上一样。 做了这么多年心理建设,即使真的出了事他理应要镇定地接受。可在听到事情原委后他还是怒火中烧,甚至有点责怪向隐瞒事实的母亲——他不知道自己到底在责怪什么,只知道自己心里烧着一团火,而且它还越烧越旺,如果没有人来把它扑灭,它迟早会蔓延到他心里的每一个角落,最终导致他做出更不理智的事! 在宁向朗二话不说抱住自己的时候,傅徵天才发现原来自己也需要这样的安慰,也需要别人用最原始也最直接的方法给予自己一点慰藉。 在任何人——包括他母亲眼里,他都是无坚不摧的人,即使是出了内鬼,他母亲也只担心他报复得太过火。 只有宁向朗从来没把他看得太高。 一直以来只有宁向朗始终认定他跟同龄人一样,难过时需要想办法舒缓,痛苦时需要想办法发泄,烦躁时需要想办法找点乐子……于是也只有宁向朗会拉着他去做那些在别人看来他绝对不会去做的事情。 只有宁向朗。 这一刻的傅徵天就像一个溺水的人。 而宁向朗是他所能抓住的唯一一根浮木。 所以理所当然地,他不愿放开手。 宁向朗并不知道傅徵天的想法,他按照傅徵天往常的口味买好食物赶回医院,坐在走廊的长椅上跟傅徵天并排坐在一起填饱自己的肚子。 有宁向朗陪着吃,傅徵天终于找回了食欲,一天一夜没合眼也没进食,他吃了七分饱就搁下了筷子,怕自己吃太多对肠胃不好。 他不能倒下,因为要是傅麟真的不在了,他就得当傅麟的接班人。 那是他的责任。 傅徵天的目光变得很坚定。 宁向朗察言观色的能力是一流的,他一看就知道傅徵天已经走出来了。他收拾好两个人吃完的饭盒,又递给傅徵天一瓶水。 等傅徵天乖乖喝完了,宁向朗就说:“你睡一下吧,要是觉得靠在椅子上睡不舒服的话我肩膀可以借你靠——傅叔的情况我帮你注意着,不会有问题的。” 傅徵天说:“你刚下飞机,也很累。” 宁向朗说:“没有的事,没见我刚刚才跟你一起吃饭吗?我在飞机上已经睡过了。” 宁向朗好说歹说,傅徵天才勉强答应眯一会儿。 人一放松下来是很容易入睡的,傅徵天很快就靠在椅背睡着了,不过大概是还担心着傅麟的情况,他的眉头始终没有还舒展开。 宁向朗看着傅徵天拧起的眉心好一会儿,心底也一阵难受。 笼罩在傅麟头顶上的死亡阴影对傅徵天来说简直是种煎熬。 “希望傅叔能平安度过这个难关吧。” 这时季平寒过来了,他身后依然是那个早些年给他推轮椅的人,叫张遇奎。 宁向朗一见到人就乖乖喊:“季叔,张叔。” 季平寒点点头,说道:“这个傅麟,平时没事就装病,这下好了,还真病上了。”他看了眼傅徵天,“他没事吧?” 宁向朗说:“没事了。” 季平寒说:“我跟你张叔是来换班的,你叫醒徵天跟他先回去,明天再过来吧。” 宁向朗:“……” 季平寒:“怎么了?” 宁向朗:“要不,季叔您来叫醒他?” 季平寒:“……” 得,还是让他这外甥继续睡吧。他可没忘记上回他不信邪让张遇奎去把傅徵天弄醒,结果没睡够的傅徵天直接跟张遇奎打了起来,差点没把屋子掀了。 这么大的起床气,以后这小子娶了老婆可就有乐子瞧了! 37第三十七章 :查岗 傅徵天到傍晚才醒过来。 西北昼夜温差比较大,再加上现在还是雪天,一入夜就冷得惊人。 傅徵天就是被冷醒的,他醒来时发现自己身上还披着一件厚外套——明显属于宁向朗。 宁向朗却不见踪影。 傅徵天心头一跳,想也不想就站了起来。 他正要去找人,就瞧见季平寒和张遇奎就在另一边杵着,而季平寒手里还拿着叠资料在翻看。 一切都很平静。 季平寒听到动静,抬起头瞧向傅徵天:“醒了?小朗去厕所了。你靠着人家睡了那么久,估计人家半边身体都麻了。” 傅徵天点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 季平寒让张遇奎把自己推到傅徵天身边。 甥舅俩四目相对,目光都很锐利。 季平寒先开口:“你立威的手段太简单粗暴。” “我很喜欢小朗说过的几句话。” “什么话?” “既然可以直接碾压过去,玩那么多花样干什么?”傅徵天目光里带上了几分宁向朗式的讥讽,“对某些脑容量不够、看不清形势的家伙来说,越是简单粗暴才越有震慑力,你跟他们玩委婉?他们理解不来。” 季平寒:“……” 他觉得有必要重新审视一下这两个家伙:到底是自家外甥带坏了宁家那小子,还是宁家那小子带坏了自家外甥 宁向朗“放水”回来时手臂还有点不自然,显然是跟季平寒说的一样,被傅徵天靠太久了,隐隐发麻。 见傅徵天醒了,宁向朗自自然然地招呼:“我们去吃点东西,顺便给季叔他们带一点。” 傅徵天已经恢复了一贯的冷静,他说道:“也好。” 两个人相偕离去。 留在原地的季平寒若有所思。 傅徵天不知道自己跟宁向朗的关系在首都那边已经被自家爷爷“若有所思”一遍,现在又被自家舅舅“若有所思”一遍,只差没被两个长辈盖上个“大有问题”的戳。 他领着宁向朗去了傅氏。 傅氏的最高层采光非常好,由于傅麟不能适应太高的地方,所以一开始就属于傅徵天。 傅徵天对最高点永远情有独钟。 宁向朗跟在他身后看着西州的夜色。 即使是一无所有的时候,他面对傅徵天这一类的人也不能畏怯过,正由于他的“傻大胆”,“回来”前才能够争取到那么多的机会。 现在他站在傅徵天身边,他是傅徵天的朋友——而且几乎是唯一的朋友。他清晰地感受到要变成那样的人,到底需要经历些什么——需要比别人忍受更多的孤独、需要比别人付出更多的努力、需要比别人更早接受“终将失去”这个结果……“记忆”中那张冷峻到不近人情的脸,就是这样一点一点被时间雕刻出来的。 宁向朗没有提傅麟的病情,而是回到桌边翻了翻摆在桌上的行程安排,说:“明天有个区级会议是傅叔要出席的,你看是你去还是季叔去好?” 所谓区级会议就是在西北地区召开的大型协商会议,经过十年的发展,如今的傅家已经成为西北地区的经济支柱之一,这种级别的会议当然不能缺席——本来傅麟还打算亲自到场以示重视的。 傅徵天当然不会忘记这个,他闭上眼沉默片刻,睁看眼睛时眼底映照着窗外橘黄色的天穹。 半饷,他转过身看着宁向朗说:“明天的会议,我去。” 宁向朗打电话找来傅徵天的秘书,那是个三十三岁的女人,姓何,在接到电话后马上就赶了过来。像是连在家都穿着正装一样,不出十分钟她就赶到傅徵天的办公室,从衣着到妆容都打理得一丝不苟,连一根翘起来捣乱的头发都找不着,整个人看上去端庄严肃得像个老学究。 何秘书工作能力很强,更重要的是很忠心。傅徵天帮何秘书家解决过很多麻烦,也帮何秘书解决了离异时的纠纷,何秘书几乎将对自己儿女的感情全部转注到傅徵天身上。 即使将来傅徵天跟何秘书那双儿女对上,何秘书肯定也是站在傅徵天这边的——当初那一桩婚姻,让何秘书放弃大好的前程当了个家庭主妇;同样也是那一桩婚姻,让何秘书认识到光是傻傻地为别人付出是不够的,只有自己活得够出色、活得够精彩,才能抓紧自己想要的东西。 否则就连亲生儿女也会认为你配不上他们的父亲。 宁向朗一见到何秘书就嘴上抹油地喊:“何姐!” 何秘书一听就心花怒放,不过她还是先开口追问:“小朗,你傅叔没事了吧?” 宁向朗说:“医生说还要再观察一晚,但我相信一定会没事的。” 何秘书忍不住看向傅徵天。 傅徵天跟宁向朗绝对是她看到过的最懂事的孩子,宁向朗向来开朗又积极,鬼精鬼精的,做事很有分寸,从来不让人担心;傅徵天却不一样,他习惯把所有事情闷在心里,一个人扛下所有事。 大概真的是移情作用,她把这两个小孩都当成了自己的孩子。想到傅麟倒下可能会对傅徵天造成什么影响,何秘书面色一整,问傅徵天:“小老板你是准备亲自参加明天的会议?” 傅徵天点点头。 何秘书说:“那我这就跟大老板那边要资料。”保持冷静和理智,做好出席会议所需的一切准备是她唯一能为傅徵天做的。 傅徵天已经睡过了,整个人都精神奕奕。倒是宁向朗从赶回来到现在都没合眼,看起来有点疲惫。 傅徵天说:“你到里面休息,早上起来一起去吃早饭。朱老大概还在唐会长那,你也和我一起去州会那边吧,顺便把朱老接回来。” 宁向朗也不多说,点点头就往傅徵天的休息间里面走,乖乖钻进被窝盖好被子。 见傅徵天站在门边,宁向朗拍拍旁边的枕头邀请:“要不要挤着睡一会儿?” 傅徵天当然想答应,但他不能睡,以前傅麟还能撑着,他在正式场合出现的次数并不多,明天是他第一次在区级会议露脸。 他得拿出最好的状态来。 傅徵天说:“我忙完就睡。”说完他就转身带上门,回到办公室里翻看明天需要用的文件。 第二天一早他们就听到了喜讯,傅麟清醒过来了。 宁向朗和傅徵天一起赶到医院,傅麟已经转到比较幽静的普通病房,阳光很不错,看着就让人舒心。 傅麟正靠着枕头听傅母说话。 傅徵天说:“爸,我准备去参加今天的会议。” 傅麟点了点头,朝傅徵天和宁向朗招招手。 他还没完全恢复,这么小的动作做起来也有点费劲,傅徵天和宁向朗赶紧走到床边。 傅麟抓住傅徵天的手,看着傅徵天说:“这次是个意外,我保证以后会保护好自己。”他的气色还很差,语气却已经跟往常一样不急不缓,听起来有着很强的说服力。 傅徵天坐到床边回握着傅麟的手:“我知道。”他顿了顿,提起去首都时跟老爷子说好的事,“爷爷说过一段时间过来,早上他打电话来说这两天就安排好行程,爸你要快点养好身体,要不然就等着被老爷子念吧。而且大伯要定下来了,你至少得去参加大伯的婚礼吧?还有,傅勉快毕业了,你可是答应了要出席他的毕业典礼,食言的话他一定会哭给你看。” 傅麟听完后微微一笑:“放心,我怎么都会留着一口气——我还活到小勉和你俩结婚。”他伸手把宁向朗的手也拉到跟前,“徵天都二十了,还点想找媳妇儿的苗头。他这人比较闷,又一心扑在公事上,肯定没多少心思想这个。小朗你眼光好,可得帮徵天留意着,还有你自己也一样。” “没问题,包在我身上。”宁向朗笑眯眯,恬不知耻地装乖卖巧,“不过我就算了,学校可不允许早恋啊!” 傅麟说:“你这小鬼从小比谁都精,再早几年都不能算早恋。” 宁向朗在感情方面的需求并不大,生理需求也不算“旺盛”,“回来”前他随大流出入过不少夜店,却从来没有跟别人一样放纵过。那时候他心心念念的就是重建胡家湾——并不完全是想恢复胡家湾昔日的繁荣,也是给自己找一个长久的寄托。 如果没有那么一个念想,他大概撑不到最后。 宁向朗一直没思考过想要一个怎么样的另一半,他本来就见识过太多分分合合、见识过太多欢喜与悲哀,而且又有“重活一世”的经历,感觉怎么找都不适合。 宁向朗怔了怔,含含糊糊地回了句“这事还是得看缘分”就把话题转到了别的地方。 傅麟的这番话却在傅徵天心里掀起了一番风浪。 从小到大,但凡是傅麟要他做的事,他大多都会默不作声地做好。无论如何他都不想傅麟失望,特别是在傅麟在鬼门关外走了一遭之后! 傅徵天和宁向朗离开医院、钻进前往州会的车里时,傅徵天第一次跟宁向朗谈起他们这个年纪的男孩都很热衷于讨论的话题:“小朗你觉得什么样的女孩好?” 宁向朗没有觉得意外,傅徵天本来就是这么雷厉风行的人。 宁向朗说:“我觉得好有什么用,关键是你要觉得好。” 傅徵天皱起眉:“我觉得怎么都差不多。” 宁向朗笑了:“像你这么闷的家伙,最好就找个开朗点的互补一下。体型嘛,最好不要太瘦,匀称一点就好,要不然抱起来硌手,傅叔他们肯定也不喜欢。长相,以你的挑剔程度,肯定不能差到哪里去。接着就是最重要的一点,你们要有共同话题,要能处得来。你们要是压根儿处不来的话,傅叔一眼就能看出来的。” 傅徵天觉得宁向朗的话很有道理。他想了想,说:“我认识的女孩里面没这样的。” 宁向朗摇摇头说:“你认识的女孩十个指头都数得清!这样吧,我回头好好瞅瞅有没有适合的,改天介绍你们认识。” 傅徵天眉头都快打成死结了,盯着宁向朗问:“你认识很多女孩子?” 宁向朗一滞,笑着打哈哈:“不多不多,怎么会多……” 傅徵天显然不信,绷着脸说:“通讯录给我看看。” 宁向朗:“……” 这查岗的语气是怎么回事啊喂! 宁向朗宁死不屈,誓死护住自己的手机没有向恶势力低头。 代价就是傅徵天的脸色一直很难看。 特别特别难看。 宁向朗撑了一半路,终于撑不下去了。 他向傅徵天解释:“我这不是跟以前在兴趣班认识的那群混球出去玩儿时认识的吗?这年纪的小鬼没别的爱好,就是爱出去闹一闹,偶尔起哄推人出去搭讪。我的成功率比较高,所以常常被委以重任!我知道这种事你肯定不会去干,我才没跟你说起过。” 傅徵天说:“你怎么知道我不会去干?” 宁向朗:“……” 他迅速做出“退一步保平安”的英明决定:“那下次他们约我的时候我叫上你。” 没想到傅徵天比六月的天还多变,马上就一脸嫌弃地冷笑:“这种事我怎么可能会干。” 宁向朗:“……” 这家伙果然不好哄! 宁向朗在恶势力的逼视下硬着头皮签下一系列不平等条约,比如“去哪里之前要回报”“凡是叫你出去鬼混的家伙立刻绝交”“好好学习天天向上别早恋”…… 等抵达州会之后宁向朗才猛然发现话题完!全!偏!了! 宁向朗泪流满面。 气场这东西果然是天生的,不以人的主观意愿为转移——碰上傅徵天这种气势上永远压人一头的大BOSS,重活多少遍都得屈服! 宁向朗愤然地跟傅徵天分头行动,跑去协会那边找唐运尧和朱老。 朱老已经八十多,身体却还很硬朗,宁向朗走进院子里时他正坐在大槐树下抽水烟。瞥见宁向朗走进来,朱老说:“回来了?傅麟怎么样了?” 宁向朗说:“傅叔今天已经能坐起来了,很快就会没事了。” 朱老点点头。 宁向朗说:“我在首都那边见着了唐老。” 朱老一听就知道宁向朗说的不是唐运尧,而是唐家那老头儿。他缓缓吸了一口烟,问:“他还好吧?” 宁向朗说:“唐老很好,他托我向你问好。对了,我还见到了师父的堂侄儿朱立春,他收了个挺聪明的徒弟,是秦家老爷子的孙女。” 朱老把烟杆子一搁,淡淡地说:“朱立春比他老子好很多,是个不错的人,要是有机会也可以跟他接触一下。不过朱家其他人就算了,你离他们越远越好。朱立春他老子心胸狭窄到极点,这么多年了他还是一直想给我找点不痛快,指不定会把主意打到你头上。” 宁向朗说:“我晓得。不过师父你老人家可不行啊,一般想让我不痛快的人,我都会让他深刻地领会到什么才叫真正的不痛快。” 朱老冷笑一声:“有些人的话,把脸送上来给你打你都不想打。” 朱老这么一解释宁向朗瞬间就理解了。 宁向朗说:“师父,唐老头儿这边没什么事了吧?我来时师兄他们还打电话问你什么时候回去,不是要联合傅家搞瓷艺赛吗?现在章程还没敲定,他们有很多为难的问题想跟你请教。” “一群没用的东西,这点小事都拿不定主意。”朱老骂咧了一句,却还是收好了他带过来的水烟袋,朝宁向朗说道:“去跟唐运尧说一声,等你们在这边的事忙完我们就回去。” 宁向朗点点头。 唐运尧听说朱老要走,自然是一把鼻涕一把泪地挽留。 看到这么个老头儿豁出脸这么干,宁向朗也不知该骂他无耻还是该被他感动! 宁向朗深谙“遇到不要脸的人就得比他更不要脸”的道理,勾肩搭背地将唐运尧拉到一边商量:“唐老头儿,分协那边现在是你说了算吧?” 唐运尧一脸谦虚:“一般一般,我也就能说上几句话。” 宁向朗说:“那我们胡家湾搞的瓷艺赛,你是不是能开个口,给我们开开绿灯,比如借点人、搞点钱、拉拉媒体、出出场地之类的……” 听完宁向朗的话后,唐运尧脸色涨得通红——被气的! 他骂道:“混小子,我把这些事都干了,你们还需要干什么?” 宁向朗爽快接口:“我们需要去把经过重重关卡挑选出来的优秀人才留下来啊。” 唐运尧怒骂:“你想得倒美,事情都我干,好处你来拿?哪有那么好的事!” 宁向朗嬉皮笑脸:“咱这么熟了,谈好处多伤感情——” 唐运尧打断:“想都别想,你们先把方案拿出来,要是你们的方案还过得去我再帮你们跑动跑动。” 宁向朗要的就是这句话! 他笑眯眯:“那就这么说定了。” 瞧见他那没脸没皮的模样儿,唐运尧又是气又是无奈。 按“兴趣”分学校的模式推行以来,大大小小的比赛就让人眼花缭乱,正是因为这种盛况导致很多比赛只有寥寥几个参赛者,凡是参与的人都能捞个冠军亚军季军。 久而久之,“比赛热”也渐渐退烧了,尤其是西北这边,教育和经济都比较落后,很多比赛根本办不起来——即使是碰上三年一次的职业联赛,参与者都寥寥无几! 因为能往外发展的基本都往外跑了,留下的人自然少。 听说傅家要跟胡家湾联合举办瓷艺赛,唐运尧其实非常支持——他巴不得搞几张锦旗送到傅家让他们多搞几场比赛,好为明年的职业联赛热身! 唐运尧在西北分协经营了这么久,为的就是看到西北的发展搞上去,职业联赛就是本地经济最大的门面。 一直以来西北职业联赛都被传为笑柄,即使这些年有傅家、唐家过来撑着,也还是远远赶不上其他地方。 整个地区的发展从来就没有捷径可言,只能按部就班把基础打牢,一点点扭转西北贫穷落后的形象。 唐运尧越想越不放心,他忍不住说:“既然你们胡家湾要发力了,我也过去一趟,免得你们瞎搞。” 宁向朗得了便宜还卖乖地摸了摸下巴:“食宿自理,来回车费自理。” 唐运尧彻底爆发了:“混账!你就不能说句好的吗!” 宁向朗从善如流:“唐会长您愿意亲临胡家湾指导,真是咱胡家湾莫大的荣耀,一看到您咱浑身都有劲了,简直是蓬荜生辉啊!您说的每一句话咱都会铭记于心,接下来的行动也会彻底贯行唐会长您的指示,您叫咱往东咱绝不往西,您叫我们打枪我们绝不放炮!”说完他还一脸诚挚地鼓起掌来,“请唐会长发言!” 唐运尧:“……” 谁来掐死这个小混球! 唐运尧一向说干就干,当下就找底下的人找交待接下来的事。 宁向朗留在院子里跟朱老说话。 朱老年轻时也有张不饶人的利嘴,听宁向朗逗唐运尧玩总觉得别有一番趣味。他谆谆教导:“别闹得太过火,小心他真被你气坏了。” 宁向朗说:“我懂,咱要响应国家号召,走可持续发展路线。” 朱老也被逗乐了。 人人都说他偏心宁向朗,其实这份偏心没别的原因,这小子对他胃口,换句话说就是他们“臭味相投”。 师门传承讲究的就是这个缘法。 他会的东西是他的,他爱教给谁就教给谁,谁看不过眼的可以自己离开,他从来不会挽留。 朱老想到前段时间叛出师门的“徒弟”,脸上又带上几分冷讥:“你在首都见到张著了吧?” 宁向朗知道朱老心情不快,但还是点了点头:“见着了,他投靠了楚家。” 朱老看了宁向朗一眼。 宁向朗的表情居然跟朱老有点儿相像,连笑都带上了淡嘲:“真是应了那句话,物以类聚人以群分。” 朱老说:“明年你要不要去职业联赛试一试?” 宁向朗看向朱老,认真地征询朱老的意见:“您希望我去吗?或者说,您希望我以您的徒弟的名义去吗?” 朱老淡淡一笑:“我希望你去,跟你的师兄师姐们一起去。”他拿起水烟袋动作不急不缓地吸了一口烟,目光隐藏在轻袅的烟气之后,仿佛带上了几分叹息,“如果你们能代表西北走出去,也算是告慰了你们师祖的在天之灵。” 宁向朗没有信誓旦旦地给朱老打包票。正相反,这家伙露出了“憨厚”的笑容,语气相当谦逊:“我是新手,我是去攒经验的。” 朱老闻言一乐,笑骂:“滑头。” 38第三十八章 :撞破 傅徵天结束会议后就听到宁向朗去了胡家湾的消息。 自从他正式接触傅氏的事、宁向朗渐渐长大,两个人相处的时间一点点减少。如果以前有人对傅徵天说他会因为跟谁的见面次数锐减而不高兴,傅徵天肯定是不会信的。但听到宁向朗先自己一步离开,傅徵天心里确实不舒坦。 傅徵天的脸色由晴转多云。 何秘书最了解傅徵天,眼看傅徵天又要一路憋闷着回西州了,不由宽慰说:“小朗要忙瓷艺赛的事,肯定是要赶回去的。” 傅徵天点点头,翻出车上的书翻看起来。 十年过去,胡家湾的模样并没有改变。 这天正好又是胡家湾开窑的日子,络绎不绝的客人从四面八方朝胡家湾涌来。 宁向朗这几年回来得勤,大舅胡光明也不客气,一见着宁向朗就让他来看着开窑时才开市的交易市场,没有半点见外! 这点小事自然难不倒宁向朗,他很快就把开市的相关工作安排下去,自己跑到码头看着堪堪破冰的黄沙江。冬天黄沙江结着厚厚的冰层,有些经验老道的人扯着机会在冰面上凿孔钓鱼,一架好家伙就优哉游哉地消磨掉大半天,而且收获颇丰。 往另一边看去,观鸟区的山林已经积着一层白雪。冬日的太阳出来了,暖烘烘地烘化了一点点,却还是见不着半点青绿。 冬天,还长着呢! 宁向朗跑去找到钓鱼的老头儿买了点鲜鱼,蹬蹬蹬地跑回家给加菜。 没想到刚走回姥爷家大院就瞧见个老熟人在逗他表弟玩儿。 宁向朗眉一挑,上前搭住对方的肩膀:“哟,苏胖子,什么时候回来了?” 苏胖子在十五岁那年做了个出人意料的决定,跑去对外开放的特种兵营地参加极限训练。胖子特种兵,想想都觉得绝对不可能!偏偏他就是把人家给说服了,额外给他添了个名额。 苏胖子想法多,性情也豁达,很快就在营地那边混得风生水起。这家伙学习能力特别强——尤其是在驾驶方面!目前他沾手的东西已经有侦察机、潜艇、坦克、运输机…… 苏胖子过足了瘾。 听到宁向朗追问,苏胖子笑眯眯,小模样儿像个弥勒佛似的。他一口气说道:“刚回来,还没回家呢。我可是先来找你摸个底啊!我去的一年里头我爸没说什么吧?” 宁向朗说:“你一声不吭就跑了,可苦了苏叔,你爷爷那边的压力可不好扛!” 苏胖子想到自家爷爷当初拿病重逼父亲苏文凤回家的事,心里忍不住打了个怵。他唉声叹气:“我知道,所以我也没准备在那边多呆,也就是去过过瘾而已。”说着说着他又兴高采烈起来,勾住宁向朗的肩膀挤眉弄眼,“我跟你说,隔壁那群娘子军特别够味,我拿到好几个联系方式了,匀你两个吧!” 宁向朗骂道:“人渣!还匀两个?你当人家女孩子是什么,简直无耻!我唾弃你这种人。” 苏胖子一抹脸,怒问:“那你要不要?” 宁向朗嘿嘿直笑,那模样要多龌龊就有多龌龊:“要!” 苏胖子:“……” 到底谁才无耻啊! 傅徵天抵达胡家湾的时候瞧见的就是宁向朗和苏胖子勾肩搭背、满脸坏笑的一幕。 苏胖子跟宁向朗年龄相近,一直以来也很亲近,比之初见时的圆胖,苏胖子现在胖得更匀称了,顶多只比一般人多了点肉。他骨架比宁向朗大,胳膊一伸就把宁向朗圈在了怀里,那画面看起来相当亲密。 傅徵天的脸色由阴转多云。 宁向朗对此一无所觉,他在苏胖子的提示下才瞧见傅徵天。 宁向朗微讶:“你开完会了?” 傅徵天点点头,跟他们一起坐在大院中央的石椅上,问:“苏昇什么时候回来的?” 苏胖子对上傅徵天时总会莫名地心惊胆颤。听到傅徵天问到了自己头上,他马上把能说的都倒了出来,只差没把自己今天穿了什么颜色的底裤都交待清楚。 宁向朗:“……” 胖子您也太实诚了吧! 苏胖子瞥见宁向朗的不以为然,勾着他脖子说悄悄话:“小朗,这家伙可厉害了!听说我们教官在他手底下也熬不了多久,真不知他是怎么练的……” 宁向朗心头一跳。 他不是惊讶于傅徵天的“多才多艺”,而是惊讶于苏胖子心这么宽,明知道傅徵天那么牛掰,居然还当着傅徵天的面说“悄悄话”——他到底哪来的错觉,觉得只要凑到别人耳朵边说话另一个人就听不见? 宁向朗抬眼一瞄,傅徵天的脸色果然已经多云转暴雨! 宁向朗一拍苏胖子的肩,示意他打住,转头问傅徵天:“你去看傅叔了吗?” 傅徵天点点头:“爸已经好多了。” 宁向朗正想问傅徵天来干嘛呢,又想到胡家湾这次的瓷艺赛还是跟傅氏联名办的,也就没多问什么,直接招呼傅徵天进里面等吃饭。 傅徵天见了胡得来几人后一一问好,表现得得体又礼貌,但是比之苏胖子由衷亲近总有些不同。 傅徵天显然很明白自己的定位,他跟唐运尧说起了正事:“我听说唐会长你们在这边,刚才打电话把李叔那边的人也请了过来,等我们吃完饭他们大概就到了。” 唐运尧听后笑得直点头:“李家跟参与进来事件大好事,他们可是我们西北硕果仅存的老世家之一,对这些事很有经验。” 傅徵天“嗯”地一声,端起宁向朗递给自己的茶喝了起来。 宁向朗坐在他身边问:“李家都有谁过来?” 傅徵天冷哼一声:“反正不会有你的狐朋狗友。” 宁向朗摸摸鼻子。 看来傅徵天对他手里的“花名册”还是很不满,连带地对平时跟他玩在一块的朋友都瞧不上了。 李家是西北有名的制瓷世家,并列在国内制瓷四大家族里头,当家人的弟弟更是在首都总协会那边也占着一席之地,说是西北最稳固的世家也不为过。 不过吧,再牛气的家族也有那么一两个不中用的家伙,比如经常跟宁向朗一起玩儿的李玉白就是其中一个。 人如其名,李玉白长得白白净净斯斯文文,人人见到都会赞叹一声“谦谦君子温润如玉”。 当然,这只是表象而已,能跟宁向朗和苏胖子玩得来的家伙当然不会是这种“如玉君子”,正相反,李玉白是个真性情的家伙,他高兴了就到外面散财玩,不高兴了就指着别人鼻子破口大骂,哪有什么“君子之风”! 这直爽的脾气很对宁向朗的胃口,两个人第一次在古玩市场看中了同一件东西,针锋相对地来了一场唇枪舌战之后简直相见恨晚。 傅徵天对整个过程了如指掌,因此毫不犹豫地把李玉白列入“绝对不欢迎”行列。 凭什么他拐带得这么辛苦,这家伙却只是随便吵一顿就能变成宁向朗“好友”之一。 傅徵天在电话里委婉地建议别带李玉白过来。 李家那边显然也对李玉白的捣乱能力很头疼,对傅徵天这个建议表示十二分的赞同。 双方一拍即合! 结果李玉白确实没来,他跑去首都玩耍了。 李玉白本性不暴露,看起来就是个无害的小青年。他目的明确地跑到唐老家,逮着唐老就问:“小朗不是说你们仿烧了转心瓶吗?我能不能瞅瞅?” 要说唐老最头疼的年轻人是谁,排在第一的肯定是宁向朗,而排在第二的就是李玉白!他摆摆手说:“去去去,别来烦我,我有正事要办。” 被拒绝了李玉白也不介意,没脸没皮地提出另一个要求:“那什么文森特家的人不是要来吗?你带上我呗,我保证不捣乱。” 唐老瞅了他一眼,冷笑:“李小白,你是什么德行我还不清楚?一边玩儿去。” 李玉白再接再厉:“不带上我也行啊,你帮我个忙,央文森特家的人帮我弄几本书过来总行了吧?您老跟他们往来了那么多年,不会连这点面子都没有吧?” 唐老怒瞪着他:“我有面子是我的事,你想要什么东西,凭什么要我豁出脸去跟人讨?” 李玉白说:“我们是早上八九点钟的太阳,祖国的未来需要靠我们去创造,爱护祖国的花骨朵人人有责!” 唐老说:“你们还花骨朵?别开玩笑了。” 李玉白直摇头:“小朗说您小气我还不信,今天我总算看清您了。” 唐老吹胡子瞪眼:“那混小子敢说我小气?” 李玉白卖队友不留余力:“对啊对啊,那家伙真是太不尊重您了!我可不一样,我对您可是一直心怀敬慕,恨不得时刻跟在您身边学习!”他点出重点,“您就带上我吧!” 唐老气得笑了:“你们两个都是混账,我会信你们的鬼话才怪!”他顿了顿,斜了李玉白一眼,“带上你也不是不行,不过有个条件。” 李玉白说:“什么条件?” 唐老说:“宁向朗那小子干到一半就甩袖走人了,我还欠着老傅一个瓶子,你来给我打打下手。” 李玉白说:“没问题!” 两边都开始忙活起来,等唐老给傅老爷子的转心瓶做好了,文森特一家也抵达首都机场。 李玉白到底还年轻,好奇心比谁都强,别人千求万求求个机会结识文森特家的人,他却只是为了瞧瞧这个“传奇家族”的人到底长什么样儿。 相比之下,同行的楚秉和显得慎重许多,他穿着一身得体的西服,带着一脸得体的笑容,跟在唐老身边迎了上去。 这样的场面让李玉白有点失望,因为文森特一家看起来似乎也没什么特别,欧洲人的面孔在他眼里几乎是一个样的,下回再见到指不定他就忘光了! 听完他们的寒暄之后李玉白更没兴致了,眼珠子一转,脚底抹油一样溜了。 没想到这一溜倒是让他撞见了一桩不得了的事。 李玉白悄悄摸摸地拨通了宁向朗的电话。 宁向朗问:“小白,怎么了?” 李玉白连他的称呼都懒得纠正了,用最神秘的语气说:“我见到傅勉了,你猜他跟谁在一起?” 宁向朗拒绝参与竞猜:“有话快说,不说我挂了。” 李玉白的语气还是兴味盎然:“楚应昆!我看见了他跟楚应昆在一块,你说他们是怎么搞上的?” 宁向朗说:“你确定‘搞’这个词用得准确吗?” 李玉白说:“准确,非常准确。”他说得相当笃定,“因为我看见他们在车里吻在一起——不不不,更正一下,现在已经滚在一起了!” 宁向朗:“……” 39第三十九章 :旁观者清? 李玉白这人一向不怎么靠谱,但他从来都不说谎。 宁向朗一听就知道事情的严重性。 傅勉确实在首都,他在首都念大学,都快毕业了。而且根据宁向朗的记忆,楚应昆也的确跟傅勉在同一家大学,他俩要是真碰上了也不算稀奇。 关键是他们怎么会搅和在一块。 李玉白倒是见惯了这些事,见宁向朗沉默不语,自顾自地磕叨:“楚应昆这家伙花名在外,傅勉跟他搅和在一块还真倒霉。不过也是他活该,都二十几岁的人了,还像个小孩一样好骗。” 宁向朗说:“话不能这么说。” 李玉白说:“那该怎么说?小朗,不是我说你,你这人就是心太软了,手段不够硬。他也就是仗着有傅家撑着才爬到你头上耀武扬威,换了别人早把他摁死不知道多少次。” 宁向朗皱起眉。 李玉白这人跟你熟悉以后向来口没遮拦,什么话都直接往外蹦。 但李玉白也没说错,傅勉的个性确实有点问题。 从第一次见面开始,宁向朗就看出傅勉藏着不少小心思,比方说在胡光明和胡灵翠面前把自己说成寄人篱下的小可怜,大赚同情;又比如说后来他第一次到傅家,傅勉就开始在傅麟面前“争宠”。 简单来说就是渴望得到别人全部关注、渴望抓住别人全部关爱。 宁向朗一直觉得这没什么,毕竟这种心理谁都会有,他一个成年人总不至于去计较这点小事。 傅徵天也不是计较这些的人。 没想到李玉白会撞破傅勉跟楚应昆的“好事”。 宁向朗叮嘱:“这件事我先跟徵天谈谈,你别往外说。” 李玉白满不在乎地说:“我也就你们几个朋友,往哪儿说去?我也就告诉你一声,好了,我现在去吃点东西。”他缓步走进傅勉和楚应昆在里面“滚到一起”的那辆车。 宁向朗的心莫名一跳,忍不住说道:“你也别上去打招呼——” 李玉白笑嘻嘻:“迟了。”他抬手敲了敲车窗,等里头的人手忙脚乱分开才笑眯眯地问好,“好久不见啊,傅世兄,还有楚世兄,你们在干什么呢?” 宁向朗:“……” 傅勉:“……” 李玉白切断通话、收好手机,淡淡地笑着说:“我认识个搞改装的,可以把车窗换成外头看不见里面的,有需要的话我给你们个电话——” 楚应昆咬牙切齿地怒骂:“李小白,你什么时候来首都了!” 李玉白倚着车朝他微微一笑,信口开河地扯淡:“想你想得紧,特意来见你的。”他伸手拢了拢楚应昆大敞着的衣领,“没想到你居然有了新欢,真是让我伤心极了。” 楚应昆脸色一阵青一阵白。 相比之下,傅勉的脸色更加难看。 他认识李玉白。李玉白是宁向朗的朋友,而且李家跟傅麟也有不错的交情,所以他见到李玉白的机会并不少。 李玉白跟宁向朗他们是一国的,他们生来就比别人多几分天赋、多几分运气,别人努力八辈子也比不上他们半根手指头! 像沉稳早熟如楚应昆,见到李玉白也会流露出许多的情绪——他会愤怒、恼火或者无可奈何,跟平时完全不一样。 傅勉警惕地看着李玉白。 李玉白被逗乐了。 像楚应昆这玩意儿,送给他他都嫌脏,偏偏有人就爱当宝贝供着,还觉得别人会跟他抢——真是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虽然他的本意就是刺激刺激这小子,但真刺激到了,他又觉得实在索然无味。 李玉白挥挥手:“行了,我得先走了,你们好好玩儿。”说完他又忍不住吹了声口哨,笑眯眯地调侃,“楚应昆,你这车座一看就挺有弹性,果然是会享受的人。傅世兄,你有空也让楚世兄也‘快乐快乐’才行,总不能光你一个人快活。” 楚应昆脸色彻底黑了:“滚!” 李玉白干脆利落地转身走人。 李玉白消失以后楚应昆就恢复了一贯的冷静。 他看向傅勉:“这家伙跟你‘堂叔’家挺熟的吧,我们今天被他看到了,那边说不定也知道了。” 傅勉脸色一白。 但他只是僵硬片刻,就伸出手用力握住楚应昆的手掌:“你会跟我一起面对的对吗?” 楚应昆当然清楚这时候该说什么,他侧头亲吻傅勉的唇角,微笑着哄人:“当然,我会跟你一起面对。” 傅勉安心下来。 楚应昆的花名在外他当然不是不知道,不过他相信自己对楚应昆而言是不同的,毕竟他可是傅家人——就算楚应昆还没有真正爱上他,也不会在这方面跟他说假话。 只要他还姓傅,楚应昆就不会离开他。 傅勉面色沉静,目光依稀有了傅家人都拥有的锐利。 另一边,宁向朗并没有把李玉白看见的事情瞒着傅徵天。 傅徵天听后沉默了许久。 对傅勉,傅徵天不能说没有感情。因为傅勉从来到傅家的第一天开始就归他管,可以说是他操心最多的人。 但要说傅徵天对傅勉的感情很深,那肯定是不可能的。 即使父母从来没提起过傅勉的身世,傅徵天也不是瞎子聋子,他早就知道傅勉不可能一直跟自己一道。 从年龄看就知道了,傅勉本来就不是他们这一支的人——就算早年养在他们家也不代表傅勉就会跟他们家亲厚。 失去父母时年纪再小,人对自己的父母总归还是会好奇的,傅勉也一样。 傅徵天早就察觉傅勉悄悄跟他父亲那一支的人联系,也直接摆出傅勉父亲当时跟本家的矛盾、摊开当年傅勉双亲遭遇的意外跟傅勉谈过。一切都说开了,傅勉还是看不开的话,傅徵天也不会挽留。 只要傅勉还有点良心,不至于连傅麟对他的好都忘得一干二净,傅徵天根本就不在乎。 对上宁向朗关心的目光,傅徵天平静地说:“他是一个成年人,应该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傅徵天都这么说了,宁向朗自然也不能再说什么。 清官难断家务事,他还是不要掺和比较好! 结果事情并没有就这样揭过。 傅徵天没找傅勉,傅勉却回来了。 傅勉以看傅麟的名义回到西北,代表的却不仅仅是自己。 傅勉一进门就把果篮放在病床旁,坐到床边的椅子上说:“叔公,我来看你了,敬城伯公托我向你问好。” 傅勉口里的“敬城伯公”就是傅徵天的堂伯傅敬城,年纪比傅麒还要大,曾经被誉为傅家最有出息的第三代——可惜这个名头被傅麒半路截胡,而病弱的傅麟也紧跟其后,把傅敬城给甩出老远。 傅家的权位之争算不上是你死我活的较量,即使是傅老爷子这一支掌权了,傅敬城也依然在首都稳稳立足。 不过想都知道,以傅敬城为首的那一支对傅老爷子肯定不可能打心里服气。 傅勉今天说出这样的话,无疑是在向傅麟表明自己已经站好了队。 而且站的不是他们这边。 傅麟身体并没有完全康复,听完傅勉礼貌周全的客套话后脸上的笑都淡了。 傅徵天进门时看到的就是傅麟那已经浅淡到极点的笑容。 傅徵天看着傅勉说:“来了?来了也不知道帮忙削个水果,你是越活越回去了。” 傅勉下意识地拿起刀给傅麟削苹果。 等他把苹果皮削光、切分成大小一致的小块之后,才猛然意识到自己回来的目的。 傅勉抬起头说:“小朗跟李家都太托大了,明明有机会跟文森特家族搭上线,结果却都放弃了,现在捡便宜的是楚家人——明年西欧国际展会的‘瓷器长廊’都被他们拿下了。” 傅徵天“哦”地一声,点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 傅勉说:“这是个不错的机会,我跟敬城伯公准备跟楚家合作,这是我的第一块试刀石,我一定会把它做好。” 傅徵天不咸不淡地说:“不错的想法,加油。” 傅勉挺直腰杆,认真地凝视着傅徵天说:“现在我很多方面都不如你,但我会努力去缩小这种差距。” 傅徵天笑了:“那我拭目以待。” 傅麟的目光停在傅勉身上。 傅勉似乎再也受不了病房里的气氛,站起来道别。 傅麟点了点头,让他走。等傅勉的身影消失在病房外,傅麟才看向自己儿子:“徵天,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 傅麟指的当然是傅勉找上傅敬城的事。 傅徵天说:“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选择,我没办法干涉,也不想干涉。” 傅麟有些惆怅:“小勉到底是跟你一起长大的……” 傅徵天说:“您跟他父亲、跟堂伯也是一起长大的,结果怎么样?‘堂伯’这几年虽然没什么大动作,但小动作接连不断地使出来——这次还差点害得你没命了。傅勉跟那边走得那么近,我不信他一点都不知情。明知道内情还带着‘堂伯’的‘问候’过来看你,我不觉得这样的人还有什么情分可讲。” 傅麟闭上眼:“徵天,你太理智了,有时候感情是不能这样去分析的。说到底还是因为你没真正把小勉当家里人看——你瞧不上小勉。要是换成小朗,你会那么干脆地把他排除在外,直接当‘外人’看吗?” 傅徵天冷笑:“小朗绝对不会那么蠢。爸,你别想太多,好好养病。” 傅麟想到自家老爷子跟小舅子都跟自己谈起了傅徵天跟宁向朗的事,那还能安心。 对比傅徵天对傅勉的态度和对宁向朗的态度,傅麟越想越觉得不妙。 一直以来他都挺喜欢宁向朗这孩子的,因为宁向朗聪明又开朗,非常讨喜。可仔细一回想,这么多年来能一直当傅徵天朋友、能跟傅徵天同进同出同吃同睡的人,除了宁向朗根本数不出第二个! 要是傅徵天跟宁向朗都认定了彼此,觉得这辈子都非对方不可,傅麟当然不会当棒打鸳鸯的封建家长。 可他们这会儿都还小,感情并没有真正往那方向发展,傅麟自然希望他们选一条比较顺畅的路。 傅麟打定了主意,当下就倚着枕头露出一丝虚弱的笑意:“我希望你能快一点找到一个适合你的女孩子——最好她能让你对她就像你对小朗一样,可以全心信赖、可以放心依赖。”他抓起傅徵天的手,“儿子,我希望你再怎么忙都抽点时间出来考虑一下这个问题。” 傅麟艰难到近乎虚浮的笑容让傅徵天心脏一揪。 他只能答应下来:“好,爸,我会好好考虑。” 傅麟叹着气说:“做不到的事可别答应,要不然我会很失望的。” 傅徵天认真地说:“我不能保证我一定能找到,不过我会尽力去找。” 40第四十章 :悸动 宁向朗跟苏胖子在和朋友们聚会,傅勉中途过来了。 宁向朗没有半点意外,笑着邀请傅勉坐下聊天。老朋友们见面也没什么特别的事情,就是喝喝酒说说话。眼瞅着傅勉快毕业了,一堆人拉着傅勉挤眉弄眼,问傅勉的大学生涯精不精彩。 傅勉一直很羡慕宁向朗交朋友的能力,像宁向朗这样的人,无论跟谁坐到一块都能在五分钟内聊成知交。傅勉一开始很不解,后来悄悄学着宁向朗的一些做法去跟别人结交,慢慢地也就有所明悟。 原来所谓的人缘好、朋友多,不过是用的技巧比较巧妙而已,也没什么特别的。 看起来跟谁都聊得开怀的宁向朗,也不过是个带着假面的、早熟过人的家伙。 傅勉在其他人的起哄下喝了好几杯,其他人也多多少少有了点醉意,最后只能叫了车过来分批把人送回家。 苏胖子喝得豪迈,横着回去的人里头他可是第一位。宁向朗倒是很清醒,理所当然地成了处理“醉鬼”和付账的人。 傅勉在一边瞅着宁向朗送走最后一批人,拿出一根烟点着,慢慢地吞云吐雾。 即将迈入二十三岁的傅勉已经有了点属于男人的俊逸,再加上夹在手指之间的烟,整个跟刚见面时一比早就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在傅麟面前走了一遭,傅勉感觉自己的心肠已经完全硬了起来,这个最可能击垮他的弱点都不存在了,他有把握走向自己规划好的未来。 傅勉一直凝视着宁向朗。 宁向朗回过头的时候就对上了傅勉的目光,冷静,沉着,而且带着几分决然。 宁向朗喊:“勉哥。” 傅勉说:“你一定觉得我傻透了。”他吸了口烟,吐出淡淡的烟气,“楚应昆那个人在你们看来就是块垃圾,握个手你们都觉得脏了自己的手,没谁愿意沾。” 宁向朗不说话。 傅勉说:“但是我喜欢。我比谁都清楚他是怎么样的人,比谁都清楚他在背后有多花——在我没有足够的实力之前,这个人是收不了心的。” 宁向朗没有追问傅勉为什么会喜欢上楚应昆。 有时候感情是毫无道理的,尤其是傅勉这种心思非常敏感的人——也许对方只是给了他一个善意的微笑,他就为之心动。 傅勉太希望能找到一个属于自己的人了。 宁向朗理解这种心情——这种感觉世界已经与自己断绝了联系,拼了命想要找到自己存在的意义的心情。 宁向朗上前给了傅勉一个拥抱。 傅勉一怔。 宁向朗只是轻轻一抱就放开了傅勉。他看着傅勉的眼睛说:“不管怎么样,不要让自己受伤,无论是身体也好,心也好,自己要护好。” 傅勉说:“你总是这样,对谁都好,什么事都看得清楚。你对我很好,一直都很好,你不像徵天一样不屑于跟我交流——你手把手地教会我很多东西,带我交上了很多朋友。但是,小朗,有时候我觉得你很可怕——你跟徵天都很可怕,你们明明那么小,身体里却像有着成年人的灵魂似的。像现在这样,我等着你们骂我、等着你们愤怒、等着你们跟我划清界限,你们却根本没有那种反应——你们让我觉得我像个跳梁小丑,怎么看都可笑至极。” 宁向朗心头一跳。 傅勉说:“楚应昆是蠢了点,但是我可以把握住他的所有心思,不管是龌龊的也好、无耻的也好,我一目了然。”他看向宁向朗,语气带着几分自嘲,“我得说这让我很安心——至少这是我可以抓住的东西——靠我自己抓住的东西。” 这时宁向朗的目光转到了傅勉身后。 傅徵天正站在那,也不知听了多久。 傅勉若有所察,转身看向身后。 傅徵天说:“就为了这种原因,你拿着刀子去戳我爸的心窝?” 傅勉脸色一顿,抬起头说:“我必须下定决心。”他的指甲都快陷入了掌心,语气却还是很镇定,“要我这样的人下定决心有多难,你肯定不会懂——只要留着任何退路,我都会退回原位。我不想一辈子都这样,我不想一直活在妒忌和仰望里,我也希望做点什么——证明我这个人存在的意义和价值。”他又一次重复,“我需要下定决心。” 傅徵天隐怒在心,却又无可奈何。 傅徵天知道傅勉走到这一步是有自己的责任在的,他引导傅勉的方法跟宁向朗不一样,他最常用的方法是“激将”,长久下来,傅勉心里肯定压抑着许多的怨气,觉得他句句都在刺他。 可他“接手”傅勉时只有七八岁!面对比自己还大两三岁却懦弱又爱哭的“侄儿”,他想不出别的办法可以把他掰回来,只好处处都压着傅勉一头,逼得傅勉不得不向自己看齐。 后来隐隐察觉这种方法不是很好,却也改不过来了。 试想一下,一个老是对你冷嘲热讽、天天打压你的家伙突然对你和颜悦色,你恐怕不会觉得惊喜! 事已至此,再说什么都没意义了。 傅徵天平静地说:“那我等着看你能证明出什么来。” 傅勉挺直腰杆,几乎是第一次直视傅徵天的眼睛。 他对傅徵天说:“我自己选的路,怎么都会好好走完。” 傅勉转头看着始终没有插话的宁向朗,不知怎地就想起当初四个人高高兴兴布置分厂那个“秘密基地”的日子。那时候大家都还小,对“未来”这么遥远的东西一无所知,脱光鞋子在林子到处跑的事都干过,爬山、烤肉、放灯、雪里玩耍、月下谈天说地、每逢假日结伴旅行…… 那样的时光,想起来都觉得快活到不得了。可是那样的好时光已经不是他能拥有的了,他必须要努力一点、更努力一点,才能勉强最上他们已经走得很远的背影。 傅勉上前一步紧紧拥住宁向朗。 即使他再怎么说服自己去贬低宁向朗,真正要分道扬镳时他还是控制不了自己的心。 傅勉搂了好一会儿,才绷起脸对宁向朗说:“这是把刚才你抱我的一下还给你。” 宁向朗:“……你超时了。” 傅勉笑了,这些天以来第一次有了笑意。他瞅着宁向朗说:“你再抱回来?” 宁向朗:“……” 难道决心这东西真有这么神奇,连脸皮都能噌噌噌地瞬间加固? 傅勉当晚就告别西北回了首都。 宁向朗又被傅徵天拉到家里睡觉。 宁向朗知道傅徵天这段时间累得慌,没有拒绝,打了个电话回家之后就跟着傅徵天回傅家。 两个人洗完澡躺上床,傅徵天一句话都没有说,宁向朗也不知该说什么好。 傅徵天是个外冷内热的人,面上什么都不表露出来,实际上比谁都在意家里人。 傅勉的选择对于傅徵天而言无疑是一件非常难以接受的事。 即使他一句话都没有说。 宁向朗睁着眼睛盯住天花板,傅勉的话又响在耳边。 “你们身体里却像有着成年人的灵魂似的。” 傅勉向来敏感,敏感到惊人的程度。有时候连宁向朗都怀疑傅徵天跟自己一样,也“重活”了一世! 也只有在现在这种时刻,宁向朗才能否定自己的猜测:躺在自己身边的是个刚满二十岁的年轻人,他也有无法处理的事情,比如没办法很好地表达自己的感情、没办法很好地宣泄自己的情绪,只能闷不吭声地找上朋友作陪,以舒缓内心的压抑。 宁向朗沉默许久,伸手搂住傅徵天。这样的轻拥跟给傅勉的拥抱不一样,在被褥下贴近的身躯显得更加亲密,也更加温柔,抚慰傅徵天的意图非常明显。 胸膛贴着胸膛,彼此都能清晰地感受到对方的体温和心跳。 傅徵天蓦然睁开眼,跟宁向朗四目相对。 宁向朗回视。 傅徵天终于开了口:“我不是不生气,也不是不想骂傅勉,”他顿了顿,继续往下说,“但是我知道那没有用,所以我忍住了。爸说我瞧不上傅勉的时候,我更生气了,从小到大爸都疼他比较多,缠着爸的时间也是他比较多——就这样他还能站在爸面前说他站到了差点害死爸的人那边,这样的白眼狼儿我是真的瞧不上了。” 宁向朗说:“但是刚才听完傅勉的话,你又觉得自己也有责任,对吧?” 傅徵天不再说话,算是默认了宁向朗的说法。 宁向朗说:“换个角度来看,这未必不是一件好事。” 傅徵天看着宁向朗。 宁向朗说:“温室里的花永远经不得风雨,勉哥想要离开‘温室’,对他来说相当于迈出了成长过程中非常重要的一步——还有,你跟你堂伯总会对上的,勉哥能成长起来、能尽快在你堂伯那一支占据一席之地,也许能缓和一下你们两支之间的矛盾。退一步来说,就算起不了这个作用,至少你也了解自己面对的是什么样的‘对手’。” 宁向朗最后这个“对手”指的是成长起来的傅勉。 宁向朗这番话是把最好的可能性和最糟糕的可能性都剖开在傅徵天眼前。 傅徵天本来就不是爱钻牛角尖的人,跟宁向朗这么一聊也就宽心了。 他说:“谢谢。” 宁向朗笑了:“谢什么,睡吧。” 傅徵天“嗯”地一声,手却伸到宁向朗腰侧回抱宁向朗。 他觉得宁向朗笑起来顺眼得很,忍不住低下头想把宁向朗带笑的脸蛋儿瞅清楚一点。 没想到宁向朗正好抬起头。 两个人贴得很近,一低头一抬头之间正好就轻轻碰上了对方的唇。 傅徵天和宁向朗都一愣。 最后是宁向朗先回神:“快睡。” 傅徵天点点头,脑海却一直停留刚才碰上宁向朗的唇的那一刹那。 触感柔软,气息温热。 明明只有那短短的一瞬间,回想起来却总觉得好像有什么东西要在心里炸开了一样。 对傅徵天而言,那是一种完全陌生的悸动。 41第四十一章 :长记性 第二天天气转晴,但干燥的风刮得两旁的树木更加萧瑟。 短暂的冬阳并没有把雪地化开,宁向朗穿上外套就踩着厚厚的积雪出门。 傅勉的选择也是他意想不到的,一旦傅勉真的彻底倒向傅敬城、彻底跟楚应昆成了一国的,那傅氏在西北的境况、胡家湾接下来的打算,恐怕都瞒不过首都的人了。 如果他没记错的话,朱家那边跟楚应昆父子似乎也很熟悉,朱老准备在明年职业联赛杀他一个出其不意的想法恐怕要落空! 真是牵一发而动全身。 傅家那边有傅徵天稳着,不需要宁向朗操心,但宁向朗必须及时去胡家湾一趟。 胡光明和章敏夫妻俩都起得早,已经坐在大门外闲聊着吃早餐。见宁向朗一大早跑过来,胡光明问:“怎么了小朗?” “有点事,等会儿就说。”宁向朗没跟自家舅舅和舅妈客气,自己跑去盛了碗粥坐到胡光明两人旁边。 章敏有着女人独有的敏锐,她问道:“小朗你很少这么不痛快,是不是出了什么事儿?” 宁向朗顿了顿,搁下碗说:“确实有。”他简单地把傅勉的事说了出来,从李玉白撞见的那一幕到后来傅勉去医院,交待得清清楚楚。 章敏一听就明白了:“你是怕胡家湾的情况也被他泄露出去?” 宁向朗一顿,摇摇头说:“这不是怕不怕的问题,而是我们早早要做好思想准备。楚应昆那个人我知道,有这样的机会肯定不会放过。胡家湾这些年崛起得太快,李叔都开玩笑说李家快要给胡家湾让路了,盯着胡家湾的人自然多——楚应昆父子肯定在其中。” 章敏说:“可是傅勉——” 胡光明打断她:“敏敏,别想太多。” 章敏心直口快,想说的话哪里打得住?她把碗一搁,怒道:“我就不明白了,首都那个地方真有那么好?好到能让他去了那么几年就把西北这边的事都忘光了,第一次见面时光明你还下水去救了他呢,他难道真的会把胡家湾的情况全卖出去?那他最好别再出现在我面前!” 胡光明跟宁向朗对视一眼,都苦笑起来。 胡光明这些年来接触的人多了,结识的朋友层次也多了,眼界比以前要广。在傅家那样的家族里,立场不同就等同于将来要展开一场针锋相对的较量,哪还管什么救命不救命。 尤其是对他们这种小打小闹、毫无助益可言的“草根”,日后瞧见你时能跟你问句好就很不错了。 胡光明腮帮子动了动,瞅向宁向朗说:“我看你也别跟你天哥走得太近,我听敏敏说你天哥的妈妈有心给他找媳妇儿,你不能老这么跟他腻一块了。” 宁向朗怔了怔:“天哥要找媳妇儿跟我有什么关系?”他笑了起来,“我还打算帮他介绍一个来着,不过人选还没选好,得好好挑挑。” 胡光明听宁向朗说得爽快,倒有点拿不准了。 两个小娃儿从小一起长大,那黏糊劲谁都插不进去,十年过去,这份感情都没变过。 傅徵天性格偏冷,只有在宁向朗面前才会表露自己的情绪,也只有宁向朗说的话他才听得进去。宁向朗这边倒还好,他朋友很多,跟谁都能玩得来,不过只要傅徵天一有事,他肯定第一个赶到傅徵天身边。 这样的关系看起来没什么不妥,坏就坏在傅徵天的脾气上面——要让他接受别人实在太困难了,这么多年来也只有宁向朗能走进他心里头。 事实上傅母找章敏和胡灵翠谈过,话里话外隐晦地提出了傅家那边的担忧:万一两个小娃儿走到一块了怎么办? 同性相恋现在并不少见,同性婚姻也是合法的,像季平寒和张遇奎就是光明正大的一对。问题就在于即使合法了,很多人也依然不接受这种有悖于过去家庭组成模式的性向,连带也会影响许多人对他们的评价。 正是因为有季平寒这个先例在,傅家那边才会那么警惕。 没想到两个小娃儿本人根本没往这边想过。 胡光明犹豫了,章敏却没跟宁向朗藏着掖着:“小朗,你从小比别人懂事,我就直接说了。你舅舅担心的是你会跟你天哥……在一起,就是那个意义上的在一起,小朗你给我个准话,你有没有这个意思?” 宁向朗:“……” 宁向朗莫名地想到昨天夜里轻轻擦过傅徵天的唇时的触感。 不管男欢女爱还是男欢男爱他都没少见识,绝对不是他跟傅徵天这样的。要说他跟傅徵天之间有什么,他自己第一个不信——就凭这些年他们“同床共寝”的次数,要出事儿早出事儿了! 宁向朗默然许久,说道:“真没想到你们会这么想,我们顶多就是去外边时挤一张床睡!这样就说我们可能在一起,那我岂不是脚踏很多船?别人不说,就说胖子,我跟他也没少挤着睡啊!” 胡光明听完也觉得那种担心有点好笑,傅徵天不知道,宁向朗可是常常跟苏家那小子琢磨哪个女孩子漂亮啊!哪会往那方面走。 章敏也放心了:“那就好,你一混小子倒是没什么,你天哥可是家里的独苗苗,又生在傅家那样的大家族,由不得那么胡来。” 宁向朗拍着胸脯保证:“没问题的,赶明儿我就给天哥介绍几个女孩子。” 另一边,傅徵天正在处理当天的文件,中间休息的时候他端起水喝了一口,突然感觉那份温热让他有点回味。 就像是昨晚匆匆一碰的…… 意识到自己在想什么,傅徵天端着杯子的手微微一顿。 即使他从来没有经历过这种事,但不代表他对这方面一无所知。在第一次发现自己的身体出现了生理上的变化时,他就默不作声地给自己补充了全面的生理知识,比如感情征兆、欲望成因、如何解决生理困扰……等等。 这些知识足以让他意识到自己的行为正在发生偏差。 他并不讨厌这个偏差,但理智告诉他这偏差是不能发生的。 接下来的日子里傅徵天变得很忙碌,忙到连宁向朗都找不着人。宁向朗起初有些摸不着头脑,后来听说傅母开始变着法儿张罗着给傅徵天“相亲”,也就明白过来。 敢情是有了老婆就不要朋友了! 不管怎么样,傅徵天肯迈出这一步都是件好事,宁向朗打心里替傅徵天高兴。 开学后宁向朗的生活就精彩多了,苏胖子跟他同一届,毕业季事儿多,两个人都是“中心人物”,一出现就被抓了壮丁,组织这个组织那个,忙得脚不沾地。 偏偏“奴役”他们的老家伙们还振振有词:“反正你们都直接保送了,不用担心学习上的问题,为学校服务一下有什么关系!” 宁向朗和苏胖子都深感无奈。 这群老头儿真是越活越回去了,到底还要不要脸啊! 两边都过得很充实,反倒是身体已经恢复过来的傅麟有点不习惯了。饭桌上傅麟问傅徵天:“怎么最近都没见到小朗了?” 傅徵天顿了顿,说:“他快毕业了,忙。” 傅麟说:“哦,小朗确实快毕业了。不过他不是早就拿到保送资格了吗?怎么还那么忙?” 傅徵天搁下筷子,抬起头看着傅麟的眼睛回答:“能者多劳,你懂的。他那学校哪个老头儿不是雁过拔毛的家伙?他们肯定不会放过小朗这么个出色的劳动力,保准是把能推给他做的事都推给他。” 傅徵天态度自然,语气也轻松,傅麟一时有些理不清头绪。他不是傻瓜,两个那么黏糊的家伙一下子变得连面都不见了,肯定有点儿问题。可从傅徵天这边看来一切如常,问起宁向朗的事他也对答如流,丝毫没有异常。 傅麟蓦然发现自己对这个儿子的了解实在太少了,少到根本没办法判断出任何东西。 傅母跟傅麟对视一眼,开口说道:“过两天你爸爸生日,你爸爸病刚好,就不办大了,找自家人吃顿饭就好。到时候你把小朗他们叫过来吧,我也很久没跟小朗妈妈好好说话了。” 傅徵天点点头。 回到书房后傅徵天看着手机怔愣许久,最后莫名地笑了笑。 父母小心翼翼的试探,他当然察觉了。原来他表现得那么明显,明显到他们都能看出来的地步。 他们显然是想在他“醒悟”之前把他拉回正道。 傅徵天拉开窗帘,看着远处烂漫的春光,远处的山林绽开了一树树新绿,啾啾的鸟鸣声时远时近,吵得人心头烦躁。 他知道自己正在关上一扇门,那扇门关闭以后他要忍受的也许就是无边的黑暗。 但是他没有办法打开它。 ——他必须亲手关上它。 从小到大父亲希望他做到的事,他都会做到。 无论是让父亲的期望落空还是导致两家发生矛盾,都不是他想看到的结果。 胡家湾和第一机械厂正处于上升期,傅家也刚在西北扎稳根基,他们都要很多要做的事,这个时期最不应该让别的东西绊住自己的脚步。 他可以做到。 傅徵天静立良久,拿起手机拨通了宁向朗的电话。 短暂的提示音之后,宁向的声音从电话那一端响了起来:“天哥?” 宁向朗光是喊了这么一声,就让傅徵天的决心溃不成军。 他已经很多天没有听见宁向朗的声音了。 ——这是十年来的头一回。 傅徵天感觉有无数虫蚁在啃噬着自己的心脏,不是特别疼,但很难受。 傅徵天闭上眼,在脑海里回想着宁向朗的模样,从小小的个儿到半大少年,宁向朗的每一步成长他都没有错过,照现在这样一直走下去,往后的日子里他们应该也不会在彼此生命里缺席。 但是他和宁向朗只能是朋友。 至少目前是这样。 傅徵天稳住心神,用最正常的语气说:“后天我爸爸生日,你叫宁叔他们一起过来吃饭吧。” 宁向朗说:“我还当是什么事,没问题,本来我们就这么打算来着。” 傅徵天说:“那好,到时候见。” 这是要结束通话了。 宁向朗以为傅徵天正忙,也没多想,“嗯”地一声挂断电话。 耳边变得一片寂静,傅徵天静静望了窗外许久,抬手拉上了窗帘。 满室幽暗。 不知过了多久,书房的门蓦然被人从外面拧开了。 傅母走进来打开灯。 见傅徵天安静地倚着墙站在床边,傅母忍不住问道:“怎么不开灯?” 傅徵天淡淡地笑了:“在想事情,这样比较容易集中精神。”他绕到傅母背后将手搭在傅母肩膀上把她往外推,语气不乏愉快的调侃,“妈你打断我的思路,我得重新来一遍,你快去睡吧,我还得再好好想想。” 傅徵天少有的轻松和亲近让傅母一怔。 她杵着不动了,打定主意盘根问底:“你到底在想什么事情?” 傅徵天唇角微微上扬,露出个高深莫测的笑容:“没什么,只是想告诉某些人一个道理——做错事总要付出代价。” 躲着舔伤口这种傻事他从来都不会干,心里不痛快的时候,最应该做的当然是让别人更加不痛快! 比如他“堂伯”傅敬城。 傅母很快就知道傅徵天不是在说假话。 傅徵天在傅麟生日之后就回首都本家住了一段时间,等他离开首都的时候他“堂伯”傅敬城的产业统统崩盘。 傅敬城本人气得犯病了,一夜之间就躺进医院静休去了。 见傅敬城的遭遇这么凄惨,傅麒对傅敬城一支特别“友善”,力排众议把傅勉推了上去,大方地让傅勉去“接手”傅敬城的产业——主要是让他去收拾烂摊子。 这一连串的“意外”发生后有人不服气了,把愤怒的矛头笔直笔直地指向突然跑回首都的傅徵天,直接找上门问傅老爷子要公道。 面对那么不识趣的家伙,傅老爷子当然发话了:“这只是帮他们长长记性。” 意思是他虽然老了,但还没有变成老糊涂,别把他当瞎子糊弄——不收拾你是心胸宽广,真敢蹬鼻子上脸,收拾你根本不带喘气! 出了一口恶气,傅徵天带着愉快的心情回到西北——算算时间,这时候胡家湾办起来的瓷艺赛大概也正式拉开序幕。 傅徵天从飞机上俯视着刚刚回青的西北大地。 这片目前并不算富饶的土地将是他和宁向朗的舞台。 他们会从这里腾飞。 ——他们的目光现在最应该摆在这上面。 42第四十二章 :不自然 宁向朗真正察觉不对劲,是在首都的消息传来之后。 不是宁向朗自作多情,至少在过去的几年里面傅徵天做的大部分事情都会告诉自己,甚至拉自己参与。 像这次这样从别人口里听到消息的情况以前从来没有发生过。 再回头一看,傅徵天的疏远似乎早有征兆,这段时间逐渐减少的联系就是最好的证据。 面对李玉白的调侃,宁向朗有点沉默。 宁向朗了解傅徵天,正如傅徵天了解他。 回想起来,傅徵天开始转变的时间点正好跟他们不小心亲到对方的那晚对上号了,傅徵天已经成年,他的身体也已经开始进入发育阶段,早就不可能再像以前一样相处。 这样一来他们之间就变得有点尴尬,想要继续往来下去只有两个选择,要么进一步,真的像其他人猜测的那样走到一块;要么退一步,退回正常朋友的相处模式。 傅徵天这段时间的疏离就是这个问题的答案。 ——傅徵天希望他们能当一般的朋友。 宁向朗莫名地有点失落。 但这种感觉稍纵即逝,连他自己都没真正体会清楚。 理智迅速占回上风。 他比谁都清楚傅徵天为什么这么选。傅徵天从一开始就说了,只要能让他父亲满意,他什么事情都愿意做,包括当初接受傅勉这个比他还大两岁的“侄儿”——让一个陌生的、比自己更爱哭闹的小孩来分享自己父母的爱,对于一个还没有完全成长起来的小孩子来说绝对不容易。 相比之下,控制自己的感情、控制自己的欲望,根本就不算什么事儿。 傅麟对宁向朗非常好,既然让傅徵天走“正道”是傅麟的期望,宁向朗也不会成为亲手破坏它的人。 宁向朗很快就将那天夜里那轻绵柔软的亲吻从脑海中抹去,投入到瓷艺赛的筹办之中。 宁向朗被朱老委以重任,去邀请师叔们来当评委。 这也是朱老第一次给宁向朗提起同辈之外的同门中人。 朱老的师父是个只活在传说中的人物,他的作品很多都被摆放在议事大会堂和作为国礼赠予重要外宾,在外面可以说是有价无市,稀罕得不得了! 朱老入门晚,偏偏又学得快,没多久就后来居上赶上了大部分同门师兄弟(姐妹),成为了最受重视他们师父的得意门生。也就是因为这“后来居上”的势头,朱老一直深受同门嫉恨,跟门里一部分人根本合不来。 朱老提出让宁向朗去找“师叔”,宁向朗知道这肯定不是简单人物,想要多问两句却被朱老一个眼神挡了回来。 那眼神的意思显然是“该你知道的肯定会让你知道”、“不该你知道的你问也没用”。 宁向朗识趣地闭嘴了。 朱老让哑叔给宁向朗领路,于是宁向朗跟哑叔一起出发,来到临近华西边界的一座山城。 说是山城一点都不夸张,整座城从山脚到山顶,还跨了个大大山谷。那山的地非常扎实,几乎是由岩石组成的,房子也建得大刀阔斧,看起来古朴而粗犷。而在房子与房子之间的空隙长着一洼又一洼的翠竹,它们都像是从石头里面钻出来一样,竹身苍翠坚实,竹枝竹叶也丝毫不像南方毛竹那么柔韧。 这是西北大山挤出来的竹子,一般都是散生,不能跟南方一样成群成群地长,但恰好就成为了山城中最好的点缀。 宁向朗走过那么多地方,对于这种人和自然共同创造的奇迹美景还是没有任何抵抗力。 他开始喜欢上这个任务了。 哑叔不能陪宁向朗说话,大步走在前面给宁向朗领路,很快就走到了宁向朗师叔的家。 这位师叔叫冯秋英,比朱老小了三十岁,今年刚满五十。他精神非常好,宁向朗到达的时候他正跟其他人闲聊,笑声爽朗大方。 一个人的笑最能分辨他品性,宁向朗一听就知道这位师叔是个爽快人! 哑叔显然认识冯秋英,他刚准备上前打招呼,冯秋英就喜上眉梢:“哑子,你来了?” 哑叔点点头,朝冯秋英比划了几下,将宁向朗推上前。 宁向朗乖乖问好:“冯师叔。” 冯秋英说:“你就是师兄的得意弟子吧?你跟师兄当年可真像,当初师兄也是进门不久就被师父看重,结果气跑了好几个入门早的师兄。”他哈哈一笑,“现在你的战绩是多少?有没有赶上你师父?” 宁向朗:“……” 这有什么好比的啊喂! 冯秋英拍拍他的肩膀,说道:“看到你没受多大影响我就放心了,不遭人妒是庸才,他们嫉妒你是因为你够出色。有些人总喜欢把自己的无能归咎于别人的偏心,你可别太放在心上。” 哑叔在一边发笑。 宁向朗这家伙会把这些事情放在心上才怪,这人要么把别人吃得死死的,要么把别人碾压得心服口服,这么多年来也只有张著一个人剑走偏锋——被朱老发现后已经将他赶出师门。 宁向朗在长辈面前向来很乖,尾巴夹好,笑容收拢,摆出了十分受教的模样。 冯秋英虽然奇怪脾气古怪的师兄居然收了这么个乖弟子,却还是很喜欢这个后生。他对宁向朗说:“来了就先进来坐坐吧,正好我有几个老朋友来了,正在讨论点东西,你和哑子也来听听。” 冯秋英在这座山城生活得很舒坦,这边正连接着华西和华中的边境,半小时的车程就能越过省界,看到一片茂密的竹林,延延绵绵长了一整片山头,资源非常丰富。 在这边呆久了,冯秋英的技艺也渐渐有了侧重,他正带领着这座山城的人挖掘竹子的最大利用空间。 竹子全身都是宝,竹身、竹叶、竹根、竹笋几乎都能吃能用,冯秋英很爱它。怎么最大化地利用这边的竹子资源是冯秋英这些年来一直在琢磨的事情,从直接吃用到大众化的手工制品,冯秋英都能耍上几手。 而他最有名的就是留青竹雕。 留青竹雕是竹雕的一个分支,竹子外层有一层青皮,去掉青皮就能看到致密的竹肌。这层青皮的全留、多留、少留、不留,可以勾画出颇具层次感的精美竹雕,这就是所谓的“留青”。 年份一久,留青竹雕就会变成莹润的琥珀色,同时还泛着漂亮的象牙光泽,非常雅致。 冯秋英选材新颖、画风成熟,作品很受追捧,技艺已经走到了巅峰。偏偏他外流的作品很少,所以只要他出一件,价格就炒高一大截! 作为现代艺术品能卖出他这样的价格,足以让很多外行人叹为观止。 宁向朗以为冯秋英的朋友是来跟冯秋英探讨竹雕手艺的,没想到坐下一听才知道是从华中那边来的种竹人,正跟冯秋英讨论着今年怎么拜山神呢。在他们的传统里,竹子能长得好、卖得好,都是因为山神庇佑。 宁向朗不信鬼神,但很尊重别人的传统,所以坐在一边认真地听着。 相比国外系统化的宗教教义,华国人的信仰非常淳朴:开灶时拜灶爷爷、开山时拜山神等等等等……与其说是信仰,还不如说是寄托了自己的期盼。 冯秋英显然认真地研究过对方的习俗,跟对方你一言我一语聊得很投契。 宁向朗眼耳并用,抓住机会学习冯秋英展现给自己的“经验”。冯秋英既能全心全意地提升自己的技艺,又能带动这个曾经非常贫困的山城走出困顿,没别的原因,就是因为他肯像现在这样了解“老朋友”们最根本的期盼。 无论是艺术还是经济,最需要了解并理解的就是这样东西——你所做的所有的一切,都应该按着它来。 顺应需求,必然会成功。 冯秋英送走竹农后就看见宁向朗若有所悟的神色,他笑着打趣:“师兄信里说得没错,你这家伙果然会抓住一切机会‘偷师’。” 宁向朗喊冤:“我这可是光明正大地旁听,哪能说是偷师!” 冯秋英哈哈一笑:“你真是像极了师兄。”他招呼宁向朗坐回原位,“这次你跟哑子过来是有什么事吗?” 宁向朗简单地把瓷艺赛的事向冯秋英说清楚,并提出邀请。 冯秋英说:“就知道师兄不会白白把得意门生派过来,”他沉吟片刻,点头答应,“我跟这边的人交待点事,回头就跟你回去。这大概要花点时间,所以你在我这吃个午饭吧。” 宁向朗爽快地应道:“好!” 冯秋英也不跟他客气:“家里还有不少食材,麻烦你跟哑子动动手。” 宁向朗拍着胸脯保证:“师叔你回来时肯定就能吃上饭了!” 宁向朗目送冯秋英出门,正要捋起袖子去做饭,却意外地接到了傅徵天的电话。 “在哪里?”傅徵天的语气很平常,就像他们还跟以前一个样,一点都没变。 “在我师叔这,”宁向朗报了个地址,“我邀请他来给我们的瓷艺赛当裁判呢,”顿了顿,他自然又大方地邀请,“你刚下飞机不久吧?要不要过来走走放松放松?中午我做饭,现在是出笋的季节,我记得你爱吃这个,趁新鲜来尝尝也不错。” 傅徵天那边沉默许久,久到宁向朗以为他不会再说话的时候他才开口:“好,我这就过去。” 宁向朗听到他的答案后笑着说:“那好,你快点过来,我马上就要动手了,来晚了味道可就不鲜了。” 傅徵天“嗯”地一声。 挂断电话后宁向朗的笑容敛了起来。 他们之间的相处,果然还是变得不太自然了。 43第四十三章 :暗涌 傅徵天来到山城的时候宁向朗正在厨房忙活,傅徵天顿了顿,自发地加入进去。 新鲜的笋在北方不常见,山城这边倒是沾了南边的光,春雷响起时总能第一个尝鲜。 笋全身都是美味,笋尖尤其鲜嫩爽口,不需要多复杂的烹煮都能变成一道美味。宁向朗特意把它留了出来给傅徵天做凉拌春笋,这吃法简单易做。 最重要的是傅徵天爱吃。 宁向朗往将切得均匀漂亮的笋尖放进水里煮熟,迅速在凉白开里过了一遍,晾干,加入精盐、豉油精、香醋等等调味料拌匀,最后还从冯秋英盛在罐子里的辣炒花生抓了一把撒下去。 这时门外有人吆喝“卖豆腐~卖豆腐啰~”,宁向朗朝正在切笋的傅徵天抬抬下巴:“去买点老豆腐回来,给你做鲜笋烧豆腐。” 傅徵天依言行事。 感觉似乎又回到了过去的日子,不过那时候更热闹,不是苏胖子来搅局就是傅勉来掺和,偶尔还会有一大批宁向朗的朋友来聚会——傅徵天还记得有次剁了笋包饺子,自己却一个都没尝到,于是他很不喜欢宁向朗那些朋友。宁向朗当时就知道他不开心,第二天就给他开了小灶。 傅徵天当时就觉得那是他吃到过的最美味的东西,因为那是只为他一个人准备的。 “只为自己一个人”的念头让傅徵天感到喜悦。 从小到大傅徵天都清楚父亲虽然爱自己,但更希望自己能延续他的理想,去做那些他可能来不及完成的事;母亲爱自己,但更希望能跟父亲久一点、再久一点,生怕一眨眼就会失去父亲。 傅徵天从小就知道这一切,也能接受这一切。 但是并不代表他不渴望有人能“只为自己”做些什么——哪怕只有一次的“只为自己”。 傅徵天快步走出门外,按照宁向朗的指示买回老豆腐,继续给宁向朗打下手。 他厨艺也不错,但宁向朗在的时候他从不献丑,因为宁向朗有着比美食家还刁钻的舌头,和比顶级大厨还巧的双手。宁向朗只做家常菜,但尝过他手艺的人大多都爱上了到他那儿蹭饭,搞得宁向朗永远不敢表示自己有空! 想到宁向朗苦恼的模样儿,傅徵天心情愉快了不少。没过多久哑叔也回来了,手里拎着块卖相很好的五花肉,山城这边的买卖方式很原始,猪都是自家人宰的,刚切下来不久,肉质看起来挺不错。 宁向朗说:“哑叔你运气不错,这肉看着就是好的。” 哑叔笑着点头,在一边看着宁向朗和傅徵天忙活。 宁向朗跟傅徵天这两个人几乎是他看着长大的,从他们俩在厨房的配合程度来看就知道他们感情有多好了。以前哑叔听朱老说起对他们俩的期许,总觉得有点难以置信,因为这两个人小时候相处时也是吵吵闹闹,跟普通的小孩没什么两样。 等到他们慢慢长大,各自有了各自的际遇,齐齐登上了比别人都要广阔的舞台时,哑叔才发现朱老说得没错。 ——金鳞岂是池中物,一遇风云变化龙! 只不过当他们重新聚在一起的时候,气氛又跟以往一样平和而安宁。 他们在彼此面前永远能得到最好的放松。 哑叔去外面收拾屋子,顺便煮好茶等着冯秋英回来。 冯秋英却久久没有踪影。 宁向朗也觉得不对头,把菜搁在锅里温好以后就跟傅徵天出门去找人。 山城虽大,但户与户之间统统认识,瞧见两个生面孔都觉得好奇,宁向朗对种种视线投以友善的微笑,找人问了问冯秋英的下落,一问之下才知道冯秋英过了河,去了南边。 宁向朗知道冯秋英肯定是临时遇到了事情,也不去找了,跟傅徵天折返冯秋英家吃饭。 哑叔倒是有点犹豫,毕竟这可是别人家,不等主人家到位就动筷子恐怕不太好。 宁向朗笑了,虽然只有一面之缘,但冯秋英这种人他一眼就能看透了。动不动筷冯秋英肯定不会在意的,因为他这一去肯定没那么快回来。 宁向朗说:“天哥刚下飞机没多久就过来这边,肯定饿着呢,人是铁饭是钢,饿坏了身体怎么办?要是师叔不高兴的话,我再给他做一桌子菜赔礼道歉。” 哑叔没意见了。 三人吃完饭收拾完,冯秋英那边还是没有消息。宁向朗索性就招呼傅徵天来个“山城一日游”,在这座古老又淳朴的小城里散步消食。 这边在冯秋英的影响下有了很多由竹衍生的产业,比如竹制的编织品,靠着一双巧手将竹子削成薄薄的一片,看上去大概只有一厘米宽、一毫米厚,接着就拿着这些细长的竹片儿编织成各种各样的形状。 宁向朗别的没有,就是一双手比别人练得巧,在旁边看了一会儿之后就眼热了。这家伙脸皮忒厚,一屁股坐在人家旁边就搭讪,没一会儿就争取到了动手的权利。 他笑眯眯地说:“我在别的地方也见过这个,他们还会变花样,我编给你们瞧瞧!” 几个忙碌中的人都停了下来,想瞧瞧这个明显就是皮细肉嫩、娇生惯养的城市娃儿能倒腾出什么花样来。 宁向朗也不含糊,拿着竹片儿就动手,他的双手以极快的速度在竹片之间穿梭,没一会儿就编出了一个栩栩如生的竹兔子。 他那快而好的手艺让周围的人都惊奇不已。 宁向朗直笑:“别盯着我的兔子,刚才可是说好了的,我编出什么都归我!”他也没怎么吊别人胃口,马上就抄起别的竹片儿,“我再编一遍给你们看,你们自己编。” 说着他就开始把做法一步步在其他人面前剖开。 比之刚才那令人惊讶的编织速度,这次教导式的演示把每一步都展示得清清楚楚,在场的又都是长期以此为生的老手,很快就把宁向朗的手法学了过去。 更重要的并不是编出一只兔子,而是整个过程中融合进去的手法。很多以前赶工时绕不过去的难题,在那么一瞬间居然轻松化解! 其他人看向宁向朗的目光马上就不同了。 有人知道宁向朗是从冯秋英那里出来的,问道:“你是老冯什么人啊?儿子?侄子?还是徒弟?” 宁向朗笑弯了眼:“我是他师侄。” 过了把手瘾,宁向朗拉着傅徵天去别的地方。不时停下看一看,手痒时就跑去掺和一把,居然把大半个小城都走了一遍。 通过跟山城里的人闲聊,对于冯秋英在这里做了什么宁向朗也已经了解得一清二楚。这里头有一部分人的手艺是祖传的,不过在冯秋英过来之后被冯秋英稍加指点,逐渐就变成了这边的特色产业。 这座有点偏远的小城逐渐勃发出喜人的生机。 傅徵天也把一切看在眼里,他瞧了眼周围的景致,说道:“这样的小城倒是挺安宁的,你师叔是个有心人。” 宁向朗点头:“师父跟冯师叔合得来,大概就是因为冯师叔这份‘有心’吧。” 宁向朗跟傅徵天绕了一圈,又回到冯秋英家。 哑叔抱着手臂靠在墙上闭目养神,听到动静后猛地睁开眼。瞧见是他们以后紧绷的神经才放松下来,露出一个笑容,意思是“你们回来了”。 宁向朗说:“冯师叔还没回来?” 哑叔摇摇头。 宁向朗瞅了眼傅徵天,琢磨着要不要让傅徵天先回去。 傅徵天一瞧就知道宁向朗在想什么了,他说道:“我不忙。” 从傅麟出事以来傅徵天的所有心思都放在给那些蠢蠢欲动的蠢材们一个“警告”,首都那边的事本来不用他出面,但他还是亲自到场,为的就是告诉他们这么个道理:爱搞什么都好,别犯到他的头上来! 在结束了那些糟心事之后,傅徵天闭起眼一想,最希望见到的人依然是宁向朗。 有些东西越是想把它按回原处,就越是难以压抑。 傅徵天跟宁向朗对望片刻,坐下喝茶等冯秋英回来。 没想到他们没等着冯秋英,却等来了山城里的其他人。 这些人都是冲着宁向朗来的,宁向朗刚才大咧咧地走了一圈,没闹出什么大动静,却着着实实地往外掏了不少本领,编织、雕刻、加工……哪一样他都能说出点门道来。 众人休息时一聊起来,才发现人不可貌相,这个看起来还那么小的少年实在太了不得了,不愧是冯秋英的师侄! 于是没见着人的都好奇了,纷纷跑过来瞧瞧宁向朗长什么样儿。 眼瞅着冯秋英没那么快回来,宁向朗索性就招呼找过来的人坐下聊天。傅徵天也没干坐着,遇到有人说起经营和销路的问题他也一针见血地提出几句意见。 气氛非常融洽。 冯秋英从南边赶回来的时候瞧见的就是这么热闹的一幕。 一看自己家的门槛都快被人踏破了,冯秋英哭笑不得。早就听说这个师侄心思活泛,性格又招人,没想到就这么半天他也能闹出这仗势。 真是了不得啊! 冯秋英打断屋里的谈话:“南边那里临时有点事,我去久了。”他笑着调侃,“你们这是怎么回事?一个两个都跑过来了,平时可不见我家这么受欢迎。” 有人接茬:“我真庆幸我女儿不在家,要不然可要被你师侄勾跑了。人这么小懂得却多,模样儿又俊!” 有人却一拍大腿,相当懊悔地说:“早知道我把我女儿叫回来,她离得也不远,半小时就到了!” 所有人都笑了起来。 宁向朗也在一边跟着笑。 傅徵天在一边看着,脸色没多少表情,谁都看不出他在想什么。 冯秋英回来了,其他人感觉他们师侄俩难得见一次面应该是有正经事要谈的,所以没过多久就走光了。 冯秋英简单地跟宁向朗交待白天的事,原来是他的一个老朋友出了点事,被送进了医院,他赶过去探视。 冯秋英说起来也有点感慨:“我跟他认识挺多年了,说起来还有点戏剧化,因为刚认识时我们都卯着劲追一个女孩——还是同一个。后来我们都没追成,那女孩嫁给了别人,我跟他倒是成了朋友。不得不说,缘分这事情有时候真是奇妙。” 宁向朗说:“是啊,一开始跟师父整天斗嘴的时候我可没想过会认他当师父。” 冯秋英直点头:“也是,那时候你师父总在信里说认识了一个小混蛋。” 宁向朗怒道:“岂有此理!居然这么污蔑我!” 冯秋英哈哈一笑。 宁向朗和冯秋英正说着话,傅徵天已经打电话让司机把车开到山下。 宁向朗知道傅徵天没哪天是清闲的,一见傅徵天从外面走进来就立刻邀请冯秋英动身。 哑叔块头比较大,坐了副驾座,后面就是他们三个人挤一挤了。 宁向朗坐在中间,傅徵天坐在他的左手边。折腾了一整天,一上车傅徵天就有点犯困,靠着后座闭着眼睛休息。 等傅徵天醒过来的时候,车已经停在傅家门口,而宁向朗三人已经不在车上。 傅徵天问司机:“李叔,他们回去了?” 李司机明显是宁向朗的忠实“拥趸”,谁问起宁向朗都直夸好。小老板问到了,李司机更加卖力地交代:“对啊,不过为了让你睡久点,小朗要我多绕了两圈,直到朱老那边打电话来找他才走的。”他对傅徵天笑笑,“你一直靠着小朗的肩膀睡,我看下车时小朗的肩膀肯定都麻了。他还叫我开慢一点,别太快吵醒你。” 傅徵天向来冷硬的表情微微化开。 但转头看着亮着灯的家,他心头的热意又渐渐散去。 一切归于沉寂。 傅徵天跟李司机道谢,让李司机回去好好休息,就转身迈入傅家大门。 他走进屋时就看到傅母正在陪傅麟看书,两人不时交谈两句,气氛很不错。 傅徵天说:“爸,妈,我回来了。” 傅母问:“不是早上的飞机吗?” 傅麟也看着傅徵天,似乎在等待他的回答。 傅徵天并没有隐瞒:“我跟小朗在外面玩了半天。” 傅麟跟傅母对视一眼,都有点拿不准傅徵天的意思,毕竟傅徵天说得太坦然也太自然,他们反而无从置喙。 他们交换了一个暗含担忧的眼神。 傅徵天是什么人?父母之间无声的交流根本没瞒过他的眼睛。 连这种朋友之间的往来都已经不能容忍了吗…… 傅徵天顿了顿,说道:“我刚回来,有很多事要忙,先上楼去了。” 44第四十四章 :鲜明 季平寒接到生母电话时正在跟张遇奎吃完饭。 听到亲生母亲的声音,季平寒的脸色立刻冷淡下来:“徐女士,有事吗?” 那边说道:“听说你妹妹的丈夫快不行了,我会选个时间回国。你妹妹还年轻,应该早作准备。” 季平寒只差没笑出声。 父母之间的婚姻走向悲剧结尾,父亲的花心是一方面的原因,母亲的控制欲又是另一方面的原因。 这也是季平寒这么多年都不跟生母和妹妹联系的根源。 当初他被季家扫地出门,真正的“罪名”就是他是喜欢同性,没办法延续季家香火。 这没什么,反正他本来就已经不在意季家人。 结果他挺着脊梁离开季家,却被母亲亲手折断了少年的梦。那时候他天真地爱着一个人,后来他母亲知道他被季家“欺负”,悄然回国一趟——她并不是帮他去季家讨回一切,而是拿钱去砸他当时的恋人。 于是他丢了初恋、丢了两条健康的腿。 季家人没能伤害到他,最深的伤害只来自于生母以爱为名的控制欲上。她觉得爱上同性是不正常的,应该回到正道上来。 当时季平寒愤然消失在众人的视野之中,度过了很长一段黑暗期。当然,他并没有意志消沉,他很快就拿回了属于自己的东西。只不过但凡曾经和自己有联系的人他都避而不见,因为他不想再回想起那一切。 回想起那无数个日日夜夜里啃噬着自己心脏的、除了“报复”两个字之外再也没有任何念想的绝望。 季平寒花了很长时间才明白过来,并不是所有以爱为名的“关怀”自己都得全盘接受。 听到母亲连妹妹的婚姻都要插手,季平寒冷笑说:“徐女士,希望你不要当着凌霜的面这么说。” 那边的声音变得高亢:“你还是觉得我那时候做得不对是吗?要不是我去试探,你怎么能看清那个家伙的真面目!现在你也觉得我不对,难道你希望傅麟死后你妹妹守一辈子的活寡!” 季平寒说:“任何感情都是经不起考验的,只是看你给的诱惑够不够大而已。徐女士你出手大方,那家伙自然能被你打动。”他顿了顿,语气变得冷硬,“如果傅麟已经死了,我绝对同意你劝凌霜改嫁——问题是,傅麟他死了吗?” 那边静滞片刻,强辩道:“虽然没有,但也快了,现在这边有一个——” 季平寒像是听到什么好笑的事情一样哈哈大笑,笑得眼泪都快出来了。 他打断那边的话头:“既然这样,也没什么好说的了。你不必通知我你什么时候回来,与我无关。还有,你可以是试着把你刚才的话跟凌霜说一遍,看看她会不会欢迎你。” 那边的语气充满了愤怒:“我就知道你找上你妹妹是别有用心!你是在报复我!你在离间我和你妹妹!” 季平寒啪地扔掉手机。 手机砸向对面的墙,摔得四分五裂。 就知道她打电话来准没好事!就知道这个母亲早就把他这个儿子当成“怪物”!就知道无论多少人承认了他们,这个名义上是他“母亲”的人都会拿刀戳进他心里!就知道——就知道—— 由于心情不平静,季平寒的呼吸变得紊乱而急促,脸色也泛起几分不正常的苍白。 张遇奎见状心中焦急,跑到季平寒身边替他顺气。他是个大老粗,但跟在季平寒身边那么多年,季平寒冷了热了他都难过,这会儿语气都变成了蹩足的安慰:“别气,别气,平寒,别气,深呼吸,把呼吸顺过来。” 季平寒按照张遇奎的劝说一步步缓过气来。 他侧头看了眼张遇奎,笑了笑,说:“这么多年了,你这张嘴还是这么笨,每次都是这两句话。” 张遇奎见他恢复如常,高高兴兴地说:“有这两句就够了,我可不希望练习机会太多。” 季平寒亲了张遇奎一口,说道:“继续吃饭吧。” 季平寒照常到公司。 傅徵天刚从首都回来,表现得特别勤快,每天从早忙到晚,偶尔还会加班加点到夜深。 接下来的日子都很平静,傅徵天每忙完一段时间都会去跟宁向朗聚半天;宁向朗也没什么异常,和傅徵天还是跟以前一样往来,偶尔听说傅徵天又熬着没去吃东西就会像往常一样带着午饭或晚饭过来跟傅徵天吃一顿。 傅徵天没有拒绝过他母亲给他安排的宴会和聚餐,再怎么忙碌,在父母请来的朋友面前也表现得彬彬有礼。 宁向朗忙于张罗瓷艺赛,嘉宾、评委、参赛者,哪个他都要去打交道,审核方案、申请场地、联系媒体,哪一环节他都得把关。幸亏他朋友多、人缘好,要不然还真搞不过来。 一切都进行得非常顺利。 可季平寒总觉得他们正踩在薄冰上,那感觉非常危险,仿佛下一秒他们就会栽下去。 站在长辈的角度来讲,季平寒并不赞同他们走到一起,因为他们可以选择更轻松的路——他们不像当时的他一样,对感情渴望得只要别人给一点点好就会沦陷。 季平寒收到瓷艺赛的邀请函时终于忍不住了,他找来傅徵天坐下说话。 对于季平寒这个舅舅,傅徵天一向是很尊敬的。他主动给季平寒倒满茶:“舅舅,有什么事吗?” 季平寒说:“我想跟你聊聊小朗。” 提到宁向朗,傅徵天心里变得柔和——这也许是他心底最柔软的一块,光是听到一个名字都能让他感到愉快。 傅徵天脸上并没有表露半点情绪,反而抬起头直视季平寒的眼睛,露出了一丝微笑:“肯定是小朗要你去给胡家湾的瓷艺赛撑场吧?他那家伙脸皮厚极了,肯定还想找舅舅你那边的观鸟区借点人。” 季平寒怔愣。 傅徵天提起宁向朗时语气却是很高兴,话里也丝毫没有掩藏住那份亲近,但他听起来总觉得有不对劲的地方。 他锐利的目光从傅徵天脸上扫过,却没有找出半点端倪。 季平寒说:“你这么一说倒是提醒我了,前边已经把我的观鸟区负责人拉过去当‘参谋’了,我得防着他得寸进尺地跑来要人。”他接完话茬后就把对话拉回正题,“但今天我不是想聊这个。” 傅徵天早就把季平寒的意图看得一清二楚,所以在听到季平寒执意要聊另一个话题时连眼神都没有丝毫变化。 在他明白自己的心之后才发现,原来他们之间的感情已经表现得那么明显——几乎所有的人都发现了。 也许他跟宁向朗之间“有点什么”就是季平寒发现的,进而转告给他父母,想让还没萌芽的“不正常”感情消弭于无形。 傅徵天有自己的一套情报来源,不难知晓当年季平寒隐匿的真相。大概正是因为当年吃过那种不撞南墙不回头的苦,本来最应该站在他这一边的季平寒也认为他和宁向朗不应该走那条路。 他们都是为他好、为他们好、为他们的将来好、为他们……反正是一片好意,一片苦心。 傅徵天比谁都早熟,无论是父母还是季平寒的想法,在他面前都无所遁形。 正是因为看得清楚,他才没有选择的余地。 但是没有关系,他跟宁向朗之间的默契依然在。没有过密的联系、没有过于亲近的触碰,但他们之间的相处永远那么轻松。 就像他一眼就能看透其他人的心思一样,宁向朗也能轻松地理解他的所有想法。 即使只能是朋友,他们依然比一般朋友要靠近。 这就足够了。 只是那无法触及的幻梦总是被人翻出来来来回回地提及,傅徵天能做的也只有把内心的真正感受压往心底更深处,藏得更加严实。 傅徵天明知故问:“那舅舅想聊什么?” 季平寒说:“我想听实话,只要一句就够了,徵天,你是不是喜欢小朗?” “当然,”傅徵天答得平静,“从小到大我都喜欢小朗这个朋友,比喜欢任何同龄人都要喜欢。” 季平寒忍不住问:“只是朋友?” 这句话本来就是傅徵天心底的一根刺,可季平寒问到了,傅徵天不得不把这根刺扎得更深。 傅徵天听见自己平和又笃定的声音响了起来:“只是朋友。”他顿了顿,又补了句,“我唯一的朋友。” 季平寒一滞,对上了傅徵天幽沉的目光。 傅徵天从小就懂事过人,从来都不需要人操心。唯一比较令人担心的只有一件事:他朋友太少。 当时傅徵天跟宁向朗走到一块,傅麟夫妻俩都挺高兴的,觉得傅徵天终于交上了朋友。 在宁向朗的牵线下,傅徵天跟其他人倒也处得不错,只不过宁向朗对他的意义依然是不同的。 如果他们现在因为莫须有的怀疑反反复复地试探他跟宁向朗之间的关系,说不定会造成反效果。 而且没了宁向朗这个朋友,傅徵天不就又回到了当初那个令人担心的状态? 季平寒忍不住说:“你应该多交几个朋友。” 傅徵天“嗯”地一声,看着季平寒说:“还有事吗?” 季平寒被傅徵天那明显写着“就为了说这种无聊的事?浪费时间!”的眼神打败了。 这个外甥从小就不怎么在意感情,就连当初凭空出来一个“堂侄儿”,他也一板一眼地展开“高压教育计划”,像个真正的“堂叔”一样履行着长辈该干的事。至于撒娇和争宠?这事儿从来都没在傅徵天身上出现过,大概全被傅勉包办了。 交个新朋友这种事,对于傅徵天来说可能还不如看完一份新文件来得有意义。 这么想来,他们的担心大概是多余的吧? 毕竟从傅徵天的表现看来,他和宁向朗之间简直比小葱拌豆腐还要清白——小葱拌豆腐还拌到一块了呢! 季平寒陷入了沉思。 傅徵天回到自己的办公室,将桌面上摆着的照片移向自己。 照片上的他和宁向朗都在笑,看起来别的少年没什么两样。 傅徵天不禁想到,也许他现在的心情跟别的陷入恋情中的人也没什么两样。 越痛苦却越鲜活,越压抑却越炙热。 这样的心情,比任何时候都来得鲜明。 45第四十五章 :干得不错 相比之下,宁向朗的小日子过得还挺悠闲的。 忙了一天,宁向朗回到家时就闻见屋里的饭菜香味。 宁向朗向小狗一样钻进厨房,笑眯眯地搂着胡灵翠,说:“香,真香。” 胡灵翠说:“你小子还知道回来?一天到晚忙忙忙,看来我要管的人又多了一个。” 宁安国一工作起来就没日没夜的,胡灵翠和宁向朗有志一同地对他进行了严格的监管,不准熬夜、不准不吃饭……总之,务必让宁安国远离过劳死的危险。 听到胡灵翠要把自己列入监管行列,宁向朗嬉皮笑脸地说:“没问题,请组织严肃处理。” 胡灵翠一敲他脑袋:“就知道贫,洗手,叫你爸出来吃饭!” 一家人坐定,宁安国就问:“小朗,你跟你天哥怎么样了?” 宁向朗觉得这话怎么听怎么怪,他对上宁安国的目光,就发现宁安国眼睛里带着几分戏谑笑意。 原来是拿他跟傅徵天的关系打趣来着。 宁向朗顺着宁安国的意思唉声叹气:“还能怎么样?被你们棒打鸳鸯了呗,这残酷的社会,这可恨的社会!它容得下作奸犯科、容得下坑蒙拐骗、容得下那么多颠倒伦常的丑事,偏偏就容不下我们两个人在一起,容不下真心相爱的两颗心,啊,何其不公,我不服!”他的眼中瞬间饱含泪水,“这残酷的社会,这可恨的社会!” 胡灵翠:“……” 宁安国乐不可支。 胡灵翠跟宁安国向来开明,就算宁向朗喜欢的人真的性别为男他们也不会不接受。事实上宁向朗从小到大都那么招人,追在宁向朗后面跑的人可不少,苏胖子都傻乎乎地到他们面前说过“宁叔翠姨我娶小朗行不行”。 碰上季平寒和张遇奎那一对儿之后,宁安国就跟胡灵翠谈过这个问题。 经过实事求是地翻找资料、严肃讨论商量之后,他们已经得出一致的意见:宁向朗喜欢男的也好、女的也好,只要是踏实过日子的人就可以了。 眼下男女还不断有离婚的新闻爆出来呢,儿子过得快活就行了,何必执着于性别。 至于香火传承?宁安国不觉得自己需要对哪家的列祖列宗负责——无论是宁家还是楚家。 但是傅家那边…… 胡灵翠拿不准宁向朗是在玩还是在说真的,最终还是犹豫着开口:“你喜欢谁我们都很赞成,但你天哥不一样。你傅叔他身体差得很,要是因为你们的事出了什么问题,我们一辈子都不能安心,到时候你跟你天哥之间也会有隔阂,很难再走到一块……” 宁安国摇摇头,说:“你哪用劝他,这小子从小就看得透,这点事儿根本不需要你来点明。” 宁向朗笑嘻嘻:“胡说,老妈的念叨我一辈子都听不腻!” 胡灵翠说:“你小子就是这把嘴太招人,以后出去少说点花言巧语,省得一堆人跑来跟我讨人——我上哪儿找那么多儿子给她们!” 宁向朗闻言一乐,别有深意地瞄瞄胡灵翠的肚皮,大胆发言:“我就奇怪了,怎么老妈你的肚皮没动静了……”他瞅了眼宁安国,“肯定是老爸不够努力。” 在胡灵翠转身抄起鸡毛毯子准备揍宁向朗一顿之前,宁向朗已经捧着夹满菜的碗逃之夭夭。 跑之前他还要吆喝:“我也就从实际出发提出问题!从实际出发展开推测!这您都要恼羞成怒!没人权啊!说好的民主呢!” 胡灵翠和宁安国哭笑不得。 这小子,永远都这么能闹腾。 宁向朗端着饭坐在台阶上扒拉了两口,不知怎地就想到傅徵天。 在其他人纷纷劝说“你们不要在一起”前,他跟傅徵天之间的相处一直是那么自然,能腻乎在一起就腻乎在一起,从来不需要去考虑多见一面、少见一面会有什么不同。 而现在,他们只要在其他人预期之外多接触一丁点,就等于跨越了雷池。 宁向朗到底是成年人,这点距离还是能守住的。他比较担心傅徵天,傅徵天那个人习惯把事情都藏在心里,他做什么事都像现在这样令人满意,不多一分,也不少一分。 因为他没有别的选择。 就像胡灵翠说的那样,如果傅徵天不管不顾地往前跨一步,傅麟因此而病发去世,傅徵天一辈子都不好过。 保持距离,是他们唯一的选择。 宁向朗三口并两口地把饭吃完,跑进屋跟胡灵翠和宁安国说了一声又回了胡家湾。 瓷艺赛前期对外人来说实在没什么趣味,反倒还有点枯燥,因为划定的指标都是硬指标,看数据,看技术,看工艺。 到了成品展示阶段才算是有点儿趣味。 宁向朗跟请来拍摄组一合计,前期的预赛用了加速手法,把制瓷工艺全程压缩在三分钟内,并用简单的屏幕标示法把使用的手法标上,这样既增添了比赛的紧张感,又大致地展示了精妙的制瓷艺术。 初赛过程也简略地介绍进入初赛的参赛者,来历、师承、制作特色。整个节目的重头戏摆在决赛里,经过层层选拔,进入决赛的八位参赛者都非常出色,制瓷手法也各有各的特色。 这八个人之中,一半是靠仿古进来的,一半是靠创新进来的。 在宁向朗的计划里是胡家湾拿下这里面的一大半人,尤其是创新那一块,瓷器现在几乎都是在吃老本,非常需要这样的新鲜血液。 偏偏决赛过程中李玉白跑来了,这家伙一到场就狮子开大口:“对半分,你一半,我一半!” 宁向朗无奈地说:“你们李家家大业大,好意思跟我们胡家湾这种小地方抢人吗?” 李玉白爽快地答:“好意思。” 宁向朗:“……” 李玉白压低声音跟宁向朗咬耳朵:“本来家里那群家伙打算截你胡的,被我拦下了,只抢一半你就高兴吧。最近你不是跟傅徵天走得没那么近了吗?我们家那些傻蛋就想把家里的女孩推出去取代你,啧啧,我猜他们敢把主意打到你这个瓷艺赛上来,肯定是傅家那边跟我家里那些人透露了什么。”他倚着宁向朗的肩膀,“我早跟你说了,跟那种家族的人没那么好混,他们一个眼神就能影响很多事。” 宁向朗倒是没想到这上面,听到李玉白的猜测后他摇了摇头,说:“傅叔他们不是那样的人。” 李玉白瞧见宁向朗明显不以为然,笑了笑说:“你爱信不信。”他整个人靠在宁向朗身上,“我啊,从小就跟他们这些人打交道,他们的想法都是一样的——跟你再怎么好,该扔掉你的时候还是会毫不犹豫地扔掉你。” 宁向朗听出了李玉白话里的“往事”,一脸怜惜地拍拍李玉白的肩:“看来你被扔了很多次,节哀。” 劝人不成反被调侃的李玉白恼羞成怒:“滚!” 虽然李家参了一脚,但瓷艺赛还是进行得很顺利。唐运尧给宁向朗借了个展区,还跟媒体打了招呼,把瓷艺赛摆上电视台的播放日程,算是给整件赛事画下了完美的句点。 宁向朗最大的收获并不是为胡家湾注入了一批新鲜血液,而是在瓷艺赛播出后陆续有朱老和冯秋英的“同门”找了过来。 这些人或多或少都有点古怪,但宁向朗还是将他们逐一安顿好,并且孜孜不倦地向他们讨教——每天都能从被自己称为师叔、师兄、师姐……的“同门”身上挖出点新东西的惊喜让宁向朗觉得浑身是劲,饭都多吃了一大碗! 最后闭关学习的宁向朗是被李玉白揪出来的。 李玉白也没别的话,只是说:“陪我去趟宝州,那边有个拍卖会。” 宁向朗问:“你想买什么?” 李玉白说:“我没想买什么,不过有人想买。”他笑了起来,眼神非常温柔,“而我不想他们买到手,所以我只好勉强把它买了。” 宁向朗说:“那叫上我干什么?” 李玉白说:“一个人坐飞机多无聊。” 宁向朗:“……” 如果不是已经坐在飞机上,宁向朗铁定调头就走。 宝州位于东南沿海,看上去是一个相对独立的大岛,周围缀着不少小岛,像是散落在东海的大小珍珠。由于海路方便,离内陆又近,物产丰富的宝州异常繁荣,并且还拥有一个大型国际机场,客流量非常大。 宁向朗和李玉白下了飞机,就领略到了男人最爱的夏日好风光。 相对于别的地方来说,这边的女孩衣着更时髦,也更大胆,眼瞅着拍卖会没那么快开始,李玉白跟宁向朗就找了家路边冷饮店欣赏这些风景线。 他俩长得好,坐在路边同样也被众人瞩目,冷饮喝到一半时甚至还有两个星探上前问他们要不要当明星。 ——这一点都不奇怪,毕竟宝州跟韩州一样也是个全民娱乐州。 宁向朗和李玉白微笑拒绝了找上门来的人,然后彼此对望一眼,都哈哈大笑。 宁向朗说:“李大明星,你好,能给我签个名吗?” 李玉白也说:“宁大明星,你好,你也我签个名吧。” 两个人一本正经地说完,又忍不住笑了。 这人啊,越是没心没肺就越能快活起来。 拍卖会开始后李玉白就目的明确地直奔自己想买的东西而去。 宁向朗对李玉白跟别人的恩怨没什么兴趣,自己端着杯酒在会场内行走。没想到才走了一会儿,他就看到一个陌生又熟悉的身影。 陌生是指他“回来”后没有见过这个人。 熟悉是指他对这个人的印象非常深——深到恨不得把对方挫骨扬灰。 如果说宁家和楚家对宁安国伤害极深,那么眼前这个人给宁安国带来的痛苦则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这人叫祁万成。 没错,他姓祁。 宁安国的母亲、他的亲生奶奶正好姓祁。 这个祁万成就是祁家那边的人——准确来说是祁家逃窜在外的背叛者,靠着坑蒙拐骗过日子! 祁万成曾经出现在宁安国身边——以表兄的名义,他摸透了宁安国在经历了那么多失望之后更加渴望亲情的心理,接近宁安国、利用宁安国。 宁安国并不知道祁家一直在找这个“表兄”,在祁家找上门时还帮忙隐瞒。 等宁安国发现自己真正应该认的亲人是谁之后,才发现自己已经站在祁万成这一边,亲手把那一份他本应可以拥有的亲情扼杀。 按照时间来算,祁万成现在应该已经在外逃窜很久了。这人敢出现在眼下这种场合,难道是因为他找到了什么靠山? 宁向朗打量起祁万成身边的人,发现那是个面容冷肃的妇人,看上去只有五十来岁,但岁数应该已经有六十了。 ……莫非祁万成当起了小白脸? 不能怪宁向朗这么想,因为祁万成长着张极具欺骗性的脸,言谈又温文有礼,谁都不会觉得他是坏人——当初宁安国就是这么被骗的。 宁向朗顿了顿,转身走出拍卖会会场,找了个不在监控范围内的公共电话亭拨通一个电话。 祁家老爷子的内线电话。 ——说什么他也曾经顶着祁姓那么久,一个号码他还是记得的。 那边传来祁家老爷子冷硬的声音:“谁?” 宁向朗礼貌地问好:“老爷子,”他看了看灯火通明的会场,“我看见了祁万成,在宝州正在举办拍卖会的会场。他正跟一个大约五六十岁的女人在一起,您要是想找他的话,可以叫人过来这边。” 说完他也不管那边是不是听清楚了,毫不犹豫地挂断电话。 宁向朗回到会场,李玉白已经笑眯眯地等在约定的地方,显然是拿下了要抢的东西。 李玉白问:“你去哪儿了?” 宁向朗拿起侍者端过来的红酒,笑笑说:“出去透透气。” 李玉白夸耀起自己的战绩:“你没看见我叔刚才的脸色,哈哈哈哈太精彩。他是想把刚才那幅去送给祁家老爷子去讨好人家,我偏不让他如愿!” 宁向朗举杯跟李玉白轻轻碰了碰杯:“干得不错。” 他的目光扫向祁万成所在的方向,正巧听见那边传来一阵骚动。 李玉白好奇地跟着望过去:“好像有热闹!” 宁向朗一笑:“是啊,有热闹。” 相信一直到被人带走,祁万成都不明白已经改头换面的他到底哪里漏了陷。 46第四十六章 :苦肉计 宁向朗回到西北后直接回到家,找到了在书房忙碌的宁安国,话到临头却又有点犹豫。 宁安国见宁向朗少有地吐吐吞吞,瞅着他笑问:“你小子是不是闯了什么祸?” 宁向朗拉了张椅子坐在宁安国旁边,迟疑片刻还是把遇到祁万成的事告诉了宁安国。当然,他并没有提自己向祁家通风报信的事,只说是听到动静够去打听了事情原委。 宁安国听完后有点沉默。 在知道自己的身世之后他也去了解过楚家,当然知道自己已故的母亲是祁家人。都说南祁北傅,祁家在南方的地位非同一般,他那两位素未谋面的哥哥就是在祁家的庇佑下成长起来的。 乍然听到那边的消息,宁安国也明白了宁向朗一开口为什么犹豫着没开口。 那两位哥哥和祁家都是很好的人,但他已经以生恩抵养恩,无论楚家还是宁家都与他再无关系。 不管怎么说,如果没有养父母的话他早就活不下来了。 这个信,他得守。 宁安国拍拍宁向朗的肩膀说:“我有你们就够了。” 宁向朗伸手抱住宁安国,没有说半句安慰的话。 宁安国笑了笑,说:“你可别告诉你妈妈,她那个人最多愁善感,一听到这事儿肯定难过好几天,” 宁向朗说:“我明白!” 宁向朗跟宁安国聊完,又开始了忙碌的一天。等到夜深的时候他一个人站在窗边,天穹一片漆黑,四周寂静地像整个世界的人都蒸发了一样。 自从“回来”以后,宁向朗很少让自己清闲下来,因为独处时难免会勾起一些不愉快的回忆——那噩梦一样的“记忆”像是有生命一样一点点撕开眼前的安稳和美满,猝不及防地撞进心头。 尤其是在接触到“曾经”认识的人之后,这种感觉更为清晰。 这样的心情,宁向朗不知道能跟谁说。在这个世界上,他并不孤独,但是在这件事情上,他注定是孤独的。 宁向朗静静地站了一会儿,神使鬼差地拿出了手机,拨了一个号码。 等他回过神来,傅徵天的声音已经在耳边响起。 宁向朗一时说不出话来。 在他“曾经”的记忆里,傅徵天是强悍的,强悍到无人能与他匹敌。但他认识的傅徵天,有血有肉,背负着无法辜负的期许、背负着无法推卸的责任。 正是因为走得那么近,宁向朗才发现傅徵天的强悍其实是建立在他所遭受的痛苦之上。 就连是他,也下意识地希望能从傅徵天身上获得一点支撑。 那傅徵天呢? 傅徵天久久听不见宁向朗的声音,关心地问:“小朗,怎么了?” 宁向朗一顿,说道:“没什么……”他的声音慢慢恢复了一贯的健气,“就是突击一下你有没有睡觉,没想到还真被我逮着了!别忙了,工作是做不完的,快睡吧。” 傅徵天那边安静片刻,说道:“好。” 宁向朗挂断电话,穿着衣服躺在床上出神。 当固有的相处模式被打破之后,他才发现自己也已经习惯了那样的亲密,他也习惯了有什么事就跟傅徵天商量。 习惯这东西,真是可怕。 宁向朗沉默着躺了不知多久,手机忽然响了起来。 宁向朗一看,居然是傅徵天。 他按下接听键:“还没睡?” 傅徵天说:“还没,你也没?” 宁向朗“嗯”地一声。 傅徵天说:“下楼。” 宁向朗一怔。 傅徵天说:“我在你家楼下。” 宁向朗跑下楼,一眼就瞧见了站在阶梯花坛前的傅徵天。 傅徵天跟宁向朗招招手,招呼宁向朗跟自己一起坐在花坛前的阶梯上。 夏天的夜里星光极好,连月牙儿都藏起了辉芒,把深蓝色的苍穹让给了满天星斗。四周静悄悄的,没有半点人声,只有虫鸣和蛙叫此起彼伏地相呼应和着。 宁向朗问:“天哥,你怎么来了?” 傅徵天说:“你情绪不对。”这是他从电话里听出来的。 宁向朗心里有些感动,只从声音就能察觉了他的情绪的,大概也只有傅徵天一个人。 傅徵天看着宁向朗问:“怎么了?是不是昨天跟李玉白去宝州时碰上了什么事?” 宁向朗说:“没什么。”话一出口又觉得对不起特意赶过来的傅徵天,于是只好老老实实地把在宁安国面前交待过一次的说辞搬了出来。 傅徵天听完后却并没有满意,他说:“肯定不止是这样。” 宁向朗沉默下来。 傅徵天抓起宁向朗的手,缓缓地握住。那动作很轻,但却不容拒绝。 他说道:“你是不是听李玉白说了什么?” 宁向朗笑着说:“他那个人口没遮拦,他说什么我都不会放在心上。” 傅徵天盯着他的笑容,问道:“就算他说的是真的,你也不在意吗?” 宁向朗问:“你指的是什么?” 傅徵天说:“李家当家想把女儿嫁给我,你不在意吗?” 宁向朗敛起笑容,静静地看着傅徵天。 傅徵天说:“我忍耐了很久,也压抑了很久,但是我还是想要一个答案。”他望着宁向朗的眼睛,“除了不得不承担的责任之外,我其实是一个很自私的人,我从来都不想做无谓的努力——注定得不到任何回应的事情,我从来都不愿意对它付出。” 宁向朗说:“人之常情。” 傅徵天轻轻扣紧宁向朗的手指,问道:“那么你回答我的问题,你在意吗?” 宁向朗对上他的目光,回答:“我不能在意。” 傅徵天明白了。 宁向朗跟他一样看得通、看得透,所以虽然在需要他安慰的时候第一时间找上他,接通电话后却沉默着说不出话来。 不是不在意,而是不能在意。 傅徵天伸手拥住了宁向朗,只是轻轻地抱了一下,马上就放开了。他站起来说:“这就够了。” 宁向朗问:“你要回去了?” 傅徵天点点头:“我要回去了,回头见。” 宁向朗也站了起来,问:“是李叔送你过来的?” 傅徵天说:“不是,太晚了我没有打扰李叔,我是走过来的。” 宁向朗张口想让傅徵天留下来,却蓦然想到傅家的情况,也就没多说什么,目送傅徵天离开。 没想到半小时之后,门卫就着急地过来敲门。 原来是傅徵天出事了。 宁安国和胡灵翠也被吵醒了,闻言马上跟宁向朗一起赶了过去。 傅徵天一直胳膊淌着血,倚在门卫室的椅子上闭着眼睛,脸色苍白得吓人。 宁向朗心头一跳:“怎么了?” 门卫替傅徵天回答:“最近花鸟市场那边不是挺乱的吗?那条路很多无业游民出没,专干打劫的活儿,小傅恐怕是碰上那些人了。小朗你也真是的,这么晚了也不让小傅在这边住一宿,多危险!” 胡灵翠沉默。 宁向朗只关心傅徵天的情况,他跑到傅徵天身边问道:“没事吧?我送你去医院挂号,伤口一直在流血,必须尽快处理。” 宁安国也知道现在不是闲聊的时候,马上说:“我开车送你们去。” 傅徵天点头:“谢谢宁叔。”即使声音极力保持正常,还是能听出那强忍着痛苦的隐忍。 胡灵翠说:“小傅你别说话了,我跟你家打声招呼。” 傅徵天说:“别打家里的电话,打到我妈妈的手机上吧,免得惊动了爸爸。”说着他的眉头有皱了起来,脸色更加白了。 胡灵翠看到他那样子揪心极了,又听他这时候都想着傅麟,点点头说:“我知道。” 宁安国去开车的期间胡灵翠就跟傅母通了电话。 听到傅徵天出事了,傅母浑身绷紧:“怎么会……” 傅徵天出去找宁向朗她是知道的,原本就在等着傅徵天回来,问问是怎么回事。没想到等来等去,居然等到这样的消息。 算算时间,应该是回来的路上碰上那些人的。要是按照往常的习惯,傅徵天肯定就睡在宁向朗那儿了,都是她要求傅徵天必须回家…… 胡灵翠听到傅母在那边沉默,以为她在担心傅徵天的伤势,安慰说:“安国现在正在送徵天去医院,他是手臂受了伤,应该不会有什么大问题。” 傅母说:“好,你们先送他去医院,我等下——”她想说等下马上就去看傅徵天,又想到不能傅麟一个人在家,犹豫一会儿一口她才说,“我晚上走不开,明天一早我就去看他。” 胡灵翠说:“没问题,如果徵天要住院的话小朗会守着他的,没什么大碍的话我们马上就送他回家。” “马上就送他回家”这句话让傅母的心又狠狠地揪了一下,她呐呐地说:“好。” 胡灵翠跟上车时,一直闭着眼坐在宁向朗身边的傅徵天突然睁开眼,问:“翠姨,我妈说她会过来吗?” 胡灵翠听到这问题后微怔,转头看着傅徵天苍白的脸色。 似乎是因为流了太多的血,他整个人都显得很虚弱,看上去有着从来没出现在他身上的、属于他这个年龄该有的脆弱。 胡灵翠忽然有些不忍心说出答案,但这事儿又不能说谎,要不然等下就露陷了。 她只能据实以告:“你妈妈走不开,她说早上会过来。” 傅徵天“哦”地一声,微微地勾起唇角,脸上随之泛起了一丝苦涩的笑意,说:“不来是对的,夜里出来太危险。” 宁向朗听不下去了,对傅徵天说:“血虽然止住了,但你还是别说话了,留点力气等会儿走路。” 傅徵天点点头,依言闭起了眼睛。 闭目养神。 宁向朗瞧着傅徵天的侧脸半饷,然后死死盯住傅徵天悄然握住自己手掌的那只手。 这家伙……是故意在他妈妈面前装虚弱的吧!绝对是! 47第四十七章 :转变 虽然胡灵翠的电话是打到傅母那的,傅麟却还是听到了动静。 见傅母满脸忧色,傅麟问:“怎么了。” 乍然听到傅麟的问话,傅母心头一跳。她心里莫名地有点不踏实,犹豫着不知道该不该跟傅麟说。 给傅徵天安排相亲是她的主意,傅麟是不知道的。傅麟身体还没完全恢复,哪有时间去操心这些事。 可现在事情明显开始朝着她最不希望的方向发展,而且已经出现了一些不太好的后果,比如傅徵天今晚遭遇的意外本来是可以避免的,却因为她的嘱咐而出了事…… 傅母迟疑片刻,还是把所有事都告诉了傅麟。 傅麟听后怔神许久,苦笑着说:“看来我们那点儿想法都已经被徵天看在眼里。” 傅母愣住。 傅麟说:“你不太了解儿子,”他招手让傅母坐在床边,“他那个人很像以前的我,对别人心里的想法看得清清楚楚,偏就不说,忍到极限的时候才彻底爆发。比如我第一次死后逃生时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想办法把说过我‘短命鬼’的人一个个折腾一遍。” 傅母想起当初的傅麟,确实有着别人身上都没有的狠劲。父兄再怎么关爱,也抵不住那么多人上蹿下跳地蹦跶,傅麟的狠都是他们逼出来的,傅麟能一遍一遍地从鬼门关闯回来也许也是他们逼出来的。 那时候她觉得傅麟这个人扭曲到可怕,到后来相处久了,她才真正爱上了被人称为“短命鬼”的傅麟——为了他那别人无法企及的智慧和坚韧。 为了跟傅麟在一起,她第一次违背了母亲的意愿。这些年来她虽然还按时向母亲发出问候,得到的回应却少之又少,想来是依然不愿原谅她。 傅母说:“哥也跟徵天谈过,他说不用太担心,徵天和小朗之间没什么。” 傅麟说:“你都不了解儿子,大舅哥又了解多少?”他摇摇头,“你要是在刚刚接到电话时马上赶过去,儿子可能还会继续忍下去。现在陪在他身边的是小朗,送他去医院的是安国他们夫妻俩——你觉得他还会继续装样子给你看吗?” 傅母听出了傅麟话外的意思,心头纷乱:“我不是不担心徵天,只是你这边我不放心走开,徵天那边灵翠他们都在……” 傅麟说:“就是这样——你表现出来的就是这样——永远有比他更重要的东西。都是我的身体不争气,才会让你们母子俩走到这一步。”他抓住傅母的手,“不要想太多,也不要担心太多。你刚才也说了,有小朗他们在你就能放心,那么就放开手让他们自己走下去吧。” 傅母一顿,点点头说:“好。” 傅麟闭上眼睛靠在枕头上。 傅母担心地抓紧他的手。 傅麟察觉了妻子的忧心,用另一只手拍拍她的手背,说道:“凌霜,我没那么容易倒下,要不然我早八百年就如那些人的愿死掉了。”他温声宽慰,“都是我刚醒过来时想岔了,非想着让徵天找个女孩子结婚,你才会想到去给徵天安排相亲。有些东西本来没什么的,被人一逼反而会爆发出来——现在我们已经改变不了什么了,只能看他们自己的决定。” 傅母只能点点头。 傅徵天的伤势只是看上去严重,实际上伤口并不深,医生处理过后给傅徵天绑上绷带,就表示他可以回去了。 偏偏依然傅徵天摆出很虚弱的样子,宁向朗只好肩负起扶傅徵天进屋的重责。 他们走进前厅时傅麟和傅母都坐在那儿等着。 宁向朗打招呼:“傅叔,霜姨。” 傅徵天抬起头,对上来自父母的视线,他也喊:“爸,妈。” 傅麟瞅着傅徵天说:“下次这么晚了,就在小朗家住一晚,没必要赶着回来。” 傅徵天看向傅母。 傅母哑然片刻,说:“对,下次别走夜路,太危险了。” 傅徵天点点头,目光转回傅麟那儿。 傅麟看了宁向朗一眼,意味深长地说:“决定了想要什么就得牢牢抓住,可别丢了傅家的脸。” 傅徵天认真地说:“我会的。” 宁向朗:“……” 到底发生了什么!为什么他完全跟不上节奏! 第二天清晨,华南祁家正在招待一位女客人。 女客人看起来有点不满意,但这份不满意在见到祁老爷子时彻底消失了。对上这个有着鹰隼般的目光的老人,很少有人能不心生敬畏。 徐昭霞也一样。 徐昭霞带着女婿候选人回国,却在第一站就出了事儿,女婿候选人被人带走了,自己想要问个明白,却被请到了祁家。 没想到居然能被祁老爷子亲自“接见”! 徐昭霞受宠若惊的模样祁老爷子已经见怪不怪,他说道:“昨晚跟你在一起的人姓祁,但是他做过很多对不起这个姓氏的人,所以我们一直在找他。相信徐女士你一定是被他骗了,处理内部的事居然打扰到了徐女士,真是抱歉。” 祁老爷子的道歉谁受得起?徐昭霞猛然意识到自己可能牵涉到了不得的事情里面,立刻把认识祁万成的始末完完整整地交代出来。 无非就是祁万成来她的公司应聘,出色的才华引起了她的注意,接着她听说了傅麟病危的消息,马上就看上了祁万成这个“女婿”。 祁老爷子听完后点点头,委婉地提出送客。 徐昭霞识趣地离开。 祁老爷子回到书房,找来负责去调查的人问:“当晚到会的名单都找出来了?出入的录像看完没有?都有哪些人中途离开过?” 负责调查的人一五一十地汇报。 祁老爷子能掌好祁家的舵,靠的无非就是“大胆”和“小心”,该迈步时他的步子迈得比谁都大,但他从来不会放过任何重要细节。 抓住祁万成的确是好事,但那个拥有他内线号码的人更让他在意——能认出祁万成、知道祁万成的过去、能把电话打到他书桌上……符合这些条件的人不是没有,但绝对不会这样悄悄地通风报信! 祁老爷子百思不得其解,于是下令要查,要彻查——要一查到底! 拍卖会上的人虽然挺多,但大多是有背景可查的,可惜的是负责调查的人把录像来来回回地翻找了一遍,却没找到符合条件的人。 祁老爷子接到电话的前后的监控都找不到符合的人选。 祁老爷子说:“看来还是个很会躲的人,出入的录像找不到也没关系,场内肯定也有监控,你找一找有没有在那一段时间里没有出现的人。” 通过前后对比反向来找,再参考几个出口的记录,还真找出了几个人选。 祁家人的目光很快就锁定了最可疑的人选。 负责调查的人汇报的声音带着几分惊讶:“是一个叫宁向朗的少年,今年才十六岁。” 祁老爷子翻看了宁向朗的资料后就找到了“答案”:“原来是老傅家孙子的朋友,这样就说得通了。” 到了傅家和祁家这个层次,彼此之间其实没什么动静能瞒得过对方,更何况这桩家丑他也没怎么瞒过,傅老爷子会跟他爱孙提起也不出奇——傅老爷子最宠爱的孙子有他的内线电话就更不奇怪了。 而且当时这个宁向朗好像正跟李家的李玉白在一块,李玉白这小子也很有名——是有名的“包打听”,各家什么风吹草动都瞒不过他的耳朵。很多人瞅见他就怕,生怕他挖出自家的秘密往外传! 所以整件事情都有了解释。 不过那个叫宁向朗的小家伙居然能巧妙地避开所有监控来通风报信,真是个狡猾的小鬼头! 不管怎么说,解决了一个外逃的背叛者总是好事,祁老爷子心里还是挺愉快的。 宁向朗这个名字也在他心里小小地记了一笔。 于是在赵家瓷器博览会的邀请函送过来时,祁老爷子给赵家当家打了个电话:“听说西北那边的胡家湾这两年风头挺大的,你觉得怎么样?” 赵家当家说:“胡家湾确实不错,高岭土资源很丰富,窑口也很不错,这些年还找了一批好帮手,现在都快跟李家比肩了。” 祁老爷子点点头。 赵家当家接着说:“不过胡家湾最大的宝贝不是别的,是老胡的宝贝外孙,每次打电话那老东西都在那儿猛夸他外孙,那得瑟劲就别提了!” 祁老爷子“哦”地一笑,问道:“他这个外孙到底有多宝贝?” 赵家当家说:“那小子厉害着呢,他是朱老的关门弟子,就是那个‘胼指朱老’,那家伙脾气很怪,不爱跟我们这些人打交道。不过朱老那一门的人厉害得很,很多失传的绝活在攥在他们手里——那小子打小就在那样的能人堆里转悠,能不厉害吗?” 这都是资料上没有的东西,只有赵家当家这些人才知晓,祁老爷子饶有兴致地听着,对那个少年更加有兴趣了。 也不知是怎么回事,他一看到宁向朗的照片就莫名地觉得亲近,想要进一步了解这少年相关的事情。 等听到赵家当家心领神会地说会把宁向朗也叫过来时,祁老爷子满意地挂断电话。 这个时候徐昭霞已经从华北飞往西北。 走下飞机时徐昭霞看着人潮拥挤的西北机场有些发怔,这跟她记忆中的西北不太一样,相比其他地区,西北看起来就像是一片沉睡的荒漠,永远没几个会往这边跑——因为这地方实在太落后了。 西北的夏天非常炎热,徐昭霞走在路上却觉得异常清凉,因为两边的行道树已经变得非常繁茂,足以为行人遮风挡雨。 别的不说,绿化这一块做得比别的地方都要好。 在路边的大型宣传栏目里面画着完整的西北电子地图,哪个地方点上了绿,哪个地方修好了路,都在图上显示得一清二楚。徐昭霞在志愿者的邀请下通过旁边的系统进一步查询,就发现哪个地段有谁投资、哪个地方正在被谁开发——甚至哪个地方有谁赞助了一棵树,都在电子地图里有标注。 点开一些相对贫穷的地区,当地有什么困难、有什么物产、有什么可以投资的项目,都一目了然。 志愿者没有说什么话,只是递给徐昭霞一份投资倡议书。倡议书上没别的话,就是简单地标注了前往市政府的路线以及电子地图的网络地址,希望有能力投资的人考虑一下这些地方。 徐昭霞找到落脚的酒店后就登陆倡议书的网址。 她毫不意外地在电子地图最底下找到了傅氏的标志。 她早就听说过这个超前的西北招商系统——这是她的外孙傅徵天一手打造的。与此同时,她这个外孙还跟她儿子季平寒一起把相应的网上贸易系统建了起来。 ——可以说西北这一次已经走到了时代最前沿。 无论从哪个方面来讲,对这个外孙徐昭霞都是很满意而且很喜欢的——唯一让她不太能接受的就是女婿傅麟的身体状况! 理想的女婿候选人居然是祁家的内贼,徐昭霞对这次回来的目的变得不确定起来。 徐昭霞翻来覆去想了很久,突然就豁然开朗。 既然儿子和女儿都拉不回来了,她给外孙找个好媳妇总行了吧? 48第四十八章 :以牙还牙 宁向朗接到赵家的邀请函时并没有多意外,国内瓷器虽然花样繁多、窑口遍地,但有好土、有好技术的就那么几家,大伙大多都相互认识。 傅徵天的手伤没什么大碍,宁向朗跟他说了一声以后又一次往华南那边飞,并且捎带着甩不掉的李玉白。 李玉白出发前还得意洋洋地朝没法开车送他们到机场的傅徵天直笑,于是傅徵天连挥别时都绷着一张脸。 宁向朗的思维自然没有快到直接把傅徵天的表现当成抱醋狂饮,只当傅徵天是因为受伤了没人陪而不高兴,认真承诺:“那边的展会一完我马上回来!” 傅徵天虽然很想把宁向朗拴在裤腰带上,哪都不让他去,可也知道宁向朗有宁向朗想做的事,没法拦着。他点点头,目送宁向朗和李玉白离开。 没想到宁向朗前脚刚走,一个意外的客人就来到傅氏。 居然是他素未谋面的外婆徐昭霞。 傅徵天知道季平寒的过去,对徐昭霞这个女人自然很了解。这是个控制欲很强的女人,可惜控制能力不太强,一双儿女都脱离了她的掌控,走向了她认为不应该走的方向。 这种类型的父母最喜欢自己去替儿女做好选择,当儿女选了别的路时他们就会感觉自己的权威受到了挑战。每当这个时候他们就会想尽办法“纠正”,掐着经济来源的就切断经济来源,捏着感情命脉的就猛打感情牌,总之,必须让儿女回归正途才满意。 关键就在于,这位徐女士似乎两样都不占。 傅徵天摸不清徐昭霞的来意,礼数周到地邀请对方到会客厅坐下聊。 徐昭霞打量着傅徵天,越看越满意。她也知道自己跟傅徵天还不太亲,贸然说到“孙媳妇”上面去不太妥当,所以决定先跟傅徵天培养感情。 想到这里,她的目光饱含满满的慈爱,笑着端详傅徵天。 等到傅徵天叫人送来茶水,徐昭霞才开口:“我这次回来没别的原因,就是想来看看你。” 傅徵天从来都不相信凭空掉下来的“感情”,即使朝夕相处也不一定能捂暖人心,更何况是从他出生开始就没来看过他一眼的“外婆”。 别说隔着大洋太远,徐昭霞可不缺那个机票钱。而且在傅徵天的记忆里,傅母不是没有带他去找过这个“外婆”的,只不过都被徐昭霞拒之门外。 傅麟不能出远门,当时傅母一个女人带着个几岁的小孩漂洋过海跑到国外找人,徐昭霞都拒而不见——现在让他相信她“想来看看你”的鬼话,可能吗? 傅徵天礼貌地笑笑,端起茶喝了一口,喊道:“‘外婆’,你是直接来这边的?没有去家里见妈妈?” 提到傅母,徐昭霞脸色一沉,说:“该见的时候我自然会见。” 傅徵天“哦”地一声,没再说话。 眼看外孙就这么沉着又沉静地坐在自己面前,徐昭霞一时也找不着话来说了。不过她到底是久经商场的人,很快就想到了入手的地方:“下飞机时我看到了你们西北的招商地图,这个想法真了不起!听说是你一手打造的,对吗?” 徐昭霞原本以为提起自己的事业,年轻人总会得意地炫耀一番,可惜她碰上的是傅徵天。 傅徵天眉头一挑,放下茶杯微笑:“哦,外婆看了招商地图,是不是觉得西北现在发展得不错?” 徐昭霞不明所以,唯有点点头。 傅徵天语带叹息:“但我觉得还不够,外婆肯定也注意到很多地方没开发,真是可惜极了。” 徐昭霞被带着跑:“是啊。” 傅徵天大喜过望:“不知道外婆有没有余力投资一把?” 傅徵天的语气带着几分恰到好处的期盼,以及半遮半掩的犹豫——这是从宁向朗那学来的,每当宁向朗想坑人的时候就这么忽悠别人。 如果对方对你有所图谋,肯定会牺牲小我来入坑。 宁向朗总说:“我们应该成全他们的牺牲精神!” 傅徵天瞧着徐昭霞,果然看到她腮帮子动了动,停顿片刻就慈祥地微笑起来,点着头说:“投资是当然的,就算我去了国外,心里也惦记着国内。” 口里说得冠冕堂皇,徐昭霞想的却是借这个机会多跟外孙相处,再在投资期间物色好孙媳妇的人选,好好地撮合一把。而且这么一来,到时候自己在这边也算有基础了,说话分量都重一点,真是绝妙的主意! 徐昭霞非常满意自己的决定,傅徵天也一笑。 这种无端的殷勤明显就透着古怪,接下来就等着看这位“外婆”有什么动作好了。 傅徵天跟徐昭霞聊了几句,就看看表说:“我有个会议要开……” 徐昭霞说:“那我先回去跟我的评估团队商量一下,回头再来找你。” 傅徵天说:“好,欢迎。” 徐昭霞一走,傅徵天就找上季平寒。季平寒听到徐昭霞来了,面色一凝:“她到你家了?” 傅徵天说:“没,我刚打电话回去问了,她好像是直接来这里的。” 季平寒说:“这就怪了,她找你干什么?” 傅徵天问:“舅舅你好像早就知道她会回来?” 季平寒一滞。 他虽然知道徐昭霞会回国,但没想到会这么快。他还来不及跟妹妹和外甥提起这件事——主要是不知道怎么提!总不能说“你妈妈/你外婆先给你找个新丈夫/后爸”吧? 但徐昭霞都回来了,再犹豫下去也不是办法。 季平寒顿了顿,开口道:“她有没有跟别人一起来?——我指的是年纪跟你爸妈差不多大的男人。” 傅徵天何等聪明,一听季平寒的话就明白是怎么回事了。他脸色发冷:“你的意思是,她这次回来是想给我妈介绍男人?” 季平寒开口时就料到傅徵天能听明白,真正听到傅徵天的质问时还是苦笑起来。他说道:“前段时间她听说你爸爸病重……” 傅徵天最不能容忍把傅麟看成随时会死的人。 他花那么大力气把西北的医疗拉起来、花那么大力气把退居各地的“中医圣手”挖过来、花那么大力气把医疗协会的人送到国外修习最先进的医疗知识,就是坚信随着科学水平和医疗技术的发展一切都是可以改变的,包括以前解决不了的疾病。 孟老也说了,傅麟是他见过的求生意志最强的人,正是这份求生意志一次一次地把他从死亡边缘拉了回来——那一次次的死里逃生堪称是医学界的奇迹。 傅徵天相信在所有人的共同努力下,傅麟一定可以活得长长久久。 徐昭霞把傅麟视为“短命鬼”,想给自己母亲找个新丈夫,触到了傅徵天的逆鳞。 傅徵天脸上乌云密布。 这个外甥发起飙来连季平寒都有点忧心,他忍不住说:“徵天,她那个人就是这样……” 傅徵天瞅了自家舅舅一眼,说:“在外面她怎么样都可以,但是想要把手伸到我家,就得看我同不同意了。” 季平寒问:“你想做什么?” 傅徵天说:“以牙还牙,以眼还眼,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徐昭霞当晚就接到了傅徵天的邀约,希望她能参加他为她举办的接风宴会。 徐昭霞很满意,看来自己的策略奏效了,果然拉近了跟外孙的距离。看在外孙这么讨人喜欢的份上,等宴会结束后她会考虑考虑去见见女儿和女婿。 徐昭霞穿上礼服抵达会场,一眼就瞧见了身材颀长又高大的傅徵天站在大门迎接她。 徐昭霞老怀大开,在傅徵天的邀请之下挽着外孙的手臂步入内。富丽堂皇的宴会让她恍惚中像是回到了当年,也是这样的灯光,也是这样的气氛,每一个宾客都衣着得体,每一个人都微笑相应,说起话来都彬彬有礼,谁说了一句粗鲁的话都会引人侧目。直到心爱的丈夫剥去深情表象,露出本来面目,她才发现一切都是假象…… 见徐昭霞神情恍惚,傅徵天淡笑着喊:“外婆,你可是今天的主人翁,等一下我邀你跳第一支舞,接下来肯定会有人来向你邀舞的,你可不要不给面子全推了。” 徐昭霞笑了:“我都这把老骨头了,谁还会来邀我跳舞。”话是这么说,徐昭霞的心却还是一下子就活了起来,对傅徵天这个外孙更是喜欢。 宴会举办得很成功,期间有挺多人找徐昭霞聊天,没让她冷过场,聊到最后还有好些人跟她交换了名片。 直到过后屡屡接到电话,徐昭霞都没有觉得不对,只当是自己魅力不减当年,人缘依然非常好。 等徐昭霞接到前夫的电话时,才猛然醒悟自己到底碰上了什么事! “哈哈哈,徐昭霞,你可真是饥渴,一回国就办了个相亲宴,终于想通了,决定多尝几个男人?”前夫在电话里讽刺,“可惜你醒悟太晚了,恐怕已经没什么快感了。” 徐昭霞气怒交加地挂断电话,一口气差点没提上来。 她把宴会上收到的名片统统翻出来扔掉,一个电话打到傅徵天那:“你什么意思?你到底什么意思?” 傅徵天淡淡地说:“我以为外婆您喜欢这种事,这不就是您表达关心的方式吗?我只是依葫芦画瓢,把这份关心还给您而已。您要是不满意上一批人,我再给您办一次宴会。” 徐昭霞觉得自己快要昏过去了!她愤怒地破口大骂:“好好好,你真是了不起!你妈妈真的生了个好儿子!我的投资你就别想了!” 听到徐昭霞原形毕露的语气,傅徵天更加客气:“行,我会跟州政那边打招呼,对于您这种出尔反尔的投资商,我们西北只能说抱歉,以后我们都不会欢迎你了。” 徐昭霞啪地挂断电话。 傅徵天冷笑一声,放下手机继续工作。 徐昭霞那边想来想去还是憋着一口气,于是直接把电话打到傅母那,张口就骂:“你教的好儿子!你真是越来越行了,把儿子教成那样!” 从傅麟上回大病后傅母都专心地在家照料傅麟,即使是给傅徵天物色好对象也只是拜托别人帮忙,听见徐昭霞的话后有点莫名,原本因为接到徐昭霞电话而冒出来的欣喜全都没了。 她木着脸听徐昭霞骂骂咧咧地说出整件事,木然地切断通话,又把电话打到傅徵天那。 相比愤怒不已的徐昭霞,傅母更相信自己的儿子。 傅徵天也不隐瞒,把事情始末都告知傅母。 听完傅徵天告知的事实,傅母说:“我知道了,你继续忙吧。”说着就挂断电话。 过了好一会儿,她终于忍不住捂着脸哭了起来。 她怎么都没想到,都这么多年了,徐昭霞还没接受她的选择,听到傅麟病重的消息是不是为她难过,而是跑去帮她物色“新丈夫”人选。 徐昭霞会因为傅徵天办的“相亲宴”而气怒交加,怎么就没想到她和哥哥季平寒也是有心的人,他们同样也会痛苦、会难受、会愤怒! 唯一的解释就是,徐昭霞想的不过就是让他们按照她的意愿去行事,至于他们怎么想、他们有什么感受,徐昭霞根本就没在意过——就像当年拿钱分开季平寒和他的初恋一样。 傅母哭了一会儿,拿出手机把徐昭霞的号码拉入黑名单,吩咐大门的看守人禁止徐昭霞这个人入内。 说她狠心也好,说她不孝也罢,这个家已经是她唯一能守住的东西,她不会让别人伤害到这个家里的任何人! 傅徵天听看守人转告了傅母的话,安心地让对方好好工作。作为晚辈,傅徵天当然不能干扰长辈的决定,但他不像季平寒这样依然对徐昭霞抱有期待,徐昭霞想做什么他都不会瞒着自己母亲。 一边是这么多年都不闻不问、找上门都拒而不见的徐昭霞,一边是朝夕相处、感情甚笃的丈夫和儿子,想都知道该选那一边。 傅徵天了结了一桩麻烦,愉快地继续完成手头的工作。 而另一边,宁向朗却遇到了一桩不大不小的麻烦。 49第四十九章 :隐秘过往 说是麻烦也不恰当,只是个小意外而已。 瓷器博览会定在华南科技大会场,但既然受赵家邀请来到华南,宁向朗和李玉白自然不可能不去赵家跑一趟。 跟其他制瓷世家一样,赵家本家依然坐落于高岭土的产地,坐拥宝贵的制瓷原料。在意识到资源的宝贵之后,赵家的产瓷量已经日渐减少,很多单子都让给了华南其他小窑口,比不得当年通销全国的盛况了。 不过正是因为赵家的让利,让它在华南稳坐龙头位置——很多小家族都以被赵家肯定、拿到赵家单子为荣,有这么多拥趸在,赵家想衰落都难。 宁向朗一踏入赵家窑的地界就感觉到了“千年赵家窑”的底蕴,世世代代留下来的瓷片和窑具堆在两边,延绵大概一公里,形成了外面完全看不到的特别风景。饶是李玉白见多识广,还是忍不住时不时拉着宁向朗蹲在路边琢磨。 两个都是不要脸的宗师,被往来的人指指点点也无动于衷,自顾自地讨论着路边的窑具到底是什么时期的特色、用起来会是什么效果,十足的乡巴佬进城,什么都好奇。 其他人看多了,也就懒得说了他们了。 不过往赵家跑的人那么多,总有例外在。 李玉白跟宁向朗正蹲在一堆颇有北魏特色的仿古窑具前闲叨,一个小阴影就覆盖在他们头顶上。 原来是个十四五岁的少年站在他们背后,好奇地问:“你们在干什么啊?” 宁向朗说:“没什么,就是琢磨琢磨这些老窑具。” 少年说:“这些不都是赵家不要的吗?” 宁向朗说:“别人不要的东西,对自己不一定没用。” 少年若有所思。 这时候一个跟少年差不多大的少女追了过来,叉着腰笑嘻嘻地说:“你个娘娘腔,又找上新目标了吗?”她朝宁向朗和李玉白做了个鬼脸,“你们可要小心哟,这家伙是变态,明明是男的却喜欢男的!” 少年手足无措地站在原地,表情好像快哭了。 少女见他那模样,一跺脚说:“哭哭哭,就知道哭,娘娘腔!就你这样还想跟我抢哥哥,没门儿!讨人厌的娘娘腔!” 少年忍着没让眼泪往下掉,挺直腰杆转过身不再面向少女。 这时不远处有人喊:“依依,快回来,别闹了。”语气无奈中透着宠溺,明显拿这个叫依依的女孩没办法。 女孩瞪了少年一下,蹬蹬蹬地跑远了。 宁向朗和李玉白对视一眼,李玉白拍拍少年的肩膀说:“我叫李玉白,他叫宁向朗,你叫什么名字?” 少年讶异地看着面带友善笑容的李玉白一眼。 李玉白说:“谁没喜欢过几个人渣,”他拍拍少年的肩膀,“走出来以后就好。你喜欢刚才那个女孩的哥哥?” 少年迟疑片刻,还是点点头。 李玉白说:“我想想,他好像是司马家的人,这个姓挺特殊的,我记得很清楚。这家伙品行倒是不差,就是对谁都好,你做好情敌遍地的打算了吗?而且这种家伙看似温柔,实际上最无情了。” 少年眼眶湿润了:“我知道。” 李玉白勾着唇说:“没关系,年轻时什么都可以试试。” 少年瞄了李玉白一眼,报上了自己的名字:“我叫楚洵。” 李玉白说:“楚洵,好像在哪里听过。”他想了想,恍然地看着少年,“你老爸是楚家老二,挺爽快的一个人嘛,怎么你看起来软软糯糯的。” 少年脸唰地红了:“我,我……” 宁向朗说:“小白你就别逗人玩了。” 李玉白笑嘻嘻:“没逗,真要逗我就一口亲下去了。” 少年瞪大眼看着李玉白。 李玉白捏捏他的小脸蛋,说:“我可是男女通吃的。” 少年惊慌地后退一步。 李玉白哈哈大笑。 宁向朗看不下去了:“这家伙没有恶意,他就是这个性格,你别放在心上。你也是去赵家的吗?我们一起过去吧?” 少年望了李玉白一眼,有点犹豫。 李玉白知道自己吓着了这小不点,罪过大了——毕竟不可能人人都像宁向朗那么变态,调戏他还会被调戏回来! 李玉白正正经经地说:“你别担心,你又不是我的口味,我喜欢长得高大、腹肌好的类型。” 少年放松下来,他没忘记李玉白说的“男女通吃”,忍不住好奇地问:“女生的标准也是这样吗?” 李玉白:“……” 见李玉白少有地被噎住了,宁向朗笑得不轻。这么一闹,楚洵倒是没那么怕生了,他加入到李玉白和宁向朗之中,一起前往赵家本家。 赵老太爷原本正躺在自己院子里晒太阳,没想到外头的人突然吆喝:“老太爷,李家的玉白少爷、宁家的向朗少爷、楚家的启少爷来啦!” 赵老太爷一激灵,烟杆子往凳底下一塞,麻利地将几个鸟笼的帘子都拉下了,挡住自己的宝贝鸟笼和宝贝鹩哥。 宁向朗第一个跑进院子里:“老赵,啧啧,”他鼻子灵,在院子里猛吸几口气,就瞅着赵老太爷说,“你又抽大烟了吧?瞧你,整天活得像封建社会的大老爷,还说什么少爷呢!以后打击封建我第一个举报你。” 李玉白说:“我紧跟在小朗后头!” 楚洵犹犹豫豫地说:“我跟你们一起……” 赵老太爷听到宁向朗和李玉白的话就气得够呛,一瞅楚洵也跟着闹腾,登时吹胡子瞪眼:“小洵,你怎么也跟着他们闹?别跟他们走太近,会学坏的!” 楚洵乖乖问好。 赵老太爷又问了楚洵好些话才猛然察觉宁向朗和李玉白居然一直没吱声,指不定是在捣鬼! 赵老太爷四下搜寻宁向朗两人的身影,没想到鸟架上突然传来整齐的说话声:“老坏蛋,别抽烟!老坏蛋,别抽烟!” 李玉白和宁向朗在鹩哥旁边笑得一脸愉快。 赵老太爷咆哮:“你们谁乱教我家鹩哥说话的!敢不敢站出来!” 李玉白笑嘻嘻:“怎么不敢?当然我跟小朗一起教的,除了我们还有谁教得了啊!” 宁向朗则语重心长地解释:“唉,我们也是担心您哪,我们又在那么远的西北,不能天天提醒您少抽点烟,只能靠鹩哥老兄给您一点小提醒……” 赵老太爷冷笑:“那去年那句‘老坏蛋,隔壁大妈晒裤衩了’也是为了给我提醒吗?”想到去年自己想在老朋友面前摆显,结果养得好好的鹩哥居然蹦出那么一句话来,赵老太爷就觉得心窝疼,疼得直冒火! 宁向朗和李玉白非常有默契,他们都齐齐指向对方说:“不是我,是他教的!” 赵老太爷、楚洵:“……” 恼火归恼火,赵老太爷对宁向朗和李玉白还是挺喜欢的。他警告宁向朗两人说:“我把你们请过来可不是让你们来捣乱的,这次瓷器博览会连州政那边都很重视,你们给我好好夹起尾巴。” 宁向朗和李玉白一脸认真地点头。 赵老太爷信他们才怪。他看了旁边的楚洵一眼,马上想到个绝妙的主意,笑眯眯地看着宁向朗和李玉白说:“小洵比较内向,没什么朋友,反正你们也没什么正经事干,这几天就带上小洵一起玩吧。” 李玉白一勾楚洵的脖子,把他搂到身边:“没问题,交给我们吧。” 楚洵被这突如其来的亲近弄得浑身绷紧。 赵老太爷瞧见楚洵那可怜的小模样儿,顿时良心发现了:“你们别太闹腾,小洵不习惯那样。” 李玉白咧唇一笑:“您这是什么话!我们是什么人啊?接下来几天我们绝对会好好带小洵玩的,老太爷您尽管放心。” 赵老太爷:“……” 就是知道你们是什么人才不放心! 赵老太爷院子里空房不少,李玉白和宁向朗很不客气地拉着楚洵在赵老太爷院里住下了。 楚洵一直很紧张:“住这里真的可以吗?” 李玉白说:“有什么问题?空着也是空着,老赵不是没赶人吗?” 楚洵正要说话,却听到外头有人吆喝:“老太爷,楚家老爷子来了!” 楚洵心头一跳,莫名地惊慌起来。 李玉白却拉着他跑到开向院子的窗边,借着花木的掩映偷看外面的动静。 被李玉白圈进怀抱里的楚洵趴在窗边,心怦怦直跳,但是连他自己都不清楚这是因为怕楚老爷子发现,还是因为彼此之间靠得太近! 宁向朗洗完澡回来看到他俩鬼鬼祟祟地偷窥,也挤过去问:“怎么回事?”他瞅了楚洵一眼,“还有,小洵你的脸怎么这么红?” 李玉白低头一看:“是啊,怎么这么红?难道是你突然发现自己爱上我了?” 楚洵努力挤出一句话:“不,不是!” 李玉白笑眯眯:“不是最好,可别爱上我,我这人最讨厌的就是什么爱不爱了。” 楚洵一怔,忍不住追问:“为什么?” 李玉白狭长的眼微微眯起,笑容带上了几分冷意:“因为我不相信这种东西。” 宁向朗从后面一手按着一个脑袋,示意他们别再继续:“行了,这种话题有什么好聊的?还是看看楚家老爷子是来做什么的吧,小洵,那是你爷爷?” 楚洵还没从李玉白刚才的冷笑缓过神来,听到宁向朗的话才惊觉自己在盯着李玉白看。他连忙说:“对,那是我爷爷。”后面半句话楚洵说得有点不情不愿。 即使他比其他人要乖巧,平时根本没什么主见,心里却还是对偏心的楚老爷子有点抵触。 李玉白倒是对楚老爷子的来意一点都不好奇:“这老家伙往外跑还能有什么?无是非带他儿子和孙子出来露脸——哦不,是养子才对。” 像是为了应和他的话一样,楚老爷子带着楚秉和、楚应昆走了进来,笑着跟迎出来的赵老太爷寒暄。 楚洵微微握拳。 宁向朗怜悯地看了楚洵一眼,他倒没什么,毕竟从来没有期待过“爷爷”这个角色,但对楚洵他们来说就不一样了——这娃儿是在楚家长大的,楚老爷子那严重到不寻常的偏心对他来说肯定是个巨大的阴影。 不想这时候门外又有人喊:“老太爷,司马家的廉少爷、司马家的依依小姐来了!” 宁向朗和李玉白对视一眼,都有种不好的预感。李玉白继续把楚洵圈在怀里,宁向朗则拍拍楚洵的肩,示意楚洵稍安勿躁。 果然,司马依依跑进来就冲楚老爷子告状,要他管管自己孙子,别让楚洵再缠着她哥。司马廉虽然没有司马依依的咄咄逼人,却也很明白地表明立场:“他确实让我有点困扰。” 楚洵的脸色变得跟纸一样惨白。 李玉白问楚洵:“你做了什么?” 楚洵说:“没有……我就是告诉他我喜欢他,我培养了很久的勇气才把话说出口,真的没做什么,只是恰好被他妹妹看到了……” 李玉白说:“我知道了,你在这里呆着,我出去跟他们玩玩。” 楚洵愣愣地看着大步往外迈的李玉白。 李玉白很快就笑嘻嘻地出现在院子里。 楚应昆看到他时如临大敌。 楚老爷子因为听到楚洵居然跑去纠缠司马廉而烧起来的怒火也暂时压下了。 李玉白没理会其他人,而是饶有兴味地瞅着司马依依:“你说小洵对你哥纠缠不清?怎么纠缠法?”他又转向司马廉,“怎么给你造成困扰?” 司马廉说:“我不喜欢同性,他向我告白……” 李玉白啧啧两声:“这就让你困扰了,说明你平时不怎么受欢迎,心理素质有待提高啊。要是我也像你这么容易‘困扰’,岂不是天天都烦得很。” 司马廉脸色一阵青一阵白。 李玉白望着一旁的楚应昆,莫名其妙地打了声招呼:“哟,这不是应昆世兄吗?” “你也这么早就来了?”楚应昆露出了笑容,朝司马廉说道,“司马世兄,这里面恐怕有点误会,小洵肯定不会纠缠你的。” 司马依依还要再说话,却被司马廉阻止了:“应昆他们说得对,是我想得太多了。老爷子,依依她脾气冲,非要来找您告这个刁状,我拦都拦不住,真是打扰了。” 楚老爷子脸色还是很不好看,不过语气已经缓了下来:“没关系,是楚洵不对在先。” 有李玉白在旁边,楚老爷子跟赵老太爷没寒暄几句就走了。 没好戏看了,李玉白伸了个懒腰,跑回房。 楚洵把整个过程都看在眼里,心头阵阵发凉。他只是内向,不是蠢,李玉白刚才出去插科打诨,目的就是为了把事情的真相展示给他看:司马廉前面对他的好根本就是一个局,而在背后操纵的人是楚应昆! 即使他们已经离开楚家到外面发展,楚应昆父子还是不放心他们,想尽办法要抹黑他们! 要是他没有遇到李玉白,这次瓷器博览会过后所有人都会知道“纠缠”司马廉的事——都会知道他不仅喜欢男人,还很不要脸! 李玉白瞅了眼楚洵,打着哈欠说:“我去洗个澡!” 宁向朗心肠还没李玉白那么硬,他拍拍楚洵的肩膀安慰:“今晚好好睡一觉吧,睡完会好很多。” 楚洵点点头。 另一边的李玉白脱完了衣服,手机却突然响了起来。 他微微一笑,按下接通键:“有事儿?” 电话那端的人声音阴郁:“你护着那个小子干什么?你喜欢上他了?” 李玉白说:“你觉得呢?” 那边的人说:“最好不是,要不然我会想点办法弄死他。还有,你跟那个姓宁的似乎走得太近了,真是不查都不知道,你居然跟他好成那样……” 李玉白冷笑:“楚应昆,你是不是太闲了?居然有时间来关心我跟谁好了。” 50第五十章 :各有心思 月上中天,楚洵睡得很熟,李玉白没有睡意,跑到院子里乘凉。宁向朗听到动静,一骨碌爬起床,跑出去跟李玉白一起坐在大榕树下,透过树梢看向华南夏夜的苍穹。 李玉白说:“唉,真想把老赵的鹩哥抓下来烤了,看看明天老赵会是什么反应。” 宁向朗说:“你舍得么?你不也挺喜欢鸟儿的。” 李玉白在一边唉声叹气,再唉声叹气。 宁向朗说:“再叹气也没用,做过的蠢事不会消失。” 李玉白跟楚应昆那混事,宁向朗也是在跟李玉白混熟后才知道的。李玉白小时候特别爱往外跑,时不时自个儿跑去首都外公家住,一个六七岁的小孩自己坐火车到处玩儿,屁股没少遭殃! 李玉白就是在那时候认识了楚应昆,虽说楚应昆长得一般般,但李玉白不是以貌取人的人,正巧大家都是制瓷世家出来的,聊起来倒也合拍,一来二去就成了朋友。 后来楚应昆跟李玉白表白了。 两个人从小就黏糊,李玉白又是离经叛道的性格,想想也觉得刺激,就跟楚应昆悄悄摸摸地耍起了“那种朋友”来。当然,那时候他们都还小,风气又还挺保守的,牵牵小手、轻轻抱抱之类的就紧张到手心冒汗,并没有发展到最后一步。 到后来,楚应昆开始出轨,被李玉白当场逮着还振振有词地说“这么多年了你都不给我碰,我自然就去找个给我碰的”。李玉白从小被宠着长大的,哪里忍得了这种事,当下就跟楚应昆一刀两断。 李玉白过后想想又觉得咽不下那口气,找了点人敲了楚应昆闷棍,打得他很长一段时间下不了床。在接下老长一段时间李玉白都找人盯着楚应昆,楚应昆一找“玩伴”,李玉白找的人就敬业的去蹲墙角,蹲到“千钧一发”时就跑进去把楚应昆弄萎。 打那以后楚应昆每次见到他都面有菜色。 不过也就是因为那段时间玩得太狠,给了楚应昆一种根深蒂固的印象,让楚应昆始终觉得他对他情根深种——爱有多深恨才有多深啊! 想到楚应昆长成了疯子,李玉白就有点儿后悔:早知道就别整什么报复了,这种疯子谁沾谁倒霉啊! 听到宁向朗在那边说风凉话,李玉白继续叹气,瞅着宁向朗说:“我怎么就跟你这混球成了朋友呢。” 宁向朗说:“没办法,缘分非要把我这么优秀的人跟你这么混蛋的人拴在一起,我也觉得很无奈。” 李玉白:“……” 李玉白唉声叹气,再唉声叹气。 宁向朗说:“你到底怎么了?” 李玉白说:“我倒没什么,就是你有点儿问题了。今天楚应昆对我说,他觉得我跟你走太近了。照他那个性,估计会把你当成眼中钉来对付,我这不是为你担心吗?” 宁向朗:“……” 沉默半饷,宁向朗一脸诚恳地问李玉白:“您能委屈一下,把他收了吗?” 李玉白笑:“这话不该去对傅勉说吗?对哦,应该还可以对秦小雨说说。攀上秦家傅家才是他的目标,我呢,对他没什么用。” 宁向朗拍拍李玉白的肩:“谁没喜欢过几个人渣,走出来以后就好。” 李玉白顿了顿,盯着宁向朗说:“……这话听起来怎么有点耳熟?” 宁向朗顿时面带腼腆,一脸羞惭地回:“昨天你安慰小洵的,我口才不好,借用一下。” 李玉白怒目相对:“滚!” 他怎么就认识了这种连安慰都没什么诚意的损友呢? 不过有个能把所有话说出口的朋友,总比自己一个人闷在心里好。 李玉白认真地说:“说真的,你还是小心点好。这家伙手段太下作,防不胜防。就像今天你看到的那样,为了把楚家老大和老二两支的人挤出去,他真是无所不用其极。” 宁向朗顿了顿,笑了起来:“反正早晚会遇上他们父子俩的,就当先热热身。” 对于楚秉和和楚应昆父子,宁向朗从来就没放松过警惕。虽说他和宁安国都对楚家没什么兴趣,但抵不住人家会害怕自己回去抢,来个先下手为强。 不过宁向朗倒是不太怕他们了,如果是十年之前宁向朗肯定会乖乖夹起尾巴做人,绝对不出现在他们面前。但眼下宁安国已经站稳脚跟,胡家湾在西北也足以跟李家平分秋色,即使是倾楚家之力也不可能再给他们带来当年那种灭顶之灾。 这也是宁向朗开始走到人前的原因。 楚家送给他他都没兴趣要,但是该讨回来的东西,他会一点一点讨回来。 宁向朗说:“倒是你,你也二十了,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李玉白双手撑在地上,仰头看向幽邃的夜空。无论是雄心壮志还是风花雪月,他暂时都没兴趣去掺和,跟宁向朗到处玩儿倒是挺有趣的,不过宁向朗平时也忙,并不是什么时候都能腾出空来陪他…… 李玉白把头转回来,瞅着宁向朗说:“打算?能有什么打算?过一天算一天呗。你的想法倒多,整天忙得连轴转,我就没见你闲下来过。” 宁向朗说:“我这不是闲得在这儿跟你聊嘛。” 李玉白哼了一声:“跟我聊能是闲吗?听我一席话,胜读十年书!” 宁向朗说:“我算是知道什么叫不要脸了。” 两个人插科打诨好一会儿,渐渐有了困意,回到屋里倒头就睡。 而在另一边,楚秉和和楚应昆父子正在夜谈。 对于儿子和李玉白的过往,楚秉和比谁都清楚。楚秉和看了眼脸色阴郁的儿子,说:“一个李玉白就让你这样了?等你拿回了我们家的产业,要什么样的人没有?” 楚应昆说:“确实什么样的人都有,但玉白只有一个。他是我的,谁都不许碰。” 楚秉和见他冥顽不灵,抬手就给了他一巴掌。 楚应昆倔着一张脸,直视楚秉和的眼睛。 楚秉和说:“看你在外面不是玩得挺开的吗?怎么碰上李玉白就傻了?那种人你是抓不住的,他们跟我们——甚至跟其他人都不一样。” 楚应昆脸上泛起了五个红色的指印,态度却一点都没变:“就是不一样我才要抓着,要是他这样的人满大街都是,我还用盯着他吗?” 楚秉和说:“不管怎么样,那个宁向朗你不能动,他背后的利益网络太大,一动就会牵扯出很多不必要的麻烦。你要怎么玩都可以,不能破坏计划,要不然就算你是我儿子我也会毙了你。” 楚应昆说:“我知道,我只会比你还小心。你以为我就不急?再这么慢吞吞地搞下去,我还怎么逮人?那个宁向朗算他好运,将来我再腾出手来收拾他,谁碰过玉白,我就让他尝尝悔不当初的滋味。”他的脸色变得异常狰狞。 楚秉和对儿子的答案非常满意,他点点头说:“你能想明白就好,想抓住想要的东西,首先你要有足够的实力。”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似的,楚秉和瞧着楚应昆,“要不然就像傅家那个蠢蛋一样,以为能够抓住你,结果把自己推到了泥沼里。” 楚应昆露出了笑容:“那个蠢蛋蠢归蠢,却还挺听话的。傅家那几个旁支虽然不及他们本家势大,但到底还是姓傅,用好了也是一步好棋。” 楚秉和说:“你偶尔也哄着点儿,别把船弄翻了。” 楚应昆说:“你不说我也知道。” 父子俩相视一笑,笑容里带着几分相似的阴冷。 遥在首都的傅勉翻来覆去睡不着,赤脚下床走到窗边,看向华南的方向。楚应昆南下参加瓷器博览会,才走了大半天,他发现自己已经开始想楚应昆了。 习惯了一醒来就有人在身边的温暖,傅勉不能再忍受一个人孤零零地睡觉的日子。而且走到现在这一步,他已经没有退路了。 事实上从作出选择开始他就知道会有这一天——会有必须站在所有旧识对立面的这一天,但他不后悔——现在不后悔,以后也不会后悔。 傅勉啪地打下百合窗。 屋内一片幽暗。 次日一早,几乎所有人都起得挺早。 宁向朗和李玉白都精神抖擞,相比之下,最早睡着的楚洵反倒有点憔悴。 看来感情果然是最伤人的利剑。 宁向朗说:“小洵你也是制瓷世家出来,走,我们一起去博览会瞧瞧。” 楚洵点点头,不过又有点不好意思:“其实我早就跟我爸到南边来了,家里的东西没学多少,对瓷器根本一窍不通。我之所以会来,是因为听说司马廉会来。” 听到楚洵语气平和地直呼司马廉的名字,宁向朗就知道楚洵是真的想通了。他对楚家老二也有点好奇,不由问道:“你爸妈也来了吗?” 楚洵说:“来了,他们是顺便来见见大舅公。”他顿了顿,补充,“我大舅公就是你们口里的祁老爷子。” 李玉白一敲他脑袋:“这哪用你说,也不看看我是谁?你一说自己名字我就能把你家所有人的名字数出来了。” 宁向朗见楚洵目瞪口呆,拍拍楚洵的肩膀说:“简单来说,就是这家伙比别人八卦得多。” 楚洵:“……” 宁向朗本来想直接去会场那边的,结果李玉白觉得没趣,不太乐意跑去那边跟人客气来客气去,中途拖着宁向朗和楚洵跑去逛旧货市场了。 大部分有一撮古玩爱好者的城市,都有这样一些旧货市场:没有太强的秩序性,各式商贩随意地在地上铺张破布,直接把要卖的老物件摆在上头任人挑选。 像华南这种经济繁荣、底蕴深厚的地区,这种市场特别多,几乎每个城区都有。这是李玉白和宁向朗最经常流连的去处,特别是李玉白,有时候闷得慌就跑出来淘货,讨价还价技能都快满点了。 楚洵觉得有趣。 李玉白和宁向朗能大咧咧地住进赵老太爷的院子,说明这两个人跟赵老太爷关系匪浅,要么是家中子侄,要么是忘年交。李玉白的姓氏虽然普通,但跟赵家这种制瓷世家靠上边的李姓,大概就是西北李家的人。 而宁这个姓氏楚洵虽然没怎么听说,但能跟李玉白成为知交好友的,肯定也是个不一般的人。 偏偏这两个家伙放着好好的瓷器博览会不去,居然半路跑到旧货市场玩儿! 楚洵朋友很少,李玉白和宁向朗这种行为跳脱的朋友更是一个都没有。受到李玉白和宁向朗的感染,楚洵走进旧货市场时的不适应很快就一扫而光,开开心心地跟着李玉白两个人一路走走停停,看看这个看看那个。 李玉白见楚洵终于有了点同龄少年应有的活力,杀低价格买了对核桃儿送给楚洵。 这对核桃的边棱光滑自然,更难得的是两个核桃已经非常接近于彼此了,看起来就是天生的一对儿。玩核桃讲究的是“日月同辉”、“核合美美”,一般都要配成对儿来玩,可从那么多核桃里面挑出一对一对的好核桃有那么容易吗?当然不容易。 所以像这种品相好又成对的核桃价钱炒得非常高,而且可遇不可求,连李玉白和宁向朗都觉得今儿运气特别好,居然在这种地方碰着了一对宝贝儿。 楚洵不太懂这个,但收到新朋友送的礼物还是高兴不已,脸上的憔悴都散了不少。他兴致勃勃地说:“我也给你挑一样!” 李玉白不客气地说:“免了,以你的眼光肯定挑不来我喜欢的东西。” 楚洵:“……” 淘到了东西,李玉白的瘾也消了,总算肯去瓷器博览会那边走走。 会场那边只是给外边的人欣赏,这次博览会真正的大头在于各个协会的人聚聚头,谈谈接下来的发展方向。这种会议李玉白和宁向朗都是没资格参加的,不过跟到会的人聊一聊的机会倒是不少,他俩抵达会场后就见了几拨人,跟对方混了个脸熟。 楚洵对李玉白和宁向朗的应对自如非常羡慕,一路跟随,不时也在宁向朗和李玉白的示意下腼腆地自我介绍几句。后来开口的次数多了,他说起话来也就流畅多了,绕场一圈后他甚至不需要宁向朗两人再提示,宁向朗他们上前说完他就紧接其后。 宁向朗和李玉白相视而笑。 这小子的潜力还是挺大的。 就在他们准备找个地方歇一歇的时候,有人在背后拍拍他们的肩。 宁向朗回过头一看,原来是个面带笑容的中年人,他长得很英俊,脸上爽朗的笑令他整个人非常有亲和力,让人一看就觉得亲近。 ——更重要的是,他看起来有点像长开了的楚洵。 51第五十一章 :识破 这就是楚家老二,宁安国血缘上的二哥,跟楚家老大同是天涯沦落人——在楚家都被楚秉和挤得边缘化。 李玉白向来很自来熟,对上楚家老二友善的目光后马上打蛇随棍上:“楚世叔。” 宁向朗也反应过来,乖乖喊人:“楚先生。” 楚家老二从儿子踏入会场后就注意上了,宁向朗和李玉白对楚洵的引导他也看在眼里。他对这两个机灵又友好的后辈非常喜爱,因而特意走过来见上一面,好好聊聊。 楚家老二看了自家儿子一眼。 楚洵碰上自家老爹又有点拘谨。 楚家老二笑着邀请:“你们逛了这么久,应该也累了,不如一起去小洵舅公家坐坐吧。” 宁向朗没想到会有这样的意外之喜,也不掩藏自己的高兴:“早就听过‘北傅南祁’,没想到还有机会到祁家看看。” 李玉白也来了兴趣:“听说祁老爷子藏着面十二扇缂丝屏风,非常宝贝,要是有机会一定要见识见识。” 宁向朗两眼一亮,愉快补充:“而且祁家园林也是一绝,园里好些石雕和木雕都是名家手笔,江南这边的刀功跟西北那边很不一样,细节做得非常精。” 李玉白的眼睛也燃起了一点亮芒。 楚家老二:“……” 把这两个对别人家宝贝如数家珍的家伙领到祁家真的没问题吗? 楚洵倒是很高兴,在祁老爷子面前他总觉得有点不自在,宁向朗两人能一块过去就再好不过了。 楚洵主动说:“到时候我可以带你们去逛。” 楚家老二讶异地看了儿子一眼。 照楚洵的个性来看,能这么快跟陌生人熟悉起来实在是个了不起的进步。 看来这两个年轻人果然不错。 一行人抵达祁家,马上就有人上来招呼说:“老爷子在书房等着呢。” 祁家是典型的江南家族,老宅修得古色古香。前往书房途中,那令宁向朗心心念念的园子也在露出了一角,要不是头一次来,宁向朗和李玉白肯定已经停下来好好琢磨周围潜藏着的什么名家手笔了。 楚洵觉得宁向朗和李玉白两眼放光的模样特别有趣,跟这两个人在一起,好像再多的痛苦都能轻轻松松抛诸脑后。 祁老爷子正坐在书房看书,浑身透着一股儒雅的江南老人气质,只有五官勾画出的冷硬线条透露了这人曾经金戈铁马、以战场为家的过往。 都说北傅南祁,可鲜少有人记得祁老爷子跟傅家老爷子年轻时曾经一起到前线服役,交情是战火里打出来的。当年回来后得知妹妹嫁到了楚家,祁老爷子差点没找人上门去把妹妹抢回来。 因为他觉得楚老爷子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人。 结果后面的事确实印证了他的想法,不过一切已经无法挽回了。而正是因为他对楚家的不满,才让两个外甥彻底跟楚老爷子离心。 每每回想起来,祁老爷子对两个外甥还是有点愧疚的,所以两个外甥来南方发展的时候他不留余力地支持。 听见敲门声,祁老爷子抬起头往门边一看,蓦然注意到宁向朗的存在。相片跟真人到底是不一样的,他一见宁向朗,心里那种熟悉的感觉更加深了,他莫名地觉得这个少年看起来有点像他妹妹。 他妹妹少年时也是这样,一瞅上去就透着股机灵劲,从小他就疼她疼得不得了。也不知楚家那家伙给她使了什么迷魂术,居然让她对对方死心塌地,他怎么劝都劝不回来,眼睁睁看着她郁郁而终。 听着楚家老二领三个小辈问好,祁老爷子露出了笑容:“小洵也来了?平时你可怎么都不愿来舅公家做客啊。” 楚洵有点羞惭,他对司马廉的“迷恋”来得太突然,第一次的心动让他措手不及,听说司马廉要来,他想也不想就跟着父亲过来了。 相较之下,面对一直对自己发出邀请、一直对自己关爱有加的祁老爷子,他反倒没有好好回应过。 楚洵认真地说:“舅公,是我不好,以后我一定常来。” 祁老爷子面有讶色。 楚家老二瞧了瞧宁向朗和李玉白两人,意思是跟这两个年轻人有关。 祁老爷子了然,原来是交上了靠谱的朋友,一下子就成长了不少。 祁老爷子笑着说:“好,这可是你自己说的,如果你是骗我这老头儿的话我就叫人去把你抓过来。”说着他的目光转到了宁向朗和李玉白身上。 宁向朗和李玉白会意地自我介绍。 祁老爷子瞅了眼李玉白,笑道:“你就是老李最头痛的那个孙子吧?” 李玉白说:“谬赞谬赞。” 楚家老二:“……” 他确定这是在夸他吗? 等看向宁向朗时,祁老爷子的目光就多了几分深意。 要不是线索都指向宁向朗,他怎么都不会怀疑到这个只有十六七岁的少年身上,这家伙看起来乖乖巧巧,一点都没有他这年纪应有的乖张。不过跟这小子打过交道的人都说他比李玉白还难搞,最好别对他太放纵,否则他立马就会蹬鼻子上脸干出一通让你头疼不已的事。 这一点祁老爷子一点都不怀疑,因为他还没放纵呢,那天晚上宁向朗就已经胆大包天地把电话打到他书房。 祁老爷子不动声色地看着宁向朗,淡笑着说:“宁家小子,我总觉得好像在哪里听过你的声音。” 宁向朗反应很快:“肯定是在电视上,前段时间我刚上了《藏宝大挑战》,您肯定也看了哪!”他语气里带上了少年人应有的自豪。 那天晚上他的声音刻意伪装过,他可不会中了祁老爷子的陷阱不打自招。 李玉白哼笑:“那是因为我没去,我要是去了,轮得到你出风头吗?” 楚洵一脸崇拜:“在哪一期,我要去看!” 宁向朗想蒙混过关,祁老爷子也不生气,反倒更加喜欢这个胆子特别肥、在自己面前都能面不改色撒谎的少年。 祁老爷子问:“你们两个,前几天去了宝州那儿?” 李玉白忙不迭地点头:“对啊!说起来我还买了幅画,”他微微笑了起来,“我家里有人打听过,觉得老爷子您肯定会喜欢的,改天我让人送过来给您,以后您可要罩着我!” 楚家老二听得哭笑不得,这李玉白的性格果然会让人头疼,别人家把东西送上来哪有这样说的?还“罩着”他,听着像想来拜山头当土匪的! 祁老爷子倒是很喜欢李玉白这脾气,他微微扬眉,问:“你们家谁打听出来的?” 李玉白说:“佛曰,不可说,不可说。花钱的是我,送来的是我,我干嘛要帮他在您面前露脸,不干!” 祁老爷子笑了:“那好,我等着你送过来,要是我喜欢的话以后就罩着你。” 李玉白说:“那敢情好!” 祁老爷子又问宁向朗:“你呢?那天晚上你买了什么东西?” 祁老爷子提完声音又提宝州,宁向朗就是再想装傻也不可能了,他心头一凛,据实以告:“我什么都没买,是被李小白拉去作陪的。” 祁老爷子笑呵呵地说:“恐怕还看了一场热闹吧?” 李玉白向来敏锐,一听就知道祁老爷子话里有话。他怕宁向朗跟祁老爷子之间闹出什么不愉快,插口说:“确实看了一场热闹,当时一位贵妇人身边的家伙好像是个混吃混喝的小白脸,拍卖会进行到一半时有人来把他抓走了,不知是不是贵妇人丈夫家派来抓奸的。” 祁老爷子被睁着眼睛说瞎话的李玉白气得乐了,他瞅着李玉白:“听老李说你这小子消息最灵,什么事儿都瞒不过你,那天晚上去抓人的是谁你难道不知道?” 被戳穿了谎话,李玉白脸不红气不喘地回答:“我当然知道,不过老爷子您拐弯抹角地问,我自然也拐弯抹角地答。”这话里居然有指责祁老爷子试探宁向朗的意思。 祁老爷子直笑:“难怪你俩是好朋友。” 宁向朗心里掠过千思百想,也不过是一瞬间的事。 他不算太惊慌。 他之所以敢直接打电话给祁老爷子,自然想过怎么把这事儿圆回来——他最大的挡箭牌就是傅徵天。 所有他不该知道的事情,只要在中间摆一个傅徵天自然就能蒙混过关!即使祁老爷子去向傅徵天求证,傅徵天也会默契地配合。 宁向朗坦然承认:“那晚确实是我给您打的电话。” 这突兀的坦诚让李玉白有点讶异,但也不算太惊讶,因为他仔细一回想,宁向朗的确出去过一段时间。每个人都有不想对人说的事,宁向朗没跟他说也无可厚非。 不过该闹腾的还是得闹腾闹腾,至少要唬唬这小子,省得下回他瞒起自己一点压力都没有。 李玉白马上给了宁向朗一记锋利的眼刀,意思是过后再“清算”。 宁向朗被他瞪得头皮发麻,但眼前最重要的还是祁老爷子的反应。 从进门后祁老爷子的态度来看,祁老爷子应该并没有生气才对。但这种老人的心思不能从表面去揣摩,还是小心为妙。 宁向朗直视祁老爷子的眼睛。 祁老爷子说:“你可是帮我我一个大忙,要不是你,我肯定找不着人。虽然是个没用的东西,但放那种家伙在外面蹦跶实在太丢祁家的脸了。这一点,我得谢谢你。不过……” 祁老爷子一个不过让宁向朗的心吊到了嗓子眼。 见宁向朗脸上终于有了点忐忑,祁老爷子才满意地笑了起来:“你这小子可是给了我不小的惊吓,害我连夜把你揪了出来才睡得着觉,你可真是可以的。” 祁老爷子调侃的语气让宁向朗松了一口气。 他嬉皮笑脸地说:“是我不好!下次我一定先自报家门!” 在场没有外人,祁老爷子也没有什么避讳,对宁向朗说:“说起来你还帮了你傅叔家一把,那家伙逃到海外去,搭上了你傅叔的岳母。你傅叔的岳母对他非常喜欢,又听说你傅叔病重的消息,已经把他当新女婿来看,这次你傅叔的岳母带着他回国恐怕就是为了这件事。”祁老爷子指着宁向朗,“没想到你小子阴差阳错地把这件事搅黄了。” 宁向朗还真不知道有这么一重,惊讶不已。 他跟李玉白一样,以为那家伙跟徐昭霞有一腿呢! 这事要是让傅徵天知道了,傅徵天好不容易缓过来的心情恐怕又会恶劣起来。 不过……宁向朗觉得自己要给徐昭霞点跟蜡烛。 家里人绝对是傅徵天的逆鳞,徐昭霞敢打那种主意,未来的命运几乎是注定的了——傅大BOSS的攻击力,谁招惹谁知道! 52第五十二章 :针锋相对 宁向朗的想法很快就得到了印证。 住在祁家的这天晚上,李玉白就脸色复杂地瞅着宁向朗说:“傅徵天那家伙,真不好惹啊。” 李玉白拉着宁向朗跑到外边的亭子里乘凉。 两个人仰头对着横梁上的纹饰琢磨了半天,李玉白才说:“我真替你担心,傅徵天那样的人,你继续跟他这么下去也不知会怎么样。” 宁向朗坐在石椅上看着李玉白:“你又打听到什么?” 李玉白说:“打听到的可多了,你不知道,现在很多人都在背地里喊傅徵天‘煞星’,什么意思你知道吗?这家伙手段太狠了,得罪他的人谁都讨不了好。上次傅氏那个内鬼,现在过得多水深火热你知道吗?还有傅敬城,直接就没了所有东西,傅勉倒是捡了便宜。” 提到傅勉,宁向朗脸色不是很好,他说:“哪算什么便宜。” 李玉白直摇头:“没错,傅徵天给的便宜有那么好捡吗?傅勉想脱离你傅叔一家就是想跟傅徵天比一比,可现在呢?傅敬城就是前车之鉴,他乖乖听话还好,要是不听话傅徵天收拾他根本不费什么功夫。这种处境,恐怕是傅勉预料不到——也最不想面对的。” 宁向朗比李玉白更清楚傅徵天是什么样的人,这种事自然不需要李玉白来提醒。 他说:“这些我都知道。” 李玉白说:“西北那边刚发生的事儿你肯定还不知道吧?白天里祁老爷子不是说徐昭霞回国了吗?傅徵天也不知从哪听说了徐昭霞回国的意图,居然给徐昭霞安排了一个相亲宴,还把徐昭霞回国‘相亲’的消息传了出去,徐昭霞短时间内恐怕没什么脸回国了。这事要不是傅徵天干的,我肯定会引为知己——有些人根本不需要费心去对付,直接削了他们的面子就比杀了他们还管用!” 宁向朗问:“为什么要说‘要不是傅徵天干的’?他干的你就瞧不顺眼了?” 李玉白转头瞅着宁向朗:“因为你。” 宁向朗挑挑眉。 李玉白说:“你小子整天跟他腻在一块,我实在不放心。平心而论,他对傅勉也算不错,该教的教,该给的给,结果怎么样?他们俩都太干脆了,干脆到好像没有一丁点感情可言一样。这种连朝夕相处的亲情都可以瞬间清空的家伙,将来你跟他要是有什么分歧,保不准那种手段就落到你头上了。” 宁向朗为傅徵天说话:“是傅勉先放弃的。” 李玉白说:“没错,确实是傅勉先放弃的。但傅徵天的表现实在让我不得不怀疑,我觉得他这人就是——” 李玉白正要继续往下说,就听到一个声音插话:“就是怎么样?” 宁向朗一激灵,抬头就瞧见傅徵天和楚洵正站在凉亭边上。楚洵显然也听到了刚才李玉白和宁向朗的对话,手足无措地站在那儿。 饶是李玉白脸皮再厚,在背后说人坏话被人当面逮着了,脸上也有一瞬间的不自然。 傅徵天看着宁向朗。 宁向朗头皮发麻。 他没想到傅徵天会来这边,还正好听到李玉白的话。李玉白是为他好,他当然清楚,但李玉白话里话外的意思都是让他离傅徵天远点,这种话让傅徵天听到了心里哪能舒坦。 一边是好友,一边是傅徵天,平日里巧舌如簧的宁向朗也有点撑不住了。 李玉白也明白宁向朗的为难,他站起来对傅徵天说:“我跟你道歉,我最近心情不太好。” 傅徵天说:“没关系,我理解。”他冷笑,“李小白每次见完旧情人都会这样,我们那一圈人谁不知道?” 李玉白从小爱张扬,当初跟楚应昆的事儿也没藏着掖着,两个人在人前也好得不得了。 热恋中的人总是会做很多傻事,比如巴不得全天下都知道自己有多快乐。结果恋情破裂、热情冷却,曾经炫耀过的事就成了送给别人戳进自己心里的冷刀子。 李玉白抬眼瞪着傅徵天:“傅徵天,我是看在小朗的面子上才忍你。” 傅徵天说:“忍我?我没要你忍我。”傅徵天看向宁向朗,“我只是要你别在我跟小朗之间挑拨离间。” 李玉白知道在这件事上是自己理亏,但他就是忍不住要劝宁向朗。 李玉白其实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害怕宁向朗重蹈自己覆辙。 少年时的感情哪能作得了数,他当年也觉得楚应昆是个顶好顶好的人,在外头再怎么狠又怎么样,对他好就行了。可事实证明手段够狠的家伙对谁都是一样的,你顺着他的意还好,你没顺着他的意的话这份狠绝也会落到你身上。 所以他一直在给宁向朗打预防针。 李玉白冷哼:“你们之间要是够稳固,哪怕什么挑拨离间?” 傅徵天微微握拳。 宁向朗见势不妙,连忙打圆场:“行了,都别说了。”他问傅徵天,“西北那边不是正忙着吗?怎么过来了?” 傅徵天说:“也没什么忙的,过来这边走走。”他看了眼楚洵,非常不见外地说出接下来的安排,“今晚你领李玉白去你房间睡,我跟小朗睡。” 楚洵愣愣地答应下来:“好啊。” 李玉白见不惯楚洵那呆样,敲敲他脑袋说:“你个呆瓜,这好歹是你舅公家,为什么由他来分房间?” 傅徵天很民主地问楚洵:“你有意见?” 楚洵:“……” 傅徵天又盯住宁向朗:“你觉得怎么样?” 被傅徵天这么紧盯着,宁向朗哪里会有别的意见。他立场相当明确、语气相当坚定:“很好,完全没问题!” 李玉白:“……” 真是交友不慎!完全靠不住啊完全靠不住! 李玉白心情郁郁地跟着楚洵回客房。 其实祁家那么大,空客房还有很多,但楚洵为了能多跟他们这两个朋友聊聊,特意跑来跟他们挤在一个院子里。本来他打算跟昨晚一样和李玉白、宁向朗挤一块睡,没想到凭空杀出个傅徵天,把他跟李玉白都赶了出来! 楚洵见李玉白一直闷闷不乐,忍不住关心地问:“我们说说话吧。” 李玉白看了小绵羊一样的楚洵,比宁向朗还小一岁,才是情窦初开的年龄,昨天受的那一天情伤大概就是楚洵这辈子最难过的事。不过楚洵显然适应良好,在最初的痛苦过后很快就走了出来。 这种单纯又纯粹的娃儿,真是叫人羡慕。 李玉白伸手扫扫他的脑袋瓜:“说什么?说你还是说我?” 楚洵说:“我想听听你的事儿。刚才傅哥好像说了很过分的话……” 李玉白笑着说:“不过分,我在小朗面前那么说他,他没把我变成小朗的拒绝往来户已经很不错了。” 楚洵见李玉白没有避而不谈的意思,好奇地问了出口:“他说的旧情人是谁?” “这也不是什么秘密。”李玉白双手撑着窗台看向窗外皎洁的月色:淡淡地说,“楚应昆。” 楚洵吃了一惊。 李玉白说:“想不到吗?我也想不到那时候我眼光那么差,不过谁没有看走眼的时候呢?” 楚洵却说:“他长得不算高大,我再长两年都能比他高了。” 李玉白:“……” 楚洵说:“腹肌好像也不是特别好。” 李玉白:“……你脑袋里到底在想什么?” “你不是说你喜欢长得高大、腹肌好的类型吗?”楚洵一脸认真。 “……你记得真牢。” 李玉白不是矫情的人,开了话头自然也没再遮掩,躺上床以后就随口把当初自己犯过什么傻告诉了楚洵。 楚洵听完后说:“没想到小白哥你也有那样的时候。” 李玉白额头青筋暴跳:“别跟小朗瞎叫。” 楚洵“哦”地一声,在床上转了个身,看着黑黢黢的天花板发了一会儿愣。最后他还是没忍住,小声问李玉白:“那小朗跟傅哥又是怎么回事?” 李玉白说:“也就那么回事,他们打从认识以后就一起长大,黏糊得很,几乎没怎么分开过。” 楚洵耳根微红,问得更加直接:“他们是……是那种关系?” 李玉白说:“这个还说不准。他们之间已经迈过了太多界线,但是到底是哪种关系,大概只有他俩自己闹得明白。” 楚洵“嗯”地应声,没再说话。司马依依的屡次辱骂让楚洵觉得自己是不正常的,但李玉白和宁向朗的坦率又让楚洵有点迷惘,为什么选择了同样的路,走起来却那么不一样。 李玉白是即使走岔了也大大方方地承认,面对“老情人”还不留情面地针锋相对。而傅徵天和宁向朗则更加坦然,从小到大都腻在一起,任谁看了都觉得他们的名字合该摆在一块。 相比之下,自己实在太失败了一点儿。 楚洵正想得出神,李玉白的手掌就按在他发顶,李玉白的声音也从他头顶传来:“别想太多,喜欢别人是没有错的,勇敢地告诉对方你喜欢他也是没有错的,错的是他们,是那些践踏你真心的人。你要做的是坚强起来,强大起来,同时找到一个愿意跟你一起面对一切流言蜚语的人,当你们并肩站在一起的时候,你就会发现所有的阻碍都是那么微不足道——你愿意为他承受所有磨难,他也愿意为你分担所有痛苦。到那个时候无论对方是男是女、无论对方地位高低,别人都无从置喙了。” 楚洵认真咀嚼着李玉白的话,很快地,脑海里那灰蒙蒙的沉郁色彩一挥而散,蓦然变得亮堂一片。 他对李玉白说:“谢谢。” 李玉白说:“谢什么,睡觉。” 这边的对话告一段落,另一边的对话却才刚刚开了个头。 53第五十三章 :接受 江南的夜晚非常清凉,窗子半开,有徐徐的风吹进来,伴着起起伏伏的蛙鸣。 宁向朗和傅徵天躺在一张床上的次数并不少,因而跟傅徵天并排躺在凉席上时宁向朗也不觉得有什么不妥。 傅徵天本来只是忙完了过来找宁向朗,没想到刚过来就听到李玉白那么说。宁向朗朋友很多,但真正交心的也就那么几个,李玉白就是其中之一。李玉白在宁向朗面前挑拨,傅徵天哪能不恼火。 傅徵天也不觉得热,伸手把宁向朗搂进怀里,两个人紧紧贴近。 宁向朗知道他心情不好,也伸手回抱傅徵天:“你也知道李小白是什么脾气,你别跟他计较。当初他比谁信任楚应昆,结果却闹成那样,他也是怕我重蹈覆辙。” 傅徵天在宁向朗腰上捏了一把。 宁向朗“嘶”地倒抽了一口冷气,瞪着傅徵天。 傅徵天说:“我跟楚应昆,能比吗?”语气里的轻蔑毫不掩藏。 宁向朗马上狗腿地说:“当然不能比!” 熟悉的语气让傅徵天笑了起来,他在宁向朗额头上轻轻印下一吻。这并不是他们之间最亲密的举动,但却是他们之间最暧昧的一次,比以往任何一次亲近都要让宁向朗感到窘迫。 即使隐隐约约猜着了傅徵天对自己的感情,傅徵天真正行动起来还是让宁向朗有点措手不及。 跟傅大BOSS谈恋爱,想想就压力很大啊。 傅徵天并没有更进一步,他的忍耐力和自制力向来很好。 宁向朗还太小,傅徵天不想太快把宁向朗拆吞入腹,反正他等得起。 傅徵天改为跟宁向朗说话:“这次你有什么收获?” 宁向朗说:“收获倒还没有,就是跟赵老见了个面,也见了祁老。” 傅徵天说:“祁老实际上就是宁叔的舅舅,你不考虑一下跟他坦白?宁叔那个人太固执,答应了宁家那边,也许就永远不会开这个口了。” 宁向朗沉默下来。 相比宁家和楚家,宁安国对祁家显然是不一样的,至少宁安国对祁老爷子非常感激。否则也不会让他在出任主持工作时改名“祁天骄”,这一个“祁”字就把宁安国对祁家的感情摆得明明白白。 只是当初有祁万成搅局,宁安国和祁家的相认走了太多弯路。 宁向朗说:“这我倒是考虑过,不过还得再想想。” 傅徵天说:“我知道你一向都就着宁叔的意思,但他不能开口,你不能开口,不代表不能让祁老爷子自己去发现吧?”他揉揉宁向朗的脑袋,那令人怀念的触感让他愉快不已,“明天我来试试。” 傅徵天要跟祁老爷子见面了,再不对口供就要露馅了。宁向朗微微一迟疑,就把自己那天在拍卖会上干的事合盘托出,自己能认出祁万成的理由当然也是“听你说起过这个人”。 当然,他没忘记把祁老爷子告诉他的话转告傅徵天。 宁向朗说的话,傅徵天自然不会怀疑。傅徵天说:“这倒是巧,要不是你认出了祁万成,说不定还真被她闹起来了。” 提起徐昭霞,傅徵天语气带冷。生在傅家那种家庭,早就教会了他怎么区分善意和恶意,并不是占着你“长辈”名头的人就一定会把你当“晚辈”来看待,为了一己之私直接跟他撕破脸的人并不少,多来一个徐昭霞,他应对起来也不会心慈手软。 这种戾气傅徵天并不想带到宁向朗面前,但他更加不想瞒着宁向朗,因为这就是他的一部分,融入了他的血骨里面,永远都无法剔除。 傅徵天坦诚地望着宁向朗的眼睛:“小朗,也许李小白说得对。” 宁向朗一怔,问:“他那家伙满嘴跑火车,什么话儿说得对?” 傅徵天说:“如果有一天你做出像傅勉那样的选择,站到别人那一边、跟别人在一起,我也许会做得更狠更不留情的事。”他的语气很平静,话里透出的意思却让人心惊胆颤。 宁向朗愣在原处。 傅徵天直直地看着宁向朗:“我永远都没办法保证自己能心平气和地放开你。” 这是傅徵天说过的最直白的话。 只不过傅徵天还在继续:“我好像没有亲口对你说出来过,”他又亲了宁向朗的额头一口,“我喜欢你,小朗。我希望你能选择我,留在我的身边。” 乍然的表白让宁向朗哭笑不得。 没听说过傅徵天这样的家伙,表白之前还先恐吓一番,换了别人哪里受得了。 不过宁向朗明白傅徵天这种性格是怎么来的,傅徵天从小到大见识过太多离离合合,对很多事情都已经不再信任。能够接受自己介入他的生活、介入他的工作……介入他的一切,已经算是一桩奇迹。要他说出什么甜蜜话来,大概是不可能的了。 宁向朗没想象过自己另一半是什么样的人,甚至连是男是女都没想法。 这些天傅徵天表现得很明显,宁向朗模模糊糊地明白了一点儿意思。只不过自己揣测是一回事,傅徵天亲口说出来又是另一回事,傅徵天都把话摆明白了,宁向朗自然也不好回避。 宁向朗问:“傅叔和霜姨那边……” 宁向朗的话没问全,傅徵天却听得明白。他不答反问:“你难道看不出来?” 宁向朗瞅了眼傅徵天还绑着绷带的胳膊:“这是……苦肉戏?” 傅徵天说:“真伤,不过确实是在我的预料之中。” 宁向朗:“……” 说来说去还是苦肉戏。 宁向朗沉默半饷,说:“下次不要拿自己的安危开玩笑。” 听出了宁向朗话里的关心,傅徵天说:“我有分寸,能在我身上砍一刀,对方的伤绝对不比我轻。虽然他们有三个人,不过现在大概都躺在医院里养伤吧。”说完以后傅徵天又补了一句,“你放心,我保证不家暴。” 宁向朗:“……” 你进入角色的速度也太快了吧傅大BOSS! 大家都是男人,也没什么好纠结的。 宁向朗很快恢复过来,他也拍着胸脯保证:“你放心,我也不家暴。” 他们的格斗课可是一个老师教出来的,虽然傅徵天入门时间要比宁向朗早一点儿,但并不影响宁向朗跟他并驾齐驱的实力。 男人对于格斗这种事总是分外上心,就算永远不会跑去跟人打架也学得比什么都认真。 听到宁向朗跟自己一样说出“家暴”两个字,傅徵天心情非常好。他说道:“睡吧,我明天给祁老抛点线索,他似乎挺喜欢你的,真要能相认也是一件好事。” 宁向朗顿了顿,对傅徵天说:“这件事还是我自己来吧。” 既然决定要相认,宁向朗就不打算假人之手,即使对方是傅徵天也一样。他不是女孩子,不需要事事都由傅徵天来护航。 傅徵天没多大意见,一只手搂着宁向朗闭上眼睛。 宁向朗想到傅徵天另一只胳膊受了伤,只好老老实实地在傅徵天怀里找了个舒服的姿势睡觉。 而这时候,远在西北的傅麟和傅母却没有入睡,坐在他们对面的正是刚刚从厂子里赶过来的宁安国和胡灵翠。 四个人正在进行一场严肃而平和的“会谈”…… 54第五十四章 :达成共识 这次“会谈”是傅麟发起的。 傅麟和傅母在意识到傅徵天已经逼不得之后就坐下来商量了很久。 眼下医学发展得很快,不说首都那么繁华的地方,就说一直脱不下贫帽子的西北吧,孟老带领的试管婴儿项目都已经进入临床阶段,早就有一大批不孕不育的夫妻利用这个技术生下孩子。 如果傅徵天真的铁了心要跟宁向朗在一块,后代根本不成问题。 至于别人会怎么说,那不是傅徵天需要考虑的事。傅徵天又不是明星,他的私生活不需要向别人交待,谁真那么有骨气,因为傅徵天喜欢的是男人就放弃和傅家合作的机会,那就让他们抱着骨气坚持下去吧,有的是愿意的人。 傅麟跟傅母达成共识,自然就想到了宁安国和胡灵翠。 自家儿子想拐跑人家儿子的意图很明显,宁安国两人的态度就显得尤其重要了。别人怎么说都不用在意,“亲家”的话可不能忽视。 宁安国和胡灵翠到达傅家之前也在聊这件事。 傅徵天胳膊还没好,一忙完这边的事就去了江南,这股急切劲把他出卖得很彻底。 看来傅徵天是铁了心要走这条路了! 胡灵翠有点头疼,就像她跟宁向朗打的预防针一样,傅麟身体情况每况愈下,真要因为这事儿有了点什么,那宁向朗哪还脱得了关系! 相比之下,宁安国倒是很镇定。他腾出一只手拍拍胡灵翠的手背:“你不用担心,跟傅家那边往来了那么久,你应该知道傅麟的脾气。只要徵天跟他们把话摆明白了,态度又够坚决,他不会太生气——更不会反对。” 说是这么说,宁安国的眉头还是微微皱起。 傅徵天这小子简直是打蛇随棍上,傅麟电话里的语气才刚软化一点儿,这家伙就直接带伤追着宁向朗跑了——在傅家那边看来指不定是宁向朗把人拐跑的! 双方都有种“问题恐怕出在我儿子身上”的担忧。 等一见面看见对方脸上的忧色,宁安国和傅麟对视一眼,莫名地哈哈直笑。 四个人坐定,宁安国先开了口:“那晚瞧见徵天那么虚弱的样子我就觉得有点不对头,我估摸着他是用了点夸张手法。” 傅麟也一乐:“肯定是用了。那小子认定了的东西,不管是什么方法他都用得出来,他对别人狠,对自己更狠。” 傅母听傅麟这么说,伸手掐了掐傅麟的腰。哪有人这么说自己儿子,要让不让自己儿子跟人家儿子处对象了? 傅麟安抚般看了她一眼,示意她稍安勿躁。 傅麟说:“年头的时候我那场病着实把我吓了一跳,劫后余生躺在床上的时候我整个脑袋都空了。照理说在生死边缘徘徊了这么多年,我应该不会再害怕才是,可我那时候就是怕极了,我觉得我有很多事没有做完。在那段时间,我真的恨不得把所有事情都安排好——包括徵天的婚事。” 宁安国说:“你别想太多,好好养着,以后总会有办法的。” 傅麟点点头,屡屡从鬼门关逃生,他也对自己死里逃生的运气感到庆幸,不能说他已经有了再一次面对死神的勇气,但他绝对有着“无论如何都要活下来”的求生意念。 为了他的妻子和儿子。 傅麟说:“对于徵天,我一直都放心不下。他看起来比别人家的孩子要早熟,比别人家的孩子要出色,但我知道他有个致命的缺陷:他跟谁都不亲。他对我和凌霜当然非常好,但他也极少跟我们有半点亲近举动,连傅勉都比他表现得像我们的亲儿子。可以说当初小朗出现时,我跟凌霜都欣喜若狂。” 宁安国也是一个父亲,自然能理解傅麟这种心情。 他安静地等傅麟往下说。 傅麟接着道:“我出事的时候,凌霜第一个想到的就是小朗。因为那种情况之下,只有小朗能安抚好徵天。如果没有小朗,徵天说不定真的会把那个内鬼杀了。其实那个时候我们都明白徵天离不开小朗,可那时候我还是就势让徵天去找个女孩子。当时我想的是徵天可能还没发现自己跟小朗之间斩不断的牵绊,在一切开始之前让它终止。” 宁安国点点头,换了他,也许也会这么做。 傅麟握住了傅母的手:“没想到凌霜顺着我的意思逼了徵天一把,反倒把徵天藏着的那份感情给逼了出来。我估计他现在已经在小朗身边了,安国,翠翠,这事是我们家徵天做得不地道,闷不吭声就想拐跑你们家小朗。” 宁安国哑然失笑:“我和翠翠来时还担心你指着我鼻子骂我,说我们家小朗把你们家徵天拐跑了。” 傅麟和傅母听到宁安国的语气就明白了,宁安国向来开明,这会儿恐怕已经接受了宁向朗和傅徵天的事。 傅母说:“我听到徵天受伤时还真是被吓到了,不管是不是真的遇险我都不想再逼他。他跟小朗的感情我们四个人都是一路看着过来的,小朗朋友很多,但我们都看得出他跟徵天的步调是最一致的,无论是生活上还是工作上,他们都已经把彼此绑在一起,谁都没法把他们分开。虽然这次徵天只是伤到了胳膊,但他在无声地提醒我一件事,他有事时能第一时间赶到他身边的人不是我、也不是他爸爸,所以他需要另一个人。” 胡灵翠说:“小朗没有你说的这么懂事。” 傅麟说:“不,他比我说的还要懂事,所以即使一开始我们想在‘不惊动’他们本人的情况下让他们分开,我们还是舍不得小朗,想他继续像自家的孩子一样来看我们。” 傅母点头:“上次傅麟出事,我脑袋一空,谁都没想,直接就把电话打到了首都那边找小朗。小朗听到电话后马上就赶了回来。后来我才听说,当时小朗刚跟唐老刚把送给文森特一家的转心瓶烧好,如果他跟着唐老一起去接待文森特一家,今年的‘瓷器长廊’说不定就有胡家湾的位置了。海外市场这块大蛋糕是胡家湾一直都想打开的,小朗却想都没想就放弃了这个机会。” 傅麟看了宁安国一眼,犹豫着说:“当时楚家老爷子亲自出面,求唐老把这个机会给了楚秉和和他儿子楚应昆。” 在场的人都知道宁安国的身世,一时有点沉默。 宁安国本人却不大在意。 他被楚家被迫或主动地放弃了一次,他也放弃了楚家一次,也算是扯平了。楚老爷子疼哪个儿子,爱哪个孙子,对他来说都没多大关系。 宁安国朗笑说:“别人要豁出脸去求的机会,小朗却靠实力拿到了,有这样的本领走遍天下都不怕,放弃一两次有什么?” 傅麟也笑了:“没错,小朗才几岁?哪用怕没机会!” 双方达成共识,话题就变得轻松起来。彼此一交换意见,对未来的态度都变得非常乐观,不管怎么,家里这边是不会对他们有阻碍的了。外面的风风雨雨再多,对于早熟过人的傅徵天和宁向朗来说都不是什么问题,他们真要能迈出那一步,肯定已经认真考虑过可能遇到的难关。 傅麟想得更远:“现在他们刚开始,倒是不用急着定下来。不过将来他们要是真的决定了,你们可得帮他们张罗一下,不用太正式,至少亲近的人都该请来吃顿饭。” 傅母抓紧傅麟的手纠正他的话:“是我们。” 傅麟知道自己失言,马上补救:“没错,是我们。” 这样一来,他又多了一个必须要活下去的理由。 这一次“会谈”非常成功,宁安国和胡灵翠踏上归程时,胡灵翠还有点咋舌:“怎么就讨论到要请什么人来喝喜酒了?” 宁安国笑了起来:“我们都只有一个儿子,不想这个想什么?你也确实该想想这事儿,我这边倒好,没几个要请的,你那边可是一大家子人。” 胡灵翠啐道:“什么我这边你这边,我家不就是你家。” 宁安国心中熨帖,伸手抓住胡灵翠的手,手指紧紧相扣。 宁向朗和傅徵天可不知道连自己的“婚宴”都被排上了日程,他俩睡了一个好觉,第二天醒来时都精神百倍。 相较之下李玉白倒有点憔悴,因为楚洵习惯了早起锻炼,一大早就把李玉白拉了起来。 李玉白抵死不从。 楚洵说:“多锻炼锻炼你也会有漂亮的大腹肌。” 李玉白:“Zzzzzz……” 楚洵再接再厉:“说不定还能长高……” 李玉白:“……” 早知道这家伙会把这话揪出来来来回回地说,他一开始就不瞎掰了! 熟悉起来以后楚洵磨人功夫一流,到底还是把李玉白拉起来晨跑。 这对于浑身上下透着股懒劲的李玉白来说无疑是种折磨。 宁向朗看见李玉白时他正坐在椅子上昏昏欲睡。 宁向朗挑挑眉:“哟,居然在早上九点前看见了李小白,小洵你干得不错。” 楚洵一脸不好意思:“是我不该拉小白哥跟我一起跑步。” 李玉白蓦然睁开眼,瞪着一派纯良的楚洵。早上缠人的时候这家伙可不是这模样,这会儿摆出这副乖巧模样给谁看! 没想到宁向朗听完后还真瞅了他一眼,伸手捏捏他胳膊上的软肉:“确实该拉他跑跑,你看他这肉软乎乎的,一看就知道缺乏锻炼——小洵你做得很对!” 楚洵好奇地效仿宁向朗在李玉白胳膊上捏啊捏,惊奇地说:“真的很软!小白哥你真的要多跟我跑跑步……” 李玉白勃然大怒:“你们两个!都给我差不多一点!” 楚洵一乐,觉得李玉白炸毛的样子特别有趣。 宁向朗更不用说,他跟李玉白向来以相互拆台、相互抬杠为乐,见到李玉白咬牙切齿的模样儿就浑身舒坦。 当然,他没忘记身边还有位傅大BOSS,在调戏完李玉白之后他就跑回傅徵天身边呆着,用行动表示自己绝无二心! 楚洵很快就接到楚家老二的电话,让他们过去饭厅吃早饭。 江南的食物以精致著称,端上来的粥类也都是细火慢熬,闻上去就有种不一样的香味儿。早点就更不用说了,麻饼、油酥饺、花糕等等都摆得齐齐整整,每人面前还送上一笼汤包。 小小的汤包皮薄得很,充盈的汤汁几乎要破皮而出,还没吃就能感受到它的美味,食欲大开。 祁老爷子说:“我们家的厨师是做这个的老手,小洵喜欢吃,我特意叫他做上一份。” 楚洵感动不已:“谢谢舅公!” 李玉白被楚洵缠了一早上,实在饿得慌,马上笑嘻嘻地跟着说:“看来我们是沾了小洵的逛啊!谢谢老爷子,那我可就不客气了。” 祁老爷子笑了起来:“不用客气,都动筷子吧。” 55第五十五章 :两处沉吟 面对祁家这样的庞然大物,说宁向朗没有半点敬畏那肯定是假的。不过他跟着傅徵天到处跑,首都傅家他也没少去,傅老爷子那批人他更是没少接触,对上祁老爷子时倒也很平和。 “回来”前宁安国早早病逝,祁家于宁安国而言始终是一大遗憾,宁向朗是最清楚那一切的人。连傅徵天都觉得应该跟祁老爷子通通气,宁向朗也就认真考虑起这个问题来。 血缘并不能代表一切,更不是无往不利的通行证——尤其是对于祁家这种家庭来说。 但宁向朗对宁安国非常有信心,要是宁安国是个庸碌无为的人,当初楚应昆父子发现宁安国的身世之后也不会对他们使那么多绊子,连无辜的性命都被牵扯进来。 宁安国的能力足以让祁老爷子认他这个“外甥”。 宁向朗心里想着事情,下筷却没比别人慢。祁老爷子是典型的江南人,平日里的衣食住行都非常讲究,跟他同台吃饭绝对是一大享受。 祁老爷子自己倒是吃得少,因为他习惯了少食多餐好消化。他放下筷子后就抬头问傅徵天:“天哥儿怎么来了?难道你们傅家还想把手伸到华南这边来?” 天哥儿这称呼是傅老以前对傅徵天的称呼,祁老爷子跟傅老交好,自然也就跟着喊。 楚洵没听祁老爷子这么喊过别人,好奇地看向傅徵天。 傅徵天坦然地说:“我是来找小朗的,反正我胳膊受了点小伤,正好休假几天。” 祁老爷子笑道:“你倒是会过日子。”他语气带上点促狭,“你前两天做的事可真是不厚道啊,外头都传开了,都说傅家出了个‘煞星’。” 傅徵天说:“只要不惹上我,就算是‘煞星’也煞不到他们头上。” 这话摆得很明白了,要是惹到他头上,他一点都不介意坐实“煞星”的名声。 宁向朗没有插话,楚家老二反倒先开了话头。 楚家老二将目光停到宁向朗身上:“小朗,说起来我们家跟你们家还有点渊源啊。” 宁向朗知道机会来了,他笑了起来,说道:“没错,不过我们跟奶奶那边已经不太联系了。” 祁老爷子昨天夜里显然也跟楚家老二聊过。 宁这个姓氏他们都很熟悉,因为楚家老三楚建彬在被找回来之前就是被姓宁的人家收养了。说实话,当初找到楚建彬时他们都很高兴,毕竟这是祁老爷子最小的外甥,而他妹妹在生下楚家老三之后就撒手人寰。当初保姆带着孩子回首都,结果太粗心了,把才几个月大的孩子弄丢在半路。 祁老爷子痛心不已,这么多年来没少派人照着那趟车的路线沿途去寻找,可惜一直杳无音讯。后来还是楚家老大误打误撞发现了线索,找到宁家寻回了楚建彬。 可真正找回了楚建彬,楚家老大、楚家老二以及祁老爷子都大失所望。乍一看,楚建彬也算是品学兼优,被教养得挺不错,但他骨子里透着种令人难以忍受的贪婪和野心。 并不是说有野心不好,可惜楚建彬明显是眼高手低、好高骛远。而且他对两个哥哥也没多少尊敬,更别提感情,张口好处、闭口利益,实在凑不到一路。 如果说这是因为在外面受了苦而造成的,祁老爷子也能理解,并且愿意好好地予以补偿。但是他们都不是瞎子,楚建彬在宁家的日子虽说不算宽裕,但也绝对不算苦,因为他有个顶能干的哥哥,无论他想做什么事儿这个哥哥都为他铺好了路。 要说宁家谁吃过苦,除了楚建彬这个哥哥之外没别人了。 于情于理,楚建彬都不应该变成这样。 更让祁老爷子无法接受的是,自从回了首都,楚建彬就没再回去见过他的养父母,也从来没有把养父母接到首都团聚。 这种忘恩负义的行径,实在有悖于祁老爷子的原则。 因为对这个“外甥”失望透顶,祁老爷子待楚建彬远没有对楚家老大和楚家老二亲近。也不知是谁在里面挑拨离间,楚建彬对他这个“舅舅”似乎变得非常痛恨,祁老爷子辗转从别人那儿听说楚建彬醉后骂过他“狗眼看人低”。 祁老爷子难以相信这样一个贪婪又粗鄙的家伙居然是自己妹妹的儿子。 说起来,宁安国和宁向朗倒是比较有他妹妹的影子。 宁安国跟宁家断了往来的事他也听说了,而且正是因为这件事,起初他对宁安国的观感不算太好。后来辗转从傅家和唐家那边了解到一点情况,他才对宁安国慢慢改观。 这年头,像宁安国这种脚踏实地干实事的人已经很难找了。从他的品行和信誉来看,当初的事大概不能怪到他头上。往来本来是双方的,如果宁家那边没同样的意思,怎么可能不找上门? 其中隐情大概只有宁家人自己知晓。 宁向朗就坐在一旁,祁老爷子不由问起了原由。 宁向朗等的就是祁老爷子这个问题,他拿着汤匙的手顿了顿,抬起头认真地看着祁老爷子:“那是一个交易。” 宁向朗语气正经,祁老爷子眉头一拧,问道:“什么交易?” 宁向朗说:“不能对别人说的交易。” 宁向朗说了不说,真的就没再开口。 早饭后四个人就往外面跑,留下祁老爷子和楚家老二面面相觑。 楚家老二说:“这小子说一半藏一半,简直是在吊人胃口啊。到底有什么交易会让一家人形同陌路?” 祁老爷子隐隐约约摸到点边角,却还是没把线索理清。听到楚家老二的话后说道:“这样的交易多得是,你又不是不清楚。” 想到楚家的情况,楚家老二面色一黯。他摇摇头说:“我到现在都不明白,为什么爸能那么偏袒楚秉和和楚应昆,要不是我及早发现了小洵的情况,指不定小洵就会被他们害死了。想想确实不奇怪了,连这种事都干得出来,形同陌路又算什么!”他说完又皱起眉,“不过那个宁安国我知道,看着不是把利益看得太重的人,这里头说不定还有别的隐情。” 祁老爷子说:“你听不出来?那鬼精鬼精的小子话里有话,就是想让我们去搞清楚这件事。说不定他说的这个交易跟我们也有点关系,特别是你,别忘了,你三弟可是在宁家长大的。” 楚家老二说:“这小子小小年纪的,心眼怎么就这么多?他看起来跟小洵年纪差不多吧?” 祁老爷子说:“你可别小看他,他厉害着呢,要不然傅家那小子怎么一下子都离不开,一有空就追过来?” 楚家老二点头:“我晓得,我不会小看任何人。这事我去查查,看看能不能找出什么线索。” 楚家老二现在在搞物流,别的不敢说,“情报”来源是多了不少,消息非常灵通。虽说他的物流网络不在西北,但这几年来他都在商场打拼,上流社会的人他接触得到,三教九流的人认识得多,朋友当然不少。 他很快就行动起来,找人打听宁安国的事情。 祁老爷子脑海里却有个莫名的猜测。 祁老爷子从见到宁向朗的第一眼起就觉得宁向朗给他一种异常的熟悉感,在宁向朗认真地说出“交易”两个字时,祁老爷子的眼皮更是跳了跳,觉得这个少年给自己的感觉更为熟悉了。 祁老爷子很相信自己的直觉,因为这份直觉曾经在战场上救过他的命、在商场上救过他的急,一路为他保驾护航到如今。 想到宁向朗跟傅家走得近,祁老爷子静坐片刻,直接把电话打到了傅老那边。 没想到傅老对西北那边的事却不大清楚。 傅老很实诚:“儿孙自有儿孙福,我都快退了,还管那么多干嘛?” 祁老爷子说:“你还真是够宽心的。” 傅老说:“我不像你们,七老八十了还死抓着大权不放,现在我种种花养养鱼不知道多乐呵。对了,小朗给我买了个顶漂亮的鱼戏,回头你来瞧瞧,保准你也喜欢。” 祁老爷子说:“我喜欢你能割爱?” 傅老笑得合不拢嘴:“怎么可能?就是让你眼热眼热。” 祁老爷子没从傅老那得到想要的消息,倒是拿到了傅麟的电话。 祁老爷子打了过去。 傅麟听到祁老爷子问起宁安国和宁向朗的事,也不算太讶异:“您见到小朗了?” 祁老爷子说:“见着了,鬼精鬼精的一小子。” 傅麟是看着宁向朗长大的,自然知道宁向朗有多精明。听到祁老爷子会开门见山地问起宁安国,傅麟就知道是宁向朗向祁老爷子露了口风。 宁安国和宁家那个死结傅麟也看在眼里,宁安国既然选择了以“养恩”抵“生恩”,傅麟也无权干涉。再说了,楚家那边也没什么好认的,回楚家不仅沾不了光,还会惹上一身腥——看楚建彬眼下的处境就知道了! 不过祁家不一样,祁老爷子更不一样。北傅南祁不是说着玩的,祁家在南边的能量远超乎外人的想象,宁安国能得祁老爷子认可绝对是件好事。 当然,对于决心扎根西北的宁安国来说,祁家其实给不了多大的帮助。“认亲”对于宁安国而言,大概是感情上的满足多于利益上的满足。 作为宁安国的朋友,傅麟也希望宁安国能有那么几个能够相互帮扶的亲人。 于是傅麟仅仅迟疑了片刻,就将事情合盘托出。 祁老爷子耐心地听完傅麟的话才挂断电话。 等他消化完傅麟转达的意思,站起来抬起手重重一拍桌子:“岂有此理!” 刚好从外头赶回来的楚家老二听到动静,跑进来问:“怎么了?” 祁老爷子劈头盖脸地骂:“你跟你哥到底有多糊涂,连自己弟弟都认错!” 楚家老二懵了:“舅舅你说什么?” 祁老爷子说:“我说你们认错了,家里那个楚建彬根本就是冒牌货!”他站起来在屋里来来回回地走了两圈,还是气不过,“傅麟这家伙,亏我当初那么疼他,居然在旁边看了那么多年的笑话!要不是他身体那么差,我早就当面骂他一顿了!” 楚家老二一问之下,才知道自己和楚家老大错得有多离谱:楚建彬根本不是楚家人,宁安国才是!当年宁家在火车站周围捡到宁安国,一时心软留下了,虽然对宁安国不像对自己孩子那么好,但到底也把他养大了。正是因为这份养育之恩,宁安国一直对养父母敬爱有加,对弟弟妹妹也尽心照顾,从来没有半句怨言。 直到得知自己根本不是宁家的孩子,而自己的亲生父母被楚建彬冒认了,宁安国才彻底灰心。于是就有了宁向朗说的交易,以“养恩”抵“生恩”的交易。 事实上宁安国为宁家做的一切,早就足够把那份“养恩”还清了。也就是他这人太死心眼,才会守着承诺这么多年都没跟任何人提起半句。 楚家老二听完后完全沉默下来。 他们甚至不能去怪宁家,因为当初如果不是宁家把宁安国捡了回去,早就没了宁安国这个人。但真相大白后要他们感激宁家,他们也做不到了。 宁家那边会生出那种贪婪的想法也是人之常情,谁不想一步登天、成龙成凤?可这种事落到自己头上,楚家老二无法说服自己去理解他们! 祁老爷子也是余怒未消:“要不是宁家养了你弟弟那么多年,我真心给他们一点教训。” 楚家老二想到自己了解到的情况,说道:“您说反了,从安国辍学开始就是安国养着家里一大家子!” 甥舅俩同仇敌忾地骂了好一会儿。 对视一眼,楚家老二忍不住问:“您说现在该怎么办?” 祁老爷子说:“通知老大一声,到时候我们一起去西北那边走走。你本来不就准备去西北那边摸摸底,把网络覆盖到那边吗?准备准备,过几天我们跟小朗他们一起过去。” 楚家老二很赞同:“我马上就去跟老大说这件事。” 祁老爷子叮嘱:“既然安国选了不回楚家,你们也不要张扬。你跟老大两边知道就好,其他人就免了,反正也没什么好认的。” 楚家老二点头:“我晓得。” 另一边,傅麟在挂断电话后马上就把电话打到了宁安国那边。 宁安国正跟苏文凤对着新图纸商量着接下来的产品细节,听到傅麟的来电时有些讶异。等傅麟说出原委,宁安国沉默下来,挂了电话,宁安国对苏文凤说:“我出去抽根烟。” 宁安国走到外头,厂房附近是不给吸烟的,他走了挺久,走到员工平时打球的球场附近拿出一根烟,点着。他很少抽烟,这包烟还是上次应酬时别人递过来的,他推辞不了,只好收下。烟原封不动地在口袋里放了这么多天,没想到居然派上了用场。 宁安国心绪纷乱。 祁老的询问、傅麟的坦白,仿佛把宁安国压抑多年的期盼全都引爆。他也是人,他也是有血有肉的正常人,他也有正常人都有的期盼,如果不是盼着一份亲情,他当初也不会处处忍着弟弟、处处让着弟弟,他付出那么多,求的不过是一丁点回应。后来发现自己所求的根本不可能得到圆满,发现即使是亲生父母和亲兄弟也不一定能像他期望中那样予以他那么一丁点亲情。 既然这样,他不要了,他都不要了。不去奢求,不去奢望,他只想牢牢抓住自己眼前的一切,抓住有妻子和儿子在的小家,那些注定不属于他的东西他不再强求。 但是他也是人,乍然听到“亲人”探知了自己的消息,他夹着烟的手指都有点发颤。 苏文凤找到球场的时候就看见一点红光亮在宁安国指间。 苏文凤问:“怎么了?安国,你可很少抽烟。” 宁安国一顿,抬手摁熄了手里的烟。他确实不怎么抽,更不习惯在人前抽,只不过刚才实在是稳不住心神。 相交多年,苏文凤早就被宁安国划入“绝对可信”的名单。 宁安国沉默半饷,说道:“如果我说,我不是宁家的孩子,你信不信?” 苏文凤一怔,接着他很快就反应过来:“刚才的电话就跟这件事有关?是你亲生父母那边有消息了?” 宁安国说:“算是。”他看着球场上的夜色,缓缓舒展眉头,“其实我从一开始就知道父母的消息,但是我答应了家里绝对不会去认,更不会告诉任何人。” 苏文凤马上说:“我不会外传。”保证完以后他又追问,“那现在是那边自己找过来了?” 宁安国想了想,最终还是点了点头:“算是。” 苏文凤说:“我能问问为什么你家里不让你去认吗?这些年来你跟家里好像……” 宁安国说:“我跟家里早就断了联系,至于为什么不让我去认,我答应了,不会跟任何人说。” 苏文凤没再多问,只是陪宁安国站在球场边呆了好一会儿,才说道:“不早了,我们还是先回家吧,没讨论完的事儿明天再继续,你好好休息,说不定这两天你就可以见到你真正的亲人了,可别顶着黑眼圈去‘认亲’。” 宁安国说:“好,回去吧。” 56番外:一面 傅徵天看到报纸上硕大的头条新闻时,不知怎地就想到了自己跟“祁天骄”一面之缘。 傅徵天正式迈入三十七岁那一天,见到了三十三岁的祁天骄。 祁天骄这个名字他听说过,因为北傅南祁——傅家跟祁家始终起名,而这个祁天骄跟祁家又有点渊源。 他甚至还从祁家那边听说过,祁天骄其实叫宁向朗,要不是中间出了很多事儿,指不定他会姓楚。 光是这样听起来已经非常复杂,细究背后的故事则更加难以理清,但这难不倒傅徵天。 这是一个背负着很多故事的人。 在没有见面之前,傅徵天对这个看起来左右逢源、应对任何事都游刃有余的著名主持人并非没有好奇,但也没有想过去结识。 他对这个世界上很多事情都不太感兴趣,包括母亲热心张罗的相亲。喜欢上什么人、爱上什么人的心情,大概永远都不会出现在他身上。 很多人都说他是“煞星”,确实没说错,他就是一个煞星,一个不想跟任何人建立进一步关系的煞星。 对于他来说,感情是多余的,跟某人建立长久的关系,更是浪费时间的无聊行径。 但是在三十七岁生日这一天,他莫名地走到了宁向朗面前,拿起侍者端过来朝宁向朗举了举杯。 这个举动也许是因为难得碰上生日、难得在生日时碰见个挺感兴趣的人,又或者是因为宁向朗离自己比较近。 总之,他邀宁向朗跟自己喝了一杯酒。 宁向朗看起来有点受宠若惊,但并没有失态,正相反,他只是讶异了那么一瞬间,就微微笑着跟他碰了碰杯,优雅地喝了几口。 两个人就这么聊起了天。 宁向朗很健谈,天南海北的话题他都能搭话,不愧是舌灿莲花的金牌主持人。 傅徵天想,有这么个朋友其实也不错。 但他并不习惯直接表达这样的想法,所以他只是有一句没一句地跟宁向朗聊着天。 似乎是察觉了他的冷淡,宁向朗说:“会场里面有点闷热,我出去透透气。” 傅徵天的大脑还没做反应,就已经跟着宁向朗挪动脚步。 宁向朗微讶,转头问:“傅先生也要出去吗?” 傅徵天想不出别的解释,只好点点头:“我也觉得挺闷热。” 两个人并肩走到会场外。 这时候正好抓住了冬天的尾巴,天气还有点冷,不过压在天际整个寒冬的云层已经散得差不多了,天色明霁,看起来分外幽蓝。若不是有灯光晕染,天穹恐怕会更加澄明。 宁向朗说:“是个难得的好天气。” 傅徵天说:“对。” 对于惜字如金的傅徵天,宁向朗大概也有点莫可奈何,只好闭上嘴跟傅徵天站在一块。 傅徵天却不觉得有什么,他早就习惯了沉默,也习惯了独自一人。就算旁边有人安静地站上一整天,他也不会觉得不适应。 跟宁向朗说了几句话、并肩站了这么久,对他来说就是一个很不错的进展了。 也许下次可以试着多聊一会儿。 傅徵天当时这样想。 没想到等他把新的投资方案复核完之后,就看到了当天的头条新闻。 “祁天骄”突然去世。 没有任何征兆、没有恶疾、没有痛苦,就是那么突然地离开了这个世界。 傅徵天辗转从别人那儿听说了关于“祁天骄”的所有故事。 他少年时遭受的所有苦难、他一路走过来的艰辛与苦涩、他一次又一次失去了重要的人、他一次又一次地重新站了起来。即使遭遇了那么多辛酸苦痛,他也没有变成一个偏激的人,他喜欢交朋友,他喜欢学新东西,他喜欢挑战新节目,他始终坚持着自己的目标,一刻都没有放松过。 他仿佛无时无刻都在燃烧着满腔的热情,就像一团永远都不会熄灭的火焰。 可就在所有人都为他达成目标而高兴,所有人都以为他会一直那么走下去的时候,他突然就撒手人寰。 傅徵天蓦然想到了自己和宁向朗见过的那一面。 唯一的一面。 那时候灯光正好,傅徵天转头看过去的时候,就看到宁向朗站在不那么明亮的一隅,理应光彩照人的眼睛有那么一瞬的灰涩,看起来跟自己一样孤独。 孤独这个名词,怎么可能出现在宁向朗身上? 傅徵天再认真地多看了宁向朗一眼,果然,那种感觉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宁向朗回视自己的、带笑的视线。 但傅徵天觉得刚才那并不是幻觉。 傅徵天神使鬼差地走了过去,邀请宁向朗和自己喝一杯。 看到报纸上刊登的消息时,傅徵天就知道自己并没有看错。不知道为什么,明明跟宁向朗只有一面之缘,他的心脏却像硬生生被人掏空了一块。 那一块掏空了,就在也没办法填满。 他不禁想到,如果在第一次听说宁向朗的故事时就迈出第一步,而不是始终袖手旁观——而不是冷眼旁观他一次次地在困境中挣扎、一次次跌倒又爬起来,一切会不会有什么不同。 可惜的是,他跟宁向朗始终到最后都只有一面之缘。 没错,仅仅是一面之缘而已。根本没必要想太多,因为在那一面之前的日子跟在那一面之后的日子都是一样的,他的生命中都没有这个人存在过。 所以明天跟今天、跟昨天也不会有什么不同。 他所过的每一天都没有什么不同。 傅徵天这样对自己说。 傅徵天很快就说服自己入睡。 睡梦之中,他又梦见了生日那晚的事。当时灯光正好,气氛正好,他和宁向朗对视了好一会儿,端起酒走向宁向朗——他第一次走向别人。 那一刻他的心跳仿佛变得鲜活起来。 在开口说出第一句话的那一瞬间,他明显地感觉到那是不一样的,跟在那之前的每一天和在那之后的每一天都不一样。 虽然他们之间只有那一面之缘。 57第五十七章 :寒蝉 宁向朗回到祁家的时候祁老爷子和楚家老二正等着他们。 两人的目光带着审视,于他刚来时已然不同。 宁向朗和傅徵天心思转得快,对视一眼,都明白了这是怎么回事。 宁向朗认认真真地喊人:“老爷子,楚先生。” 楚家老二说:“小洵,你先领你李世兄和傅世兄去园子里走走。” 傅徵天知道这毕竟是祁家家事,自己不好插手,于是也没表示要留下。 倒是李玉白敏锐地嗅到了不寻常的地方。 他瞪了眼宁向朗。 家里的事宁向朗早前连傅徵天都没说,李玉白这边自然没提起过。宁向朗有点头疼,李玉白这家伙可不好糊弄,回头把事情说开当然会没事,但李玉白肯定会做点儿让你头疼的事儿来。 楚洵三人离开后,祁老爷子让宁向朗坐下,转身从背后的柜子里取出一个木匣,推到宁向朗面前让宁向朗打开。 宁向朗依言照办,等看到里头的东西后微微讶异。 那是个玉蝉。 玉蝉的模样非常精致,样式很有名堂,应该是“寒将”,准确来说是“寒螀”。 其实也就是平时所说的“寒蝉凄切”里头的寒蝉。天气转寒时蝉会停止鸣叫,即使鸣叫声音也特别凄清,所以说“凄切”。 玉蝉历来是丧葬玉居多,它的大小正好可以含在逝者口里,往往被称为“玉含”。当然,以前的佩饰和冠饰也有不少是蝉形的,比如“貂蝉冠”就是以貂尾和玉蝉为装饰的帽子。 宁向朗是内行人,小心翼翼地拿起玉蝉看了好一会儿,抬起头说:“这是新东西,最远不过四五十年,不过这位前辈把‘汉八刀’仿得非常精妙。” “汉八刀”是指八刀成蝉,刀法利落而平整,线条简单而有力,两线交错时可以看见尖锋,整个蝉形看上去古朴而典雅。“八刀”虽然不一定限定于只用八刀,但“八”字把这种技法的追求体现得淋漓尽致:用最少的下刀次数雕出最好的成品。 越是简练干净的东西,越是难做得精,也越考验雕刻者的能力。 比如眼前这个玉蝉由于用刀次数少,所以蝉形并非完全写实,但摆在那里就是让人觉得栩栩如生。这就是明清之前的特点,抓神而不抓形,直到明朝时西洋技法传入国内后写实的手法才渐渐冒头。 雕出这玉蝉的人显然颇有前人之风。 宁向朗越看越觉得好:“要是有机会,一定得跟这位前辈讨教讨教。” 祁老爷子听后闭上眼睛,又缓缓张开,叹着气说:“可惜没有机会了。”他看着宁向朗,“这玉蝉是你祖母生前留下的,也是她的最后一件作品。那时候她被那个姓楚的伤了心,病倒了好几次。雕这个玉蝉的时候,她对自己的身体状况大概也有了点预感。寒蝉寒蝉,正好就是她当时的心境。” 宁向朗听着也有点伤心。 “回来”前他也跟祁老爷子见过好几回,只不过他那时因为父亲去世而郁郁不欢,也没多少心思跟祁家这边往来,根本没机会从祁老爷子口里听到这些事。 听到“祖母”的过往,宁向朗大致猜出了当年的事情。楚老爷子能撑起楚家,在瓷器一道上自然也有很好的造诣,而“祖母”又对雕刻特别喜爱,两人聊起这些事来也算志同道合。 于是“祖母”不顾家里反对嫁入楚家。 “祖母”肯定没想到,后来他们之间会出现另一个人,那个人并不是女人,却硬生生在她的婚姻里横插一杠。楚老爷子像是着了魔一样在众人的反对之下收养了“战争狂人”的儿子,还对这个养子疼爱有加,重视程度远超于自己的儿子。 一开始“祖母”肯定还抱有希望,后来经历了种种变故,一腔期盼彻底被浇熄,“寒蝉”就是她当时那种心情的最佳写照。 寒蝉凄切。 宁向朗说:“老爷子,您不怪我没有坦白?” 祁老爷子说:“我知道你和你爸的顾虑,而且你们的顾虑都很有道理。连老大和老二他们都离开了楚家,你们不愿意回去也是可以理解的。更何况楚建彬的遭遇摆在眼前,你爸爸当然不愿再跟楚家有牵扯。”他看了看宁向朗,“小朗,其实一看到你我就觉得很熟悉,本来我还不明白这种熟悉感从哪里来的,等你给了提示之后我就想起来了,你跟你祖母很像。” 宁向朗说:“既然是祖母,我跟她长得像也是应当的。” 祁老爷子说:“不,不仅是长得像,还有性格和脾气。你祖母跟你一样机敏过人,从小就机灵得不像话,可惜她看错了人,把心摆到了那个姓楚的身上。” 虽然宁向朗对楚老爷子也没多少好感,可听祁老一口一个“姓楚的”,还是默默为楚老爷子默哀了一下。有这么个强悍却看自己不顺眼的大舅哥,难怪日子过得那么艰难。 宁向朗把寒蝉收进匣内,还给了祁老爷子。 祁老爷子说:“我这辈子最对不起的就是你祖母。如果她生前我没有把对那个姓楚的的不满摆得那么明显,可能她也不需要两边为难。而且你祖母去世后我居然眼看着你父亲流落在外,根本使不上劲。” 宁向朗安静地听着。 祁老爷子说:“后来楚建彬被找了回来,却被养成了那个样子,我更加有愧于心。所以他提出的事一直都是能帮忙就帮忙,没想到这么做反而害了他,让他的野心膨胀起来。这一件事,我又做得不好。” 宁向朗说:“有些事别人怎么劝都劝不了的,不能怪您。” 祁老爷子说:“不,这些都是可以避免的。说实话,在查到真相时我心里欣慰极了,因为你爸爸非常出色,甚至比你大伯和二伯更出色。即使我现在就去见你祖母,我也可以把这件事告诉她让她放心。” 宁向朗挺起胸脯说:“我爸爸确实很厉害。”语气里满是为宁安国骄傲的自豪。 祁老爷子笑了起来:“你小子还真不谦虚。” 宁向朗笑眯眯:“这个嘛,我还真没谦虚过!认识我的人都知道的。” “认亲”过程比预想中更加平和,双方很快就接纳了彼此的“新身份”。 楚家老二说:“虽然你们不想回楚家,不过不能连我这个二伯跟你大伯都不认吧?我已经把你大伯叫过来了,人齐以后我们就一起去西北。” 宁向朗高兴地说:“好!” 在等楚家老大过来的期间,祁老爷子没准备让宁向朗闲着。他知道宁向朗是朱老的徒弟,而且把师门那些技艺都传承了八九分,当下就给宁向朗下了任务:“六月六,晒红绿,这个习俗你知道吧?” 宁向朗说:“知道,就是把东西统统拿出来晒一晒。” 据说有个皇帝在这一天把龙袍拿出去晒,民间纷纷效仿,于是有的地方就有了“晒衣节”,“红绿”就是指红红绿绿的衣服。另一个说法是叫“晒书节”,大致是因为某个皇帝在这天声称自己被上天赐书,还特意修了个天贶殿,以此广告天下自己确实是“真命天子”。 总之,这时候送走了江南梅雨,迎来了三伏天气。这段时间天气很好,雨天带来湿气已经彻底消匿了,连天色都变得分外澄蓝。 祁老爷子说:“我这儿藏着的东西很多,主要是书画之类的,经别人的手还整理清晒我不放心,正好你跟李家那小子都在,一起来帮我过过这个六月六。” 宁向朗爽快地说:“没问题。”他顿了顿,又摸摸鼻头,“不过小白那边就不一定了,他这人心思转得快,指不定已经瞧出了端倪。等我把真相告诉他,他肯定要气上几天。” 祁老爷子耍无赖:“反正我把任务交给你了,你要是使不动他就你自己把活儿干完。” 宁向朗被祁老爷子的不要脸程度给惊呆了。 他说:“总有人说我不像爸也不像妈,也不知像了谁,现在我知道了,原来是像了老爷子您哪!” 祁老爷子来了兴致:“哦?你倒是说说你哪里像我了?” 宁向朗说:“脸皮的厚度啊!”他搓着手,一脸羞涩,“在见到您之后我的敬佩犹如滔滔江水般绵绵不绝,总是情不自禁地心生仰慕,想要尽可能地向您靠拢——可惜道行还是不够啊!古人说的高山仰止景行行止,指的大概就是这回事吧?我 说到最后宁向朗脸上已经堆满心痛,仿佛对自己的无能感到非常悲伤。 祁老爷子脸皮直抽搐。 楚家老二在一边忍笑忍得很辛苦。 早就听说这小子嘴皮子很了得,赵老、唐老那些人都被他搞得很头疼,提起来就吹胡子瞪眼。这两天宁向朗一直夹着尾巴做人,他还以为传言有误呢,没想到刚把话摊开来说完,这小子的小尾巴就露出来了,简直原形毕露! 宁向朗接了任务就跑去找李玉白。 这时候傅徵天显然已经跟李玉白和楚洵说清楚了,也不知傅徵天是怎么说的,宁向朗找过去时李玉白和楚洵看向他的眼神都充满了关爱。 宁向朗:“……” 李玉白不知从哪掏出把折扇,轻轻一敲宁向朗的脑袋:“看在你爸这么可怜、爹不亲娘不爱好不容易遇到个过得去的亲人还不太敢认的份上,我就原谅你这小子了。” 宁向朗大概明白傅徵天是怎么说的了。 宁向朗说:“……感谢不杀之恩。” 宁向朗把祁老爷子给的任务一说,李玉白就两眼放光:“好机会!我一定要看个够本!走,我们现在就去!”这是把刚才的事都抛诸脑后了。 楚洵见李玉白兴致勃勃,也高兴起来:“我来领路。” 宁向朗和傅徵天跟在他们后头,宁向朗小声问傅徵天是怎么说的。 傅徵天说:“把你小时候遭遇的事稍微进行一点艺术加工,比如你遭受了严重的精神虐待和躯体虐待之类的。” 宁向朗:“……” 宁向朗说:“说谎是不对的。” 傅徵天严肃地重申:“这叫艺术加工,不叫说谎。”他瞅了宁向朗一眼,“刚见面时你不是被人弄破了头吗?你‘奶奶’还偏心对方,连骂上一句都没有,这不是精神虐待和躯体虐待又是什么?要不是这样,你爸怎么可能跟宁家脱离关系。” 宁向朗:“……” 这家伙说得有理有据,连他都快被说服了! 既然“友谊危机”没有出现,宁向朗也就放宽了心,快步追上李玉白和楚洵,乐滋滋地跟李玉白讨论起待会儿可能有什么“收获”来。 被抛下的傅徵天:“……” 早知道刚才就在中间推波助澜一下,让他们直接友谊破裂算了! 58第五十八章 :新想法 祁老爷子藏书画的地方离他的书法并不远,是栋独立的小楼。推开门一看,一列列的橱柜整齐排列着,空气中飘荡着樟木的香气。 用樟木做的橱柜结实又防蛀,非常实用,前面几列橱柜里摆着一批线装古籍,存留状态非常好。 李玉白说:“我们先把这些拿去通风的地方晾一晾,然后再把里面的画好好瞅瞅。” 宁向朗点点头。 李玉白不客气地指挥楚洵一起干活,眼珠子滴溜溜地转着,想找出那几面传说中的缂丝屏风。 宁向朗知道他惦记着什么,努努嘴说:“上面还有一层,我估摸着宝贝都在上面。” 李玉白两眼一亮,手脚更快了。 除了晾晒之外,除霉和修复也是任务内容。 宁向朗早叫人把工具送了过来,老书老画都是纸制品,不能晒过头,也不能水洗,否则那薄薄脆脆的纸片儿要么晒得嘣嘎脆、一碰就碎,要么就彻彻底底化掉、连渣渣都不给你留一点。 晾书还好,楚洵和傅徵天都能帮把手,更细致的活儿就只能由李玉白和宁向朗来了。 没想到楚洵看起来娇惯,领悟力却不差,看宁向朗和李玉白捣腾了一会儿就学了七八分,麻利地跟着他们动起手来。 连楚洵都“自学成才”了,傅徵天自然也不甘落后。 最后需要花的时间大大缩短了。 李玉白和宁向朗把一楼的书画都翻了个遍,迫不及待地往楼上跑。 等他们推开二楼的门,目光一下子就被那映入眼帘的屏风给吸引住了。 那是面十二扇缂丝屏风,不说中间那精美而繁复的缂丝侍女图,就说那黄花梨框架就已经价值连城!那黄花梨纹理漂亮、木质细腻,刀工浑然天成,色泽更是均匀之中溢着“老气”,看起来要多舒服就有多舒服。 而屏面使用的是“通经断纬”的缂丝工艺,就是说它的线可以在任何地方断开,重新起头。它的特点在于弄出来的画像正反两面都是相同的,怎么看都一样。 这种复杂的技艺很少人能掌握,从诞生之初就是为皇室服务、被当成艺术品来供着的! 宁向朗和李玉白不是没见过世面的人,真要让他们仿一仿他们也是能搞出来的,只不过这面十二扇屏风这么大,上头的仕女图又那么美,他们都来来回回地琢磨了老半天。 李玉白花了很长时间才缓过来,兴奋不已地说:“值了!这次来对了!” 宁向朗也一样,只不过没像李玉白那样喜形于色。 把缂丝屏风里里外外来来回回地赏了个遍,两个人又凑到一块兴致勃勃地讨论起来。 傅徵天:“……” 这时楚洵的手机忽然响了起来,居然是楚家老二打来的。 楚家老二的语气很不好:“小洵,把小朗和你李世兄叫下来,有几个麻烦的家伙跑来了,叫小朗和你李世兄来把他们弄回去——就说是那什么《藏宝大挑战》节目组的人来找茬。” 楚洵连忙把事情告诉宁向朗和李玉白。 李玉白两眼一亮:“上次小朗你自个儿跑去跟他们玩,都不叫上我!这回他们又撞上来,等我去看看。” 楚洵:“……” 不知道为什么,他总觉得自己该给《藏宝大挑战》节目组点根蜡烛。 宁向朗对《藏宝大挑战》节目组的印象也挺深,能把唐运尧都弄得焦头烂额,这些家伙还是有点真材实料的!东北那一片无愧为娱乐龙头,节目办得还算可以。 就是自视太高,什么地方都敢跑去撒撒野,在西北博物馆是这样,在祁家也是这样。 就连州政那边都对祁家非常客气,这些解惑居然直接找上门来,难怪楚家老二会想把他们找过去杀杀对方威风。 宁向朗跟在李玉白后面离开祁老爷子的“藏宝楼”,和傅徵天并肩走向前厅。 祁老爷子并没有亲自出面接待,楚家老二倒是出来了,只不过没什么好脸色。对方不知说了什么,楚家老二冷着脸说:“不可以,老爷子不会答应,你们不用想了。” 节目组的负责人说:“我们只是借一借,很快就会还回来。祁老爷子的屏风正好契合我们这一期的主题……” 李玉白笑着插话:“借?要是弄坏了你们赔得起吗?” 见到个陌生面孔,负责人不由问道:“这位是?” 李玉白说:“我是谁不重要,我就问问,弄坏了你们赔得起吗?” 负责人说:“我们的经费……” 李玉白冷笑:“经费?这屏风全世界保留下来的也就这么一面,说不定从一开始也就只有这么一面,你们的经费赔得起?而且你们是准备把它摆在拍摄现场造势吧?就你们那天天过泼水节的节目,要是把水往屏风上一泼,你们负得起责任?钱可以赔偿这种损失吗?或者说,你们觉得祁家缺钱吗?” 负责人梗着脖子说:“我们也是想让更多人看到它!这样的东西不应该束之高阁,它应该属于世界,属于每一个人!” 李玉白:“……” 看来他的功力还不够,跟不上这些人的思维啊! 李玉白还想再说,宁向朗已经跟了出来。见到负责人后宁向朗高兴地一笑,上前握手说:“哟,这不是张制片吗?这么快又见面了,最近节目拍摄还顺利吧?需不需要人去客串客串?我可以当个友情嘉宾。” 负责人见到宁向朗后面如土色。 不得不说,宁向朗那期节目是他做得最痛苦的,因为他绞尽脑汁都没法弄出削弱宁向朗存在感的办法,只能把宁向朗碾压节目组代表的情况如实播了出去。 这会儿又在这里撞上宁向朗,负责人总有种不好的预感——即使这家伙看起来很可亲! 负责人跟宁向朗握完手后擦了擦汗,说道:“原来是小宁先生啊,又见着你了,你怎么在这里?” 宁向朗说:“张制片你消息这么不灵通?不知道这边现在在搞瓷器博览会吗?” 负责人当然知道这事儿,不过他没想过去掺和,因为参加这个博览会的人跟他们根本不是一路的。真要形容一下他们和那些人的关系,那就是他们看那些人不顺眼,那些人也看他们不顺眼。 负责人说:“这个我当然知道,小宁先生就是为这个来的?真是有心。不过我比较期待八月份在西欧那边举办的‘瓷器长廊’,那才是国际性的盛会,那才是展现瓷器风采的大舞台。” 宁向朗听得直乐,这家伙对西欧的推崇简直是溢于言表! 他客观地评价:“瓷器长廊当然不错,不过赵老举办的瓷器博览会也不差,在国内也算得上是一流了。” 负责人说:“你也说是国内了,这能比吗?连人家一根脚趾头都比不上!” 李玉白可不像宁向朗那么能忍,听到这种傻帽言论,他再也憋不下去了,直接撵人:“我已经说得很明白了,不借!你们的节目确实有不少好政策撑着,但那只对州政那些相关的单位有用,你现在上门来强讨人家的东西是犯法的,知道吗?你要是不介意去监狱蹲几天,我也不介意报警!” 负责人到哪儿都备受礼遇,哪里曾被这么对待过,登时就憋红了脸,指着李玉白“你你你你——”地你了老半天,最后直接用他的家乡话骂咧起来。 李玉白眉一挑:“信不信我告你没事跑来侮辱我?”他的语气不狠,甚至还带着几分笑意,可惜谁都听得出他不是在开玩笑。 负责人噤声。 他看了可以做主的楚家老二一眼,见楚家老二眼观鼻鼻观心一句话都不说,瞬间就明白了祁家的态度。 负责人一咬牙,转头走了。 李玉白“啧”地一声,转头对楚家老二说:“这事儿恐怕还没完,这些家伙最会搞事了。而且他们那节目死忠粉丝挺多的,指不定会把矛头指向祁家。” 楚家老二说:“什么玩意儿?我们还会怕他们不成?有本事就来。” 楚洵在一边说:“一个节目而已,为什么胆子那么大?” 李玉白说:“有些人就是仗着政策对他好,觉得自己可以满世界横着走。” 楚洵刚才把所有对话都听在耳里,心里也气愤着呢。哪有跑去别人家借东西,借不成还说“这东西是属于所有人的,你不能霸着它不放”的?呸!多大脸! 楚洵说:“那有什么,要不这样,我们也捣腾一个节目把他们搞下去!” 李玉白瞪着他。 楚洵讪讪然地回视李玉白:“这想法不好吗?” 李玉白伸手一拍他脑袋:“看不出来啊小洵!一看是看你是不开窍的榆木疙瘩,现在你这脑袋怎么就这么灵光了!这主意好极了,就这么干!你要一起来吗?我们一起来搞个大的。” 楚洵跃跃欲试。 宁向朗:“……” 他怎么觉得好像有种“两个疯子顺利会师”的感觉? 傅徵天却客观地评价:“这想法确实很不错,要是真能实现,我们西北也脸上有光。” 傅徵天这么一说,李玉白立刻拍板定案:“对,那些家伙不是瞧不起我们西北,直接去挑我们博物馆吗?等我来琢磨琢磨,非把他们给踩下去不可。” 楚洵说:“算我一份!” 宁向朗:“……” 见李玉白和楚洵兴高采烈地讨论起相关细节,宁向朗悄悄问傅徵天:“你怎么也支持他们做这个?” 傅徵天说:“李玉白太闲了。” 宁向朗说:“太闲了?” 傅徵天说:“整天缠着你。”他悄然伸手握住宁向朗的手掌,语气相当愉快,“他忙起来就没时间来找你了。” 宁向朗:“……” 59第五十九章 :欢聚 傅徵天的算盘打得很好。 但宁向朗一句话打碎了他的妄想:“……你觉得李小白搞的东西少得了我吗?” 傅徵天:“……” 事实上宁向朗也很有兴趣。 搞节目啊!搞节目!那可是他的专长,不说把节目捣腾成什么样儿,就说能跟以前相识的前辈和同行们再聚首,对他而言就是很不错的事情。 那时候他满心满眼都惦记着重建胡家湾,实在有愧于那些真心待自己好、真心拉过自己一把的朋友们。本来他早该跟他们会一会的,可打从跟傅徵天捆绑在一起以后他就有了忙不完的事,再加上朱老那边也必须耗掉无数时间,倒是腾不出空来想这事儿了。 李玉白这想法正好给他提供了一个不错的机会。 李玉白当然也不会忘记宁向朗,跟楚洵高高兴兴地商量了老半天就朝宁向朗挥手:“你小子在那边愣着干嘛,你以为能跑了你一份,过来过来,我跟你合计合计。” 宁向朗说:“合计合计没问题,先搞明白办节目的钱从哪里来再说。” 李玉白说:“钱是问题吗?”他拍拍楚洵的肩膀,“这不是有个大投资商在吗?” 楚洵:“……” 楚家老二:“……” 李玉白说:“开玩笑的,你们什么表情?还怕我真讹上你们吗?”他朝旁边的傅徵天努努嘴,“这世界上最不成问题的就是钱,你瞧,真正的大投资商就站在旁边!” 傅徵天:“……” 李玉白敛起了平日里的嬉皮笑脸,表情有着少有的正经:“我不是说着玩的,我说正经的。这几年我都在琢磨着自己该干点什么,这一块的事情也琢磨过,我觉得这事儿正好适合我,够自由,也有我能发挥的地方。” 傅徵天既然表态说支持,自然也得表示表示:“你要是能拿出章程来,我会找老章给你派个考察团队,按照评估结果注资。” 李玉白竖起一根大拇指:“够爽快,有你这句话就够了。”本来他还想借用一下宁向朗,可在对上傅徵天警告般的目光时就改变了注意,哈哈一笑,“回头我就来搞搞。” 楚洵却是真的来了兴趣,跑到楚家老二身边说:“爸,我想去西北那边玩玩。” 楚家老二正想去看看宁安国,楚洵这提议正中他下怀,他点点头说:“你们这主意不错,韩州那边占着综艺节目第一的宝座,尾巴都翘上天去了,你们真要能捣鼓出新节目把他们的风头压下去也是好事。” 听到楚家老二同意了,楚洵喜不自胜。 李玉白和宁向朗都是他的新朋友,而他很喜欢这两个朋友。而且如果傅徵天的说法是真的,那宁向朗就是他堂哥!难怪他一见着宁向朗就觉得亲近,连带李玉白也不害怕,这就是缘分! 事情说好了,所有人的心情都变得很轻松。可惜这份愉快的心情并没有持续多久,就被卷土重来的《藏宝大挑战》节目组给搅没了。 这次他们学乖了,没有张口就借屏风,而是搬出优惠政策,表示想借祁家的园子一用。对于韩州、越州这些地方,政策一向都是特别优待的,特别是在娱乐这一块,他们爱怎么整一般都会开绿灯。 李玉白冷哼:“有些家伙还真像苍蝇,怎么赶都赶不走!” 以祁家的地位,祁老爷子当然可以拒绝这种要求。但节目组已经把风声放出去,祁家这边连这种小小的要求都拒绝只会显得自己气度不够。 祁老爷子一生叱咤商海,老来却遭了这样的气,绷着一张脸说:“这些混账,真当我是死人?” 楚家老二说:“媒体可不好惹,因为他们是嘴巴,张嘴就能咬人,也能煽动群众的情绪,一个不好就变成祁家仗势欺人了。” 祁老爷子冷笑:“开玩笑,我祁家欺人还需要仗势?” 楚家老二:“……” 宁向朗听到这话瞬间就拜倒! 傅徵天也在一边笑了起来,祁老爷子跟他爷爷一样,都是枪林弹雨里走过来的,那些人撞到他枪口上来简直是找死。 这可是宁向朗的长辈,傅徵天说道:“我觉得李小白和你们家楚洵的主意就不错,我们只要在他们最擅长的领域直接碾压他们就好,哪用去仗势欺人。” 楚洵和李玉白说出来,祁老爷子是不太在意的,可傅徵天说出来就不同了。 傅徵天早几年就拥有了自己的精英团队,这批人对他忠心耿耿,任何一个人放出来都能靠自己拼上国内富豪榜前五百,排名不一定太靠前,但实力和天赋都是一等一的好!而这些人都对傅徵天心服口服,只能说傅徵天这小子根本深不可测! 祁老爷子问:“你们几个小的真的准备去捣鼓这个?” 李玉白说:“对,我们就捣鼓这个,小洵也借我,我们一起玩儿。” 祁老爷子意味深长地看了李玉白一眼。 这家伙看起来不显山不露水,实际上鬼精鬼精的,楚洵那么小能干什么,单纯是好玩罢了,李玉白却直接把楚洵绑上战车,无非是看中了他对楚洵的疼爱。有祁家、傅家参与,李玉白自家也不算太差,再加上“楚”这个姓氏,说是强强联手也不为过! 这样的节目真的搞出来了,哪个电视台不肯为它开路? 果然是能跟宁向朗玩到一块的家伙,两个人的心思都转得比别人快。 宁向朗当然也知道李玉白在做什么。 李玉白对以后的事一向不怎么上心,在宁向朗的“记忆”里,李玉白似乎一直就是个花花公子,整天没个正形,家族考核也不参与——对比他拥有的天赋,说是自暴自弃也不为过。 李玉白对娱乐这一块有兴趣,宁向朗比谁都高兴。 像李玉白这种人一旦有了方向,迟早会发光发热! 宁向朗说:“这事肯定能行。” 这时书房的门被人敲响了,宁向朗转头一看。 来的是个高大的中年人,古铜色的皮肤,健壮的身板,亮而有神的鹰眼。 楚家老二上前跟对方拥抱了一下:“大哥,你总算过来了?” 这就是楚家老大,目前搞海运搞得风生水起,一年之中有大半时间是在海上度过的,看上去有着大浪磨砺出来的锐气。 他的目光在屋里扫了一圈,最后落在宁向朗脸上,笑着露出了一口白牙:“你就是老二说的小朗吧,来,叫声大伯来听听。” 宁向朗也不扭捏,爽快地喊人:“大伯!” 楚家老大哈哈一笑:“这才是我楚家人,我早觉得不对劲了,现在看来果然没错,家里那个根本就是冒牌货。” 等到了从海上归来的楚家老大,就可以准备出发了。 祁老爷子最终还是答应了将园子外借,不过《藏宝大挑战》节目组的人他一面都不想见,交待底下的人注意一点,就跟宁向朗一行人前往西北。 路途遥远,祁老爷子年纪又大,祁家直接往上面递交飞行申请,找来台私人飞机直接飞了过去。宁向朗和李玉白两人也算是沾了光,在普遍禁飞的国内尝了尝特权的好处。 祁老爷子见宁向朗和李玉白一点都不掩饰自己的好奇,里里外外地摸摸聊聊,乐得直笑:“你们两个家伙,就不怕别人说你们是土包子?” 宁向朗笑眯眯:“我们本来就是土包子,谁爱说说去。” 楚洵想到刚见面时的情景,也说:“小白哥和朗哥就是这样的,我碰上他们时他们正蹲在路边琢磨赵家的窑器呢,还正好被司徒依依他们瞧见了。” 祁老爷子说:“你们还真是一点形象都不要了。” 李玉白相当坦然:“面子不是别人给的,得靠自己挣回来。这还没挣到就已经顾着那薄薄的脸皮了,拉不下脸去把自己缺少的东西搞明白,永远都是打肿脸充胖子,谁会真正对你服气。” 祁老爷子瞅着他们:“你们两小子还一套一套的,接下来你们是不是想说‘人不要脸,天下无敌’?” 李玉白一拍大腿:“这话说得好,我怎么就没想出来!” 宁向朗朝祁老爷子竖起一根大拇指,紧跟在李玉白后面溜须拍马:“老爷子您这句话短小精干,直切要义,不愧是祁家的掌舵人,说起话来就是有水平!” 祁老爷子:“……” 楚洵在一边忍笑忍得很辛苦。 祁老爷子抵达西北的时候就听到另一个消息,傅老也到西北来了。 双方没有约好,却比约好来得更巧。 一见面,两老除了惊讶之外就是欣喜,也顾不得别的了,上前就给了对方一个拥抱。 年轻时的过命交情并没有随着时间推移而淡化,人到老年,反而更念着当初的事。于是一见面就聊开了,谁都插不了话。 傅麟打了个电话让宁安国过来聚聚。 宁安国虽然不明所以,但也知道傅麟肯定是有事才找自己,所以很快就喊上胡灵翠一起过来。 没想到一踏进傅家,就看到了几个陌生之中却带着几分亲切的人。 宁安国的心脏骤然停跳了一拍。 胡灵翠在一边握紧他的手。 楚家老大见状笑了起来,迈步向前用力地抱住宁安国。 楚家老二也上前把宁安国抱紧。 来自血脉深处的共鸣几乎让宁安国热泪盈眶。 他感激养父母当初救了自己,让自己有机会活了下来,所以即使被要求让出楚姓他也答应下来。只不过以养恩抵生恩这种事哪有想象中那么轻巧,即使努力说服自己好好看看“二弟”楚建彬的遭遇,说服自己即使回了楚家也得不到多少亲情,有时还是会希望自己也拥有真正的血脉至亲。 这在他点头答应“让出”楚姓的时候就成为了奢望。 楚家老大看出了宁安国的心情,放开宁安国,按着宁安国的肩膀说:“三弟你可真糊涂,家里那边你不认就不认,还不知道悄悄来认我们吗?” 楚家老二却说:“是我们没有及时察觉,三弟,你这些年一定过得很苦。”说着他又抱了抱宁安国。 从明面上看宁安国当然不苦,他有苏老爷子的提携,有傅家的支持,事业青云直上,在西北也算是说得上话的人物。 但真正的苦是在心里,养父母本来是恩重如山的大恩人,可对方却挟恩要求他永远不认他的亲生父母;而生父那边也没让他得到半点宽慰,因为代替自己回了楚家的“楚”建彬遭遇了什么他都看得一清二楚。 说宁安国心里不苦,说宁安国不心寒,那肯定是假话,要不然他也不会对胡灵翠和宁向朗说出“我只有你们了”这种话。 乍然跟两位兄长相见,宁安国心头的情绪汹涌又澎湃。 他也伸手拥抱着楚家老大和楚家老二,艰涩地喊出两个称呼:“大哥,二哥。” 楚家老二开心大笑:“好,爽快!不愧是我弟弟!还有,三弟,你这个儿子可真了不得啊,我长这么大,还没见过他这样的,居然敢一天到晚捋我们舅舅的胡须。更了不得的是我们舅舅还不生气,那疼爱劲真是连我们看了都妒忌。” 祁老爷子见宁安国来了,也终止了跟傅老的叙旧,插话说:“你们两个会妒忌?小时候我管你们时,你们可没少跟我犟嘴,皮得让我想拿皮带抽你们。你们可好,还老嚷嚷着再也不过来了。” 宁安国听祁老爷子骂得亲,一下子就心生亲近。 楚家老大和楚家老二的境况他多多少少也了解,要不是祁老爷子从小把他们领到身边手把手地教,在楚家那边铁定会被养成另外两个“楚建彬”! 宁安国主动问好:“祁老!” 祁老爷子一瞪眼,说:“喊什么祁老?喊舅舅。” 宁安国心中一暖,改口喊:“舅舅!” 祁老爷子高高兴兴地应下了,转头对傅老说:“这些年安国多亏了你们家帮扶啊。我这几年忙着清内鬼,居然连这样的事都没察觉,实在有愧于安国这声舅舅。” 傅老横了傅麟一眼:“老幺,这种事你也瞒着我?” 傅麟诚恳认错:“是我不对。” 宁安国说:“应该是我不对,是我钻进牛角尖了。” 祁老爷子说:“行了行了,你们都别忙着把责任揽上身。这样的好日子应该高高兴兴才对,我跟老傅也很多年没见了,我忙他也忙,难得撞上一次,今天我们必须好好聚聚。” 傅老也笑:“这是必须的。” 60第六十章 :绝对影响力 李玉白和楚洵的想法还没付诸实践,西北这块地儿就已经吸引了无数人的目光。不为别的,就因为祁老和傅老经年之后的再一次会面。 北傅南祁,这一南一北恰好点出了祁家跟傅家相隔之远。 当年的战争曾经把来自天南海北的人汇聚在一块,其中就包括祁老和傅老。 他们少年相识、相交、相知,后来傅老带着枪杆回了本家,祁老也在众望所归之下入主祁家,接着各自有各自的忙碌,各自有各自的烦忧,见面的次数越来越少,等到了真正执掌大权时,见不见面就更由不得自己了。 正是因为这样,他们的这次会面覆上了各种色彩,有猜测傅家和祁家要联合起来搞出大动作的,有猜测西北这边要真正崛起的,有猜测……总之不管猜什么,就没个单纯的说法。 傅老和祁老早就料想到会有这样的结果,不过见都见了,没必要因为外头的风言风语而扭头就走。 机会难得,他们都决定在西北多呆几天。 宁向朗和傅徵天几个小辈都全程作陪。 祁老感慨:“西北变了不少,瞧瞧这山,以前可见不着半点绿。” 傅老说:“还不都是你外甥的功劳,当初他钻进这一块别人都不看好他,谁知道他一搞就搞大了,现在国际上提起农机谁不想起西北这第一机械厂。” 西北地理条件特殊,开发比较困难。宁安国收拢了一大批人专门钻研这个,大大加快了山地利用效率。人力物力财力一起砸下去,想不见效果都难! 宁安国的产权保护意识很强,大部分产品都在第一时间拿到了专利,这几年光是靠专利费就足以支撑逐渐扩大规模的第一机械厂。 而凭借着“地位低微”的农机技术,宁安国跟相邻的哈萨克斯坦那边变得十分亲厚。两边地理位置相近,很多经验都可以互通有无,更重要的是,那边的自然资源,尤其是油气资源非常丰富,州政那边非常重视宁安国跟那边的合作。 于是这就形成了一个良性循环,州政那边越重视,宁安国发展得越快,跟哈萨克斯坦那边的关系越蜜里调油。宁安国跟那边的关系更进一步,州政这边又变得更加重视…… 宁安国付出了什么代价?宁安国什么代价都没付出,他只是把握好了送上门的机会。 不过“把握机会”四个字说来简单,可你要是没有相应的能力和远见是绝对做不到的! 傅老很能理解祁老亲自过来见宁安国的原因。 季平寒和傅麟在认识宁安国之后同样也是大力帮扶,没别的原因,就为了宁安国这份能耐! 宁向朗在一边听到他们夸宁安国,心里不知多高兴。 他领着傅老爷子和祁老爷子去见自己师父。 朱老这两年精神不太好,水烟也不抽了,改为把玩鼻烟壶。这玩意儿很小,里面放点烟草磨成的细末,混上麝香或者别的药草,放到鼻头轻轻嗅上一嗅,很提神。 听见动静,朱老抬了抬眼。瞧见傅老和祁老两人时朱老微微讶异,但也只是“微微”而已,他甚至站都没有站起来,只是淡淡地说:“老傅你们怎么凑到一块了?” 宁向朗有点惊讶,听朱老这语气,似乎跟傅老爷子和祁老爷子都相熟! 难怪他俩会直接要过来找朱老。 祁老爷子说:“你还是这脾气,老朱,现在你走得动吗?带我们去祭拜一下你师父吧。当初我们在战场上多亏了他拉了一把,要不然我们就回不来了。” 朱老说:“有心了,不过没必要,师父他老人家不想你们去扰他清净。” 傅老爷子说:“都这么多年了,老朱,你就不能改改你这德性吗?” 朱老说:“我不像你们,说变就能变。” 傅老爷子跟祁老爷子对视一眼,眼底都是苦笑。 朱老也知道他们来一趟不容易,转头对宁向朗说:“小朗你带他们去,我啊,走不动了。”说着又把鼻烟壶凑到鼻端嗅了嗅,闭上眼睛不再理人。 宁向朗领命,引傅老爷子两人拜祭“师祖”。 他这个“师祖”是传奇般的人物,谁都不知道他精通多少东西,只知道他曾经教过的人遍布整个华国、遍布各行各业。高到傅老爷子和祁老爷子这个层次的有不少,在乡野平淡度日的也有不少,像朱老这样退居各地的更是不少。 事实上现在已经有一部分“同门”来到了西北。 虽然很不愿接受,但宁向朗隐约知道这是因为什么:朱老年事已高,“掌门”的位置要往下传。 他这个清静已久的“宗门”很快就该热闹起来了。 宁向朗拜朱老为师只是为了学点手艺,对这些事倒不是很上心,朱老也知道他的心性,并没有把太多的事告诉他,只不过“师祖”他还是拜过的。 傅老见宁向朗有些疑惑,解释道:“当初是我们对不起你们师祖,那时候大战刚刚结束,国内的动荡还没有平息,你师祖被别有用心的人迫害,差点就丢了性命,你的师伯师兄们也被迫各奔东西。后来你师父拜入师门,大放异彩,当初参与过打击你们师门的人害怕了,又利用你师父与朱家的矛盾对你师父下手。一来二去,你师父也冷了心。当时我跟老祁都刚站稳脚跟,没能及时伸出援手,这么多年来我们都有愧于心。” 宁向朗一下子就听明白了。 原来当初朱老心灰意冷地退居西北还有这样的原因在里面,难怪朱老对傅徵天总是比较漠然。 宁向朗说:“那朱家知道自己被利用了吗?” 祁老接口:“当然知道,怎么会不知道?但事情都做下了,假怨也成了真怨,朱家那边的态度是不会改了。我看你以后说不定还会跟朱家那边杠上,可得小心点。” 宁向朗点点头。 三人边说边聊,很快就走上了山腰。 山顶有处依山而建的建筑,看上去古朴而幽雅。 周围种着错落有致的松竹梅兰,大夏天的,梅树绿了,竹子也绿了,松树更是长青,看上去被照料得很好。不知名的兰草从岩石边钻出来,悄悄探出了一朵小苞,走近就能嗅到一阵清香。 实在很难想象这样的居所居然出现在西北。 宁向朗说:“师祖生前喜欢清供,就是给师门先祖们供奉些松竹鲜花之类的,所以费了很多心思栽培它们。师祖去世后大师伯就一直守着这儿,后来大师伯也去了,就由小师叔留守,现在小师叔大概也在里面。” 傅老说:“你小师叔叫什么名字?” 宁向朗也不隐瞒:“他叫沈求仙。” 祁老微讶:“沈求仙?就是二十年前一个人挑了整个朱家的沈求仙?” 宁向朗也惊讶了:“还有这事儿?我没听说小师叔说起过。” 沈求仙是他师祖最小的徒弟,小时候无父无母,被师祖养在身边一手带大,对师门的感情是别人无法比拟的。他比朱老整整少了三四十岁,十年前大概只有二十来岁吧? 宁向朗经常跟沈求仙见面,但沈求仙一般不提自己的事,所以他不太了解那时候的事。 听祁老说起,宁向朗不由来了兴趣:“怎么个挑法!” 祁老说:“还有怎么挑,就是跑到朱家说‘你们有什么本领,拿出来跟我比比,拿你们最擅长的’,然后就一路碾压过去。” 傅老说:“这件事对朱家来说是奇耻大辱,他们封口封得挺辛苦的。” 宁向朗想象了一下当时的情境,顿时理解了朱家人这么多年都还盯着朱老的原因。 ——当初被虐惨了! 正想着,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人就从屋里走了出来。面庞清瘦,目光锐利,看起来很不好相处。 正是宁向朗的小师叔沈求仙。 宁向朗麻利地喊道:“小师叔!” 沈求仙见是宁向朗,脸色缓和下来,问:“小朗你怎么领人上山来了?” 宁向朗说:“傅爷爷他们是来拜祭师祖的。” 沈求仙哪会认不出傅老和祁老?他冷笑说:“难为你们还能想起师父,要拜祭就拜祭吧,沿着这条路直走就能见到了。小朗你跟我来,我有事要跟你说。” 气氛不太友好,宁向朗在傅老和祁老点头之后就麻溜地跟着沈求仙跑了。 沈求仙目送祁老和傅老走远,转头对宁向朗说:“我这边的电脑跟不上了,你帮我跟你苏叔那边说一声,叫他根据我的设计给我造批硬件过来。” 宁向朗:“……” 没错,这位小师叔在老本行里没了追求之后,很快就挖掘了新的爱好——玩电脑! 沈求仙喜欢刺激,而计算机技术恰好又是更新最快的领域——无论软件还是硬件! 沈求仙领悟力极强,他的“玩”跟一般人的“玩”可不太一样,个人电脑才在国内风行没几年呢,沈求仙就已经把软件硬件都玩了个遍。正好第一机械厂有搞硬件的经验和条件,沈求仙想怎么捣腾都没问题! 至于软件开发那一块?就连傅徵天手底下的研发团队也将沈求仙奉若神明,只差没抱着大腿求拜师。 有这么个师叔在,宁向朗真是亚历山大! 不过第一机械厂沾了沈求仙的光,硬件生产方面遥遥领先于国内平均水平,以前都是西北这边向总协会申请新技术,现在变成了西北把技术往上送! 这些变化都是外人看不见的,但西北的影响力却在悄悄扩大,宁安国在协会里的话语权更是节节攀升。 想到这些,宁向朗又兴奋起来,他说道:“又换代了!离上次才多久!小师叔你真厉害!” 沈求仙说:“这算得了什么?你放眼看一看外面就知道了,我们其实还是落后了很多。小朗,你也不小了,该好好打算打算——你把眼睛放远一点,往北边、往西边看一看,那里都是豺狼和猛虎。” 宁向朗点点头。 沈求仙接着说:“偏偏我们自个儿又是明来暗去的纷争,这样怎么去跟豺狼猛虎抗争?你师父那一代人里面,刚才那两个老头儿已经算是走到顶的了,但他们也缺乏绝对的影响力,没法将整个协会从上到下拧到一块。你父亲这一代人,同样也没有拥有‘绝对影响力’的人出现。” 宁向朗拧着眉:“想要拥有‘绝对影响力’可不容易。” 沈求仙说:“是,不容易,但我还是希望你们这一代能出现那样一个人物——或者那样一批人。即使够不上‘绝对’,至少也要拥有扫清前障碍的魄力!”他拍拍宁向朗的肩膀,“我不是要给你压力,想你变成那样的人,但我希望你能够结识更多志同道合的朋友,向着这个方向去努力。这也是你师祖广收门徒的原因,这是他的期望——,期望我们华国有一天拧成一股绳,赶超洋人。” 宁向朗说:“我会好好想想!” 作者有话要说:这个世界的设定是:总协会→地区分协会→地区各行各业分协会→市镇乡分协会 协会管辖范围包括本行业内所有事,总协会和分协负责全国或当地的各项事务,在本行业内的号召力非常强,核心成员在协会的地位随本人在行业内的资历而上升,协会的影响力渗透到教育、文化、经济、科技等等各个方面=。= 就是这样! 61第六十一章 :相互帮忙 难得趁机见沈求仙一回,宁向朗当然没放弃这个好机会,他赶紧把自己和李玉白合计的事情搬出来跟沈求仙求教。 沈求仙虽然没插手过娱乐这一块,但他的设计能力非凡,而且又对古玩珍宝这一块了若指掌。 真要有他出马,整个节目的效果肯定很不一般! 沈求仙说:“你这是准备露把脸了?” 宁向朗说:“也不是,我还要去念书,花在这上面的时间肯定不能太多。”他把事情的原委说了出来。 听到居然是跟韩州那边有过龃龉,沈求仙以手支着下巴说:“这倒是挺有趣的,你叫个人来这边帮忙留守,我下山给你参谋参谋。” 宁向朗大喜过望。 祁老爷子跟傅老爷子折返时沈求仙已经收拾好了,跟着他们一起下山。 等到日落西山,宁向朗一行人又回到了西州。 沈求仙来了,宁向朗紧锣密鼓地找上了李玉白和楚洵,开始商量更多的细节。 沈求仙年纪比他们大了一倍,却绝对不是迂腐的人,他说道:“节目要搞就搞大点,室内的户外的综合着来,节假日更要来点特殊的。” 宁向朗和李玉白忙不迭地点头。 沈求仙说:“室内主要把握好整个节目的氛围,气氛要靠舞台效果和参与人两方面去营造。参与人这边,主持人和嘉宾都要考虑。你们写的环节我都看了,挺详细也挺中规中矩的。” 对于综艺节目来说,中规中矩可不是什么好词! 李玉白打蛇随棍上,很不要脸地请教:“沈哥,我们的脑袋不够用啊!快把你脑袋借我们用用。” 沈求仙说:“内行看门道,外行看热闹,这话听过吧?” 李玉白点头。 沈求仙说:“你的节目是做给内行看的还是做给外行看的?” 李玉白陷入了沉思。 回忆了一下前面的策划,李玉白觉得它可以全部推翻重来了。沈求仙说的就是节目的定位问题,《藏宝大挑战》为什么能搞得那么成功?就是因为他抓住了嘉宾和观众的心理。 一轮节目看下来,不一定真正学到了什么真本领,但观众和嘉宾的情绪是彻底被调动了。英俊美貌的主持人,惊险刺激、夺人眼球的“过三关斩六将”和后续惩罚,人气“专家”队员和当地嘉宾的激烈角逐…… 对于一个综艺节目来说,有这些东西已经足够了。 这样一对比,“中规中矩”的东西根本毫无竞争力。所谓的专业和严谨更不是优点,而是致命的缺陷。 楚洵举手:“我就是个大外行!我有发言权!” 李玉白说:“你还得瑟上了,亏你还是楚家人,好意思吗!” 楚洵闭嘴。 宁向朗说:“我把胖子也叫来了,现在我们先把方案改改,等会就由两个大外行把关。” 李玉白说:“改什么,重写!”他豪气地把旧策划一扔,拿着纸和笔瞅着沈求仙,“沈哥你快说吧,我一句话都不会漏掉。” 沈求仙:“……” 沈求仙在李玉白没脸没皮的纠缠下很快就败下阵来,把自己的设想一一往外倒。沈求仙常年接触最尖端的信息,对潮流的敏锐度非常高,宁向朗一听就知道非常可行——能不可行吗?要不是他过不去心里那道坎,早把沈求仙说的模式都往外搬了! 既然是沈求仙起的头,宁向朗也就没了心理压力,不动声色地完善着沈求仙的设想。 一来二去,苏胖子抵达时第二份策划已经搞出来了。 就跟沈求仙说的那样,观众定位为大众,每场节目分为室内和户外两部分,室内的别说太多废话,重点强调“价值”、“爆点”、“互动”,户外则邀请明星出场,甚至是明星一家出场,探寻失传或者即将失传的“秘技”、寻访历史悠久的古迹或民居,总之要卖的是“人气明星”和“历史韵味”的碰撞。 苏胖子看完后一拍大腿:“这个我喜欢!” 楚洵不甘落后:“我也喜欢!” 苏胖子心思活泛,举一反三地说:“做一个也是做!既然都要搞了,我们就搞大点吧,科技节目来一个,军事节目也搞了!军事那边我可以去跑,上次我还没过足手瘾呢……”说着说着发现其他人都瞅着自己,苏胖子的声音越来越小。 李玉白哼笑:“最后一句才是你的目的吧?” 苏胖子说:“是又怎么样,我就喜欢这个。唉,要是小朗你回第一机械厂就好了,那我就不用发愁了!” 李玉白勾着宁向朗的脖子说:“可能吗?小朗可是我们这边的,你就乖乖回去当孝顺孙子接手厂子吧。” 楚洵在一边听得瞠目结舌,别人家都争得你死我活,宁向朗和苏胖子倒好,不仅比亲兄弟更亲,而且还相互推卸“责任”。 不过就是因为这样,他一早就喜欢上这边了。 楚洵高兴地加入讨论:“既然这样,不如我们直接搞个影视公司好了!” 李玉白说:“这想法对头!与其找别的公司挂靠,不如我们直接搞一个。” 沈求仙:“……” 傅徵天听说宁向朗四个家伙凑到一块之后,就知道后面肯定会玩大了。等他从宁向朗那知道整个计划,傅徵天已经不想说什么。他对宁向朗说:“这个想法其实很不错,不过你们总要有个人能长期守在这一块上。投资砸下去就等于给你们划了一个圈,真要玩玩就跑,打水漂的就不仅仅是你们投下的资金,还有外面的人对你们的评价。” 宁向朗点点头。 既然要动真格的,那就不能抱着玩票的想法去做了,要不然放出去的话只会沦为笑话! 送走祁老爷子和傅老爷子,西北恢复了一贯的平静。 而就在这时,傅徵天接到了西北分协的邀请,以最年轻的年纪成为了西北分协的核心成员之一,其蹿升速度比之当初的宁安国还要惊人。 宁向朗知道傅徵天不喜欢吵闹,单独跟傅徵天小小地庆贺了一下。 宁向朗把傅徵天拖到傅家天台上小喝一杯。 傅徵天说:“这点小事情没什么值得骄傲的。” 宁向朗倚着栏杆看向傅徵天,脸上带笑:“没叫你骄傲,但你应该高兴,这是对你的一种肯定。” 宁向朗已经十六七岁,身高逐渐拔高,不再是小时候那个小萝卜头。他倚在栏杆前,脸上微微带着笑,抬头看着傅徵天。 明明什么都没做,一举一动却都像是在勾引傅徵天一样。 傅徵天说:“别人的肯定我不需要,不过你要是给我一点奖励,我会很高兴。” 宁向朗愣愣地问:“什么奖励?” 傅徵天双手撑在栏杆上,轻轻将宁向朗困在怀里,微俯首,唇从宁向朗的鼻梁慢慢往下滑,最后吻住了宁向朗的嘴上。 若有似无地刮过来的胡渣子、灼热逼人的男性气息、侵略性极强的雄性躯体、强而有力的臂弯,清晰地提醒着宁向朗眼前是个怎么样的人。 这个人跟他一样是男人、这个人跟他一样有着相同的冲动和欲望,而且这个人的存在感很强,强到谁都没法忽视他! 宁向朗的心脏有种陌生的感觉在蔓延,心跳得不算快,呼吸也不算急促,他很平和地接受了这个吻。但在这份平静的更深处,一丝难以压抑的悸动正悄然萌芽,并且迅速生长。 宁向朗有点笨拙地回应傅徵天的吻。 接着他清晰地感觉到了傅徵天的狂喜,以及…… 傅徵天迅速放开宁向朗,突兀地说:“我先回房一下!” 宁向朗:“……” 同为男性,宁向朗当然知道傅徵天是怎么回事,更何况刚才傅徵天紧紧地贴着他,那么明显的“变化”哪里瞒得过他! 想到刚才抵在自己身上的硬挺,宁向朗不禁有点羡慕妒忌恨,从小到大他们没少一起比比“大小”,明明“长势”一直是差不多的,这几年他们“裸裎相见”的时间少了,感觉傅徵天好像又悄无声息地长了不少。 这不科学! 作弊!绝对是作弊! 宁向朗表示坚决唾弃这种作弊行为。 为了避免尴尬,宁向朗站在天台冷静了好一会儿,拿起手机给傅徵天打了个电话就准备去李玉白那边忙活。 傅徵天却说:“先别挂断。” 宁向朗:“?” 傅徵天说:“小朗,叫一下我的名字。” 宁向朗:“……” 他艰难地开口:“你不是在……那什么吧?” 傅徵天淡淡反问:“什么那什么?”语气平静到不像在做什么出格的事儿。 宁向朗“唔”地一声,说:“……也对,都十几分钟了,你也该解决了。” 傅徵天恍然了悟:“原来你这么快。” 事关男人尊严,宁向朗咬牙:“……傅、徵、天!” 傅徵天那边没声了。 宁向朗:“……” 过了许久,傅徵天才勉强稳住声音,相当自然地说:“行了,你可以挂电话了。” 宁向朗:“……” 这种被人利用完就扔掉的感觉是怎么回事! 宁向朗磨牙:“下次我半夜打电话给你!” 傅徵天欣然答应:“欢迎之至。”说完他顿了顿,补了一句,“反正你又用不了多久。” 是可忍孰不可忍! 宁向朗跑下天台,直奔傅徵天房间。 没想到刚打开房门就被傅徵天一手拉进怀里,砰地把门关紧,搂着他抵在门上吻了上去。 宁向朗知道自己中了计,只能无奈地接受现实,任由傅徵天蹂躏自己的唇舌。 问题就在于,傅徵天已经解决过了,他还没有!作为一个已经血气方刚的少年,宁向朗的自制力很快就在傅徵天恶意的挑弄下崩盘。 等傅徵天终于被喂饱了,宁向朗泪流满面地说:“我先……去个厕所!” 傅徵天在宁向朗落荒而逃之前把他扯了回来,从后往前抱住了宁向朗:“急什么,我帮你。” 宁向朗:“……这不好吧?” 傅徵天:“没什么不好的,礼尚往来,下回你帮我就成了。” 宁向朗:“……” 谁要跟你这样礼尚往来! 傅徵天却相当有自觉,伸手握上宁向朗已经抬头的地方。他的技巧相当不错,很快就让它又涨大了一圈。 宁向朗试图嘲笑傅徵天:“你挺熟练的,看来平时没少练习啊!” 傅徵天坦然地说:“是啊,没少练习,不过很快就不用了吧,”他意有所指地咬了宁向朗的耳朵一口,“你看这样怎么样?我先帮你两年,到时候你再一点点还清。” 宁向朗寒毛直竖:“不需要!” 傅徵天状似无意地微微收紧五指。 痛并快乐着的宁向朗瞬间屈服,很没骨气地答应:“……好!就这么说定了……” ——命根子抓在别人手里,什么不平等条件都得签! 62第六十二章 :挖坑 傅徵天很快就意识到自己“先下手为强”的决定做得很对。 宁向朗一伙人整出来的影视公司直接叫“西北影视”,由于四个人里面有三个是西北人,所以楚洵抗议无效。对于李玉白把自己抓过来后就过河拆桥的举动,楚洵表示很受伤。 于是他强烈要求以后自己的食宿就由李玉白包了。 宁向朗和苏胖子都有别的事要忙,西北影视的事主要是李玉白和楚洵在跑,而楚洵又是华东那边的人,所以担子最终落到了李玉白头上。 李玉白以前得罪的人数不胜数,这会儿他要做事了,来奚落的人也不少。 至少楚洵跟着他回李家的那几回就碰上了好几遭冷嘲热讽。 楚洵忍不住感慨:“小白哥你真不容易。” 李玉白还是第一次听到别人这么说自己,他转头瞅着楚洵:“我哪里不容易了?我活得不知道多快活。” 楚洵说:“他们都是你的家里人啊,连你妈妈都不认同你,你当然不容易!你又不是不会难过的。” 李玉白一敲他脑袋:“你懂什么,我妈她只是失望多了,以前我比较傻——不说了,我说楚小洵,你真决定留在这边了?” 楚洵点点头,说:“我爸准备把西北这一块也发展发展,我留在这边不是正好。我已经查过了,挺多学校都接收我这样的转校生,念书也不是问题。” 楚洵虽然比较腼腆,不太喜欢跟人打交道,但学习是没法说的——老天拿走了某个人一方面的能力,必然会给他另一方面的能力,楚洵以前不善言辞,脑瓜却很不错,学什么都很轻松,而且他比别人更能专注,一旦确定了方向就很容易进入状态。 楚洵想了想,补充道:“小白哥你赶紧把公司搞起来,我准备往影视这边发展,公司总策划这个位置归我了。” 李玉白捏捏他的脸:“口气还真大,还总策划,你鬼点子有小朗多吗?” 楚洵一脸失落。 李玉白嘴硬心软,最见不得别人沮丧。他顿了顿,改了口:“你好好念几年,到时候我再考虑考虑。”说完他又觉得有点没趣,“说这个干什么,指不定到时候你就不想来了。” 楚洵没听出李玉白话里藏着什么,高高兴兴地说:“那就这么决定了。” 李玉白把楚洵带回自己的公寓,等楚洵回房睡了,他才开了车出门,漫无目的地在街上开了很久,最后停在一家酒吧前,下车走进去找乐子。 李玉白长相好,身材也好,一走进里面就引来不少注目礼。李玉白扯了扯领口,将上方的两颗扣子解开了,看起来跟酒吧里的其他人一样浪荡又不羁。 他熟门熟路地坐到吧台前要了杯酒,倚着吧台扫视周围的男男女女。若明若暗的灯光,激烈放肆的曲调,暧昧色情的调笑,这就是都市的夜生活。即使是西北这么落后的地方,想要放纵还是有不少好去处。 李玉白脑袋里回想着整天黏着自己的楚洵。 明明刚见面时只是个委委屈屈的小家伙,这段时间却像一下子成长起来了似的,悄悄摸摸地学着他做事、悄悄摸摸地给自己打气,偶尔一个人嘟囔着“要做出点样子给司马廉看看”。 这小家伙不像表面上看起来那么不在意,只不过已经找好了重新站起来的办法。李玉白不介意手把手地把自己会的东西教会楚洵、不介意当楚洵走出过去的跳板,但看着楚洵挣扎着往漩涡外面走,心里难免会有点触动。 李玉白无法避免地想到了自己。 自己当初太不理智、太不成熟,反击得太狠太直接,闹得自己再在家里没法立足。最近他仔细一回想,才猛然发现这根本也是楚应昆的陷阱。楚应昆虽然被揍得狠,但也没有闹得人尽皆知,可他要找人去动手就免不了被家里人知道。 在别人看来,事情大概就是离经叛道的他对楚应昆死缠烂打,非把人往“歪道”上拉。 楚应昆有楚秉和那么一个演技派的父亲,李玉白有理由相信他做得出这种事。 想到自己干过什么傻事,李玉白把杯里的酒一饮而尽,扫了眼周围想向前搭讪的人,掏出手机把宁向朗找了过来。 宁向朗听出李玉白心情不好,很快就赶到酒吧。 这时李玉白已经喝了几杯了。 宁向朗坐到李玉白旁边问:“你怎么了?小白,这可不像你。” 李玉白说:“楚洵那家伙不是住我家吗?我看着烦。” 宁向朗说:“烦什么?烦太小了没法下口?” 李玉白:“……” 宁向朗知道李玉白心情却是挺糟糕,也不劝他不喝,反而坐在李玉白旁边跟着要了杯酒:“这么晚叫我出来,今晚必须是你请才行。” 李玉白咬牙:“我怎么就交了你这种朋友?” 这时舞池那边居然放起了慢歌,各式男男女女有模有样地跳起了华尔兹。几个女孩娇娇怯怯地走过来像李玉白和宁向朗邀舞,李玉白都摇摇头拒绝了,要换了平时他大概还会哄哄她们,现在他哪有那心情。 但宁向朗却遇着了一点儿小麻烦,因为他面前的女孩子好像快要哭出来了。 这女孩看起来不像是经常出入酒吧的人,说话时紧张得舌头都快打结了,每句话都说错一两遍。 让女孩子尴尬到流眼泪有违宁向朗的原则,宁向朗犹豫片刻,还是答应了——反正也就是跳个舞而已,又不是干别的事。 宁向朗彬彬有礼地带着对方滑入舞池。 李玉白顿时兴致勃勃起来,这可真有趣,郎才女貌,非常般配!他拿出手机拍了张照片,照片上灯光昏暗,共舞的男女看起来暧昧极了。虽然看不清五官,但认识宁向朗的人应该都能认出来! 李玉白毫不犹豫地把照片发给了“大投资商”。 “大投资商”很快回复:“位置。” 李玉白知道有好戏看了,心情大好,跑去音响师那边跟音响师耳语,把舞曲延长了两倍,然后才切换到火辣的拉丁舞曲! 宁向朗本来想离场的,李玉白却在一边朝他挤眉弄眼,一脸高兴。想到李玉白一开始那情绪低落地模样,宁向朗朝女孩问:“你会跳这个吗?” 女孩有点羞涩,但还是点点头:“会,我学舞蹈的。” 宁向朗说:“那我们接着跳。” 这时候已经有很多人放弃了,见宁向朗和女孩顺着曲子换了跳法,男的俊女的漂亮,配合得又好,都围在舞池边吹起了口哨。 傅徵天走进酒吧时看到的就是这种热闹画面。 等他看清舞池里的人时,脸色很快就黑透了。 他对拉丁舞没什么意见,但再怎么把它上升到艺术层面去,那些肢体相互贴近的火爆动作还是让他想上去把宁向朗和那女孩分开。 但傅徵天忍住了,他站在人群后平和地等待一曲结束。 没想到宁向朗和那女孩跳完一曲后并没有发现傅徵天的到来,他直接跑到角落说话去了。 傅徵天额角青筋直跳。 李玉白却是一直盯着大门,看到宁向朗搞出跟女孩子跑了的“神来之笔”,他幸灾乐祸地跑到傅徵天旁边说:“瞧瞧,小朗的人缘还是那么好。真是看不出来啊,过来邀请小朗时那么楚楚可怜的女孩子,跳起舞来居然那么火辣,那胸,那腰,更要紧的是那脸蛋儿,啧啧,小朗真是艳福不浅!” 傅徵天说:“听说你最近被楚家那个楚洵缠得紧,怎么?被撩起了火欲求不满,只能跑出来折腾别人?” 李玉白咬牙瞪着傅徵天。 这两个家伙果然是一丘之貉,说起话来都这么惹人恨! 李玉白说:“你就这么有自信?你看小朗跟那女孩聊得多开心,小朗以前可也是喜欢女孩子的。” 傅徵天很沉着:“举个例子来听听。” 李玉白:“……” 宁向朗对女孩子确实很好,小小年纪就像个小绅士一样彬彬有礼,对她们照顾有加。再加上那张招人的脸蛋儿,宁向朗的女人缘当然好得不得了。但女人缘好是一回事,宁向朗有没有喜欢过她们又是另一回事! 宁向朗还真对那个女孩子特别上心过。 李玉白嘴硬:“以前不会,不代表以后不会。” 傅徵天从李玉白口里挖出了宁向朗的“恋爱史”,心情非常愉快:“以后肯定不会。” 李玉白说:“这可不一定,你看看小朗现在笑得那叫一个甜,肯定又装乖哄人了。” 傅徵天没有上当,瞥了李玉白一眼,说:“有意思吗?” 李玉白又灌了杯酒,说道:“没意思,确实没意思。我就是想看看你会有什么反应,如果你是那种看到小朗跟别人稍微好一点就可着劲折腾人的家伙,怎么我都要把小朗拉回来。” 李玉白虽然做事有点肆意,但却是真心当宁向朗是朋友。傅徵天很明白这一点,所以他只是淡淡地笑了:“事实证明我不是那种人。” 李玉白说:“没错,你确实不是。不过看到你这么冷静,我又不太确定小朗对你来说到底是什么了。”他指了指正在跟那女孩谈话的宁向朗,“他们聊得这么开心,跳舞也跳得那么合拍,你真的不在意?” 就算傅徵天再有自信,看到这种事还是会生气的吧? 傅徵天却平静地说:“我会看唇语,这个位置正好对着那女孩,很容易猜出他们完整的对话内容。”他扫过见了鬼一样的李玉白,补充道,“这女孩是她们老师叫她们出来‘试胆’的,小朗觉得对方跳得不错,问起了对方的专业,现在正谈到让对方到你们西北影视试试。” 李玉白:“……” 傅徵天的语气变得更加平和:“而且就算是生气了,我也不会在你面前发火。我又不是生你的气,对你撒气有什么用?” 李玉白立刻意识到……他好像给宁向朗挖了个大坑! 而这时候宁向朗和那个女孩谈完了,站起来搜寻李玉白的身影。 等宁向朗看见李玉白身边坐着谁时眼皮直跳,小心脏被吓得不轻。 出来玩被抓包后该怎!么!办! 他!没!有!经!验! 63第六十三章 :惩罚 宁向朗把那个学跳舞的女孩留给李玉白,忐忑不安地跟着傅徵天走出酒吧。 没想到他找来陪李玉白的那群朋友正好来了,拉着他说:“小朗,你怎么出来了?”“不是叫我们过来玩吗?”“我们也很久没聚过了!”“走走走,回去继续!” 面对这种不容拒绝顺便还揭了他老底的热情,宁向朗只能努力向他们使眼色。 这下总算有人注意到宁向朗身边杵着的人是谁了。 所有人都哈哈一笑,拉着宁向朗往里走的人迅速把手收了回去,挥挥手说:“傅徵天也在啊!你们有事就先回去吧,我们进去找小白玩儿。” 有人往里一看,惊喜地说:“小白周围有好几个漂亮姑娘!我们快进去!” 说完就一窝蜂地往酒吧里涌去,谁都没回头看宁向朗一眼。 主要是因为宁向朗身边站着个煞!星! 见狐朋狗友都很没义气地直接跑光了,宁向朗只能一个人走在傅徵天身边享受低气压。 这种战战兢兢的感觉让宁向朗有点忐忑,但忐忑过后又觉得挺新鲜也挺有趣。他走快两步直接跟傅徵天并肩,直接问:“你有没有生气?” 傅徵天挑眉:“你说呢?” 宁向朗主动牵起傅徵天的手。 盛夏气温很高,他们的掌心都在发热,贴在一起更加滚烫。幸而已经夜深了,四周吹来的风都很凉爽,手指交扣的动作倒也不会让人觉得难受。 而且路上没什么人,不怕行人侧目。 宁向朗说:“我猜你没生气,你只是不想我去酒吧这么乱的地方,但也不会因为我去了就发火。” 傅徵天很满意宁向朗的表现。 傅徵天说:“这酒吧我知道,李小白自己搞的,经营得很正规,也不算太乱。” 宁向朗忍不住瞅着傅徵天。 这家伙看起来那么忙,怎么连这种事都摸得清清楚楚! 傅徵天很坦诚:“其实你第一次来这种地方我就想把你抓起来打屁股。” 宁向朗:“……” 傅徵天接着说:“但是那时候我没有立场那么做,所以我只能盯紧一点。” 宁向朗手心都出汗了。 他怎么觉得傅徵天话里的意思是“现在他有立场了”! 这么大个人还因为这种事被打屁股,他还不如死了算了! 他们的手还交握着,傅徵天明显能感受到宁向朗的心情。他停下脚步,瞧着宁向朗闪烁的眼睛:“你紧张?害怕?” 宁向朗第一次感受到傅徵天比自己高那么一点点带来的压迫感! 宁向朗硬着头皮说:“我就是去玩玩,也没做什么……” 傅徵天淡淡地问:“喝酒了吗?” 宁向朗:“……” 宁向朗挣开傅徵天的手跑了,边跑边说:“我突然想起还有点事,先回去了,改天见!”说着他飞快跳上一辆刚刚靠站的电车,准备逃之夭夭。 傅徵天乐了,宁向朗这家伙从小天不怕地不怕,这种落荒而逃的模样还真是少见! 不过宁向朗是真的急昏头了,电车才刚刚靠站,傅徵天不急不缓地跟过去,车子都没开动。 傅徵天一脸愉快地在宁向朗旁边落座。 宁向朗:“……” 宁向朗泪流满面地认错:“我没有喝太多,至少没在外面喝醉过。” 傅徵天说:“那你跑什么?” 宁向朗说:“纯粹是生理反应!条件反射!” 傅徵天没说话,而是无声地抓住宁向朗的手掌,交握的手搁在宁向朗的腿上。 宁向朗觉得毛毛的,继续解释:“跟那女孩子跳舞也不是因为别的什么事,就是看她好像快哭了。我想着跳个舞又不会少块肉,就答应她了。” 傅徵天警惕地问:“如果有女孩子哭着要你跟她约会一天,你会怎么样?” 宁向朗:“……” 傅徵天说:“不会是‘约个会又不会少块肉,直接答应她’吧?” 宁向朗:“……” 事实上这种事宁向朗在“回来”前还真干过,那时候他也没什么喜欢的人,所以也不怎么上心。看到别人苦苦哀求他就有点不忍心,没怎么犹豫就答应了对方,只不过尝试之后他还是拒绝了对方进一步交往的要求。 那时候的他,哪有心思想这种事儿。 傅徵天的反应让宁向朗意识到他现在是“有主”的人了,有些观念和有些做法必须赶紧改过来。 眼看傅徵天眼神越来越冻人,宁向朗立刻指天发誓:“不会,这个真不会!” 可傅徵天是什么人,他一眼就看出宁向朗刚才的停顿意味着什么。 傅徵天知道这事急不来,他才跟宁向朗“确定关系”没多久,想要真正在宁向朗心里打上自己的标签必须得有足够的耐心。 傅徵天看了看电车上的路线图,说:“前面好像有个挺长的隧道,一百米,该走多少秒来着?” 宁向朗一愣,不明白傅徵天为什么这么问,但想了想还是回答:“过隧道一般开得比较慢,大概十几秒吧。” 傅徵天点点头,抓着宁向朗的手不放。 电车很快就开到隧道,他们都坐在后半部分,灯光几乎照不到他们身上,除了大前方之外几乎一片漆黑。 在视野变得幽暗的刹那,宁向朗的唇就被人偷袭了! 傅徵天用心险恶地在他唇上重重地咬了一下,疼得他想要狠狠咬回去!可惜等傅徵天结束一吻,视野又变得亮堂无比。 傅徵天若无其事地坐在宁向朗身边。 宁向朗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已经是夜深,电车上没多少人,大多也都坐在前面。宁向朗扫了一圈,确定没什么人察觉他们刚才的动作以后才放下心来。 不是他胆小,而是傅徵天这举动实在太突然了!照理说这么冒险又刺激的事儿比较像是他做出来的才对,怎么就被傅徵天抢先了! 傅徵天像是看出了宁向朗的想法,瞅着他的唇意有所指地说:“我记得前面还有一个隧道,你可以来报仇。” 宁向朗:“……做梦!” 傅徵天转移了话题:“这路线好像是去分厂那边的,你最近也没回去了吧?我们一起去看看。” 宁向朗点头。 两个人坐到终点站,在第一机械厂的分厂下车。这个老城区发展得还挺不错,虽然市区的中心早就迁移到另一头去了,不过这边也不算衰落,尤其是有宁安国一手拉拔起来的农机厂在,这块老城区始终还是生机勃勃。 宁向朗跟傅徵天走进分厂,守门的老汉还认得他,笑眯眯地招呼:“小朗你回来了?我们都想你想得紧啊!你那房子我都定时去给你扫灰尘,现在还跟你搬出去时没什么两样!” 宁向朗说:“谢谢您啊!我还怕它都堆灰了呢!” 老汉高兴地说:“这点小事,哪用谢我。你在这边的时候我那孙子可没少让你操心,要不是你他指不定还到处撒野,哪里考得上好高中!总之,大伙都盼着你回来。” 宁向朗笑着跟老汉道别,跟傅徵天一起走往他们曾经的“秘密基地”。 厂里经济效益不错,已经建了新的员工宿舍楼,旧楼变成了小型的“图书馆”,搁着四邻八里送过来的书。这是宁向朗当初在这儿整出来的事儿,当初这边就有不少空房子,他领着周围那些小娃儿搞出了“藏书屋”、“模型屋”、“手工屋”等等一系列“活动基地”。大概是因为都是自己一手一脚整出来的,那群娃儿边玩边学,热情很高,带动效果出乎意料的好。 这就是老汉见到宁向朗就夸个不停的原因,在老汉这些人心里宁向朗就是把他们家瓜娃子带上好路子的人! 傅徵天当然也知道这些事,宁向朗这人天生就有着特别的凝聚力,他想要鼓动别人的时候很少会“失手”。 他跟着宁向朗走回他们的“秘密基地”。 相比周围那些开放式的图书馆,这间由他们几个人一手布置出来的屋子对他们来说意义更大。 宁向朗走进屋里时也有点感慨:“一眨眼就是这么多年了。” 傅徵天说:“对。”他走到书架前抽出一本书翻开,不出意外地看见宁向朗留在上面的笔记。 宁向朗付出过比别人还要多的努力。 傅徵天搁下书,从背后拥住宁向朗。 宁向朗一怔,问:“怎么了?” 傅徵天说:“我对你来说并不算特别特殊的人,我把你带上这条路,对你来说并不公平。你还小,以后也许可以有更好的选择。” 能让平时事事都胜券在握的傅徵天说出这种话非常难得,宁向朗笑了起来:“我要是不愿意,你怎么带都带不跑我。” 傅徵天想想觉得确实也对,宁向朗从小就比别人有主意,他自己要是不乐意,没人能逼他去做什么事。 不过就是有点太心软,别人稍微示弱他可能就着了那人的道…… 傅徵天突然抬手在宁向朗屁股上重重一拍。 宁向朗脸色涨得通红,咬牙骂:“……傅徵天!” 傅徵天不为所动,直接把他抓在怀里啪啪啪地打了好几下,才一脸正经地说:“不许再对别人心软,你不忍心让她们哭,我可就要让你哭了。” 最终还是没能逃过一劫的宁向朗泪流满面。 64第六十四章 :揭底 宁向朗杀了傅徵天的心都有了。 傅徵天当然能看出宁向朗有多咬牙切齿,他气定神闲地说:“下次我要是做错了,你可以打回来。” 宁向朗想象了一下那个画面,整个人都“……”了。 ——根本无!法!想!象! 输人不输阵,宁向朗恶狠狠地说:“好!下次我非扒掉你裤子打回来不可!”傅徵天挑挑眉,扫了眼宁向朗的裤子:“这个提议不错。” 宁向朗马上跳出好几步,警惕地盯着傅徵天。 傅徵天哈哈大笑。 看见傅徵天难得舒心的笑容,宁向朗也释怀了,就当是让傅徵天开心开心算了。 反正也没别人知道! 宁向朗说:“我这不是一时没转过弯来么?放心吧,以后我不会忘的。”他在傅徵天唇边亲了一口,甜言蜜语说得很溜,“我可是有媳妇儿的人了,保证不会再看别人一眼!” 傅徵天:“……” 他该不该早点行动,好让这家伙认识到谁才是媳妇儿! 不过不得不说,宁向朗的承诺还是让他很受用。他直接拉过宁向朗亲了回去,而且亲得更加深入,整个人的重量几乎都压到了宁向朗身上,逼得宁向朗一边调整变得有点艰难的呼吸一边被迫抵在身后的书架上勉强站稳。 傅徵天自从尝过甜头就一直惦记着,终于有机会亲个够本了当然是怎么尽兴怎么来,直到宁向朗狠狠掐了他腰间软肉一把才肯放开。 宁向朗连兴师问罪的力气都没了。 傅徵天倒是很诚恳地说:“下次你可以——” 宁向朗凶狠地打断:“下次我可以亲回来是吗!” 傅徵天:“没错。” 宁向朗:“……” 这家伙的脸皮正在快速增厚啊!看来他得赶紧迎头赶上才行,要不然一辈子都被傅徵天吃得死死的! 宁向朗决定还是早点摆脱两个人独处的危险环境,绷起脸蛋儿说:“我们去跟老朋友们叙叙旧。” 傅徵天已经被喂饱了,从善如流地点头答应。 宁向朗在这片老城区也算小名人,一来是宁安国在这边的影响,二来是他自己的经营。一轮跑下来,宁向朗收获了上好的黄连木原料三块、自晒的黄连茶两包、烟熏肉一包……其他零零碎碎的东西也挺多,坐上电车时两个人的手都腾不出来了,还是有人直接跟上车帮他们把币都投了。 傅徵天说:“你从小就这么招人。” 宁向朗说:“咱走得方向不同,你是专挖精英,我是走群众路线。” 傅徵天对宁向朗这个评价倒是很认同,宁向朗那些做法他确实学不来,他用人的标准很严苛,手底下的人都是千挑万选筛选下来的,跟不上他脚步的人他绝对不会留在身边。 想了想,傅徵天说:“平时你也要多去我那边走走,跟他们认识认识。” 宁向朗对傅徵天那个阵容强悍的精英团队也很有兴趣,季平寒本来也是一等一的牛人吧?在见识过傅徵天那个团队的合作效率之后也甘拜下风。 就连沈求仙都说傅徵天挑人和栽培人的手段很了不起,假以时日,傅家肯定会是他的。 稀里糊涂地跟这么个优秀的人绑在一起,宁向朗压力山大。 宁向朗点头应了下来。 等宁向朗抱着大包小包的东西回到家,就发现家里的气氛有点凝重。 宁安国正抽着烟,他很少抽烟,当他都需要拿烟草来提神的时候就说明事情确实很严重了。 宁向朗问:“爸,怎么了?” 这几年宁向朗的表现早就让他在宁安国面前有了平等的话语权,宁安国说:“你苏叔年前不是负责了一项汽车引擎技术的消化工作吗?这工作很不顺利,西欧那边好像在使诈,不肯做后续的指导,直说‘技术已经给你们了,搞不定是你们的事’。”他摁熄了手里的烟,“现在总协会那边很不满意,有些人已经说得很难听。你苏叔压力很大,人都瘦了好几圈。” 宁向朗脸色也凝重起来。 西北能争取到这项技术全凭着这几年的飞速发展,一旦失败了,肯定会有很多奚落的声音随之而来,这些年第一机械厂好不容易攒起来的好底子就彻底毁了。 宁向朗说:“真的没办法吗?” 宁安国说:“其实本来是可以的,不过我们技术部那边前段时间被挖走了两个老资格的人,有好些人都是他们带出来的,他们一走,气氛都不同了,人心一散,工作效率自然上不去。” 宁向朗皱起眉:“谁把机械厂的人挖走了?” 宁安国说:“总协会那边直接调的人,我跟你苏叔也觉得蹊跷,想尽办法才从总协会那边的人口里挖出点消息。他们是直接被调去搞军工,已经签了保密协议,肯定要不回来了。” 宁向朗眉头直跳。 第一机械厂当然不能跟国家抢人,可总协会那边刚把项目给他们就把人弄走,未免也太巧了! 而且军工…… 宁向朗说:“爸,你知道那个楚秉和的身世吧?百足之虫死而不僵。” 宁安国经宁向朗一提点,也想明白了。楚秉和的父亲最后那段时期似乎就是退到了西北,结果直接死在这边,所以有部分人跟西北这边简直像是有着血海深仇,看不得西北变好! 宁安国想了想,说:“知道原因就没事了,你不用操心太多,好好准备开学去吧。” 宁向朗可不好打发:“爸你准备怎么做?” 宁安国说:“放心,我不会硬撑着。他们顶上有人,我们也不差,傅老跟祁老都刚来了一趟,他们再想使绊子也会有所顾忌。不就是两个人吗?他们可以调走,我们也可以借来。” 宁向朗知道宁安国从来都不是迂腐的人,也放下心来。 不过这事儿他还是上了心。 他决定把自己的底子露一露。 前世作为一个主持人,他学的东西又多又杂,广度是够了,深度却不够,顶多只能糊弄一下外行。但那个职业有个天大的好处,那就是认识的人多,几乎每个领域的人他都了解得很深,尤其是专业造诣很深或者在某方面非常天才的人物,他更是连专访都做过! 宁向朗早些年就搞出了自己的“猎头”公司,只不过他只站在背后操作而没有露过脸而已。 眼看宁安国这边缺人了,宁向朗很快就想起一个自己接触过的人,那是个绝对的天才,尤其是在汽车动力体系方面,这人有着极高的天赋!这人的经历很坎坷,由于他的想法太天马行空,而且学历很低,没经过系统性的学习,所以跑了很多地方都被拒之门外,最惨的时候只能住在天桥下,说是风餐露宿都不为过! 一直到他自己设计出全太阳能驱动的汽车动力系统找上第一任肯接纳他的东家,他才声名大噪,被誉为“百年难得一件的天才”! 宁向朗让“猎头”公司找上这人的时候,正是这人最惨的时候。因为他不久前还在干汽修工作,由于对一辆送修的好车太好奇,就把别人的车子拆了一遍。本来他完好无损地把它们装回去,却正好被人撞破了,车主气急败坏,老板也怒火直烧,直接把他赶走了。 宁向朗让猎头公司给这人安排到学校进行系统的进修,今天差不多要满两年了。本来这人就天赋惊人,现在应该更加了不起了! 宁向朗只是稍稍迟疑了一下,就把这人的事告诉了宁安国,让他去把这个人找过来试试。 宁安国听到宁向朗自己整了个公司就够吃惊了,再听说宁向朗居然招揽了这么个不走寻常路的家伙,登时瞪着宁向朗说:“你小子到底藏了多少事!” 宁向朗笑嘻嘻:“也没多少事!”为了防止宁安国严刑逼供,宁向朗直接往外跑,边跑边说,“反正爸你就去把人找来看看呗,要是用得上你就给人家个好待遇!” 宁安国也知道厂子那边的事比较要紧,也就由得宁向朗跑了。 反正是自己儿子,要他招供还怕没机会? 65第六十五章 :走出过去 猎头公司前期看起来简直是在做慈善。 宁向朗每年都赚钱赚得很勤快,然后把钱都往这边放。但是这种前期投入明显并不亏本,因为宁向朗知道这些人必然会发光发热。 从古玩那边挪个说法过来,他这种行为可以称为“捡漏”。意思是用很便宜的价格拿下很有价值的古玩,而卖家往往还不知道! 宁向朗“捡漏”的很多人才大多是因为机遇不好、怀才不遇而处于落魄境况的,他在关键时期拉了对方一把,想的是将来关键时期能出现几个神队友。 没想到这么快就能派上用场。 不过这个猎头公司发展了这么多年,能“捡漏”的也都捡完,宁向朗也开始亲自挑一些人。他的眼光不能说比得过傅徵天,但常年受傅徵天熏陶,看人功力也学了七七八八,倒也真挖出了几个不错的人。 这些人里头有些还太小,还呆在学校念书;有些却已经走上工作岗位,混得风生水起——他们都不时地给宁向朗推荐几个天分不错的人。 这是一张很不错的人脉网。 不能说宁向朗可以任意差遣他们,但曾经的“知遇之恩”和雪中送炭的援助,在他们心里都是抹不掉的。只要不是太过分的事,宁向朗开了口他们肯定都会帮一把。 这件事是宁向朗一个人在做的,连傅徵天和李玉白他都没提起过。一来是不好解释自己怎么总能那么巧妙地“慧眼识珠”,二来是相对于傅家和李家,他家差了不是一点半点。 虽然傅徵天他们不会在意这个,但宁向朗还是想靠自己的能力跟他们比肩前行。 现在宁向朗的识人能力也练出来了,“捡漏”业务也越来越纯熟。所以宁安国一说出第一机械厂的困境,宁向朗就做出了决定。 有些事情已经可以搬到台面上讲了。 养兵千日,用在一时。 宁向朗的安排并没有白费,他给第一机械厂拦截下来的“天才”叫毛三四,这名字有点不伦不类,其实是因为毛三四本来是双胞胎,可惜他哥哥很小的时候就夭折了。那时候毛三四差点也去了,幸亏还是活了点来。捡回一命的毛三四被起名为三四,意思是要他连他哥哥那一份好好活下去。 毛三四在签订合同之后就加入了新型引擎的研发工作里面,有着最新的技术、最充足的原料、最先进的车间,毛三四简直像鱼入海洋,只差没甩着尾巴到处畅游! 刚到的第一天他还是很乖的,老师傅们怎么给他指引他就怎么学,到了第二天他就不安份了,开始东摸摸西摸摸,别人吃饭时间他蹲在那里,别人午休时间他还是蹲在那里,痴迷程度简直让人难以置信。 “痴”本来就是天才的必要条件之一,正是因为他们都对某样东西执着到茶饭不思的地步,才会在他们最有天赋的领域大绽异彩! 毛三四到第一机械厂的第五天,整个研发车间的氛围已经完全不一样了。 本来宁安国突然给苏文凤这边搞来一个人就已经够让苏文凤的人侧目了,结果这个毛三四还勤快到废寝忘食的地步,其他人哪肯落后!有人忍不住跟毛三四搭话,问他是不是有什么想法,毛三四难得遇上这么多老练的技术人员,一开始有点局促,后来见大伙都挺友善的,也就放开胆子把自己的构想说了出来。 不说不要紧,一说吓了别人一跳,这家伙不仅把从西欧那边引进的技术还原了大半,还准备在人家的基础上进行了大刀阔斧的大改! 所有人看向毛三四的目光都不同了,同时精神也都变得异常兴奋,对于任何一个技术人员来说,掌握一项新技术以及开创一项新技术都是天大的好事,这代表他们赖以谋生的技艺又多了一样,也代表他们的水平可以再跃升一个层次! 于是在毛三四的带动下,整个研发小组热火朝天地干着活,“消化”技术的进度有了极大的进展! 苏文凤看到项目进展时也高兴不已,找上宁安国说:“你哪挖来的鬼才,简直有着化腐朽为神奇的能力。他的神奇思路就不说了,更要紧的是他那出类拔萃的带动作用!本来我们项目组因为两个老师傅被挖走已经变得死气沉沉,他一来整个儿都活了,了不得啊!” 宁安国说:“我也想知道是哪挖来的。”他笑着感慨,“这是小朗给我找的,也不知这小子哪来的运道,居然早早就把这人拉拢了,我去谈的时候人还表示只接受小朗那边牵线的工作呢,非得我把证据拿出来他才肯点头。” 宁安国这话说得像是有点无奈,实际上话里满满的自豪感根本藏不住。 苏文凤听得也羡慕得很:“你家那小子从小鬼点子就多,我估摸着他跟傅家那个傅徵天凑一块时早早就悄悄摸摸地学了不少东西,手痒起来就自己去学着搞了。” 宁安国点点头。 本来他也觉得宁向朗突然推出这么个人来有点惊世骇俗,但转念一想,宁向朗可是从小跟着傅徵天上课、学着傅徵天做事的,手里面抓着点人才也不足为奇。而且宁向朗也不搞机械这一块,拉拢毛三四这种人才做什么?无非是为了第一机械厂留点人才。 光凭这点,宁安国就决定无条件支持宁向朗去捣腾。 苏文凤知道了毛三四是宁向朗挖出来的,苏胖子自然也知道了。 影视公司开小会的时候苏胖子就卖了宁向朗。 李玉白虽然不知道宁向朗暗地里干了什么,但对宁向朗的眼光很信任:“上次我跟小朗去酒吧,这家伙一下子就给我们找了个跳舞特别厉害的女孩!” 那个女孩叫于微微,平时比较腼腆,但一到舞池里就变了个人,整个人都焕发出一种不同寻常的光彩。李玉白当时故意让宁向朗多跟对方跳两场,除了想看看好戏之外,另一个目的就是看看于微微是不是真的像他判断的那样,在舞台上会变得光彩夺目! 宁向朗也想起了那天的事,随之而来的就是傅徵天后面的恶形恶状。不得不说傅徵天确实成功了,现在他一听到酒吧就想起傅徵天是怎么折腾自己的,简直心有余悸啊! 宁向朗没让自己露出异样,而是说:“我也没做什么,就是觉得有些人天赋很好,不应该落魄,所以我就让底下的人去拉拢拉拢。说到影视这一块,我倒还有几个好人选推荐,不过我们这想法来得有点晚,有几个不错的人已经跟别的公司签了合约。” 楚洵听得目瞪口呆。 都是差不多大的人,怎么差距就这么大! 苏胖子早就习惯了这种事,瞧着楚洵那模样,他不由想到了傅勉。 当初傅勉跟他一样,傻傻地跟在傅徵天和宁向朗后面跑,眼看距离越拉越远,他已经不想去追赶了,觉得自己有自己的活法,没必要跟别人比。可傅勉却还不甘心,他卯足劲想要追上去,结果则是始终被宁向朗和傅徵天远远甩开。 苏胖子虽然大大咧咧,但不代表他粗心,傅勉那种情况他不是看不出来,也不是没开导过,他跟宁向朗都努力把傅勉拉出去交朋友,结交不同的人,想借着视野的开阔让傅勉看开一点。 苏胖子觉得,傅徵天没有对不起傅勉,换了他家里突然来了个比自己大几岁的“堂侄儿”,比自己还会撒娇,比自己还爱哭,霸占了自己父母的宠爱——平心而论,苏胖子连傅徵天那种程度都做不到。他和宁向朗也没有对不起傅勉,他们都努力过了,都想过办法要让傅勉从那种状态走出来。 是傅勉自己不肯。 是傅勉没把他们之间的情谊当一回事。 苏胖子向来爱憎分明,傅勉先不要他们了,他也气呼呼地不想再提起这个人。 楚洵这小子他是挺喜欢的,看起来乖乖巧巧,李玉白和宁向朗做了什么事他就一脸惊叹,而且一点妒忌心都没有,天天跟在李玉白屁股后面跑! 苏胖子忍不住对楚洵说:“小朗这家伙跟傅徵天混多了,是人精来着,我们都不跟他比。” 楚洵讶异:“我为什么要跟小朗比。” 李玉白是什么人,苏胖子一说话他就知道苏胖子在想什么了,他抬手揉揉楚洵的脑袋瓜:“胖子,你别瞎想些有的没有的,又不是人人都会是那个姓傅的。” 楚洵好奇地问:“哪个姓傅的?徵天世兄吗?” 李玉白看了宁向朗一眼,也没避讳,直接把傅勉的事倒了出来。 傅勉那状态,也不知会不会连他们也咬上一口。楚洵也是影视公司的合伙人之一,他有权利知道公司潜在的敌人。 楚洵听完后有点沉默,过了一会儿才说:“你们一定很难过吧?毕竟是从小一起长大的。” 李玉白说:“可不包括我。” 楚洵说:“你更难过,因为你抓包了好朋友的朋友跟你的老情人在车上干那种事……” 李玉白闻言额角青筋直跳:“你说谁的老情人?你小子也跟傅徵天学坏了是不是?”他直接用胳膊肘子勒住楚洵的脖子,恶狠狠地威胁,“再让我听到这称呼,我就直接把你勒死算了。” 宁向朗跟苏胖子相视一笑,说:“我突然想起一个词儿!” 苏胖子说:“我也想起一个!” 宁向朗说:“恼羞成怒!” 苏胖子直点头:“对对对,英雄所见略同!” 宁向朗举起茶:“当浮一大白!” 苏胖子仰头一灌:“先干为敬!” 李玉白勃然大怒:“你们两个,给我差不多一点!” 楚洵兴致勃勃地加入宁向朗和苏胖子:“我也来!” 苏胖子有模有样地跟楚洵的杯子一碰:“好,再干!” 宁向朗在一边直笑,举起杯子凑热闹:“再干!” 李玉白跳脚:“三个!你们三个!我记住你们了!” 苏胖子有门禁,回得早,楚洵又睡得早,最后剩下宁向朗跟李玉白在说话。 被宁向朗三个人那么一闹,李玉白心情好多了。当心底的老伤已经可以拿出来开玩笑,就意味着他已经走过了一道坎。李玉白准备搞这个影视公司就是为了走出来,为了不再活在过去的阴影下,为了给自己一个交代。 尤其是在遇到宁向朗、遇到苏胖子——遇到楚洵之后,他更意识到自己曾经执着的东西根本没那么重要。 他好好的一个人,可不能困在楚应昆那种家伙的算计里。 李玉白从橱柜里拿出一瓶酒,给自己和宁向朗倒了一杯。 宁向朗看着李玉白递过来的酒,面色古怪。接着他一脸为难地说:“我媳妇儿不许我喝酒!” 李玉白:“……” 宁向朗这媳妇儿难道是指……傅徵天? 66第六十六章 :分析 而这时的首都,夜晚才刚刚开始。 楚应昆正跟一个二十七八岁的男人一起喝酒,这人很年轻,而且很英俊,一直都是楚应昆在说话,他淡笑听着,像是在听下属汇报一样。 等楚应昆说完,男人才开口:“你的意思是,把那么多资源给你,还帮你把对方的手下大将给挖了,你还弄不垮对方的一个项目?” 男人的语气很平和,楚应昆却打了个冷颤。这人没有骂人,话里的意思却很明白:你真是个废物! 楚应昆心里本来不太服气,但在对方面前又没敢表露出来,只好解释说:“听我们的人汇报,好像是那个宁安国突然挖到了一个鬼才,把他们整个项目组都带了起来。那个鬼才眼睛很毒,想要稍微拖一下后腿都会被他发现!”他看向男人,“你说要不要把这人也挖过来?” 男人冷笑:“同样的坑,挖一次对方会跳,挖两次对方还会跳?再说了,那个宁安国跟傅家走得这么近,那边可不是傻子,你来一次傅家那边可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你还想故技重施?” 对上男人那“你脑子进水了吧”的目光,楚应昆差点没压下心里的不甘。 他忍着气说道:“那怎么办?” 男人说:“算了,傅家和唐家都杵在那儿,西北那边就暂时放一放吧。”他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听说你以前那小情儿准备搞个影视公司,你现在不是又有了一个吗?撺掇他也去搞一个,到时候两边成了对手,一定很有趣。” 不得不说这主意很对楚应昆的胃口。 李玉白跟那个楚洵凑在一块的事他早就听说了,李玉白甚至还让那家伙住进他的公寓!楚洵那种别人勾勾手指就能勾走的家伙,到底有什么能耐让李玉白对他特别关心! 本来楚应昆就盘算着给李玉白找点麻烦,听男人这么一说立刻点头:“就这么办!” 男人随口给了楚应昆几个允诺,挥挥手让楚应昆离开。 等楚应昆的身影消失在门口,男人脸上泛起一丝冷笑。 无论是真的还是装的,会说出“那怎么办”这种话的人都入不了他的眼。 楚应昆这一辈的家伙,他只关注两个人,一个叫傅徵天,一个叫宁向朗——后面这个甚至比楚应昆他们还要小几岁,跟他更是差了十岁。 照理说他怎么都不会看见这么小的家伙才是,可傅徵天和宁向朗两个人有一个共同点,那就是捷足先登把他看中的人拉拢走了。 输给两个比自己小了那么多的家伙,对他而言无疑是种新鲜事。 他们这才刚起步呢,要是成长起来后对上了,想想就兴奋啊! 男人淡淡地笑了笑,把杯里的酒一饮而尽。现在那两个新小家伙还不值得他出手,先让楚应昆跟他们玩玩好了,顺便也让他好好看清楚自己到底是输给一个人还是两个人。 男人点开电脑里的一张照片,上面的两个少年并肩而立,一个笑容不深,眉宇却舒展着,明显很愉悦;另一个朗笑着倚在前面那个少年身上,看起来非常开怀。 像他们这种出身的人,居然能交上这么个朋友,真是叫人好奇啊…… ——既让人好奇这情谊到底是不是真的,也让人好奇这份情谊什么时候会走到尽头。 男人的笑意渐渐变冷,关掉了电脑。 另一边,傅徵天和傅麟父子相对而坐,傅麟的表情有点沉凝。 傅徵天却很平静。 傅麟说:“你爷爷这次来是想让你回首都接受家族考核,你大伯也是这个意思。你大伯对接手家族没什么兴趣,当初也是因为我身体不行才扛下来,你现在就要开始准备了。” 傅徵天说:“不是一直准备着吗?” 傅麟被他的语气噎了一下。 除了在宁向朗这件事上走岔了,傅徵天还从来没让他们失望过。别的不说,就说傅徵天手底下那个总是出人意料的精英团队就已经让他们够惊喜了! 傅麟说:“旁支虽然被你和你大伯给了个警告,但也不是全都安分了,你准备怎么办?” 傅徵天言简意赅:“只要有能力,我就给机会。” 傅徵天的意思很明白,他不会管什么旁支不旁支,肯听他指挥,能办好事的,他就敢用。至于会不会养虎为患,傅徵天压根不担心。 人活在世上怎么可能不遇上点糟心事,如果是自己的做法引出来的麻烦,他会坦然接受并亲手收拾干净。 傅麟看着傅徵天坚定的眼神,一时沉默下来。在对傅徵天的教导方面,他们其实没费多少心思,可傅徵天从小就比别人成熟——不管是想法还是做法。 要不是他身边还有个宁向朗,傅麟还真怕他熬过头了。 想到宁向朗,傅麟又问:“今天我才知道第一机械厂前段时间遇着了点麻烦,小朗跟你说了吗?” 傅徵天说:“第一机械厂的事小朗不太管,怎么了?” 傅麟意味深长地说:“看来你也不知道啊。” 傅徵天挑挑眉。 他说道:“我跟小朗是两个独立的个体,他不会对我的事盘根问底,反过来,我同样也不会。” 傅麟说:“真要这样才好,就怕你们年纪小,一个搞不好会有摩擦。” 傅徵天说:“摩擦肯定会有,但肯定不成问题。” 傅徵天了解自己的脾气,他绝对称不上是完美的人,甚至可以说他身上的缺陷比宁向朗要多得多。他们相处的时候往往是宁向朗需要安抚他,他考虑的反倒比宁向朗少。 也就是被父母逼了逼,傅徵天才意识到这么多年的相处早就让他把宁向朗摆在谁都无法取代的位置。在他的每一个生日、在他需要拥抱的每一次困境、在他每一次濒临失控,第一个赶到他身边的永远是宁向朗。 遇到宁向朗是他最大的幸运。 以他这样的背景、他这样的脾气,要是没碰着这样的宁向朗,一辈子大概也不会有可以交心的人。 知道傅麟在吊自己胃口,傅徵天也不好让傅麟太失望:“第一机械厂到底怎么了?” 傅麟将事情和盘托出,主要是强调宁向朗起的作用。 傅徵天却皱起了眉头。 傅麟讶异地问:“怎么了?” 傅徵天说:“比起怎么有惊无险地解决了这件事,我们更需要在意的是背后的人到底是谁。有这种能耐的人不多,我们是可以查出来的。” 傅麟说:“是谁还不明显吗?一直针对西北的人也就那么一批。” 傅徵天说:“面对敌人和对手的时候,最不应该的就是想当然。” 傅麟也沉思起来。 傅徵天说:“这事我会去查清楚。” 既然傅徵天要查第一机械厂的事,当然不可能瞒着宁向朗。 他马上就打电话给宁向朗问他是不是在家。 宁向朗还在李玉白家呆着呢,听到傅徵天的问话虽然有点纳闷,但还是据实以告。 傅徵天说:“我过来一趟,有事跟你说。” 宁向朗挂断电话后对李玉白说:“天哥要过来,你要先睡不?” 李玉白想到傅徵天就有点头大,点点头说:“要!楚小洵睡了客房,你们要是想睡在我这儿就直接躺客厅吧。” 宁向朗说:“你还用招呼我?要睡快睡去。” 李玉白跑进房间关上门。 大概十分钟之后傅徵天就到了,瞧见只有宁向朗在等着自己,问道:“其他人都睡了?” 宁向朗说:“胖子有门禁,小洵一向早睡,李小白今天也累了,都睡了。” 傅徵天不置可否,说道:“第一机械厂的事情我听说了,我觉得其中有点蹊跷,所以过来跟你好好商量一下。” 宁向朗不是笨人,能让傅徵天特意赶过来的事儿肯定不小。他很快就想到傅徵天的来意:“你是觉得这件事背后没那么简单?” 傅徵天点点头。 宁向朗把李玉白装在大厅的电脑打开。 李玉白脸皮厚,有什么新东西都要第一个入手,这款新型个人电脑有着巨大的显示屏,几乎占据了半面墙。显示屏使用了最尖端的新技术,可以支持触屏功能。 对于沈求仙这种科研天才,宁向朗只有惊叹的份。“回来”前是什么情况他不知道,毕竟那时他根本没机会接触沈求仙,但回来后的种种奇迹已经让宁向朗彻底了解沈求仙的能耐。 宁向朗只有一个想法:继续!不要停! 对于这种领先于时代的触屏技术,宁向朗比任何人都看得出它的潜在价值! 于是宁向朗这几年来最热衷的一件事就是竭尽所能地“榨取”沈求仙的新灵感。 傅徵天对沈求仙的才能也很佩服。 他说道:“其实第一机械厂有你沈师叔在,根本不用去争取别的。” 宁向朗说:“这是苏老爷子的一个念想,苏老爷子总觉得别的地方都有自己的汽车,只有西北没有,他心里难受。苏老爷子早年就是好出身,从小就摸过当时最时髦的小吉普,他说在闭眼前要是西北造不出自己的第一台汽车他怎么都不甘心。苏叔拼命争取这个项目,为的就是圆苏老爷子这个汽车梦。” 傅徵天听完静默片刻,说:“他们那一代的人,总有点莫名的坚持和执拗。” 宁向朗笑眯眯地说:“这样挺好的,有自己的坚持是好的,执拗有时也是好的。” 傅徵天说:“这个毛三四是你挖来的,你应该有把握帮苏老爷子‘圆梦’吧?” 宁向朗说:“不是我帮,是毛哥帮。”说着他点开邮箱,下载了他跟傅徵天的分析工具。 一张大地图出现在巨大的屏幕上。 傅徵天说:“先分析针对第一机械厂的人最有可能在哪边。” 宁向朗说:“能劳动总协会那边,当然是首都最有可能,隔太远了肯定不可能掌控得那么好。” 傅徵天点开了首都那块领域。 随着首都地图放大,他跟宁向朗这几年来分析的首都各家情况在地图上标示出来。 傅徵天和宁向朗开始跟往常一样凑在一起琢磨起来。 67第六十七章 :劲敌 宁向朗有着比现在领先了十几二十年的“生活经验”,对这些新鲜玩意用得很溜,而傅徵天也不是大惊小怪的人,于是两个人都是拿起新技术就直接使上的主。 他们聊得自然又轻松,趴在门上听墙角的李玉白可坐不住了,这虽然是他家,这设备他是他自个儿要来的,可宁向朗和傅徵天在外头用起来比他顺手一百倍! 而且他知道宁向朗跟傅徵天掌握着大地图权限,心痒得不得了——傅家影响力大,连卫星系统都能直接租用,有着“神器”加持,他们手里的世界地图可真是全面得很! 要不是怕宁向朗背上“泄密”的罪名,李玉白还真想跑出去见识见识。 傅徵天和宁向朗当然不会注意到李玉白的纠结。 他们已经把范围一再缩小,最后圈定了嫌疑最大的一个家族。 冯家。 冯家以前跟楚秉和亲生父亲走得近,有传言说楚秉和生父死后留下的一切都是冯家接手的。冯家这些年一直很低调,没跟别的“余党”一样上蹿下跳,冯家当家还曾经被昔日同僚指着鼻子骂他忘恩负义——甚至骂他吞占了一切以后就当起了缩头乌龟! 傅徵天给了冯家一个最准确的评价:“会咬人的狗不叫。” 不能怪傅徵天恶毒,提起冯家他还真没什么好感,原因是冯家那边似乎对宁向朗很感兴趣,他曾经拦下了好几批跑来打探宁向朗消息的人,最终的源头大多指向冯家! 想到这里,傅徵天又把这事儿跟宁向朗说了出来。 宁向朗微讶,说道:“你怎么没跟我说起?” 傅徵天说:“你的猎头公司不也没跟我说起?当时我是觉得事情有蹊跷,你有忙得连轴转,所以才想等查清楚再跟你说。” 宁向朗稍稍回忆一下就想起来了,他上次挖了个人,印象中似乎“曾经”是冯家当家那位长子的得力干将。 当然,那是在他“回来”之前的事。 难道那边这个时候就注意到了这么个人才,见被他捷足先得有点不满,想来摸摸他的底? 这事做得有点不太地道,毕竟他是靠“先知先觉”把人家的未来臂膀给挖走了!但做都做了,宁向朗也只是有点小小的罪恶感而已,下回碰上有机会挖墙脚的事他还是会干——要是将来有机会挖挖国外的墙角就更好了! 不过既然可能跟这件事有关,傅徵天这边就不能瞒了,要是做不到信息的绝对共享,肯定会有沟通盲区——到时要是出了什么篓子谁来顶着? 宁向朗找了个说得过去的说法把这件事讲了出来:“我大概明白是怎么回事了,今天我刚给李小白介绍了个不错的管理人才,当初我让人去接触时似乎还有另一边的人也在挖人。” 傅徵天也明白了:“所以是那边抢输了人,所以跑来教训教训你?” 宁向朗说:“只能说有这种可能。” 说着宁向朗皱了皱眉。 作为一个曾经在“未来”生活过的人,他比谁都清楚冯家的能耐。现在的说法是“北傅南祁”,“未来”北方这一亩三分地却会出现另一个“霸主”,那就是冯家。 本来他都快忘了“未来”的事了,这会儿却统统都想了起来。 以前他对傅家、祁家、冯家这些大家族来说就是个小人物,根本没机会接触太核心的事情,但他曾经认识一个冯家人。那个人叫冯观微,名字听起来就挺有文化韵味,他本人也是很符合这个名字给人的印象,彬彬有礼,风度翩翩。 以前宁向朗擅长跟人打成一片,相对的缺点就是他不太擅长拒绝人!这个冯观微就是那个跟他有过“一日之约”的人,那时候他答应冯观微试上一天,不是因为对这个人有好感,更不是因为心动了,单纯是觉得冯观微诚意很足,自己拒绝未免不太给面子。 跟冯观微相处了一天,让他对冯家这种家族有了大致的了解,也让他清楚地明白那种生活并不是适合自己。 而且当时的他也没想过“谈场恋爱”这种奢侈的事情。 当晚他就跟冯观微“好聚好散”了。 在那以后他也见过冯观微几次,不过即使是再见面,冯观微也始终礼数周全地跟他保持了距离,像是从来没有提出过那“一日之约”一样。 宁向朗却能明显地感觉出这个人的危险性。 那一天的相处,冯观微并没有带他去哪里吃喝玩乐,而是毫不掩藏地把他带在身边,让他彻底地了解他平时到底过着怎么样的生活。 这种坦荡,恰好就是他的可怕之处——那是一个连自己最狰狞的一面都不想稍加掩饰的人。 在那之前宁向朗就跟冯观微接触过好几回,勉强能算是说得上的朋友,宁向朗怎么都想不明白那“一日之约”到底是怎么回事。 不过那都是“未来”的事,宁向朗可不会把它说出来,在这边那根本没发生过,他不说根本没有人能知道! 尤其是傅徵天,绝对不能让他知道! 傅徵天见宁向朗一脸纠结,以为他是在担心第一机械厂,安慰说:“我会叫人注意一下冯家,你别太担心。如果真的是冯家,那边肯定不会再下手,同样的手法他们绝对不会用第二次。” 宁向朗微笑着说:“我怕什么?我这人最不怕的就是麻烦!有人来找碴不是正好?拿他们来试试刀练练手,将来真正对上了心里也有个底。” 傅徵天看着宁向朗自信的笑容,有种“吾家有儿初长成”的欣慰感。他伸手揉了揉宁向朗的脑袋:“先睡吧,明天还有一堆事要忙。” 宁向朗说:“小洵在这里住,我们只能睡客厅了。” 傅徵天说:“有什么关系?” 傅徵天都不在意了,宁向朗哪会那么讲究,从壁柜里抱出凉席和薄被在地上铺好,跟傅徵天一起躺着睡觉。 落地窗前的窗帘已经拉上了,不过窗开着,不时把窗帘吹开一条缝,漏进点白生生的月光。 天气虽然有点热,但宁向朗在身边傅徵天就忍不住伸出手去搂,搂进怀里就不肯再撒手。 宁向朗挣扎无效,抗议也无效,最后实在困了,直接窝在傅徵天怀里睡得香沉。 傅徵天抱着热乎乎的人却不能下口,看着宁向朗的睡颜真想在他脸颊那咬上一口,偏又不忍心打扰他。 傅徵天也慢慢地进入梦乡。 不知是怎么回事,傅徵天最近梦见了一些奇怪的画面。在梦里反反复复地出现一个宴会的会场,灯火通明,音乐悠扬,他行走在宴会里觉得很无趣,对擦身而过的男男女女都毫无兴趣。 他总觉得自己忘记了什么,一直到往某个灯光微暗的地方扫了一眼,他才顿住脚步。 而且再也不想往别处挪动。 上去,上去!上去跟他说话! 有个声音一直这样提醒着他,那种催促像是来自心底最深处,每多看站在那边的人一眼,他的心跳就多加快一分。 那个人的名字呼之欲出,他却怎么都想不起来,那种煎熬的感觉让他想要把所有记忆统统拆出来翻找一遍! 这时周围有人说:“那个不是祁天骄吗?他好像跟冯家那个冯观微走得很近……” 祁天骄? 傅徵天拼命地拆解着自己的记忆,想要找出记忆最深处藏着的一个名字。 他不姓祁,绝对不姓祁! 大概是因为太痛苦了,他的记忆像是骤然爆发,一下子像洪水一样涌了出来。 他想起来了,这人叫宁向朗,跟祁家确实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搭上个祁姓也不算什么。 傅徵天端起侍者送来的一杯酒走了上去,感觉自己脚下的每一步都像踩在自己胸口一样,异常地沉,异常地重。 他想要认识这个人,非常想…… 就在他快要走近梦里那人的时候,梦境像是被人扯断了线一样,突然轰然崩塌。 傅徵天蓦然睁开眼。 宁向朗还睡在他怀里。 这种莫名其妙的梦傅徵天小时候常有,只不过梦里没有宁向朗,只有傅麟早早病逝的痛苦一直在梦境里折磨着他。 在别人在自己面前说傅麟是“短命鬼”的时候,傅徵天心底真的在涌出“要他们付出最大的代价”的戾气,因为那种几乎把他推向极端的痛苦他已经体会过了。 不管这些梦是自己日有所思夜有所梦,还是预示着某些东西,他都没有把它们放在心上。 他相信所有事都是能靠努力去改变的。 就算是老天爷,也别想轻易把他父亲带走。 这一次傅徵天久违地汗湿了背脊。 那是已经彻底成长起来的宁向朗,即使过了而立之年,看上去也还是一样的出色。 但是他不认识他。 他也不认识他。 这个梦实在可恨,不仅让他尝尽了失去父亲的痛苦,还想把宁向朗也从他的世界带走。 傅徵天无法想象要到那么多年后才见到宁向朗,更无法想象自己还需要去思考怎么才能和宁向朗成为朋友,连多说一句话都举步维艰——在他习惯了宁向朗的陪伴之后。 傅徵天把宁向朗收拢手臂抱得更紧一点。 宁向朗一向睡得不深,他很快就察觉傅徵天的不对劲,关心地问:“做噩梦了?” 傅徵天说:“是。”他低头亲了亲宁向朗的额头,“我梦见我不认识你,在绞尽脑汁地想着该怎么跟你搭讪。” 宁向朗乐了:“这你都能梦见?” 傅徵天接着说:“我还梦见有人在旁边说,‘他好像跟冯家那个冯观微走得很近’,”他想了想,继续把梦境复述出来,“她们还说你叫祁天骄,我虽然不认识你,却总觉得那不是你的名字。” 宁向朗目瞪口呆。 谁来告诉他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宁向朗还没回神,傅徵天却主动帮他找了解释:“听起来有点奇怪,不过也不算太扯,你和你父亲已经认回祁家那头,你要是想弄个艺名之类的倒也真有可能弄个祁姓。” 宁向朗:“……对。” 傅徵天:“不过里头这个冯观微倒是扯得有点远,你们应该没见过面吧?” 宁向朗:“……” 他怎么越听越觉得傅徵天梦见的就是他们当初的“一面之缘”? 那个时候他确实认识了冯观微,也确实挺聊得来:至少在外人看起来他们算是“朋友”了! 所以傅徵天确实有可能会听到那样的话。 这就可以解释傅徵天为什么突然上来跟他打招呼,大概是听到“祁”这个姓后才过来聊两句——毕竟祁家跟傅家的交情还算不错。 傅徵天这梦有点稀奇也有点蹊跷,但宁向朗连重活一世的事情都碰上了,哪会大惊小怪?他宽慰:“只是噩梦而已,你别放在心上。” 傅徵天说:“我没事,就算我们还不相识,我也会想办法重新认识你。” 宁向朗是个聪明人,最知道这个时候该说什么:“我也会想办法重新认识你。” 两个人对视片刻,都笑了。 只要彼此都有心走到一块,不管隔着多远的时空、不管隔着多远的距离,都不是问题。 68第六十八章 :冯家 冯家。 冯观微坐在会议室,听着长桌两边的人逐一汇报。 冯观微只有二十八岁,在冯家的地位却仅次于不再理事的冯老爷子。“皇太孙”掌权,一开始当然是没法服众的,但冯观微掌权以后一切就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今天是家族例会,冯观微一般只负责听,而其他人则都异常踊跃地在他面前表现。 如果外人看到这种画面肯定会吃惊不已,毕竟在场的人到了外面也是能够呼风唤雨的人物! 这是这种扭曲的状态在冯家已经存在太久,身处其中的人谁都没觉得有什么不对。 冯观微却像是看戏的人。 只不过这样的戏他已经看过太多遍了,他已经有点索然无味。 冯观微敲敲桌子:“都静一静。” 满室霎时鸦雀无声。 冯观微说:“前面半年大家都做得不错,我很满意。”他淡淡地笑了笑,“不过下半年的任务可能比较紧。” 一听到冯观微这句话,所有人都变得精神抖擞。 跟着冯观微走这么久,在座每个人都知道这冯观微的话意味着什么,这代表着他们要忙碌起来了,也意味着他们又碰上了一次好机会! 他们的每一个反应都在冯观微的预料之中。 冯观微更加索然无味。 冯观微让助理把下半年的规划交代下去,自己先行离开会议室。 这种事真是无趣。 冯观微刚走出不久,就有冯老爷子身边的人找了过来,说是冯老爷子有事找他。 冯观微点点头,马上找了过去。 冯老爷子精神还很好,见到冯观微后就朝他招招手:“来,观微,坐下。” 冯观微坐在冯老爷子对面,问:“爷爷,怎么了?” 冯老爷子说:“你开始觉得不耐烦了吧?” 冯观微说:“差不多。” 冯老爷子认真端详着自己的孙子,作为第三代里最出色的人,冯观微无论哪方面都做得很好,冯家交到他手里肯定能越做越大。这并不是冯老爷子的期许,但冯观微有这份能力,冯老爷子也不能阻止他去施展。 冯老爷子说:“你要是觉得差不多了,就往外发展吧,我不会拿我这张老脸绑住你的手脚。不过观微你要记住,当年的事虽然已经尘埃落定,但是并不是没有知情的人,你真要闯出去了,要面对的事情可没那么简单,你真的想好了吗?” 冯观微微笑着说:“被爷爷你这么一说,我更加迫不及待了。” 冯老爷子笑骂:“你小子!”说着他又严肃起来,“你在其他人面前也收敛一点,没有人是傻子,你瞧不起他们也不要摆在脸上,否则他们口上不敢说,心里肯定也有怨言。” 冯观微笑容更深,甚至带着几分近乎变态的愉悦:“他们要是敢跳起来反抗我,也挺有趣的。” 冯老爷子没辙了,只能转了话题:“发展归发展,你不要跟楚秉和父子有太多往来,他们虽然不算什么人物,但到底是那个人的儿子和孙子,要是有人要扯大旗做事难保不会找上他们。” 冯观微说:“那个人的能耐我也听说了,不过从楚秉和父子的表现看来,果然是一代不如一代。” 冯老爷子说:“你这家伙,肯定很遗憾没有生在我们那时候吧?那时候的风云齐涌你打小就一脸艳羡。” 冯观微并不否认这种说法:“我就是这样的人,我喜欢乱子,乱子越大越好。我喜欢对手,对手越强越好。” 冯观微跟冯老爷子一番详谈之后就飞往美洲。 这个举动首先落入了冯家自己人的眼里,自然是议论纷纷,猜疑的有,愤懑的有,手里没事直接跟着飞过去的也有。 冯观微喜欢识趣的人,对于二话不说跟着他走的人他都“收编”在身边,开始了新一轮的游戏。 金融游戏。 傅徵天和宁向朗也在不久之后得到了冯观微去了美洲消息。 傅徵天说:“最近国际上肯定有大动作。” 宁向朗心头一跳,蓦然想起接下来会有什么大事发生:马上就会有战争发生! 宁向朗说:“美洲那边好像确实有动作,民众正在投票反对进行战争。” 傅徵天说:“但是他们的总统显然没有停止战争的意向。” 宁向朗放出了大地图,最后把画面定格在战火蔓延的两个小国家上面。 宁向朗说:“冯观微是想发战争财。” 傅徵天说:“有这种想法的人不少,但真正赶去做的人可不多。而冯观微有那个实力,也有那个条件。” 宁向朗皱了皱眉,说:“还有一个地方不能忽略。”他把地图转到北边的苏联。 傅徵天点点头:“最近两年苏联已经成为金融大鳄的角逐地,全国经济都都弄得摇摇欲坠,冯观微的目标也有可能是这边。” 宁向朗也了解苏联那边的状况,被当成“战场”可不是什么好事,现在新起来的一批“金融大鳄”根本不是有心帮他们搞经济,只是想在短时间内从他们那儿榨取最大的利益! 等苏联什么时候被榨干了,他们也就作鸟兽散了。 宁向朗说:“冯观微野心很大。” 如果他没记错的话,就是因为这两年的“大冒险”,冯观微让冯家在他手里一跃成为北方的另一“霸主”。 冯观微有着惊人的野心,也有着惊人的实力和运气! 傅徵天说:“这种事,我们傅家是不能碰的。” 冯老爷子当初能耐很大,跟军方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现在冯老爷子虽然不管事了,但当初攒下的人脉还在,冯观微才有那个底气去发“战争财”。 而傅家从来都不会去沾这方面的东西。 宁向朗说:“当然,高回报意味着高风险,你们傅家能延续那么多年,不能说没有明哲保身的功劳在。” 傅徵天说:“我们虽然不能亲自参与,但不代表我们不能跟着过过瘾。我们这段时间多关注一下,等冯观微那边的动作出来了再看看我们的推测对不对。” 宁向朗知道傅徵天是手痒了,唯有舍命相陪:“好!” 白天里宁向朗忙个不停,晚上又要往傅徵天那边跑,最近睡觉的时间都少了大半。 只不过等到美洲那边的一声惊雷传了过来,宁向朗才猛地变得清醒:美洲最高的大楼被炸毁了! 宁向朗突然意识到,这个世界的“未来”跟他曾经经历的一切已经有了极大的不同! 在他印象中美洲那边确实遭到过袭击,但声势绝对没有这么大! 宁向朗几乎可以想象出这件事传开后会带来什么后果。 原本投票“反对战争”的民众,经历过这种恐怖的经历之后肯定会纷纷收回自己投出去的“反对战争”票! 虽然早就知道“未来”可能会不断变化,宁向朗却从来没有像这一刻这么清晰地明白这个事实! 他已经没有所谓的“先知先觉”! 宁向朗很庆幸自己并没有过多地依赖那份“先知先觉”,否则现在说不定会举步维艰。 了解了这一点之后,宁向朗心里甚至比以前都要轻松。 “先知先觉”有时候也并不是什么好事,比如他如果提前知道美洲这次遭遇的袭击事件,要不要通知美洲那边?他要是去提醒的话指不定会被当成恐怖分子派去打前站的——毕竟人家恐怖分子都会自豪地认领相关袭击事件。 再比如如果知道会有大地震、大洪灾之类的天灾,他又该怎么做?顶多也只能提个醒,让对方多做几次演习,多监督一下建筑的牢固度。 人祸可以改,天灾难改。 少了“先知先觉”固然有可能会错失一点机会,但对于现在的宁向朗来说机会根本就不是什么问题了。 宁向朗在听到美洲那边的惊人消息之后马上就跟傅徵天聚头。 傅徵天说:“不得不说,冯观微的运气实在太好了。” 宁向朗点点头。 两个人又凑到一块琢磨起国际上的下一步动向。虽然这么说冷血了一点,但是这样的“新教材”百年难得一遇,看看冯观微和国外一些金融巨头到底会怎么应对是个很好的学习机会! 这一“学习”就是一个多月,不管国际上有着多少动荡,在西欧举办的“瓷器长廊”如期拉开序幕。 李玉白跟楚洵早就说好要去,自然也少不了宁向朗的份。傅徵天这段时间眼睛都盯着国际上的事情,手上也攒了不少事没处理,宁向朗一说他就痛快地放人了。 宁向朗三人一起飞往西欧。 西欧人曾经对瓷器极其热衷,皇室和贵族家里都是必备的,待客时你要是拿不出一套像样的瓷制餐具都不敢说自己地位有多高! 这也就是明清时期外销瓷特别多的原因,就算是明朝实施海禁,很多外邦人也想方设法到华国“定制”瓷器,这一点可以从当时存留下来的很多受洋人审美影响的造型和画片上找到证据。 即使是现在,外销瓷依然占据着极大的市场份额,楚家在国内算是走在最前面的制瓷世家了,但他也想方设法想要分外销瓷这块蛋糕:因为华东赵家占据天时地利,数百年来始终牢牢把控着外销瓷这片市场! 这也是文森特一家访华时楚老爷子豁出老脸给楚秉和牵线的原因。 赚钱的好路子,谁不想抓在手里! 下了飞机,宁向朗就拍拍李玉白的肩膀说:“这次的‘瓷器长廊’肯定会有楚应昆在,你可要悠着点。” 李玉白笑了笑,说:“我可从来没在意过。” 69第六十九章 :竞拍 宁向朗一行人抵达国际机场的时候天气正好,北方的夏天天高气爽,宁向朗三人连一路飞过来的疲惫的没了。 李玉白说:“这边的夏天还不错,不过也就只有夏天了,其他季节过来都很难受。” 宁向朗也不是第一次过来,跟着李玉白和楚洵直抵目的地:一家离会场比较近的旅店。 三人一踏进旅店就感受到店主人对园艺的热爱,旅馆是方形的,中间是小小的中庭,从最顶层的玻璃上直直地悬挂着一根粗麻绳,麻绳周围都是茂盛又顽强的绿色植物,在走道和中庭更是栽种着各式花卉,并不算太整齐,但看起来葱葱郁郁,非常和谐。 楚洵还是第一次跟着朋友飞国外,这也好奇那也好奇,问了李玉白很多问题。 李玉白没辙了,只能先叫点吃的边说话边填饱肚子。 宁向朗在一边饶有兴味地瞅着李玉白和楚洵的往来。 李玉白这人嘴硬心软,看着无拘无束实际上最容易被人逮着,遇上楚洵这种缠人缠得紧的家伙还真是一物降一物啊! 宁向朗默不作声地在一边解决自己面前的食物。 李玉白应付了半天总算砸吧出点味道了来了,他瞪着宁向朗:“你小子比我更熟悉这边吧?你可是跟傅徵天来过这边交流两个月的啊!” 宁向朗说:“当时我才念初中,能去得了哪里,不过是跟傅徵天过来凑凑热闹而已。” 李玉白朝他挤眉弄眼:“我听说傅徵天在这边挺受欢迎的,其中有一对双胞胎,男的俊女的漂亮,两个人都喜欢傅徵天!而且听说他们还是那什么贵族来着,说是公主和王子都不为过!” 楚洵眼底的八卦之火熊熊燃烧:“怎么回事?” 李玉白说:“这就得问小朗了。” 李玉白这种祸水东引的恶劣行径让宁向朗非常鄙夷。 宁向朗想起那时候的事情也笑了起来:“傅徵天那个人到哪儿都那么招人,有什么稀奇的?不过就是两个拽上天的人突然遇到一个比他们更加拽的人,顿时被折服了,一心一意地跟着对方跑。” 李玉白说:“那么有趣的事被你一说就那么没意思了,我听说他们把傅徵天关在房里一整晚,三个人不知道干了什么事!想想就觉得兴奋啊!” 宁向朗说:“你觉得如果有两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大少爷和千金小姐把他们自己和我关进一间屋子里,会发生什么事?” 李玉白只能承认:“……你打不死他们!” 宁向朗说:“傅徵天跟我是同一个老师教出来的,客观地说,他比我要厉害那么一点。” 李玉白:“……” 李玉白还不死心:“你怎么知道傅徵天不乐意,双胞胎呢!还是一男一女!还是那么漂亮的人!谁都会动心!” 宁向朗说:“下次我给你找两个。” 李玉白闭嘴了。 宁向朗睡了一个好觉,没想到第二天一下楼就看到几个士兵模样的人站在楼梯角两边候着,在这两列士兵的尽头,站着个二十岁左右的年轻人,他有着深蓝色的眼睛和浅褐色的头发,整个人看起来像是画卷里走出来的一样。 宁向朗说:“你好,查理斯先生。” 查理斯上上下下地将宁向朗扫了一通,鄙夷地说:“你的品味果然还是这么糟糕,连衣着都不入流,真不知道傅为什么跟你那么要好。” 宁向朗说:“我也想知道,真希望查理斯先生您能去问问傅。” 查理斯捏紧拳头:“你明知道傅把我们的号码拉进黑名单了,还来笑话我们!” 这时一个身穿正装的少女走了进来,她的长相跟查理斯不是特别像,因为她有着一头波浪形的金发,五官像是宝石雕琢出来一样精致。 她对查理斯说:“你跟这个黄种猪说那么多干什么?总有一天傅会属于我们,只属于我们!” 宁向朗冷笑:“别忘了,你们口里的傅也是黄种人,黛娜小姐。” 黛娜昂起下巴:“你怎么配跟傅比?傅天生就有着过人的才华,他不是属于你们华国的,他应该是属于我们的。” 查理斯也点点头:“对。” 李玉白对宁向朗说:“跟他们有什么好说的,走,我们去会场那边看看。” 楚洵也有模有样地跟在李玉白身边,彻底无视了查理斯两人。 黛娜恼了:“黄种猪就是黄种猪,一点礼貌都不懂!” 李玉白弯唇一笑:“我确实不懂,比不得你们皇室教出来的公主殿下,一口一个黄种猪。”他倚着一旁的石柱,目光有着难掩的精明,“我觉得你们继母真是厉害,杀人不用刀,把你们养蠢一点就成了。” 黛娜瞪着他:“你胡说八道什么?我们母亲好得很!” 查理斯也说:“你知道侮辱皇室是犯罪的吗?” 李玉白深知有些人从来都是说不通的,于是也不多费唇舌,直接招呼宁向朗走人。 旅馆有自行车提供,楚洵想租着玩,三个人也不坐车了,骑上自行车就前往会场。 等他们抵达之后居然又碰上了黛娜和查理斯兄妹。 黛娜也见到了他们,嘲笑道:“你们真是有趣,难道把钱都花在买飞机票上了?” 宁向朗一脸惊讶:“黛娜小姐居然知道坐飞机要飞机票?真是让人吃惊啊!” 黛娜虽然蠢了点,但还是听得出宁向朗在讽刺自己!她怒道:“黄种猪,别把我当成傻瓜!” 宁向朗点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 黛娜满意地昂起头。 宁向朗知道仇视华国人的外国人士到哪儿都不少,也没打算跟黛娜死磕,停好自行车就大步迈向会场。 “瓷器长廊”已经举办了六十年,这样源远流长的活动在哪儿都不多见,因而每年八月都有顶级的藏家、顶级的买家、顶级的卖家聚集在这里。 文森特家作为主办方,地位是超然的。文森特家现在的掌权人本身对瓷文化就非常热衷,再加上文森特一家跟众多皇室往来很深,上行下效,可以说他们的一举一动在一定程度上影响着西欧的审美取向! 宁向朗正思索着,查理斯和黛娜又阴魂不散地跟了上来。 查理斯不依不饶地问:“你这次是自己过来的?傅没有来?” 黛娜在一边搭腔:“黄种猪,问你话呢,快回答!” 宁向朗觉得有点好笑,这两兄妹明明已经二十了,看起来却还像没长大的孩子——跟孩子一样无知。他说道:“我们华国有句老话叫‘话不投机半句多’,我觉得我跟你们没什么好说的——在你们改掉你们的称呼之前。” 黛娜偏偏就不干:“黄种猪黄种猪黄种猪黄种猪黄种猪!” 这时他们已经进入会场,不少人听到黛娜的话都忍不住看了过来,其中也有少部分华国人,听到这话时几乎要冲上来跟黛娜一较高下。 宁向朗却不疾不徐地掏出手机,凑到黛娜耳边耳语:“你的话我已经录音了,黛娜小姐,我相信只要我把这证据拿出去,贵国外交官会认真地处理这件事。我倒是没什么,顶多是起诉起来麻烦点,不过你就不太一样的,我记得你背后有个弟弟,不知道你和你兄长要是出了事儿,谁会是最高兴的人?” 黛娜冲动归冲动,听到宁向朗的话后却还是出了一身冷汗。 该死的黄种猪! 黛娜强撑着说:“谁知道你这些录音是哪来的!”说着她又有点不放心,瞅准机会把宁向朗的手机一抢,扔进侍者端过来的红酒里。做完这些动作后她得意洋洋地看着宁向朗:“证据没了。” 宁向朗冷笑说:“有些人胸前真是丰满可观,肯定是把脑袋里的东西都挖出来填上去了吧?” 黛娜气得直发抖:“你个黄种猪!” 宁向朗懒得理她,取回自己的手机擦了擦,装回口袋里。 查理斯比黛娜讲理,他说道:“黛娜,你不该扔他手机。”他喊住宁向朗,“你的手机我们会赔你!” 宁向朗笑着把手机取出来,按下开锁键,调出其中一个录音。 “黄种猪黄种猪”的怒骂声传了出来。 这种粗鄙的骂声把更多的人吸引了过来。 黛娜听到那难听的声音也睁大眼,不想承认那是自己的声音。她在其他人变了样的目光中变得极其烦躁,继续瞪着宁向朗:“你这是什么东西!泡进酒里还能开机!” 宁向朗说:“我们华国新出产的机型,防水防火功能不错,抗压功能也很好,黛娜小姐要是有兴趣的话可以去我们华国买一台,”他笑眯眯地看着黛娜,“报出我的名字可以给你个八折优惠。” 黛娜气得说不出话来,其他人却来了兴趣,有人朝宁向朗身边靠拢,想问他拿手机去看看。 能来“瓷器长廊”的人都不缺钱,虽然一向对华国的产品不太感冒,但刚才那神奇的一幕所有人都看见了,宁向朗这个新型手机的防水功能确实非常牛!尤其是经常往外面跑的人,谁没有个意外?防水防火抗压,光是这个噱头就够吸引人了! 宁向朗不着痕迹地给西北正要推出去的新产品推广了一把,心情非常愉快,连带面有菜色的黛娜和查理斯都觉得顺眼了很多。 李玉白也是满心愉悦:“走,去瞧瞧今年有什么新东西出现,这个瓷器长廊还是挺值得好好欣赏的。” 楚洵像是尾巴一样缀在李玉白后面。 三个人甩开黛娜和查理斯走了一圈,宁向朗说:“无论看多少次,还是觉得老祖宗的创造力很了不得。” 李玉白哼了一声,说:“我只看到西欧这边把我们很多东西都抢了过来或者骗了过来。” 早些年国人还没意识到这些东西的价值,给几个银元就能用车把一车一车的好东西拉走,拉到沿海,拉上货轮,拉回了西欧。那真是一段十分蒙昧的时期,但是并不能怪群众无知,只能怪整个社会进程的落后,上面都不重视,派个字都不认识的人去守着宝贝,哪能怪洋人轻松地把东西带走?至于后来的掠夺,那更是个人无法阻止的事。 近年来总算有人关注这一块了,但这种关注是炒出来的,价格炒得越来越高,注意到它们的人才越来越多。 宁向朗说:“那是历史遗留问题,一时半会我们是没法解决的。” 李玉白也没心情看了:“我当然知道,不说这个了,我们去拍卖会那边看看吧,拍卖好像要开始了。” 这个拍卖有点名堂,它卖的不是老东西,而是新东西。竞价的对象并不仅仅是拿出来的拍卖品,还包括接下来一年的“供货合同”——参与竞拍的都是西欧这边把控着瓷器市场的商家们! 这也就是楚老爷子豁出老脸给楚秉和父子争取这个机会的原因。 只要拿下几张合同,基本就算是在这边落户了,至少接下来一年里可以跟西欧这边的商家好好合作。 楚洵是第一次见识这种场面,全程眼都没敢眨。 激烈的竞拍持续了很长一段时间,最后一件压轴作品才终于亮相。 ——是个精美绝伦的转心瓶! 宁向朗听到黛娜和查理斯站起来说:“这东西我们要了!” 负责人严肃地说:“查理斯先生,查理斯小姐,请坐回原位,公平竞拍,公平起价。” 宁向朗笑了起来。 这可真是有趣了,如果他没记错的话,这转心瓶是他跟唐老合作做出来的,而唐老当时给挂的是唐家跟胡家湾的名,要是这两兄弟拍了下来,指不定得给他们胡家湾送钱啊! 当然,相比跟这两个没头脑的家伙签订合同,宁向朗还是更乐意看见有人能把这两个家伙的气焰压下去——想开辟西欧市场是一回事,想不想要这样的猪队友又是另一回事! 70第七十章 :结盟 似乎有人听到了宁向朗心里的想法,马上就出来跟查理斯兄妹竞价。 对方抬价抬得很爽快,查理斯兄妹哪里咽得下这口气?一步步地跟着出价,最后整场拍卖只剩他们在出价。 黛娜得意洋洋地等着负责人判定转心瓶归属。 看着明显抬高了一大截的价钱,宁向朗又为他们的智商默哀了一下。 不过不管怎么样,黛娜跟查理斯的背景还是挺不错的,他们的产业也有专人打理,他们只负责领钱和败家而已,就算跟他们签订合同也不一定会亏。 宁向朗跟查理斯兄妹不和,也没打算掺和这些事,准备招呼李玉白撤退。 没想到这时候唐老居然出现了。 对方看到宁向朗三人就一瞪眼。 宁向朗乖乖巧巧地上前打招呼:“唐老,您在啊!” 李玉白也上前跟着打招呼:“唐老,您在啊!” 楚洵紧跟其后。 跟宁向朗和李玉白打了那么久交道,唐老早就学会不跟他们生气了。但想到他俩“不务正业”,又忍不住骂咧着说:“你们两个小子还知道过来?家里好好的事情不干,非去搞别的东西!” 这时老文森特也出现了,看到唐老后他走了过来:“唐,这三位是谁?” 唐老把宁向朗三人介绍给老文森特。 着重介绍宁向朗和李玉白,因为他俩都有参与转心瓶的制作,宁向朗更是在整个过程中起着关键作用。 老文森特说:“你们华国有句话说得好,英雄出少年!你们两个真了不起。” 有了老文森特这句夸,宁向朗和李玉白这一趟就不算白来了。 三个人高高兴兴地回了旅馆。 没想到当晚宁向朗房里就来了个意外访客。 正是白天时来过的查理斯! 查理斯看起来跟白天有点不同。 宁向朗顿了顿,把查理斯请进屋里。 查理斯说:“这房间真小,亏你住得下。” 宁向朗倚着墙抱着手臂:“查理斯先生,你是来找茬的?” 查理斯说:“宁,我知道那个转心瓶背后有你的一份。” 宁向朗挑挑眉,有些讶异查理斯说出这种话。 这么有智商,不像他的画风啊! 查理斯既然不是蠢人,当然看得出宁向朗的想法,他恼火地说:“你以为我会一直那么蠢下去吗?在遇到你和傅之后,我怎么可能再过那样的日子。” 宁向朗笑着说:“很荣幸你把我也加进去了,但是你的妹妹呢?” 白天黛娜那上蹿下跳的模样,可一点都不像想透了! 查理斯说:“我会保护她。”他的目光变得很坚定,“我会一直保护她。而且这样的她才不会有危险,你懂吗?只有这样她不会陷入麻烦的漩涡。” 宁向朗摊摊手,说:“祝你顺利。” 查理斯瞪着他。 接着查理斯说:“宁,你不能置身事外。我不跟黛娜说清楚就是因为这样太痛苦了,明知道自己正在遭遇什么,却连反抗都不敢,甚至一句诉苦都不敢说!黛娜她应该开开心心地生活,不应该遭受这样的折磨。”他抬起头看着宁向朗,“宁,你得帮我,是你和傅让我清醒过来的。” 宁向朗很清楚查理斯兄妹的处境,有后妈自然就有后爹,说的就是查理斯兄妹这种状态。查理斯兄妹从小被继母养在身边,被继母纵容得无法无天而且有点无脑,由于查理斯兄妹天天闯祸,他们父亲对他们越来越失望,在弟弟出世之后他们在家里的地位就更加边缘化了。 可恨继母还是对他们非常“好”,他们的要求继母都会大方答应,直接导致他们的名声越来越糟糕,在学校更是一次次沦为笑话。“兄妹争夺一个黄种人”就是他们闹出来的一件丑事之一,回想起来那时候继母对他们做这种事也是支持的,而且对他和对黛娜都很支持! 宁向朗对查理斯也很同情——同情他明知道自己现在是什么处境,却没办法挣脱出来。继母当了那么多年的好人,对他们的“维护”众所周知,他们要是在这时候反咬一口反倒会成为众矢之的。 真是好计谋啊! 查理斯只能向外寻求帮助。 宁向朗和傅徵天就是查理斯选定的“盟友”之一。 对于查理斯而言,宁向朗和傅徵天都是特殊的存在。傅徵天是他们景仰的人,地位永远是超然的,不过相对而言,他更想跟宁向朗成为朋友。因为宁向朗显然更好说话,也容易说服。 如果是傅徵天,查理斯没有把握说服对方任何事——更何况他和黛娜还曾经对傅徵天“图谋不轨”。 宁向朗在看到查理斯深夜造访时就知道查理斯的来意了。 事实上这次见面,黛娜的态度一如从前,查理斯却明显变了很多,虽然说话还是带刺,但“黄种猪”这种侮辱性的词汇他已经没再挂在嘴边了。 不过同情归同情,宁向朗却也知道自己有多少斤两,这种事情他不会轻易揽上身。 宁向朗说:“你也太看得起我了,查理斯。我今年才十六岁,既不沾手我父亲那边的事,也不插手我外公那边的事,有什么资格可以当你的‘盟友’?” 查理斯说:“宁,我知道你和傅肯定都不会是一般人。你们要是怕我们这边的麻烦,当初就不会把我从那种状态里拉出来。你们也准备开拓西欧这边的市场不是吗?你们肯定不会满足于只跟邻国开展贸易的,我可以向你们承诺,如果我拿回了我应得的一切,我所能做主的事情统统都会对你们大开绿灯。” 宁向朗说:“你画的大饼很诱人,但是你实现它的机会并不大,因为你的弟弟很优秀,你父亲也很喜欢他。” 查理斯说:“对,确实是这样,所以我才需要你的帮助,如果我自己就能解决,又何必跟你‘结盟’?” 宁向朗摸着下巴说:“我都快被你说服了。” 查理斯一喜:“真的?” 宁向朗说:“但还有一个问题,黛娜小姐那边你打算怎么办?你要是一直这么放任她的话,我不会考虑你的建议,因为我也是一个普通人,不太爱听别人那么侮辱我和我的国家,种族歧视现在在哪里都被禁止了,你们身为皇族更应该注意。有时候一个拖后腿的队友比一个厉害的对手更加可怕,因为就算她害得你一无所有、全盘皆输,你还不能报仇。” 查理斯沉默下来。 宁向朗说:“你要是有能力为她撑起整个世界,那你可以继续纵容着她——就像你们继母放纵你和她一样。” 查理斯说:“我知道了,宁,我会给你一个满意的答复,同时也希望你能好好考虑一下。”他停顿片刻,继续提出另一件事,“如果不麻烦的话,替我向傅问好。我知道现在的我还不能让你或者傅点头,但我会开始行动。黛娜那边,我也会好好跟她说清楚。” 宁向朗点点头,送查理斯出门。 结果一转头就看到李玉白鬼鬼祟祟地躲在门边发短信。 宁向朗问:“李小白,你在做什么?” 李玉白灿然一笑,朝他露出一口白牙:“通风报信。” 宁向朗抢过他手机一看,马上就看到已发送那一栏存着他送查理斯出房间的照片,还起了个骇人听闻的标题“宁小朗密会西欧某王子,激情四射香艳艳照合集”,短信内容是“想要全套的话快给我打一千块过来呀”。 宁向朗客观地评价:“一千块太少了,有点假。” 李玉白说:“谢谢指正,下次我要一万!” 宁向朗咬牙:“你还真是我‘最好’的朋友啊!” 李玉白说:“别太感动,我会害羞的!” 宁向朗懒得跟他说了,关上门给傅徵天打电话去。 傅徵天显然已经看到了照片,问:“怎么回事?” 宁向朗说:“就那么回事,当初他不是来找我茬吗?我就跟他谈了谈心,他经过我用心又耐心的开导,终于醍醐灌顶,什么都想清楚了!” 傅徵天听懂了宁向朗的意思:“………你用拳头跟他谈的吧?” 宁向朗非常谦虚地说:“怎么可能?我那时太小了,拳脚齐下才把他弄趴!” 傅徵天默然,宁向朗跟着他一起学格斗,两个人都练得不相上下,一般人还真打不过他们——就算是天生发育得比东方人快的白种人也不例外。 傅徵天说:“我不知道你们还有联系。” 宁向朗说:“也没什么联系,西欧这边的消息我偶尔也会跟进跟进,这个查尔斯确实有改变。但他不敢做得太明显,因为他还没有底气跟他继母撕破脸。” 傅徵天虽然也同情查理斯兄妹的处境,但想到当年这对兄妹干的事就觉得他们也挺活该的,一般人就算被刻意放纵,也放纵不出他们那么奔放的! 现在这查理斯居然还半夜找上宁向朗,不可忍! ——这才是重点。 傅徵天说:“先看看他接下来会怎么做再说,要是他根本翻不了身,我们也别去蹚这趟浑水。” 宁向朗跟傅徵天的意见很一致:“我也是这么对他说的。” 不管怎么说,查理斯都已经摆上了“处于观察期”这一栏,宁向朗又跟傅徵天把查理斯的处境重新分析了一遍,讨论在这件事上插一脚会对他们的“未来蓝图”有什么影响。 这一聊又是聊到了后半夜。 71第七十一章 :坏消息 查理斯回到家的时候黛娜还在那里气愤。 见到查理斯回来,黛娜扑上去搂着他说:“哥哥,你说那个黄种猪怎么就那么可恨!居然还敢跑来我们这边!” 查理斯揉揉黛娜的满头金发,突然发问:“你觉得跟傅比起来,宁差在哪里?” 黛娜想都不想就说:“差多了!他哪能跟傅比!等等,你叫他宁?你什么时候开始叫他宁了?”她不敢置信地睁大眼看着查理斯。 查理斯抱紧妹妹:“黛娜,亲爱的,你听我说,宁和傅是朋友,他们比我们想象中还要亲近。可以说,虽然宁现在的实力可能比不过傅,但我们不能只看眼前,要看以后。” 黛娜仰起头说:“哥哥,我不懂你的意思。” 查理斯说:“我知道你听得懂的,黛娜,这两年来有些事情我并没有瞒着你,也没有帮你挡着,你成长了不少。至少你开始学会分辨别人的善意和恶意了,这就是个了不起的进步。” 越是张牙舞爪,其实越是心慌,以前黛娜也是个做事不太经脑的千金小姐,但绝对不会在大庭广众之下给自己丢脸。 黛娜轻轻发抖,她拥紧查理斯说:“哥哥,我不想听!我好害怕!如果以前相信的全都不能相信了,我们还可以相信什么?” 查理斯回抱黛娜:“黛娜,你听我说,你还可以相信我,我是你的哥哥,永远都是。这几年我都在为反击做准备,准备到现在,我已经不需要害怕他们了——就算失败了我也有能力让你快快乐乐地生活下去。你不用害怕,我永远不会让他们伤害你。” 查理斯又跟黛娜说了很久的话,最后兄妹俩像儿时一样相拥而眠。 可惜这个时候宁向朗却没有入睡,半夜的时候他的心脏突然突突突地跳,好像有什么不好的事情正在发生。 宁向朗打了个电话回家,胡灵翠接的电话,一切安好。他又打电话给傅徵天,傅徵天去查看了一下父母那边的情况,也给他报了个平安。宁向朗心里那种不祥的预感却越来越浓。 宁向朗把电话打到沈求仙那。 朱老年纪大了,身边不能没人,正巧这段时间大伙都忙,沈求仙就自个儿过去作陪了。两个人相差足足五十岁,聊起来却也投契,朱老并不介意沈求仙选别的路,因为他们师门本来就讲究“兼容并蓄”,沈求仙能做对改变西北真正有用的事,朱老比谁都开心。 接到宁向朗的电话,沈求仙说:“你是白天玩过头了,晚上睡不着?你师父好得很,白天我还跟他喝了两杯淡酒、唱了几句山歌儿,越老越精神说的可不就是你师父?” 宁向朗说:“师父年纪大了,我不太放心。” 虽然是“回来”后才拜入朱老门下,宁向朗跟朱老的感情却深得很,朱老对他的好是没话说的,什么会的都教给他,什么重要的事都放心他去办,就连那神秘又庞大的“师门”,朱老也一点一点帮他揭开。 宁向朗恳求沈求仙:“小师叔你去看一下吧,不然我还睡不着!” 沈求仙拿他没辙,只能穿上衣服去朱老那边看两眼。没想到刚走到中庭就看到朱老倚着门槛坐在那儿,神情安详,像是在闭目养神。他身边隔着许久没有拿出来的水烟袋,上头的烟丝已经没了。 沈求仙心里咯噔一下,正要往前走,一个画着白雪红梅的鼻烟壶就一骨碌地滚到他脚边。 这件白雪红梅是宁向朗的作品。 朱老很少夸宁向朗,但宁向朗把这鼻烟壶送过来的时候朱老直夸“大巧若拙”。 白雪红梅是很常见的意象,无论是画还是器,都有不少名家画过它。但就是这么简单又常见的东西,想要把它画好却也不容易,毕竟这种大红的颜色一不小心就会变成“俗梅”。 而宁向朗送来的这件东西,明显风骨已成。 沈求仙本来就是天才中的天才,碰着宁向朗这个家伙倒也不算太惊奇,毕竟悟性这东西不一定得看年龄! 令沈求仙心情不安的原因是朱老是个爱惜东西的人,即使当初大咧咧地把藏品放在架子上堆灰都好,他也打理得好好的——这种松手让瓷器滚个几圈的事情朱老从来不会做! 沈求仙抓紧鼻烟壶,走上前喊:“师兄!” 朱老没有回应。 沈求仙手微微抖了抖,搁下鼻烟壶上前探朱老的鼻息,却发现水烟袋底下压着封信。 沈求仙展信一看,原来是朱老留下的。 信的前半段带着点调侃意味,说是太久没抽水烟了,半夜偷偷跑出来抽一口,这味道怪让人怀念的。 转到后半段,则是简单地交待让宁向朗别太伤心,人生七十古来稀,活到八十好几简直是天大的好事了。 短短一封信,竟然连一句钱财和师门都没提起。 沈求仙眼睛湿润了。 朱老入门晚,早年受了不少苦,师父明明是喜爱朱老的,偏偏对他最严苛,有时候那刁难的程度连他们都觉得难受,偏偏朱老一点都不在意,笑呵呵地接受了所有磨砺。 对他们这些师弟,朱老也是竭尽照顾,师父去后朱老年纪最大,有事儿都得由他来解决。当初跟朱家起矛盾,朱老闷不吭声地远走,他们却咽不下这口气,所以他单枪匹马杀到朱家,想要给朱家一个教训。 可惜朱老也并没有更开怀一点。 朱老这一生受的委屈,并不能从教训某个人上面得到缓解。那些人会变成什么样,对朱老而言其实已经毫无意义了。可以说朱老曾经有很长一段时间心如死灰,直到后来有一次,朱老终于在向来只写着“安好,勿念”的回信里多说了几句,他说他遇到个有趣的小娃儿,明明才那么小,却特别聪明,特别狡猾,常常跑来跟他“斗智斗勇”。 从那时候开始,朱老寄出去的信就显得鲜活了一点。沈求仙和冯秋英这些人都非常欣慰,朱老没有儿孙,有这么个学生跟在身边也算是好事一桩。 同样的,宁向朗对朱老也是特别上心。 要不是师徒连心,远在大洋彼端的宁向朗怎么会突然睡不着觉,非要他出来看看朱老求个安心? 朱老走得这么安详,留下的信也再无怨气,只有放下了一切的洒脱——这份功劳,少不了宁向朗的份。 沈求仙抹掉了溢出眼角的泪。 他将电话拨了回去,哽咽着对宁向朗说:“你师父他……去了。” 宁向朗一直等在原处,听到沈求仙的话如遭雷击。 明知道生死有命,宁向朗还是跳起来说:“不可能!我出来的时候师父还好好的!” 沈求仙说:“白天的时候你师父也还好好的……” 宁向朗说:“我马上就回去,回去再说。”宁向朗捞起护照和行李就往外走,到了机场才给李玉白打电话,“小白我要先回国了,你跟楚洵好好玩。” 李玉白原本已经躺上床,听到这话后吃了一惊:“你突然急着回去做什么?”说话间他就翻身下床开始穿衣服。 等宁向朗把事情说清楚以后他已经啪啪啪地拍着楚洵的房门。 楚洵很快就跑出来开门。 李玉白给他一个眼神示意他稍安无照,对宁向朗说:“你在国际机场吧?买到机票没?” 宁向朗说:“正要去买。” 李玉白说:“买三张,等我们过去。” 宁向朗也不矫情:“好,我这就去买。” 李玉白让楚洵收拾东西。 楚洵也不多问,二话不说就把行李打包好。等两个人上了出租车,楚洵才问起原由。 李玉白说:“朱老去了,小朗要马上赶回去。我不放心他一个人,我们一起回去吧。” 楚洵用力点点头。 过来这边之前宁向朗还带他去拜访过朱老,楚洵对朱老也非常敬仰,乍然听到这个消息他也有点消化不来:“怎么突然就出事儿了……” 李玉白说:“寒冬酷暑,对老人来说都是一道坎。朱老已经八十多了,少年时又遭了不少苦难,一个不小心挺不过也是正常的……”想到那个脾气古怪,跟宁向朗凑到一块却像忘年交一样开怀的老人,李玉白心里也有点难受。 李玉白想到了打小就疼他的太爷爷,他太爷爷年纪也不小了,偏偏他前些年还那么气他,为了个人渣在家里闹翻了天。 对于他太爷爷那个年纪的人来说,日子依旧是过一天就少一天的了,他还赌气不肯低头。 李玉白的心像是浮在半空一样,没个着陆的地方。他不由抓住了楚洵的手:“楚小洵,你说如果我提着酒去见我太爷爷,他会把我赶出来吗?” 楚洵知道李玉白这是想到了自己身上。他抓紧李玉白的手说:“不会的,老人家巴不得你多陪陪他,像我舅公就是这样,他可疼我们了!你要是不敢去的话,我陪你去不就成了!” 李玉白凶神恶煞地瞪楚洵:“谁不敢去了?” 楚洵认认真真地回视:“你啊。” 李玉白:“……” 72第七十二章 :丧礼 等待是一场漫长的折磨,李玉白和楚洵赶到机场时宁向朗还没缓过神来。 这是宁向朗回来以后遭遇的第一场生死别离,照理说他应该比别人看得开,但就是因为曾经经历过太多次,那种熟悉的痛苦向他袭来时他才会一下子蒙掉了,完全无法静下心思考。 父母在,不远游,说的就是这种情况,家里如果有年事已高的老人就不应该离家太远! 李玉白还是第一次见到宁向朗这模样。 这样的宁向朗终于有点像他这个年纪的少年了。 李玉白和楚洵对视一眼,一左一右地坐到宁向朗身边。李玉白问:“票买到了?” 宁向朗说:“买到了,还能赶上最早的那班。” 楚洵只能干巴巴地安慰:“朗哥你不要太难过。” 宁向朗说:“我知道,生死有命。” 事实上这一世朱老已经比他所知道的多活了十年,而他父母也依然安在,外公、舅舅们更是越过越好,他理应没什么难过的。 但感情这事不能用理智去衡量,朱老的死让宁向朗意识到自己并不能像现在这样松散地过下去,如果他再努力一点,脚步迈得再大一点,说不定朱老能亲眼看到西北强盛起来的一天。 朱老虽然去得无牵无挂,宁向朗却知道他心里还是有遗憾的。师门的根本在西北,朱老一生的遭遇也源于西北,西北一日不兴,朱老就不可能真正了无牵挂地离世。 朱老会安详地离开,其实是因为看到傅家、唐家、李家……等等,都看见了西北,对于西北人来说,独木难支的困境已经远去了,大好的前景就在前方展开。 宁向朗闭上眼。 他真正做出的努力其实少之又少,不过就是运气比较好而已。“回来”前他有人护着,“回来”后他也有人护着,想法始终有点天真,做事往往也由着兴致来,有些自己理应去做的事情也非得傅徵天逼着才肯干。 对比傅徵天做的一切,他是应该羞愧的。 李玉白和楚洵都握住宁向朗的手,无声地劝慰。 宁向朗蓦然睁开眼,认真地和李玉白、楚洵各对视片刻,说:“我没事,你们不用担心。” 李玉白敏锐地感觉出宁向朗好像有点不同了,但又说不出是哪里不同。他说:“能不担心吗?你小子从小顺风顺水,压根没遇到过多少风浪,我们可不知道你的抗压能力行不行。” 傅徵天也有同样的担心。 宁向朗的电话打过来以后傅徵天也有种不太好的预感,他一个人坐了很久,想给宁向朗打个电话,又怕宁向朗已经睡了。想来想去还是不踏实,他穿着衣服走了出去。 走出房门时碰上了傅母,傅母关心地问:“这么晚了,你去哪里?” 傅徵天说:“小朗刚才来电话,说心里不太安稳,问了问家里有没有事。我怕是小朗家里或者小朗师父那边有什么问题,所以准备赶过去看看。” 傅母知道傅徵天是怕那边没事,打电话过去吵着了人家,只能叮嘱说:“那你路上可得小心点,把车开上。”自从傅徵天上次出了事,他每次出门傅母都得再三叮嘱。 傅徵天点头:“我会小心的。” 没想到傅徵天赶到第一机械厂时宁安国和胡灵翠正准备出门。 一看到傅徵天,宁安国就明白怎么回事了。他问道:“你也被小朗那小子吵醒了?” 傅徵天点点头。 宁安国说:“那小子没头没脑地来了那么一句,我跟你翠姨都睡不踏实了。左想右想还是不安稳,我们决定去你们家和小朗师父家看一看。” 朱老这两年身体大不如前,傅麟那边也像随时有状况,这些宁安国夫妻俩都是看在眼里的,所以宁向朗一个电话打回来他们都没法睡了! 傅徵天也不多说,对宁安国和胡灵翠说:“晚上路况不太好,我来开车吧,我家没什么事,我们一起去朱老那边瞧瞧。” 宁安国和胡灵翠点头,三个人直接赶往朱老家。 这时候沈求仙已经将朱老抱回床上,冯秋英等人也赶到了。见到傅徵天三人,冯秋英有点讶异:“你们怎么都过来了?求仙都通知你们了?” 傅徵天说:“没有,我们接到小朗的电话后都有点不放心,所以特意过来看一看。” 冯秋英本来就忍着难受,听到傅徵天的话后眼眶红了。他也五十多岁的人了,所以还能稳得住心情:“你们有心了,师兄能碰上小朗这样的徒弟,能碰上你们,也算是老来得福,说得上是安度晚年!” 沈求仙也出来了,他比冯秋英年轻,眼角还带着泪。看见傅徵天三人后他也怔了怔,接着他马上就明白是怎么回事,说道:“你们来了也好,我们都是大老粗,也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胡灵翠算是最通晓风俗的人,马上就接手了张罗。 天光微亮时宁向朗三人也回到了西北。 傅徵天其实也没什么事,但他知道宁向朗肯定会赶回来,所以他坐在大门口的石墩上边靠着墙补眠,边等着宁向朗出现。 他能认出宁向朗的脚步声,听到它从巷口由远而近地传来就猛地睁开眼。 宁向朗第一眼看到的就是傅徵天。 八月中旬,正是酷暑天气,但西北的清晨还是非常清凉的,熟悉的老腔在巷子某间深院里传来,这吊嗓子的声音日复一日地响起,像是要持续到天长地久一样。 朱老在世时听得兴致来了,也会开口应和上一两句。饱经风霜的嗓子唱出来的腔调总与别人不同,唱完之后不知哪儿响起几声喝彩声,夸赞般说“好”、“再来一个”! 宁向朗有时也会学唱几句,只不过他天分不高,常常学得荒腔走调,被朱老一烟杆敲过来赶走,直骂:“去去去,别在这儿丢我的脸。” 宁向朗鼻子一酸。 朱老还活着的时候不觉得,朱老这一去,突然就发现有很多事情都不可能再做了。很多事本身其实并没有多大意义,真正有意义的是跟谁一起去完成。 看到傅徵天坐在石墩上等着自己,宁向朗就想到那些傅徵天跟自己过来看朱老的日子。 朱老一直不太喜欢傅徵天那种出身的人,傅徵天特无意参与他跟朱老的对话,所以总是沉着地坐在一边看看书,或者看着他们。 谁家的兰花幽幽地香,谁家的炊烟袅袅升起,谁家跑出只老狗,谁家又传出了公鸡迟来的打鸣声,这都是他们曾经注意过的小事儿,随着他们长大,栀子换了兰花,使柴火的人家渐渐少了,养狗的人养起了猫,巷子里乱跑的小鸡和小鸭也销声匿迹。 这一带变得越来越安静。 一个时代正在逝去,必然会带走很多生于那个时代的人,注入全新的血液。 傅徵天站了起来,走向宁向朗。 宁向朗站在原地,说:“你过来了?” 傅徵天直接将他搂进怀里。 熟悉的怀抱让宁向朗鼻子更酸了,他的眼泪无声地往下掉,这是他“回来”以后第一次哭了出来。作为一个有着三十多岁灵魂的“少年”,他已经很久没有掉过眼泪了——不管是“回来”前还是“回来”后。 在“回来”前他始终只有自己一个人,别人都有自己的生活,都有自己的家庭,只有他像是独自游走在世间的孤魂,他有很多朋友、有很多同伴,但那终究是不同的。男儿有泪不轻弹,他从来都不会哭,他有必须要做到的事,有必须要往前走的理由,所以他没有时间去体会什么叫伤心难过。 “回来”后的日子太快活,好事儿太多太多,他高兴都高兴不完,哪里腾得出空掉泪! 宁向朗以为自己可以忍着,可在傅徵天慷慨地借出怀抱之后,宁向朗就知道自己不需要忍了,因为在这个人面前他不需要隐藏任何事,可以放心地展露任何情绪。 宁向朗回抱傅徵天,藏起了自己狼狈的哭相。 傅徵天也是第一次看到宁向朗这样。 但他明白宁向朗的心情,毕竟这种感受从小到大他已经体会过太多次了。 非常重要的人离开了,世界就像是硬生生被拆掉了一块,所有跟这个人有关的过去都成了一触就痛的伤口。 傅徵天轻轻拍抚着宁向朗的背。 宁向朗曾经这么安抚过他,每一次傅麟徘徊在生死边缘,宁向朗都第一个赶到他身边,让他在最短的时间内平静下来。 难受的人换成了宁向朗,傅徵天也只能学着宁向朗做过的事,小心地帮宁向朗平复心情。 李玉白跟楚洵对视一眼,先走进屋里问有没有需要帮忙的。 过了一会儿,傅徵天和宁向朗也跟了进去,开始为朱老的丧事忙碌。 这一忙就是好几天。 朱老生前爱清静,丧礼本来也没请多少人,但当天却来了许多人,大多数宁向朗都认识,也有少数宁向朗没见过的,都在冯秋英和沈求仙的介绍下一一认了出来。 接近尾声的时候,一个五十多岁的老人由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女陪同着走了进来。 居然是远从首都赶来的朱立春和秦小雨。 73第七十三章 :父母 朱老没有亲近的亲人,宁向朗出面迎接。 朱立春是朱家现在的家主,而秦小雨是他的得意门生,两个人不管是为什么而来,分量都已经足够了。 宁向朗脸色不是很好,但语气还是很平和:“建始先生,小雨姐,您来了。”“建始”是朱立春的字,业内人都这么称呼他。 朱立春环顾四周一眼,对宁向朗说:“你做得很好。” 秦小雨却暗暗盯着宁向朗,等朱立春先一步走进去之后才扯着宁向朗说:“你居然是朱老的徒弟,你都没有跟我说。” 宁向朗有点无奈,他现在实在不想应对这些事情。不过朱立春这个人朱老生前有交代过,朱老对他的观感还不错,属于可以往来的行列。 宁向朗说:“你出去你会到处嚷嚷着说你是建始先生的学生吗?” 秦小雨了然地点点头:“成,我就不怪你了。真是太可惜了,如果你早点跟我说的话,我怎么都会跟过来蹭着你去拜访朱老啊!其实我师父一直都在争取着想把朱老接回家呢,本来我爷爷去打了招呼,朱家那边都没有别的声音了,没想到朱老居然就这么去了。” 秦小雨说得惋惜,宁向朗却不觉得有什么。这么来看朱立春确实不错,不过一件“接回朱老”的小事居然要秦家老爷子去打招呼,可见人品和能力并不是对等的,朱立春根本压不住那一家子人。 这种情况下就算朱老回去,也少不了明来暗去的讥嘲。当面可能不敢说什么,但暗里议论肯定是有的。即使朱老没有去世,宁向朗也不会让朱老回去,那种地方实在不是养老的清净地。 宁向朗正要领秦小雨入内,却突然看见个意外的身影。 秦小雨看见对方时也讶异地迎上去:“观微哥!” 冯观微见着秦小雨后笑了笑,说:“小雨也来了。”他跟秦小雨打完招呼,脸上的神色就回归沉静,“你好,你就是宁向朗吧?我刚下飞机就听到朱老去世的消息,早年我跟朱老也有过几面的缘分,所以冒昧地过来跟朱老道个别,小宁先生不会介意吧?” 宁向朗说:“当然不会,有人记挂着师父是好事,更何况是冯先生。” 冯观微挑挑眉:“你知道我?”冯观微虽然早就接手冯家,但他跟傅徵天当初一样极少露脸,除非跟冯家极为亲近的几家人,否则外人根本不知道有他这么一号人物。 冯观微喜欢挑战,喜欢利益,但是不喜欢出风头,在结束了一场酣战之后他更喜欢潜藏到幕后当个看戏的人。 他打量着宁向朗。说实话,宁向朗绝对说不上是最出挑的少年,而且他为朱老的丧事没日没夜地忙,脸色不仅是憔悴可以形容的。不过冯观微阅人无数,长相这东西对他早就毫无意义了,他只看到了宁向朗那双眼睛,那双跟调查中隐隐有点不一样的眼睛。 这一刻站在冯观微面前的宁向朗,就像是破笼而出的幼兽,眼神里仿佛一夜之间就注满了决心和野心。对的,野心,冯观微一直揣测自己对手只有傅徵天一个的原因就在于宁向朗这人太过疏懒,做事东一榔锤西一榔锤,没个明白的方向。 这样的家伙即使有能力,有天分,也会因为他在各种事情上瞎耗掉时间而被磨平,泯然于众人。 真正能取得最大成功的人,必然是先有方向、后有取舍,摈却其他干扰奋力前行。 宁向朗并没有避开冯观微带着估量的目光,因为他也希望摸清冯观微对自己和傅徵天的定位。 冯观微这个人是敌是友对他们而言至关重要。 美洲遭遇的那场袭击对于战争的爆发来说相当于最壮烈的号角声,他们的总统借机重新公投,很快就发动了战争。而早早就盘踞在那边等候狩猎的商业寡头们像是嗅到了鲜血的诱惑一样,纷纷涌向了资本战场。 冯观微也是其中一员,作为最年轻的一位参与者,他的收获可以说正好跟他的年龄成反比。 所以宁向朗在看到冯观微出现的时候有点惊诧。 时局与“未来”已经截然不同,宁向朗跟傅徵天推演了很多遍局势的变化,都觉得这场资本狂欢也许快要崩盘了,毕竟美洲那边可不是什么软柿子,等他们腾出手以后发现有人借这场战争牟利,有些还不是“自己人”,怎么可能视若无睹? 宁向朗不是觉得冯观微分析不出这么简单的事情,而是觉得冯观微身在其中,又尝到了那么大的甜头,不一定会跟“未来”一样毅然抽身。 没想到冯观微比他们推断中还要早回来。 这个家伙的心性实在很了不得。 像冯观微这样的家伙,他并不想跟对方成为敌人——哪怕是成为朋友,对手,或者别的什么都好。虽然他比别人多“活”了那么多年,但傅徵天的存在已经让他意识到这并不算什么优势,像他们这一类人,本来就比别人起步早太多了。 宁向朗说:“听朋友提起过而已,我们都觉得冯先生你在美洲那一战很精彩。” 冯观微的目光变得锐利起来。 他去美洲的事知道的人并不多,他在那边做了什么知道的人更是少之又少,宁向朗这句随口一提的夸赞听起来随意,对他来说却蕴含了太多的信息。 冯观微淡淡地问:“你和你的朋友对那边也有兴趣?” 宁向朗一听就知道自己提的话题已经触及底线,不能再往下踩。他也没再深谈,只是回应:“没有,不管是我家还是我朋友家,都没想过去碰这一块。不过男人嘛,对战争永远有着本能般的热情,不管是有硝烟的战争还是没有硝烟的战争。” 冯观微再一次认真地看了宁向朗一眼,朝宁向朗伸出了手:“希望你和你的朋友都能尽快成长起来。” 宁向朗明白了,这意思是在他们成长起来之前冯观微不会把他们当敌人,甚至不会把他们当对手。他没觉得被瞧不起,因为这本来就是事实。 宁向朗自若地跟冯观微的手交握:“我们尽量不让冯先生失望。” 秦小雨在一边听得有点莫名。 她虽然生在秦家,但她的兴趣不在家里那些产业上面,从来都不会管那些事。见宁向朗和冯观微握完手后终于不再谈论那些话题,秦小雨也放心地插口:“观微哥你这次去美洲那边有去看望阿姨吗?” 虽然有外人在场,冯观微却也没有避讳:“去了,她在那边过得很好,弟弟也很可爱。” 就是相聚时的场面有点不愉快。 冯观微大大方方地递帖子拜访,大大方方地登堂入室,连电话都避而不接的母亲不得不出来见人。他那被母亲捧在手心的同母异父的弟弟果然十分可爱,被教养得骄纵到不像话。 那位弟弟的父亲真是个不错的人,冯观微跟对方相谈甚欢,一起垂钓了整个下午。冯观微跟他聊过以后倒是对母亲扔下自己另嫁释怀了,毕竟这么好的人比他那早死的父亲确实好很多。 他就是有点同情这位“继父”,毕竟有眼睛的人都看得出那个弟弟长歪了。 这些事情都是不用跟人说的。 冯观微沉着地走进灵堂。 宁向朗送走了所有来跟朱老道别的人后已经累垮了。 傅徵天负责开车送他回家,抵达第一机械厂时宁向朗已经靠着椅背睡得很沉。转头看见那拧在一起的眉头,傅徵天有点担心,就那么安安静静地坐在驾驶座,看着天边渐渐染上了夕阳带来的红晕,又渐渐被灯光染成了橘黄。 直到午夜,宁向朗才终于醒了过来。 看见自己还在车上,宁向朗转头看向傅徵天:“怎么不叫醒我?” 傅徵天信口扯谎:“看到你睡得那么好,我也有点想睡,就跟着你一起睡在车上了。你瞧我这不是刚醒过来吗?” 宁向朗:“……” 怎么看他都一脸一整天没休息的疲惫! 宁向朗让傅徵天一起上去睡一觉再走,毕竟疲劳驾驶可不是开玩笑的。 傅徵天没跟他客气,上了楼跟宁安国夫妻俩问了好就跟着宁向朗去洗澡。两个人都累得慌,倒是没心思想别的,往床上一倒就睡着了。 胡灵翠悄悄打开一条缝看了看他们的动静,回到房里跟宁安国说话:“还好有徵天陪着,要不然我们都不知道该怎么开解。这小子从小就爱往朱老那边跑,朱老对他的管教比我们对他的管教还多,对他来说朱老这个师父有多重要就不用说了。” 宁安国说:“这对这小子还说是一道坎,早前他还小,什么都想捣腾捣腾,现在朱老去了,他也该长长心了。” 胡灵翠心疼地说:“小朗现在也还小。” 宁安国说:“小什么?都快十七了,你别老把他当小孩看。” 胡灵翠不答应了:“我就把他当小孩看怎么了?在我眼里小朗永远都是小孩怎么了!” 宁安国哭笑不得:“我不是这个意思。”他搂紧胡灵翠,“翠翠,小朗是真的长大了,你可以看看他的眼神,跟以前都不一样了。我的意思是你要有心理准备,以后小朗可能不能跟以前一样天天出现在我们眼前了,他有他的事要做,你不要老拘着他。” 胡灵翠听完后一愣,接着骂道:“我是那种会拘着你们的人吗?你要加班赶工,我什么时候拦下你了。小朗也一样,小朗要做正经事,我自然是支持的。”说到后面声音不自觉地变低了,最后胡灵翠承认了,她确实有点舍不得。她眼眶红了,“怎么不知不觉小朗就长大了,要是他还是那个天天缠在我们身边的小家伙那该多好,那时候我们把他拴在裤带带着跑上都成!” 宁安国说:“你这副模样可别在小朗面前露出来,小朗最心软,你一哭他肯定就为难了。” 胡灵翠把脑袋埋进宁安国怀里,压抑着哭了出来。 宁安国后悔了,早知道他就不说了,让宁向朗自个儿头疼去,现在他简直是在给自己惹麻烦! 想到身体渐渐拔高、脸上也逐渐褪去稚气的宁向朗,宁安国也有点鼻酸。儿子的成长让他既高兴又自豪,但伴随着成长而来的必然是不断的别离,想跟小时候一样时时刻刻把儿女拴在身边是不可能的了。 宁安国叹了口气,拍抚着胡灵翠的背安抚到胡灵翠入睡才合上眼。 虽然舍不得,但他们会放手让宁向朗去走他想走的路。 74第七十四章 :家法 宁向朗一忙就忙到了九月,九月是开学的日子,宁向朗在西北大学那边的催促下不得不赶去报道。 唐运尧参加了西北大学的开学典礼,在人群中找到宁向朗之后直接把他揪了出去:“你小子没事了吧?本来打算让你当新生代表的,结果又出了事儿。唉,总之你尽快恢复过来,朱老也不想你为了他的事低落太久。” 提到朱老,宁向朗心里还是有点难受。但他脸上已经挂上了笑容,他说:“我觉得是您更难受吧,以后你就没办法压榨我的劳动力了!没师父在,我可不看你的面子。” 唐运尧怒瞪宁向朗:“混小子!” 宁向朗哈哈一笑,一溜烟地跑了。 西北大学是全日制学校,才刚开学宁向朗当然也不好搞特殊,他乖乖卷着铺盖去找自己的寝室。到了那儿以后他才发现自己居然不是宿舍里最小的,宿舍里还有个仅仅十四岁的家伙! 这家伙瘦瘦小小,打一开始就坐在椅子上不吭声,一个中年男人在给他忙上忙下。见到宁向朗走进来,中年男人转头朝宁向朗露出憨厚又淳朴的笑容:“你是我们家小河的舍友吧?我是小河的爸爸,小河他不懂事,以后还得麻烦你多看照看照。” 宁向朗爽快地答应:“没问题!” 他见中年男人忙得满头大汗,转头去洗干净饮水机,麻利地烧起了热水。搞定以后他才拉开自己简单的行李,熟门熟路地收拾自己的床位。 中年男人见他只有自己一个,忙完自己儿子那边就问:“要帮忙吗?” 宁向朗说:“不用不用,很快就好。”他动作灵活,确实很快,比中年男人耗时还短。 中年男人一下子没忍住,对自己儿子说:“小河,你看人家跟你也差不多大,多能干。” 少年转头瞧了眼宁向朗,哼了一声说:“他家肯定很穷。” 宁向朗也没生气,眼看水已经烧好了,就拿出纸杯给中年男人倒了杯水。 中年男人尴尬地道谢,正要往嘴里灌,少年却伸手拦截:“我渴。” 中年男人无奈,只好把水递给少年。 宁向朗一眼就看出这少年家底充裕,但也仅仅是充裕,并不是大富大贵。这种少爷脾气明显是被宠出来的,至于宠他的人是谁?事实再明显不过了。 宁向朗无意插手别人的家务事,再给中年男人倒了杯水就自己忙活去了。 住校以后很多事情都不太方便,他要规划好自己的时间免得开学后忙不过来。 宿舍是双人间,只有宁向朗和少年两个人住。中年男人邀请宁向朗去外面吃饭,少年有点不乐意,但还是闷不吭声地跟着。 吃饭间宁向朗知道了少年的名字,这家伙叫秦河,念的是编导系。对于这种靠资历混的行当来说,秦河的年纪实在太小了,小到宁向朗都不记得有没有见过他。 被问及念什么系,宁向朗有点无奈,他念得是商学院,算是傅徵天的“学弟”。 这是他在朱老去世后改的。 他固然想自由自在玩上一辈子,但他现在同样也有了不得不去做的事。 宁向朗没走神太久,因为秦河的嘲讽很快就跟上了:“你是准备学商改善家庭条件吗?你选错行业了,学商本来就是有家底的人才能去学的,没有钱你玩什么商业和金融。” 秦父瞪了秦河一眼,抱歉地朝宁向朗笑笑:“小河他就是这么不懂事,你别放在欣赏。” 宁向朗说:“小河这是善意的提醒,玩商玩金融确实要有本钱,要不然当然是举步维艰。” 秦河嘟囔了一句“假惺惺”,就埋头吃饭去了。 中年男人中途接到一个电话,立刻变得有点心神不宁,整顿饭都吃得心不在焉。 等中年男人付完帐后秦河冷笑着说:“我自己会回去,你不用送我了。” 中年男人有点犹豫,宁向朗说:“我跟小河一起回去,您有事就去忙吧。” 中年男人这才下定决心走了,不过走的时候还是一步一回头,要多不放心就有多不放心。 秦河转过身头也不回地往学校那边走。 听到宁向朗还跟在背后,秦河问:“你是不是觉得我这人很不可理喻?” 宁向朗据实以告:“是有点,不过你还小,有资格耍小孩子脾气。” 秦河说:“小孩子脾气?我从小就没有这种东西。”他转头看着宁向朗,锐气十足的眼睛里充满了讽刺,“你觉得刚才那个男人对我很好是吗?事实上他把我扔下了很多年,最近功成名就才想起我。刚才呢,可能是他第二任妻子给他生的第二个儿子要出世了吧。” 宁向朗一怔,伸手揉揉他的脑袋。 秦河暴跳如雷:“不许揉我头!” 宁向朗笑了起来:“别像个刺猬一样,刺伤你也刺伤别人。” 秦河冷冷地说:“用不着你来教我,我最讨厌你这种圆滑到狡猾的家伙,这么小就这样了,以后肯定是个老奸巨猾的混蛋。” 宁向朗:“……谢谢你这么看好我。” 秦河到底还小,没一会又憋不住了,愤愤不平地说:“我上次去卖我的创意,就是碰上个跟你这样的家伙,结果他没买我的点子,却拿了我的点子去用,实在可恨极了!” 宁向朗说:“什么创意?” 秦河说:“说了你也不会信。” 宁向朗想了想,转头认真地看着秦河:“是百达影视新出的那个选秀节目?” 秦河瞪大眼。 宁向朗说:“最近西北这边说得上有创意的也就只有这节目了,你真不错啊,居然能想出那么新鲜的主意。” 秦河说:“你相信我?” 宁向朗说:“有什么不相信的?你这种脾气肯定不屑于说这种谎。”说着他又忍不住揉了揉秦河的头发,嗯,手感真不错。 秦河怒道:“说了不许揉我头!” 宁向朗说:“别沮丧,百达影视做这种事又不是第一次了,迟早会有人收拾它。他这么做才是傻,为了一笔小钱放弃了一个能出好创意的人才。”宁向朗边说边瞅着秦河的发顶,嗯,伸手再揉揉。 秦河本来听得心头发热,宁向朗的爪子一伸过来那种感动就全没了。他愤怒地说:“你这混蛋,听不懂人话是吧!” 宁向朗哈哈一笑,正要在调戏调戏,却看到个熟悉的身影站在校门口那株大树下盯着他看。 宁向朗干脆利落地收回手,动作一点都没敢拖泥带水! 秦河问:“怎么了?” 宁向朗说:“有个朋友来看我了,我要去跟他聊一会儿。你记得回去的路吧?” 秦河可不会认怂:“当然记得!”说着也不管宁向朗要去见谁,自个儿跑走了。 宁向朗也跑过马路,殷勤地询问:“天哥你怎么来了,今天不是要忙吗?” 傅徵天盯着他的手。 宁向朗恨不得时间倒流十分钟,他要是知道傅徵天会来,绝对不会朝秦河伸出魔爪! 傅徵天见宁向朗满脸忐忑,也不急着兴师问罪。 他往旁边的林荫道里走。 宁向朗倒宁愿傅徵天直接兴师问罪,傅大BOSS的心思不好猜啊! 宁向朗主动交待:“刚才那小子叫秦河,是我室友,今年才十四岁呢。”开了话头就好办了,他直接把秦河的事情都倒了出来。 傅徵天说:“你觉得他是个人才?” 宁向朗说:“如果百达那个节目真是他想出来的,那倒真不差。这么小就有那样的头脑,再好好学几年的话肯定更了不得了!” 傅徵天说:“嗯。” 见傅徵天还是一脸莫测的神色,宁向朗开门见山地问:“别一个字一个字地往外蹦,我就是想知道你生了气没,刚才我只是觉得那小子逗起来挺好玩的,没想别的。” 傅徵天说:“我是会为这种事情生气的人吗?”说着他也伸手揉乱了宁向朗的头发。 宁向朗:“……” 是!挺!像!的! 傅徵天说了没事,宁向朗也放心了。他又旧话重提:“你怎么来了?” 傅徵天说:“我想你了。” 宁向朗:“……” 傅徵天顿步,转头看着宁向朗:“我想你了,自然就过来了,还要别的理由吗。” 傅徵天一本正经说着甜言蜜语的模样简直让宁向朗心痒得很——这要不是大街上,他肯定都吻上去了。 ——媳妇儿表白的地方不太对,真是让人烦恼啊! 不过地方不对也可以小小地嘉许一下! 宁向朗左右看了看,确定林子前后都没人之后轻轻往傅徵天唇上一啄,接着迅速离开。 傅徵天更恨不得把宁向朗搂进怀里了。 但他也只是低头在宁向朗额头亲了一口:“我要回去忙了,你也回去吧,记得别老去气老师他们,否则他们就要找我了。” 宁向朗纳闷:“找你干什么?” 傅徵天绷着脸说:“找我让我用家法伺候你。” 宁向朗:“……” 75第七十五章 :拉开序幕 宁向朗觉得傅徵天的担心绝对是多余的,他好歹也比别人“多活”了那么多年,怎么可能会把握不好分寸! 当然是要把人气到十分想去告状却又忍着没去告状的火候才算最佳! 宁向朗报道过后就准备军训,作为一个跟傅徵天和苏胖子参加过极限训练的人,这种小意思的事儿哪里难得倒宁向朗,从一开始他的军姿就站得那叫一个笔挺,正步就走得那叫一个标准。 最后过来巡视的带队连长眼尖的认出了宁向朗,揪到树荫底下谈谈心:“又是你小子,你们几个早把我们军区的开放月都玩坏了,还跑来军训,耍谁呢你!” 宁向朗无奈地表示自己很无辜:“学校安排的!” 连长踹了他一脚:“刚好下午有人临时有急事要请个假,你帮他顶一把。” 宁向朗:“……” 宁向朗一下子就从新生沦为教官。 这角色转换简直让宁向朗跟不上! 连长在一边紧盯着,宁向朗没办法了,只能板起脸上。好在他长得够高,军装一穿,面色一整,没有人能察觉不对劲的地方,只是觉得这个教官特别年轻罢了。 宁向朗模样儿好,什么动作做起来都倍儿帅气,于是他都没怎么训人,班里的同学就干脆利落地学起来。宁向朗不太爱枯燥的站和走,一瞄见连长没注意这边就开始教格斗,周围那些班级的人看得眼热,整颗心都不在自己班了! 半天训下来,宁向朗已经获得了全班人的拥戴,以及无数外班人士的羡慕妒忌恨。 宁向朗一解散就一溜烟地跑了,他得去参加连长召开的“晚餐会议”。 会议上连长当然是把他骂得狗血淋头,措辞之狠让其他人都毛骨悚然,悄悄往远离宁向朗的方向挪动。 宁向朗等连长骂完才小心翼翼地问:“连长你失恋了?” 连长:“……” 宁向朗愉快地扒饭。 连长看着他那没心没肺的小样儿,有点后悔把他找来了,他怎么就这么想不开,没事给自己找罪受! 连长说道:“你爱瞎搞就瞎搞,这个班接下来就归你了。” 宁向朗说:“这跟说好的不一样啊连长!我不是临时顶替一下午吗!” 连长冷笑:“谁跟你说好了?”说完他又狠狠剜了宁向朗一眼,“我不管你怎么胡来,总之阅兵那天你要是拿不下最佳班级,寒假你就陪我们去盆地那边拉练吧。” 宁向朗跳脚:“这又是什么时候的事儿!我怎么不知道!” 连长说:“刚刚。”他转向其他人,“我现在宣布,这小子有权利带班跟你们跟你们抢最佳班级的荣誉。你们别觉得我乱来,这小子也算是在我们军区挂了名的。这小子今年才十六岁半,比你们最小的也才小了三岁,你们都给我把皮绷紧点,要是输给了这小子你们懂的!” 宁向朗明白了,连长这是想给他底下的人树个靶子! 很不幸,这个靶子就是他。 宁向朗申诉无门,只能含泪回了宿舍——晚回一步连长就要求他留下来挤帐篷里的大通铺了! 宁向朗回到宿舍时秦河累得够呛,整个人趴在床上一动不动。 瞧见宁向朗回来,秦河问:“你怎么好像一点事儿都没有。” 宁向朗拿毛巾擦了把脸:“这有什么,以前我们到了寒暑假的军队开放月都会去耍耍,早就是军区的常客了,我有一哥们更牛,直接获得了到特种部队体验的资格,回来后吹嘘得那叫一个厉害。” 秦河有点吃惊,毕竟宁向朗怎么看都跟那种孔武有力的军人搭不上边,顶多只是长得比他高一点点而已。 秦河说:“你们可真有闲心。” 宁向朗说:“锻炼一下而已,趁着还小,去学学怎么让自己的身体好起来,顺便体验一下严格的军营生活,非常不错。” 秦河莫名有点羡慕。 他嘴硬地说道:“有什么不错的,累都累死了。” 宁向朗没跟他辩驳,拿了衣服去洗澡。等他出来时秦河已经坐了起来,拿着本笔记本在那刷刷刷地写东西。 宁向朗问:“你在写什么?” 秦河也不隐瞒:“我准备写个短剧,在大学里聚拢点志同道合的朋友。我也不怕跟你说实话,虽然我父亲现在经济还算宽裕,但我已经做好从他那里得不到半点支持的准备了。有了后娘就有后爹,现在他又有个小儿子了,谁知道以后会怎么样?我准备先靠自己在大学里攒攒人脉和人气。” 宁向朗对秦河刮目相看。 他拉了张椅子坐到秦河桌边,说道:“你要是信得过我的话,把你的想法跟我说说?我们也许可以讨论讨论。” 其实秦河今天碰了不少壁,他年纪小,其他人确实都让着他,但让着他是一回事,跟不跟他好又是另一回事。他面对生人的搭讪时都是冷冰冰的,这年头有几个人愿意拿热脸贴冷屁股,慢慢地凑上来的人就少了。 秦河不是第一次面对这种窘况,但心情当然也好不到哪里去,听见宁向朗友善的问话,秦河有点感动,毕竟他对宁向朗的态度也没好到哪里去。 秦河说:“没什么不能说的,我这两年分析了很久,现在电脑越来越普及,我觉得互联网时代马上就要到了,像现在已经出现了‘电商’,别的不说,就说傅氏出的网络引擎和网络购物平台吧,这两块的访问量正在节节攀升——在未来,互联网的影响力只会越来越大!” 秦河能分析出这番话,宁向朗并不惊讶。有时候像秦河这种人对未来发展趋势的敏锐度远超于其他人,因为他们需要面向观众、满足观众的需求,要做到这一点,深入剖析是少不了的!很多电影人拍出来的东西,回头一看都会有超前于时代的痕迹。 从这一点开说,秦河已经是一个合格的编导! 宁向朗说:“那你有什么打算?” 秦河说:“我的打算就是想搞点低成本的短剧摆到互联网上,国外的影视网站已经做起来了,我们国内也在迎头赶上,但还没有足够的新鲜血液,没到互联网影视大爆发时期,这是个好时机。” 宁向朗听着秦河野心勃勃的话,又对这个少年更为看重。以前他没有听说过秦河,大概是因为那时候的互联网没有这么早普及开,秦河没有像现在这样盘算着去抢占先机吧? 宁向朗说:“你这个想法很好,但你就这么告诉我,就不怕我抢先你一步?” 秦河说:“你不会。”他看了宁向朗一眼,“那天我看到你的那个朋友就知道你不会了,我认得那个人,我父亲见到他时总是点头哈腰,只差没把拜服两个字贴在额头上。后来我回去查了查,发现你也是了不得的家伙。你们这样的人,不会来抢我这点儿小创意。” 宁向朗被秦河噎了一下。 没想到刚到大学自己的底子就被人掀了。 秦河看向宁向朗的目光带着点期盼:“我会好好跟你讨论我的创意,你愿意跟我一起搞一搞吗?” 宁向朗心头一软,伸手揉揉秦河的脑袋:“正好,我跟我朋友要搞个影视公司,你要是愿意把你的作品挂在我们名下的话,我们会把你这短剧列为头号项目。” 秦河又喜又怒:“说了不要揉我头!”骂完以后他才答应,“挂名当然没问题,但我要知道你们这个影视公司都有些什么人。” 看到秦河明显很注重自己的作品,宁向朗说:“公司办公楼也快要装修好了,回头我带你一起去看看,也认识一下另外三个‘老板’。” 秦河一口答应。 军训持续了一个月,中间都不带喘气的。 一个月下来,宁向朗这个“临时教官”不仅获得了自己那个班的拥戴,还把自己这个校场的人全都结成同盟,白天学生受训,晚上自己这边的九个教官“开小会”,商量着怎么大干一场,杀其他场地的人一个措手不及。 宁向朗年纪最小,却成了当之无愧的“小班长”,他一声令下整个校场就热火朝天地训练起来。要是能去军营那边军训,宁向朗非把射击列为重要课程不可!可惜今年规定学生不能碰枪,场地都定在原学校了,少了很多精彩项目。 宁向朗只能遗憾地把军事格斗当成重头戏。 一个月下来,他教出了一群皮肤黝黑、虎虎生威的奇特新生——连女孩子都不例外! 这如狼似虎的队伍一带出去,其他校场的人就显得格外像无辜的小白兔…… 宁向朗一点罪恶感都没有,笑眯眯地朝自己的“战友”们挤挤眼,整个校场的“新兵”集合到一块,高声问道:“最佳连队的称号有没有信心拿到手?” “新兵”的回应响彻天际:“有!” 宁向朗再问:“最佳班级的称号有没有信心拿到手?” 这次的回应更加响亮:“有!!” 宁向朗说:“好极了,走,出发!目标,阅兵仪式主场地!” “收到,教官!” 宁向朗的大学生涯,以这种奇特的方式拉开了序幕…… 76第七十六章 :站队 优势太过明显,宁向朗老神在在地站在教官队伍里面等待阅兵结束。 最后当然是碾压式的胜利! 令宁向朗比较纠结的是商学院垫底了。 院长大人看向他的眼神非常可怕,宁向朗不得不拉拉帽沿,把自己当成真正的教官! 宁向朗陪着新生们欢庆“最佳班级”拿到手之后就被领队连长找了过去。 连长咧齿一笑,笑容十分灿烂:“你表现得反很好,大伙都很舍不得你,所以寒假的拉练我们算了你一份,记得准时过来。” 宁向朗看着周围带着“友善”笑意的“战友”们,顿时明白了,自己能拿到这个“最佳班级”恐怕还有连长的功劳在!这家伙就是想把他树成靶子,激励他手底下那些新兵蛋子!不用想都知道他不在的时候这家伙会说什么,肯定是“你瞧瞧人家宁向朗才几岁”“你看看宁向朗做得多好”“你瞧你啊连个编外人员都比不过”! 绝对是不断给他拉仇恨! 宁向朗拔腿要逃:“不用客气了!寒假我有事!再见!” 连长笑眯眯:“听说你们新搞了个影视公司,想要点退伍兵?” 宁向朗:“……” 谁说军人都老实巴交来着!瞧瞧这笑面虎一样的家伙!简直狡猾到令人发指的地步! 连长友好的勾着宁向朗的脖子说:“到时候你可以叫上你那群朋友,我们很欢迎。” 宁向朗两眼一亮,心领神会:“没问题,我保证把他们喊过来!” 多树几个靶子,有利于分散火力! 别人不说,苏胖子和傅徵天明显就比他更加突出啊,绝对能让他全身而退! 宁向朗跟连长很快就达成同盟,勾肩搭背地商量起来。 对于坑队友这件事,宁向朗一向非常积极。 死道友不死贫道啊! 宁向朗吃完“散伙饭”后马上又被人逮着了。 逮他的人是面色铁青的商学院院长大人。 院长大人今年四十七岁,相对于他的职位来看可以说非常年轻,可惜英年早秃,给他完美的人生添上了不太完美的一笔。 院长大人是个对自己也能很狠心的人,随着头发越来越稀少,他一咬牙就去剃了个光头!一般来说要出席正式场合的时候他就戴上严肃的假发,要出席宴会时他就戴上英俊的假发,至于其他场合……那还用说吗?“光头院长”的名号可是响当当的! 宁向朗乖乖巧巧地跟在光头院长后头。 院长办公室的门一关上,光头院长就不掩饰了:“你小子行啊,刚报到就跑了,还跑去我们商学院死对头那边玩儿。” 商学院死对头,理工学院,在西北大学,搞技术的痛恨学商的是众所周知的事情。理工学院的院长跟光头院长一样年轻,两个人甚至还曾经是同窗,偏偏一见面就掐得你死我活,底下一干学生也跟着两位院长结下了血海深仇。 商学院这次一垫底,光头院长马上就接到了死对头的祝贺电话! 光头院长想起来就恨啊,一拍桌子说:“你个混蛋!你要玩在我们这边玩不成吗?看到商学院栽得那么狠你就那么高兴?” 宁向朗赶紧说:“就算我留在这边也没法改变什么啊,众所周知,您这类人不都是卖脑力的吗!” 光头院长说:“卖脑力就不用体能了?身体是革命的本钱!从今天全部学生开始早起练长跑,不跑不给毕业!” 宁向朗:“……” 他觉得他有必要把这项政策的起因隐瞒下来,免得自己被群殴致死。 宁向朗正思考着如何明哲保身呢,光头院长就一脸和蔼地拍拍他的肩膀:“这件事就交给你去落实了,两天之内给我交个方案上来,要做到上面肯批准,下面肯执行,不能有怨气,就算有怨气你也自己想办法顶着。”说着他露出了笑容,“我很看好你啊,宁小朗。” 宁向朗觉得自己好像命不久矣。 宁向朗诚恳又诚挚地道歉之后,光头院长才说出实情。这是上头摊下来的一项任务,偏偏商学院有后台的学生太多,光头院长要多头疼就有多头疼,新生可能还能糊弄一下,那些已经混成人精的老油条你能怎么办?跟他们说他们也只会觉得这种傻了吧唧的事绝对不干。 “我已经跟上面争取了,今年是试行,明年才开始正式实行,上头明年才来验收。”光头院长对宁向朗寄予厚望:“我相信你一定有办法改变现状的。” 宁向朗转身开门:“……我有事,先走了!” 光头院长幽幽地叹气:“本来我还说帮你们的影视公司留几个人才……” 宁向朗重新把门关上,露出了灿烂的笑容:“院长您这么烦恼,我也跟着烦心啊!帮您排忧解难是我们这些当学生的应该做的,我会好好想法子,您就放心吧!” 光头院长真想马上把他扔出去。 宁向朗走了两个地方就摊上了两个难题,果断不敢再在外面多留了,马上回了宿舍。 秦河的思路已经捋得差不多,这段时间宁向朗也不着痕迹地给了不少新意见,很快就看到秦河的完整台本。 宁向朗当晚就拉着秦河去刚刚装修完毕的办公大楼找李玉白。 李玉白有事情干了,整个人看起来利落了不少,连头发都去剪成了短发,看起来精神奕奕。 宁向朗觉得李玉白现在这模样越看越顺眼。 宁向朗将台本递给李玉白。 李玉白本来听说宁向朗要带个十四五岁的家伙玩,还觉得宁向朗胡来,等看完秦河的短剧策划之后看向秦河的眼睛亮到了极点。 他问宁向朗:“你这小子运气怎么这么好,到哪儿都能挖到这么好的人才!” 宁向朗笑着说:“老天爷特别爱我,这个你可羡慕不来。”他搭着秦河的肩膀把他搂到身边,“秦河,这就是我们的大老板李小白。” 李玉白看着秦河隐隐有着点暗红的脸色,说道:“小朗,你可得注意点儿,别觉得这家伙年纪小就没点防心啊,小心他长成大尾巴狼了。” 宁向朗:“……” 秦河跳起来说:“胡说八道!” 宁向朗说:“秦河,别跟这家伙计较,这家伙瞎闹惯了,口里没个正经。” 秦河掀唇冷笑:“我现在很怀疑你们这个影视公司靠不靠谱。” 李玉白最看不得这种家伙,哼道:“我也觉得你不太靠谱,台本是不错,但也没有特别到哪里去。策划一个剧或者一个节目可没那么简单,你有研究过市场吗?” 秦河既然有心做出点成绩来,当然下过不少功夫:“我这个短剧融合了比较多的新元素,受众是在现在这批刚成长起来的年轻人,我的想法是可以把周期拉得长一点,每周拍一集,每集都适当融合时事热点。只要一开始打开了渠道,以后它会成为一个风向标式的存在。” 李玉白这才发现这个少年眼底有着蓬勃的野心。 眼看一个个比自己小的家伙都挤上来了,李玉白说:“是我小看你了。”他拍拍秦河的肩膀,“我可以给你派一个团队,人你自己挑,钱公司这边出,经费你不要担心,你敢要我就敢给。” 秦河也不谦虚:“该用钱的时候我不会客气。” 秦河跟影视公司签完合约后就接到一个电话,说是他弟弟满月酒,希望他能回去吃顿饭。 秦河木着一张脸跟宁向朗道别。 秦河走后,李玉白倚着宁向朗的肩膀感叹说:“小朗,这家伙不简单啊。” 宁向朗说:“痛苦能让人成长得更快。” 李玉白像是想到了什么似的,说:“小朗,你最近是不是有什么动作?”他才不信宁向朗去念大学就乖乖地什么事情都不干了!在知道宁向朗藏着个猎头公司之前他觉得自己消息挺灵通的,现在他是越来越看不透宁向朗了。 听出了李玉白话里的责备意味,宁向朗回视李玉白,说道:“如果我要动楚应昆父子,你会怎么做?” 李玉白先是一怔,然后勃然大怒:“你这话什么意思?难道我还会在意那种人渣?” 宁向朗笑着拍拍李玉白的肩:“那就好。” 李玉白可没放过宁向朗,他追问:“小朗,你准备干什么?真准备对楚家下手?” 宁向朗说:“不是楚家,是楚应昆父子。”他倚着窗台看向李玉白,“他们父子俩的手段比较龌龊,这几年我都在想办法拿下证据,成效不小。一直没有行动是因为没有找到他们做事那么肆无忌惮的根源,现在我们找着了。” 李玉白说:“他们背后还有谁?” 宁向朗说:“冯家。” 李玉白沉默。 最近冯家势头很猛,这个沉寂已久的老世家一跃而起,绽放出令所有人都惊诧的能量!而让人震惊的是,现在作为冯家当家的居然是年仅二十七岁的冯家第三代——冯观微! 所有人还没来得及消化这个事实,冯家就为总协会带来了一大批新技术,如今总协会很大一部分人看向冯观微的眼神都是炽烈,只差没抱住他狠狠亲几下! 如果楚应昆父子背后真的站着冯家,那么宁向朗——或者傅徵天选在这个节骨眼上动手明显就有点微妙了。 李玉白说:“你们这是在站队了?” 宁向朗说:“冯观微那样的人,能不为敌最好就不为敌,但是你觉得我们跟傅家分得开吗?傅家一系跟冯家一直不对付,不是利益上的纷争,而是理念上的不同,这比利益争端更麻烦。” 李玉白说:“真是麻烦。”他伸手搂住宁向朗,“但是谁叫咱这么铁?反正一句话,你站哪里,我就站哪里,不打算挪了!” 宁向朗说:“真不心疼你的老情人?” 李玉白破口大骂:“是啊!我真是心疼死他了!” 宁向朗哈哈一笑。 对手都亮剑了,他们怎么能不接招! 就算是为了慢慢振作起来的好友,也是时候动手扫清障碍了。 傅徵天说过,他喜欢走到顶峰。 其实宁向朗也喜欢。 77第七十七章 :甜蜜 宁向朗的动作并没有瞒着傅徵天。 傅徵天也在忙碌,现在还不能确定冯观微这个人是敌是友。两家的理念一直相差甚远,不过傅徵天不会容不下跟自己不同意见的人,正相反,他觉得一个时代想要进步,很大程度上就是由理念与理念之间的矛盾推动的。 周五傍晚傅徵天就到学校接宁向朗。 傅徵天是带宁向朗去他的“基地”。 “基地”并不是多隐秘的地方,甚至有点不太起眼。但是从正门走进去,经过一条漫长的过道之后,一切就变了模样。 这就是西北招商系统的诞生地。 第一机械厂主硬件生产,这个地方则主软件开发,在这一方面,西北正在悄悄占据领先地位。 但宁向朗知道傅徵天不会在西北久留。 傅徵天带来的领先优势,在不久的将来也将会被傅徵天带回首都,那才是傅徵天真正的战场。 从宁向朗“记得”的事情来看,傅徵天杀回首都的步伐其实已经放慢了不少,毕竟在他的印象中傅徵天跟冯观微一样,都早早地接掌整个家族! 宁向朗从许明兰那里听到了那边的消息,傅老爷子退意越来越明显,傅麒已经鼓动了许明兰好几次,叫宁向朗帮着把傅徵天劝回首都。傅麒虽然把傅家管得四平八稳,但眼下冯家蒸蒸日上,又跟傅老爷子那批人不太对付,光是守成是不行的,还得有个敢开拓的人。 虽说傅家没多大野心,但也不想矮人一头! 宁向朗隐隐明白傅徵天把自己带过来的原因。 ……可他真的一点都不想明白啊! 两个人来到傅徵天的办公室,傅徵天就说:“大伯那边已经来催了很多次,要我回首都去。” 宁向朗说:“你的打算是?” 傅徵天说:“回去是肯定要回去的,这边的人我也要带走大半,毕竟首都虽然也有人可用,但用着肯定还不顺手。” 宁向朗闭嘴不问了。 傅徵天哪里看不出他心里的小九九?不就是不想接棒,想过得自在一点! 他没打算让宁向朗如意,直接说道:“西北这边的根基是爸跟我舅一点点打下的,没有我的人也不会有太大的影响,顶多只是发展得慢一点而已——这是我本来的估算。” 宁向朗知道自己逃不掉了,只能接话:“那现在呢?” 傅徵天定定地瞅着他说:“你手里的人不是挺多的吗?” 宁向朗那边的人是挺多的,师门那边是一块,猎头公司那边又是一块,只是没有聚拢在一起而已,傅徵天要是退出个壳子来,宁向朗弄一批人直接接手,整合的效率会高很多,而且直接磨合一下就能解除西北最核心的各项项目,算起来简直是双赢! 傅徵天的意思已经很明白了,他走了以后就由宁向朗顶上,这边的事务由宁向朗去出面。对于宁向朗这种资历浅、家底薄的人来说,要熬过“过渡”时期肯定是不容易的,但傅徵天不打算让宁向朗继续偷懒下去了。 宁向朗不是不识趣的人,傅徵天都把好处送上门了,他没有往外推的道理。接棒不容易,自己打拼就容易吗?相较之下,还是乖乖跟在牛人后面跑着前进比较省事吧。 何况他本来就打算旗帜鲜明地站队! 宁向朗做事从来都不含糊,傅徵天看好他,他自然也会拿出诚意来。 他说道:“我准备动一动楚家。” 傅徵天讶异地看向宁向朗。 宁向朗说:“这些年来我大伯和二伯过得可不太舒心,就为了那对来头很不对路的父子,我挺为他们不值的。” 傅徵天敲敲桌沿:“恐怕不只这个原因吧。” 宁向朗说:“这两个人的手段令人不齿,但发起难来还真有可能闹出点问题,我要迈出第一步,首先就要搬走这些障碍——我不习惯留着隐患等它将来爆发再去处理。” 这些年日子过得越来越好,宁向朗把“前事”都抛开很久了。偏偏朱老一去,朱立春、冯观微他们一来,宁向朗的记忆又变得鲜明起来。 朱老这个长辈的离世,让他难以自控地想起“回来”前的一切。那种痛彻心扉的苦楚,宁向朗是永远都不想再尝了。楚应昆父子这一世没有撺掇楚建彬烧了胡家湾,但谁能担保他们不会打别的歪主意?上回第一机械厂闹出来的事,宁向朗就发现了楚应昆父子参与的痕迹。 树欲静而风不止。 碰上这种已经盯上你的毒蛇,你想明哲保身已经是不可能的了,唯一的解决办法就是抓住它的七寸,彻底除掉! 宁向朗从来都不是心慈手软的人,以前没动手,不过是因为自己没成长起来,又不想让宁安国牵扯进这些事情里面罢了。这些年来他从来没有放松过,靠着自己的“先知先觉”,宁向朗悄然联合了不少同样被楚应昆父子对付过的人,有些是已经跟胡家湾一样遭了难的,有些是楚应昆父子准备伸手的。 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宁向朗在做这件事的时候结交了不少“同盟”,还顺便拐了几个人跟自己一起搞猎头公司。没办法,人才大江南北都是,他总不可能一个人独吞了,重量级的人才他抓着不放,小鱼小虾肯定不能自己全拉拢了,漏几个出去绑几个“战友”上战车总是好的。 也正是因为这样,他那猎头公司才会有现在的规模。 宁向朗虽然不能和傅家、祁家、冯家这些大家族抗衡,但是收拾点不识相的家伙还是很轻松的。 对楚应昆父子出手,他还不用傅徵天帮忙。 他并不担心这么做会得罪冯家,他用楚应昆父子来表立场,冯家感谢他还来不及呢。任谁碰上这么两个猪队友,而且“猪队友”的父亲还曾经比自己更有号召力,都会恨不得把他们连根拔起! 偏偏吧,他们是不能动手的,因为冯家曾经跟着人家父亲混,外头还有流言说当初就是他们谋害了人家父亲、吞了人家的旧部! 不仅不能动手,还得好好护着! 冯家看着楚应昆父子能不糟心吗? 所以宁向朗很有把握:就算他把楚家整个儿端了,冯家那边也只会拍手称庆! 傅徵天也是这么认为的,但他还是叮嘱:“要动这种人,一定到做得彻底。” 宁向朗说:“我晓得。” 楚应昆并不知道宁向朗已经盯上他们父子,他已经找上傅勉商量筹建影视公司的事。 冯观微做事总是有深意的,他说要搞影视公司,肯定不光是搞搞娱乐那么简单。真要那么简单,傅徵天会让依附在他们家的李家去搞这一块?想都知道不可能! 虽然傅徵天还没有到首都,这两个“第三代”的竞争其实已经拉开序幕。 “影视”只是个幌子而已,他们抢的是话语权! 反正楚应昆是这么理解的,他也这么忽悠傅勉。 傅勉听完后欣然答应。 楚应昆早就料到傅勉会很好说话,所以听到傅勉这么爽快也就放心地回家去了。 傅勉随后也出门了,他去了一处幽静的别墅,这是冯观微平时住的地方。 冯观微正在花园里剪自己的盆栽。 傅勉上前问好:“冯哥。” 冯观微剪掉一根横长的细枝,淡笑着说:“小勉来了?” 冯观微搁下剪刀,邀请傅勉在不远处的茶座里喝茶。 冯观微说:“小勉是有什么事吗?” 傅勉说:“冯哥您让我去搞这个影视公司,真的想我带上应昆吗?” 冯观微抬眼看着傅勉,笑道:“你是个聪明人。” 傅勉手一抖。 冯观微说:“冯家要走到面上来了,有些东西就该扔掉了。做任何事都该像剪盆栽一样,不该留的统统剪掉。当然,要是你真的想要,把它留着也不是不行,就是有点不好看而已,”他和气地看着傅勉,“小勉,你尽管开口。” 傅勉不是第一次跟冯观微打交道,正相反,他比任何人都要清楚冯观微的能耐。如果听冯观微的话只听这个表面意思,那他也不能一而再再而三地来件冯观微了。 傅勉说:“不,该扔的东西就该扔掉,反正他也劝不回来了。”他抬起头跟冯观微对视,“我只想把应昆留在身边,希望冯哥您能答应我这件事。” 冯观微劝诫:“强拧的果子不甜。” 傅勉说:“我知道,但我总要留住点东西,这是我的一点小心愿。” 冯观微说:“好,依你。” 傅勉离开时还是心绪不宁,冯观微对楚应昆父子的态度从来没有瞒着他,冯老爷子可能还念着旧情,但和冯观微能谈“旧情”吗?那什么“旧情”跟冯观微一点关系都没有! 傅勉不安的原因不在于楚应昆父子会遭遇什么,他是在为即将到来的交锋担忧。傅徵天和宁向朗是什么人他很清楚,冯观微是什么人他也很清楚,到时候肯定是神仙打架,他们这些凡人只能听从指挥。 真要对上了宁向朗他们,他还没有半点信心。 也许唯一值得期待的是,一旦楚应昆父子沦为弃子,楚应昆将会完完整整地属于他,只能仰赖他活着。 楚应昆会只属于他一个人。 傅勉一想到这一点,就再也没有一丁点犹豫了。 他笑了起来,笑容像是所有热恋中的人一样甜蜜。 78第七十八章 :幼稚 对于楚家来说,这个秋天并不怎么美妙。 楚老爷子还是跟往常一样积极地给楚秉和拉关系,神使鬼差之下,他的目光落在了宁安国身上。 宁安国到首都是为第一机械厂跟哈萨克斯坦的合作项目递交申请材料。 遇到楚老爷子是个意外。 宁安国正带着宁向朗在总协会办事处附近下馆子,父子俩分工合作,把一个小小的烤鸡瓜分了。 楚老爷子本来是不会到这些小饭馆来吃饭的,但不知道为什么,看见饭馆里和乐融融的一幕时心头突然有点发软。 宁安国他认识,虽然不太喜欢小儿子,楚老爷子还是记得宁家帮自己养过十几年儿子。这些年宁家那边缺什么他给什么,求什么也都会看情况帮把手,小儿子对养父母的淡漠让他不太满意,可他也没心思去管这些小事。 没想到宁家居然养出了这么优秀的儿子。 楚老爷子走进小饭馆,走到宁安国和宁向朗旁边。 宁安国有点儿讶异,却没表现出来。他彬彬有礼地问好:“楚老爷子,您怎么在这里?” 楚老爷子在他们旁边坐下,笑着说:“你们不会怪我打扰你们吃饭吧?” 宁安国和宁向朗对视一眼,宁向朗脸上笑出了朵花儿:“怎么会,楚老您也没吃饭吧?一起吃吧,就是不知道您吃不吃得习惯。” 楚老爷子说:“我又不是没吃过苦的人,有什么吃不吃得习惯的?你小子的名头我可是听过了的,每次你一张嘴连唐老都要气坏。”这态度出奇的平易近人。 宁向朗倒是没事,他比较担心宁安国。 宁安国并不是没见过楚老爷子,随着他在西北分协的地位节节高升,宁安国早就进入了不少人的视野,其中就包括楚老爷子。数起来宁安国跟楚老爷子打照面的次数大概也有十几回了,最开始宁安国回到家还会提两句“见着了,还挺和气的”,后来却闭口不谈了。 宁向朗从李玉白那旁敲侧推过,大概就是楚老爷子每次露面都不忘捎带上楚秉和,宁安国见得多了,肯定也明白楚家老大、楚家老二说的话并不假,楚老爷子心里永远只有楚秉和一个儿子、楚应昆一个孙子! 宁向朗对楚家亲近不起来,可宁安国毕竟不知道那一切,楚老爷子的出现可能还是会对宁安国造成一定的冲击。 宁向朗不由庆幸自己这回正好有事,跟着宁安国一起过来! 宁向朗看向宁安国。 宁安国哪会看不出自己儿子在想什么,他说道:“楚老,听小朗一回,您也一起吃吧。” 宁向朗叫来服务员给楚老爷子添了碗筷,并让楚老爷子点菜。 楚老爷子挺久没这么随意地坐在外面吃饭了,感觉挺新鲜的,要了一荤一素就抬起筷子说:“我还真饿了,不介意我先蹭点你们的菜下饭吧?” 宁向朗笑眯起眼:“怎么会介意!不过我们父子俩的口味都挺重的,您可能吃不习惯。” 楚老爷子还真没在意,举起筷子就夹菜。 宁向朗不知道楚老爷子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边扒饭边往楚老爷子那边瞄。 楚老爷子什么眼色?一眼就看透了宁向朗那鬼鬼祟祟的打量!他又好气又好笑:“也就吃了你两块肉,不用这么盯着我看吧?” 宁向朗竖起拇指说:“我是觉得您挺和气的,不像老唐,老唐那脾气,啧啧,跟你一比简直不能更糟!” 听到宁向朗把自己跟唐老放在一起比较,楚老爷子不知道为什么叹了口气。 宁向朗闭嘴没问话。 楚老爷子说:“跟唐老比?我可比不了。他那个人不显山不露水,儿女就一个个掐着点冒尖了。我千算万算,却没把任何一个儿子扶起来。”似乎意识到自己把话说得太深了,楚老爷子收了话头,“小子你就当没听到吧,可别去唐老面前学舌,要不然你就是头号嫌犯了。” 宁向朗没想到自己能从楚老爷子口里听到这些话,想想楚老爷子确实挺可怜的,为了养子把亲儿子都得罪光了,结果养子的结局却是锒铛入狱,当初宁向朗再见到楚老爷子时这人一下子老了十几岁,头发全白了。 可惜即使是这样,宁向朗也没有多余的同情心或者关心分给楚老爷子。 就算最后的结果多苦也是他自己种下的因! 宁向朗指天发誓:“我怎么可能瞎说!” 楚老爷子转向宁安国:“安国,我这么叫你行吧?” 宁安国点点头:“您怎么叫都成。” 楚老爷子说:“建彬在你们家寄养了十几年,你们对他很好。这份情分是老天送来的,我也说过建彬很多遍,我一点都不希望他跟你们断了联系。我是想说如果可能的话,你来首都时就去见见建彬,帮我管教管教他。” 宁安国听到楚老爷子的话后表情纹丝不动,回道:“我会的。” 楚老爷子还想说什么,司机突然拿着手机走了进来:“老爷子,秉和先生电话。” 楚老爷子出去接完电话,进来的人就换成了司机:“老爷子有事要先走,宁先生你们慢慢吃,老爷子已经让我帮你们把帐结了。” 宁向朗也不在意,笑着朝司机挥手道别。 宁安国有点食不知味。 宁向朗却胃口大开,又添了一碗饭。 宁安国看见宁向朗那模样,也笑了起来:“你小子还真是了不得,越来越能吃了!” 宁向朗说:“有人请客,当然得敞开肚皮来吃才够本。” 宁安国神色微顿。 宁向朗说:“装得再怎么亲和,做出来的事都骗不了人。你看他明明不太瞧得起我们却还非坐下来跟我吃饭,到底为了什么?” 宁安国说:“人小鬼大。”他的食欲慢慢也恢复了,夹了一口菜,瞅着自己儿子笑了,“他要做什么,你还猜不出来?” 真要让他“管教”楚建彬,早上哪儿去了?不过是看他在西北分协站稳了脚跟,打上了他的主意而已。 宁向朗说:“我猜他是看着‘二叔’觉得烦了,想把他扔回西北。有你在那边照应着,他把人发配边疆也能跟人说‘让他回去学点东西’、‘让他回去报养育之恩’,不仅踢走了一个麻烦,还能落下个好名声,打得一手好算盘。” 宁安国说:“你小子别整天瞎想。” 宁向朗笑嘻嘻地说:“遵命!”说完就埋头吃饭。 宁安国动筷的速度比宁向朗要慢。 他还想着刚才见到的楚老爷子。 比之上一次见面,楚老爷子又老了很多,在他和宁向朗两个“陌生人”面前都忍不住叹气,说明楚家确实出了点乱子。 宁安国本来没想太多的,可听到宁向朗的推测,他越想越有可能。 要是楚老爷子真把楚建彬塞回西北,那可真是热闹了。 宁安国摇摇头,认真吃饭。 没想到回到落脚的旅馆时就见到了他们刚才才讨论着的人。 楚建彬。 楚建彬看起来很狼狈,他一见到宁安国就像看到救星一样激动:“大哥!” 听到楚建彬的称呼,宁安国的脚像是死死定在原地一样,怎么拔都拔不出来。 宁向朗也吃了一惊,他是在惊讶——惊讶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厚脸皮的人,在把属于宁安国的一切据为己有之后还能把这声“大哥”喊出口! 楚建彬却没空注意宁向朗的表情,他拉着宁安国说:“大哥,你总算回来了,我等了你很久!” 宁安国见楚建彬情绪不太稳定,说道:“先到房间里再说。”他领着楚建彬进了房。 关上门口楚建彬才见到宁向朗,他强笑着说:“这是小朗吧?这么快就长这么大了!” 宁向朗说:“‘二叔’您也变了很多。” 楚建彬不愿再说客套话,他转头看向宁安国,脸色变得惨淡至极:“大哥,我闯祸了,我大祸临头了。” 宁安国讶异地看着楚建彬。 楚建彬将事情合盘托出。 原来最近好像有针对楚家,楚家老大和老二都跑得远远的,又有祁家当靠山,于是首当其冲的就是他跟楚秉和。 楚建彬还没认清楚秉和父子俩真面目的时候还挺相信这两个人的,被他们骗着做了不少不法勾当。这些楚建彬都认了,但最近楚秉和父子俩做事有点异常,楚建彬保命雷达很灵!他稍微一查就发现楚秉和正在把一些不是他干的是也往他头上栽! 楚建彬慌神了,他在楚家经营了十几年,终究还是入不了楚老爷子的眼。明眼人都看得出楚老爷子看重谁,他能拉拢到的人少之又少,偶尔逮着一个也是只会扯后腿的猪队友! 楚建彬痛苦得很,也害怕极了,听到宁安国来首都以后他就走了过来。在他的印象里,只要他开口求,宁安国从来都不会让他失望。以前在家里是这样,后来他想要当楚家人也是这样,楚建彬觉得这一次也一样,宁安国还是会帮他! 宁向朗听完楚建彬的话就笑了,不过笑得不明显。 楚家现在是什么状况他当然很清楚,因为那是他一手推动的。他家现在没遭难,不好直接去讨债,但不代表别人家也这么幸运。栽在楚秉和父子俩手里的人可不少,他只要稍微把这些人整合一下,就足够让楚秉和父子俩担心得睡不着觉了。 这不,他们都狗急跳墙,把自己做过的事往楚建彬头上推了! 在他“回来”前楚建彬是棋子,“回来”后楚建彬依然是棋子,而且是注定当弃子那种。 楚老爷子应该也发现了现在楚秉和父子俩的情况有多不妙,心里有了决断! 就跟他猜测的那样,要是保不了楚建彬就让楚建彬去坐牢,要是能保住也不会留楚建彬在首都的,直接流放到外面。总之只要能摘出楚秉和父子俩,牺牲楚建彬几乎已经是定局! 楚建彬之所以一次又一次地充当“棋子”,从根本上来看是因为他比较容易煽动。 宁向朗心里有了计较,却一句话都没往外蹦。他肯定会利用一下楚建彬,但绝对不会让宁安国牵扯其中。 “回来”前宁安国曾经想尽办法护他一世周全,“回来”以后,宁向朗希望角色能够调换一下。 宁安国只要大步往前迈就行了,这些上蹿下跳的宵小之辈交给他来收拾! 宁向朗坐到一旁用手机查收新邮件,不时抬眼看一眼唱作俱佳的楚建彬,那眼泪,那姿态,看上去还挺逼真的。 可这家伙当宁安国是什么?宁家连要求宁安国“交换身份”的事情都做得出来,难道宁安国还会给他们当有求必应的阿拉神灯? 宁向朗翘起唇角。 多大的人了,还有这种想法会不会太幼稚了? 79第七十九章 :天大误会 宁向朗一点都不同情楚建彬这位“二叔”。 别人不知道,他还不清楚?楚建彬口口声声说楚秉和栽赃嫁祸,但他自己参与的事情绝对不少,这时候还想来扯宁安国下水,宁向朗觉得自己不需要对这位“二叔”留情。 宁向朗看着宁安国客客气气地送走楚建彬,翻了个身问宁安国:“爸,你准备怎么办?” 宁安国淡淡地说:“早说过生恩抵养恩,两边都两清了,还要怎么办?” 宁向朗笑眯眯:“那我就放心了。” 宁向朗并没有直接出面。 他在首都做的事很简单,傅家秦家唐家等等都跑一趟,乖乖巧巧地卖个萌。傅老爷子是最敏感的人,他给鱼戏里养着的两条小金鱼为了点食物,抬起头看着宁向朗:“你小子跑来首都,又准备搞点什么事情出来让我们头疼吧?” 宁向朗笑嘻嘻地说:“傅爷爷您说的是什么话,我就是来看看你们。” 傅老说道:“你小子真要这么让人省心,老唐就不会整天骂你了。” 计划都快收尾了,宁向朗也没瞒着,把针对楚家的行动合盘托出。 傅老跟祁老爷子见了一面,对宁安国和楚家那点事儿早就了若指掌。他说道:“老楚也是个糊涂的,要是守好瓷器这一块,楚家怎么说都是龙头,偏偏他要费心为楚秉和这个养子经营。这人明显心术不正,我们都不太喜欢,他再怎么豁出脸来说话也没用。” 宁向朗对楚老爷子说不上恨,但更说不上敬爱,虽说现在楚老爷子不知道真相,但在他“回来”前楚老爷子可是知道的!也没见楚老爷子把他当孙子来看待过。 别人都不认了,何必上赶着当人孙子。 别人对他一分好他还十分,别人对他一分不好,他同样也会还十分。 宁向朗并不打算隐瞒这一点。 宁向朗说:“我不了解楚家的事儿。” 傅老瞅了他一眼,笑骂:“滑头!”他看着宁向朗,“你这么做是对的,我们都看得出楚秉和父子后面有人,那边现在风头正盛,照理说我们该避其锋芒。但楚秉和父子俩的做法我们永远都不可能认同,所以我们要让那边看到我们的底线在哪里。” 宁向朗说:“这种小事傅爷爷你们总不好出手,这个底线就让我来给他们划吧。” 傅老看着宁向朗稚气犹存却已经异常坚定的脸庞,心里有种长江后浪推前浪的唏嘘。他说道:“你尽管放手去做,不过可别留下点小尾巴让人逮着了。你还小,以后的路还长着呢,凡事不能做得太过。” 宁向朗说:“我知道分寸。” 傅老这边通过气了,宁向朗行动起来更加从容。 宁安国倒是一无所察,他交完材料又和同行们聚了聚,忙到首都之行的最后一天才把撒丫子乱跑的宁向朗揪回来一起回西北。 宁向朗裹着秋天的小外套,心情颇为愉悦地跟着宁安国上了飞机。 抵达西北时是傅徵天来接的机,宁安国一看到傅徵天就把后座留给了他俩,自己坐到副驾座去。 宁向朗:“……” 傅徵天心情也很愉悦,不着痕迹地伸出手握住宁向朗的手掌。 连自家老爸都默许了,宁向朗能怎么办,只能任人宰割! 接下来的日子里傅徵天不痛不痒地吃着点小豆腐,每天都用等养肥的目光盯着宁向朗。 宁向朗天天被盯得头皮发麻,在傅徵天启程回首都时才如释重负。 傅徵天哪会瞧不出他的小心思,回首都前把宁向朗抓到房间里吃了顿大豆腐。 直到宁向朗咬牙切齿把踹了他好几脚才罢休。 傅徵天把宁向朗死死地压在身下,理直气壮地说:“不先讨点利息我哪里放心回首都。” 两个人贴得太近,宁向朗怕傅徵天擦枪走火,乖乖地说:“你有什么不放心的?” 傅徵天亲亲他的脸颊,说:“你到哪儿都那么招人,你说我能放心吗?” 宁向朗反亲回去:“你不是更招人!你可是傅家的长孙,上赶着贴上来的人简直多如过江之鲫,我不也放心把你放回首都那种地方嘛!” 傅徵天不吭声,手又在宁向朗身上大吃豆腐。 宁向朗拿他没辙了,只能任由傅徵天来来回回地“讨利息”。 傅徵天用手“帮助”了宁向朗一把,又很不要脸地要求宁向朗“帮助”回来,两个人腻乎到大半夜,傅徵天还是舍不得撒手。他说道:“平时上点心,别在外面给人占了便宜都不知道!” 宁向朗说:“谁敢来占咱便宜啊!谁敢占咱便宜,咱就狠狠地占回去!” 傅徵天:“……你敢!” 宁向朗:“……开玩笑的。” 送走傅徵天,宁向朗麻利地行动起来。 他们联合搞出来的影视公司定名为“星云”。 寒假初期他跟苏胖子几人跟着连长那边跑去盆地陪着拉练,所有人都晒黑了一圈,不过宁向朗比较白,恢复得也快,没两天又恢复了唇红齿白的粉嫩少年模样。可怜的是苏胖子,他从圆乎乎的白胖馒头一下子变成了炭烧馒头,闻上去简直有股焦味! 四个人一聚首,苏胖子看着宁向朗的目光就不对了,怨念简直快要实体化! 李玉白和楚洵要坐镇星云,倒是没去盆地那边享受秋天的烈阳。 楚洵有点羡慕,对宁向朗说:“有机会我也要去!” 宁向朗说:“这有什么问题,你想去就跟我说一声。” 闲话说完了就进入正题。 宁向朗和苏胖子的盆地之行收获颇丰,不仅身体和精神得到了极大的锻(zhe)炼(mo),还跟军队那边谈好了进一步的合作关系。军队那边退伍兵安排是个不小的负担,而星云这边才刚起步,正是用人的时候,双方一拍即合,经过小范围的拉锯战之后敲定了最终方案。 宁向朗说出最后结果:“反正我们现在有的是人可以用。” 李玉白说:“一口吃不成胖子,我们先来个近期目标,比如说跟百达打打对台戏,帮你家秦河出口气怎么样?” 宁向朗说:“你有想法了?” 李玉白说:“虽然我信任你的眼光,不过还是得试试刀才能知道顶不顶用。”这话指的是宁向朗挖来的那些人。 宁向朗说:“按照你的想法去做就好。” 时间一眨眼就过去了三年。 三年的时间足以让星云影视在西北逐步发展起来,相较之下它的老对头——现在也不能称之为对头了,因为双方差距越来越悬殊,尤其是已经小有名气的秦河亲身指责百达当初挪用他的创意、并且拿出了确凿的证据时,众人提起百达时就只有嗤之以鼻一种态度了! 星云影视还是年轻的,底下也大多是新鲜血液,不过并没有人小觑它。它的缺点是年轻,它的优点也是年轻!到年轻人这个群体里面问一下,他们最爱的节目都出自星云影视。 抓住了这个正好开始具有购买力的巨大群体,星云影视的爆发力远胜于其他同行公司! 这个冬天西北还是跟往常一样寒冷,好几个航班都误了点。今天的机场格外热闹,因为“星云”一哥和一姐刚从首都参加完颁奖典礼回来,载誉而归。这是星云拿下的第一个金奖,粉丝们热情高涨,气氛别提多热烈了! 机场特意给他们开了特别通道,所以旅客们的正常下机并没有受到太大的影响。 宁向朗轻松地接到了傅徵天。 这三年傅徵天虽然回了首都,但重要节日都是回西北过的,因为傅麟的身体不适合来回奔波。 傅徵天瞧了眼另一边的热闹,大方又自然地走在宁向朗身边:“你们星云发展得不错。” 宁向朗转头打量着傅徵天,这三年他们聚少离多,每回见面傅徵天都和上一次碰头时有些不一样。这大冬天的,大家都穿得很厚实,傅徵天裹着灰黑色的围巾,怕冷体质完全藏不住! 傅徵天也盯着宁向朗看,宁向朗是他看着长起来的,瞅着那鼻子那眼睛,那眉毛那嘴巴,傅徵天只有一个想法:长势喜人啊! 宁向朗开车载傅徵天回了趟傅家,自己也留下吃了顿饭。 傅麟精神不太好,九点多就睡了。傅母看了眼宁向朗,挥挥手赶傅徵天出门,让他们别吵着傅麟睡觉。 这提议正中傅徵天下怀,他又坐上宁向朗的车,唇畔带着显而易见的愉快笑容:“听说你买了房子?” 宁向朗说:“房产看起来不会贬值,看着顺眼就顺手入了一套。位置不错,还是独门独户,够宽敞也够安全,再过几年可就买不到了。” 傅徵天盯着宁向朗。 宁向朗只能主动邀请:“今晚去那边住。”他打了个电话回家,表示自己晚上不回去了。 宁安国知道宁向朗是去接傅徵天,大方地点头。 倒是胡灵翠有点不放心,抢过电话叮嘱:“记得做好安全措施,我在你车上放了点东西,你自己看着用。我拆开看了的,质量没问题!” 宁向朗:“……” 有这么开明的妈到底是太幸运呢还是太不幸! 宁向朗挂断电话转头一看,傅徵天正拿着胡灵翠说的“东西”,拆了封的套套和拆了封的润滑油。 傅徵天挑眉:“没想到你会在车上准备这个啊,准备跟谁用?还是跟谁用过了?”语气里的兴师问罪摆得特别明白。 宁向朗差点拜倒抱大腿:“误会!真的是误会!” 傅徵天陈述事实:“都是拆开的。” 宁向朗只能把胡灵翠的话原原本本地转述。 傅徵天说:“岳母想得真周到。” 宁向朗说:“呸呸呸,那是你丈母娘!” 傅徵天乐了:“对,那是我丈母娘。” 宁向朗这才发现自己都弄错了,咬牙说:“你少得意。”口上说得轻松,他抓着方向盘的手却不自觉地渗出汗。 被自家老妈这么一搅和,拖字诀继续不下去了怎么破! 作为一个身心都很处的两世处男,宁向朗蛋蛋有点疼。 80第八十章 :意外 傅徵天是个很有耐心的人,比如宁向朗磨磨蹭蹭地躲了两年他都没发过脾气。 傅徵天的厚道让宁向朗深刻地意识到自己有多不厚道! 宁向朗豁出去了,把车开往自己家。 房子在城南,没市中心那么热闹,适合住人。宁向朗养了条藏獒看家,本来他还担心藏獒见到傅徵天会闹,没想到这只大家伙忒没骨气,一见到傅徵天走进来就拼命甩尾巴,哈巴的小模样儿简直是藏獒之耻! 宁向朗想到自己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让藏獒接受自己,瞅向傅徵天的眼神就充满了对资产阶级的痛恨。 傅徵天乐了,没想到这事儿都能给自己拉仇恨! 两个人并肩走进去。 这是宁向朗的第一间房子,从设计到装修都是宁向朗自己跟进的,前面带着个小花园,不过目前只铺了层青草。屋里就好多了,采光很好,打开门窗口整间屋子都很亮堂,四面墙都没有特别华丽的装饰,但一眼就让人喜欢上了。 这果然是住人的地方,怎么舒适怎么来! 宁向朗直接领傅徵天上楼。 傅徵天也不客气,跟着宁向朗就进了房间。看到宁向朗房间里摆着的大床,傅徵天就心领神会。他拉过宁向朗直亲他的脸:“这房子有我的一份。” 宁向朗说:“没你有谁呢?” 这话傅徵天爱听。 其实宁向朗这两年来的逃避傅徵天都看在眼里,他觉得宁向朗是因为自己才走了“弯路”,因而也没逼得太紧。 看到宁向朗主动朝他迈出的每一步,傅徵天都高兴不已。 傅徵天将宁向朗往床上一带,亲吻他的额头,接着沿着鼻梁往下,最后直接堵住了宁向朗的嘴。 宁向朗本来还想镇定一点,可傅徵天的吻来得有点凶猛,他整个人都被压得动弹不得,几乎陷进了被褥里。 宁向朗搂着傅徵天的脖子回应。 这种时候就让理智去见鬼吧! 不理智的后果就是第二天日上三竿,两个生物钟极准的人都没能准时醒来。 宁向朗睁开眼时阳光依旧照在他眉睫。 冬天的太阳暖呼呼的,宁向朗一时犯懒,窝在被窝里没动。没一会儿他就感觉出身边的人呼吸变得不一样了,抬眼一看,傅徵天也睁着眼看着他。 宁向朗亲了口他的下巴:“早上好!” 傅徵天回亲他的脸颊:“早上好。” 昨晚对他们来说都是初体验,宁向朗倒是吃了点苦头,但傅徵天一直很照顾他的感受,最后两个人都挺畅快的。 宁向朗爬起来穿好衣服去刷牙,没一会儿傅徵天也来到他旁边洗漱。 宁向朗先擦完脸,心情愉快地转头调侃:“天哥你很熟练啊,是不是在外面练过了?” 傅徵天挑挑眉,说:“当然没少练。” 宁向朗说:“都找了什么人?” 傅徵天找出手机,打开张照片递给宁向朗:“就是他。” 宁向朗一看,差点想暴打傅徵天一顿。 这家伙翻出来的是他小时候的裸照,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弄进去的! 宁向朗当机立断地把它删了,瞅着傅徵天说:“没想到你这么变态!” 傅徵天一笑,把宁向朗按在一边亲了上去。 两个人正腻乎着,宁向朗的手机突然响了。 宁向朗推开傅徵天去接电话,没想到那边是楚洵:“朗哥,你现在在哪里?能过来星云一趟吗?” 宁向朗嗅出了不寻常的气息:“怎么了?” 楚洵说:“玉白哥不见了。” 宁向朗知道楚洵不会说瞎话,忙问:“怎么回事?不见了是什么意思?” 楚洵的声音比平时还要冷静:“我得到一个消息,楚应昆也不见了,就是这几天的事。我昨天回来就开始联系玉白哥,但是现在都联系不上,我已经让人帮忙找了,朗哥你也过来一样吧,我们商量一下。” 宁向朗搁下电话后就对傅徵天说:“我去星云一趟,你也来吧,路上我跟你说清楚。” 傅徵天点头。 宁向朗把楚洵在电话里说的情况转告傅徵天。 楚秉和在三年前锒铛入狱,还捎带了楚建彬。楚应昆也不知道走的什么运,一点事都没沾。而傅勉似乎对楚应昆一往情深,即使楚秉和出了事,傅勉依然跟楚应昆甜甜蜜蜜地在一起。 宁向朗说:“楚小洵怀疑是楚应昆过来了。” 傅徵天点头,马上就打电话叫人加入找寻行列。 两个人赶到星云时,楚洵已经代李玉白处理完当天的事务。 宁向朗说:“有消息了吗?” 楚洵摇摇头:“我在托玉白哥的朋友帮忙找。” 宁向朗说:“别着急,我和天哥也在找人帮忙。” 楚洵点头。 这时候另一边的情况却不怎么美妙。 李玉白确实被楚应昆带走了,三年不见,楚应昆变得落魄又疯狂。 李玉白被绑在床上,楚应昆在一边抽着烟,冷笑看着挣扎得手脚发红的李玉白。 李玉白睁不开捆住自己的绳索,只能抬起头跟楚应昆对视:“你是跟傅勉在一起太久,也跟他一样傻了?” 楚应昆说:“他傻?他傻的话,我就不会栽在他手里了。”他摸了摸指间夹着的烟蒂,一种暴虐的冲动从心底升起,冷不丁地将烟头烫在李玉白的手背上。 李玉白手上一疼,忘了挣扎。 李玉白也冷笑起来:“哦,我忘了,他好像跟冯观微搭上线了嘛。以为人家是朵好拿捏的小白花,结果人家是霸王花,傻眼了吧。” 楚应昆捏起他的下巴,看着跟记忆中相近的眉眼就有种亲下去的冲动。还是这么伶牙俐齿,还是这么嘲意满满,真是让人想狠狠折磨! 这三年来楚应昆都在想到底是谁想弄垮他们父子俩,他的首要怀疑对象是傅勉,因为傅勉跟冯观微搭上线的点非常敏感,敏感到直接把罪名安在他头上都不算突兀。 但楚应昆不是想当然的人。 他这三年来从来没有放弃找出真相。 皇天不负有心人,他很快就把线索理清楚了,事情的矛头指向了西北这边。西北这边跟他仇深似海的家伙只有一个,那就是李玉白。 李玉白一个人当然动不了他父亲,但李玉白消息灵通,朋友又多,想借力打力的话完全不成问题。 楚应昆内心的暴虐因子全都苏醒了。 他扔掉手里的烟,俯身想要侵占李玉白的口腔,李玉白却偏过头嫌恶地避开。 楚应昆伸手揪住李玉白的衣领,笑容变得更深:“我怎么忘了李小白你最讨厌脏东西?你嫌我有过那么多人是吧?这是洁癖呢,还是妒忌?” 李玉白转回头冷瞪着他:“妒忌?我有那么闲吗?” 楚应昆又一次攫住李玉白的下巴,凑上去猥亵般磨了磨。 李玉白感觉一阵阵冷意从背脊窜上来。 楚应昆对他了解极了,笑着说:“怕了吗?我还以为你会一直保持镇定。这么快就害怕了,会让我少了很多乐趣!”他一手抓住李玉白的腰,“从第一眼看到你,我就一直想对你做这样的事,当初我太天真了,居然还考虑你的意愿。现在的话,你觉得我会放过你吗?” 李玉白说:“没想到你千方百计从傅勉的掌控里逃出来,居然只是为了操我一次啊。” 李玉白语气冷冽,表情更加寒意逼人,说出的话却直白到让楚应昆气血上涌。 楚应昆说:“除了这个之外,我还能做什么?托你的福,我现在一无所有了。” 李玉白面带讥嘲:“你不是还有个对你‘百依百顺’的小情人吗。” 楚应昆哈哈直笑:“我可以当你这话是在吃醋吗?” 李玉白说:“对不起,不行。”他的目光望向门外,默数:三、二、一。 门被人从外面踹开了。 李玉白抬头看去,差点认不出来的人是谁。 来的当然是傅勉,因为他通知的人就是傅勉。以傅勉这三年来对楚应昆的控制欲,肯定不会让楚应昆脱离掌控太久,李玉白从摸到自己手机开始就往傅勉那边发信息。 三年的时间让傅勉彻底变了样。 他终于有了他这个年纪应有的棱角。 对上李玉白似笑非笑的目光,傅勉有一瞬间感到很狼狈,不过路是自己选的,他不会后悔。 他挥手让人上前把楚应昆制住,自己上前给李玉白松了绑。 李玉白揉揉手腕,说:“关好你家的疯狗,别放他出来乱咬人。” 傅勉目光一瞬,定定地看着李玉白:“他是不是乱咬人,你自己心里清楚。”说完他转向楚应昆,淡笑着说,“玩够了,回家吧。” 傅勉一句重话都没说,但语气里压抑着的怒气已经很明显,楚应昆本身就是个手段狠辣的人,一听就知道傅勉这回是真的要发怒了。 楚应昆说:“放开,我自己走。” 傅勉微不可见地朝抓住楚应昆的两个保镖点点头,转身往外走。 楚应昆转头看了李玉白一眼。 走在前面的傅勉微微顿步,转过身看着楚应昆。 楚应昆迈步跟到傅勉身边。 这时楚洵已经赶了过来,看到李玉白手脚都红了一大圈,半跪在李玉白跟前检查他的脚腕。 李玉白踹了他一脚:“你怕我吃亏?当我是女孩子吗?” 楚洵一手抓住他的脚踝,不让他乱踢。他抬起头看着李玉白:“你根本不懂妥协两个字怎么写,我怕你吃苦头。” 李玉白嗤笑:“我要是妥协,你现在就该送我去肛肠科了。” 楚洵脸色一黑。 宁向朗和傅徵天站在一边瞅着李玉白。 李玉白大咧咧地说:“小朗,楚应昆以为当初是我对他怀恨在心,想弄死他爸来着!简直是无妄之灾啊,今天中午你得请客,要不然我可不放过你。” 宁向朗看向傅徵天,傅徵天会意:“我请。” 李玉白破口大骂:“秀恩爱死得快!傍上大款了不起啊,”他一把搂过身边的楚洵,“我也有!” 楚洵望了他一眼,回搂着李玉白说:“嗯,有我。” 81第八十一章 :新规划 四个人吃过饭后,楚洵就发话了:“玉白哥你回家休息一下,公司那边有我。” 楚洵是李玉白一手带出来的,听到这话也很放心,点点头答应下来。 楚洵提前回了公司,宁向朗看到楚洵的身影消失后提醒道:“李小白,你可别一直把楚小洵当小孩看。” 李玉白莫名:“这家伙比你还小一岁呢,不把他当小孩看当什么看?” 宁向朗:“……” 尽过了提醒好友的义务,宁向朗没再多话。 李玉白看起来放纵得很,实际上根本没玩过真的,感受不到楚洵的“威胁”性也很正常。 李玉白觉得宁向朗的眼神瞅着很不舒坦:“你那是什么表情?我怎么可能会对那么小的家伙下手,别把我想得太禽兽。” 宁向朗说:“我没担心。”他是担心楚小洵对这家伙下手啊! 这家伙还真是毫无危机意识! 宁向朗把李玉白送回家,载着傅徵天去了“基地”。 相比傅徵天在的时候,“基地”看起来变得有人味儿多了,大冬天的也有几分绿意缀在楼与楼之间。广场上积着厚厚的雪,并不是没人扫,而是特意留着玩的,傅徵天看到几个小孩在雪地上撒丫子乱跑,你来我往地打着雪仗。 宁向朗解释:“……我建了栋员工宿舍。” 当初傅徵天管着的时候多么高端洋气上档次!他一接手就变成这样!这种心虚的感觉是怎么回事!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傅徵天那边都是黄金单身汉,没有家属这种东西,他这边就不同了,大都拖家带口。他要人家离乡背井就算了,还拆散人家一家人?怎么忍心! 宁向朗继续坦白:“我还准备在旁边建个学校。” 傅徵天说:“还有呢?” 宁向朗说:“我们大学的机械学院和化工学院什么的非要来我们这边搞个分校区,根本没法拒绝啊。” 傅徵天说:“……还有呢?” 宁向朗说:“因为分校区要设在这里,军方那边说要在附近搞两个营,好好保护我们祖国未来的人才。” 傅徵天:“……” 宁向朗说:“本来州长提议来这边搞个商业区的,但是他们跟军方扯皮过后决定放弃了,我也不喜欢商业区,太热闹了,什么人都能混进来。” 傅徵天说:“你这家伙还真不让人省心,爸和舅舅没少为你头疼吧?” 宁向朗说:“我怎么好意思让他们头疼,”他笑眯眯地补充,“他们也忙着呢,大伯那边的航线越开越多,市场也越开越大,舅舅哪有时间来烦这点小事。至于你爸的话,我爸和苏叔借他过去使了,也忙得很!” 傅徵天说:“你把商业区拒之门外,就没被你们院长追着砍?” 宁向朗说:“我在他面前痛哭流涕说那群玩理工玩机械的家伙伙同军方欺负人,他正忙着追着他们砍呢。” 傅徵天:“……” 傅徵天明白了,这家伙特能整事,搞得别人忙个不停,根本没时间来管他。 这小子越来越黑心了! 宁向朗一点都不觉得自己黑心,他领着傅徵天行走在变了样的“基地”里头。他说道:“去年职业赛我们的成绩又朝你们靠拢了啊。” 傅徵天说:“你这说法还真够诈,靠拢一块金牌也是靠拢,靠拢一百块金牌也是靠拢。” 宁向朗笑容更深:“你们是大神斗法,我们纯粹是等着捡漏的。” 职业赛从协会存在之后就出现了,职业赛的成绩决定了下一轮你这个赛区能拿到多少支援。西北这边起步晚,当然比不过傅家和冯家,不过在“后起之秀”中已经处于遥遥领先的地位,许多人的目光都开始关注这一块。 跟上一次职业赛相比,去年的职业赛西北已经领先于好几个地区,拿下了一批新技术和重要资源,终于有望甩掉“贫穷落后”的帽子! 这也是宁向朗能够大刀阔斧地搞个“新城区”的底气所在。 这是他们自己挣回来的。 宁向朗把傅徵天领进会议室,两个人对着大屏幕分析新城区的蓝图。 因为这里是新技术的“诞生之地”,保密工作被排在了首位,“基地”的很多地方都要改建。州政那边也很大方,大手一挥给他划了老大一片地,连带军方搬过来的两个营,新城区占地非常广阔,边界已经逼近西北第一大盆地。 宁向朗跳到了大地图,说:“州政那边准备搞‘丝绸之路’复兴计划,我们的任务就是先赚够这个计划要用的钱,剩下的随我们自由发挥。” 傅徵天说:“你还真敢答应。” 宁向朗说:“人的潜力是无限的,我以前太松散了,挑个重点的担子才能最大限度地把那点儿潜力逼出来。” 傅徵天挑眉:“要是没办到呢?” 宁向朗搓搓手说:“我这么小,州长他们肯定不忍心怪我吧。” 傅徵天:“……” 宁向朗说完后也觉得在傅徵天面前不能表现得太无赖,他笑眯眯地说:“不是还有你吗?到时候你接济接济我呗。” 傅徵天亲了宁向朗一口:“媳妇儿太败家,看来我得抓紧点赚钱才行。” 宁向朗很给傅徵天面子:“我看好你!” 傅徵天回西北也不是没任务的,他跟宁向朗腻歪了一天就回家和傅麟他们商量未来一年的规划。 宁向朗仗着自己年纪小,什么事都当个甩手掌柜,扔给沈求仙这些“师兄”去处理。傅徵天有事要忙,他干脆就趁着年关去了胡家湾。 在宁向朗的建议之下,胡家湾这边的产出也减少了,大部分订单分到了西北的其他小瓷窑下面生产,胡家湾这边只出精品。虽然他姥爷胡得来很想坚持产出日用瓷,但考虑到资源的日渐消竭,减产是势在必行的。 宁向朗回到胡家湾时胡得来正坐在石坪上晒太阳,石坪上的雪已经扫走了大半,只剩薄薄的一层铺在那儿,宁向朗跑过去时就留下一串长长的脚印。 胡得来虽然上了年纪,但耳朵灵,宁向朗还没走近呢,他就听到了脚步声。 胡得来转过头一看,带着几分浑浊的眼睛眯成一条线,脸上带着显而易见的喜色,笑呵呵地说:“小朗来了?你表弟表妹可都念着你啊,你再不来,我耳朵就要被他们念得长茧了。” 宁向朗说:“我这不是来了吗?”他看到胡得来手边摆着盘水煮花生,自发地帮胡得来剥了几颗。 胡得来享受着外孙的伺候,心里别提多高兴了。他说道:“你小小年纪的,可别学你爸整天忙个不停,忙坏了身体多不值当。” 宁向朗得意洋洋地说:“我是那种人吗?我可是能把活儿推给别人就把活儿推给别人的甩手掌柜。” 胡得来不仅不骂他,还直夸:“对,就该这么办!” 出来喊胡得来进屋的胡光明听到一老一小的对话后都不知该说什么了,简直是祸害啊!谁家会这么教小孩的? 宁向朗扶胡得来往里走,胡得来上了年纪以后很浅眠,但午睡的习惯没落下,到点就得去睡觉。 宁向朗跟着胡得来躺到床上陪胡得来说话,直到胡得来睡着后才帮他也好被子走出门外。 胡光明在外头等着宁向朗,见宁向朗出来以后就领着他边往升龙窑那边走,说是散散步。 宁向朗是个人精,哪会看不出胡光明的欲言又止。他主动开口问:“大舅你有什么事儿可别藏着掖着,当我是外人吗?” 胡光明说:“是有两件事儿想跟你说,一个是你表弟他快要念初中了,你那边不是要办个子弟学校吗?我想让他去那儿念,多跟你学学。” 宁向朗说:“这有什么问题,到时候让表弟过来就是了。” 胡光明说:“还有一件是关于你爸那边的。” 宁向朗愣了愣,才想到这个“你爸那边”指的是什么——指的是宁家那边。他敏锐地问:“他们来过这儿?” 胡光明说:“对,拉着你姥爷亲家长亲家短的,叫得很亲热。你姥爷越老就越念旧,留他们吃了顿饭,结果他们蹬鼻子上脸,想安排几个人过来胡家湾。口气还挺大的,想一来就管事。” 宁向朗说:“姥爷答应了?” 胡光明说:“你姥爷是老了,但没老糊涂,笑呵呵地把人打发回去了。不过我觉得还是要跟你说一声,他们大概不会就这么死心。在那以后他们还来过几回呢,没再提过那件事,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特别亲热,这里头好像有古怪。” 宁向朗明白胡光明的意思,照宁家人的脾性,肯定不会有这样的耐性。换了以前,碰了一次壁他们早就骂咧到满大街都知道了,这次却能“忍辱负重”,一次次腆着脸凑上来,不太像他们能做出来的事,说不定是有人在背后操纵的。 宁向朗说:“舅舅你可要好好把关。”他摸了摸下巴,“想知道他们是不是受人指使也很简单,我们来个请君入瓮,他们想管事,舅舅你就挪个位置给他们管管呗。不过不能答应他们的全部请求,卡一半人就好。放进来的人要小小地放权,待遇也要好一点,更重要的是要给他们点可以回去炫耀的甜头,比如配辆拉风点的车之类的。到时候放出风声说本来我们想选没被选上的某某,自然会有人送上门来告诉我们所有事。” 胡光明:“……” 这个外甥是越来越狠了!宁家那边怎么看都不是铁桶一块,给一半人甜头,还吊着另一半人说“这本来是属于你的”,还怕他们不窝里反? 到时真有人在背后指使的话,肯定会有人来“告发”。如果没有人指使,他们内部也会互扯后腿,要弄走他们也是很轻松的事! 胡光明说:“怪不得他们提起你都一脸发怵,你这小子鬼点子太多了!” 宁向朗笑嘻嘻地说:“谬赞谬赞!小事而已。” 82第八十二章 :流年不利 宁家的转变对宁向朗来说并不值得意外。 这种前倨后恭的态度他在“回来”前已经见识过一次了,那时候他没有理对方,放任他们蹦跶,结果那边也没蹦跶出什么特别的事儿来。这次那边居然会从胡家湾这儿下手,智商简直高了不止一个层次。 所以宁向朗怀疑那边背后有人差使。 巧的是,宁向朗在胡家湾逗了半天表弟表妹,正要趁着夜色初降赶回家时就撞上了前来“拜访”姥爷的宁家人。 这人还跟他有几分交情,就是小时候砸破他头的堂哥。不知不觉这个堂哥也已经二十多岁,看起来是个像模像样的大人了。 宁向朗一下子就认出人来,他笑眯眯地说:“堂哥你来得可真不巧,我们刚吃完饭。” 宁向朗手上忙的事情虽然多,平时却不太显眼,知道他的人并不是特别多。这位堂哥看到宁向朗时眼神却微微躲闪,停顿了几秒才热烈地打招呼:“小朗你回来了?我来了好几回都没见着你,还以为你念书很忙呢!” 宁向朗说:“忙什么,都大三了,学校巴不得踹走我。”他打量着自己久未谋面的堂哥,“堂哥你越来越帅了啊,瞧你脚上的鞋子,没几百块买不着吧?” 堂哥有点想把鞋子往回缩,但又觉得太明显了,唯有笑着打哈哈:“没有,没有,是便宜货。” 这一照面,宁向朗基本已经确定了自己的猜测。 他打发侄子去买了两打酒,邀请堂哥坐下喝。 宁向朗记得这位堂哥一喝醉就会酒后吐真言,有问必答,绝无欺瞒。 胡光明一向和宁向朗默契有加,一下子就明白了宁向朗的意图。他说道:“来,我们几个爷们今晚不醉不归!小朗,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刚才想偷溜,今晚你就别想走了。” 宁向朗说:“我经常回来呢,你灌堂哥才对,灌我干什么?” 胡光明给宁向朗堂哥斟满酒,挤眉弄眼地说:“来,咱俩联手喝垮他!” 宁向朗再三推拒,也只能“勉强”喝光杯里的酒,接着大大方方地反敬堂哥一杯。 三个人开始你来我往地敬酒,最先倒下的当然是宁向朗堂哥。 胡光明说:“你小子,又打什么鬼主意?” 宁向朗说:“问几句话而已,虽然迟早会知道的,但早点了解一下对方的情况不是什么坏事。” 胡光明说:“你已经确定有人在后面指使?” 宁向朗笑眯眯:“没见到堂哥前不确定,见到以后确定了。” 宁向朗把堂哥弄回房,正准备盘问点事儿了,这个醉成烂泥的家伙突然一扑棱,把他往床上扑倒,整个人把他压在底下。 好巧不巧,这时候胡光明带着个访客过来:“小朗,徵天他来了——” 话未落音,胡光明就瞪大了眼。 因为宁向朗堂哥趁醉捏了捏宁向朗的脸蛋儿,酒气直接喷在宁向朗脸上,嘿嘿直笑:“好漂亮的妹子,来跟哥哥亲一个!” 宁向朗脸黑了。 傅徵天脸比他更黑。 宁向朗干脆利落地把人掀翻在地,屁颠屁颠地跑到傅徵天身边表忠心:“天哥你怎么来了?过来也不说一声!” 傅徵天说:“要是说一声哪还看得见这么精彩的事儿?” 宁向朗一听这话就知道要糟,心里早把“堂哥”骂了百八十遍。不过人都灌醉了总不能白费功夫,他只能在傅徵天包含不善的目光中盘问出自己想知道的事。 堂哥根本察觉不了自己的处境有多危险,宁向朗一发问他就笑嘻嘻地说:“美人儿想知道什么都可以。”说完就竹筒倒豆子一样说个不停。 原来这两年楚老爷子对宁家的帮扶一直没断,宁家人顿时有了别的心思:一个冒牌儿子都能让楚家对自己这边照料有加,要是还他们一个亲儿子呢? 这念头一冒出来,很多人都坐不住了。楚建彬现在坐牢去了,根本指望不上,再说了,就算没坐牢,楚建彬也没给家里什么好处。眼看这儿子不中用,很多人的目光又落在了宁安国身上。 虽然当初断绝关系时宁安国做得很干脆,这些年也没再回头,但早些年宁安国这个“儿子”可是非常顾家的。 宁家人正蠢蠢欲动,就有个中年人过来了。中年人给他们分析了很多事,并收了他们当学生,手把手地教给他们很多事,同时让他们从胡家湾这边下手。宁安国就算对他们硬得下心肠,对胡家湾总不能吧? 等跟宁安国修复了关系,再把宁安国和楚家的关系揭开,这样的话宁家又能沾光了! 这样的前景相当美好。 宁向朗听得咋舌,没想到宁家人居然会有这种想法。 他们大概看不出,现在的宁安国绝对不用依靠楚家了吧?真要沾光的话,现在跟宁安国打打温情牌就差不多了。 宁向朗问出了想知道的东西,把“堂哥”拎到床上让他睡觉,转头去应对一直抱着手臂在一边瞅着自己的傅徵天。 傅徵天倒是没说什么,只是对胡光明说:“舅舅,我跟您去看看姥爷。” 听到傅徵天的称呼,宁向朗就对他的厚脸皮有了新的认知。偏偏胡光明还很乐呵,说道:“走,我领你过去。这个点小朗他姥爷正好没睡,你还可以跟他聊一会儿。” 傅麟夫妇这些年经常过来胡家湾,傅徵天来的次数也不少。刚知道傅徵天对自己外孙有企图的时候,胡得来心里挺气愤的,他好好一个外孙,就这么被人拐跑啦!因此再见到傅徵天时他总觉得这家伙横看不顺眼,竖看也不顺眼! 傅徵天一向习惯迎难而上,胡得来越是刁难,他就越是诚恳。一老一少斗法十几回合,最终胡得来先松了口,反倒教训宁向朗:“好好过日子,别整天整那么多花花肠子。” 宁向朗冤枉极了。 他在一边殷勤地倒水,竖起耳朵听傅徵天和胡得来的对话。 胡得来现在特别欣赏傅徵天,瞧见宁向朗在旁边听得津津有味就来气:“你小子,还不如你天哥会哄人开心。” 傅徵天瞅着宁向朗微微笑。 眼看天色不早了,傅徵天站起来拎着宁向朗走人。 傅徵天是自己开着车过来的,把宁向朗往副驾座一扔,自己坐进了驾驶座。他瞅了眼像是想起了什么、看起来有点心虚的宁向朗,边启动车子边说:“我是那么不讲道理的人吗?” 宁向朗说:“天哥你当然不是!” 傅徵天平缓地把车开出胡家湾,等到了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地段,他就停了下来,抓着宁向朗嗅了嗅:“一身酒气,臭死了。” 宁向朗怒骂:“臭死了你别闻啊!” 傅徵天说:“好像还有点别的味道。” 宁向朗警惕地说:“喂喂,你这是狗鼻子吧?这你都能闻到?别蒙我!” 傅徵天俯身亲了上去。 宁向朗不敢反抗,只能靠在椅背上任人鱼肉。 好在傅徵天没有丧心病狂到在大马路上更进一步,而是踩下油门返回市区。 宁向朗的小心脏并没有放回原位,傅徵天这明显是先收点利息啊! 还说自己不是不讲道理的人,骗谁呢! 宁向朗觉得自己心虚个蛋蛋,又不是自己去调戏别人,他只是一不小心被调戏了而已,还是个醉鬼! 宁向朗打定主意,回去以后一定要抗争到底! 可惜宁向朗的决心并没有持续多久,傅徵天狡猾得很,一到家就使出美人计,弄得他晕头转向地被弄进浴室洗澡。 洗白白之后当然是毫无悬念地被吃干抹净! 第二天醒过来之后,宁向朗觉得自己有必要对美色有点戒备。 转头瞅见傅徵天还在睡,宁向朗恶向胆边生,伸手用力捏了傅徵天的鼻子一把,飞快逃进卫生间锁上门。 起床气很大的傅徵天没找着发泄对象,手脚麻利地换好衣服。 这时宁向朗见外面没动静了,悄悄打开门想探个究竟。 门才打开一条缝,一条长腿就插了进去。 对上傅徵天阴森森的眼神,宁向朗露出一个讨好意味特别浓的笑容。 傅徵天看到他那笑脸之后也没脾气了,亲了口宁向朗的脸颊:“早安。” 宁向朗如释重负。 傅徵天却慢悠悠地说:“等我刷完牙再跟你讨债。” 宁向朗:“……” 两个人腻乎得有滋有味,却也注定清闲不了太久。 宁向朗正和傅徵天吃早餐,门就喀拉一声被人从外面拧开了,走进来的是秦河。秦河比宁向朗小两岁,身材却越长越魁梧,越长越魁梧,现在已经一米八一,根本看不出他就是刚见面时那只小弱鸡! 秦河一看宁向朗在那优哉游哉地吃早餐就气不打一处来:“宁老板,你这几天严重消极怠工!你还想不想跟韩州那边打擂台了?星云输了丢的可不是我的脸!跟人家老牌节目拼收视率,亏你们敢说出口!说出口就算了,还把事情都往我身上推,几个意思啊你们?” 宁向朗正沉浸“温柔乡”呢,一看秦河发飙就知道不妙。这小子耍起横来谁都不敢惹,连李玉白这个大老板都退避三舍! 宁向朗叫屈:“我这不是休息两天吗!能者多劳,你就多担待点嘛。而且公司的团队又不是吃干饭的,你有的是人可以使唤,咱这种外行人凑凑热闹就行了,难道你还指望我全程跟着?” 秦河亮出一口阴森森的白牙:“你信不信星云要是被爆菊了,我也爆你菊?” 宁向朗背后吹起一阵凉飕飕的风! 他觉得自己这几天真是流年不利,怎么总遇到这种事儿啊! 宁向朗向傅徵天解释:“这家伙上网上多了,满嘴都是瞎话。” 傅徵天说:“嗯。” 宁向朗:“……” 这个“嗯”字好像包含千言万语啊! 宁向朗把秦河拉到外面说话,好说歹说,许了好几个诺,总算把这位小编剧弄走了。 宁向朗硬着头皮回到屋里,就听见傅徵天问:“你家钥匙在他手里?” 宁向朗干笑两声:“他偷了我钥匙去配的,真是个熊孩子,打也不成骂也不成,只能随他去了。”他一拍脑袋,当机立断地把自己的钥匙取下来,“都忘了把钥匙给你,你拿着!” 傅徵天本来就是逗逗宁向朗,看到宁向朗那么狗腿地表态当然不会再深究。他说道:“你们星云发展得不错。” 宁向朗笑眯眯地说:“吞并了百达的资源之后是挺不错的,”他想到那天匆匆见了一面的傅勉和楚应昆,又补充,“不过还是比不上你们蒸蒸日上的傅氏影视啊,说你们财大气粗都不为过。” 傅徵天客观地评价:“这事傅勉倒是干得不错,就是扯着傅家的皮,帮着冯家做事,家里挺多人不满的。” 83第八十三章 :出行 这时候汉城影视公司正处于一种异常紧张的状态。 原因就在于他们的少东朴存浩心情很不好,汉城影视的少东年仅二十九岁,在国内也算是年少有为的“实干家”。从他接手家业以来,汉城影视打造了不少口碑极好的节目,其中一个就是《藏宝大挑战》。 《藏宝大挑战》的双胞胎主持人经过这些年的锻炼,俨然已经成了国内影视业的一流人物。问题同样也出现在这个《藏宝大挑战》上。作为汉城影视公司的王牌节目,朴存浩对它一向非常重视。 坏就坏在双胞胎主持人上个月碍于朴存浩的面子出席了一个新出的整人节目, 而这个节目还很不完善,在录制期间双胞胎主持人都受了伤,现在还在医院躺着。 一边是公司的摇钱树,一边是新上手的甜腻情人,朴存浩很恼火。他出这个整人节目就是为了讨美人欢心,闹成这样简直让他脸上无光! 朴存浩代表公司去看过双胞胎主持人,背地里却跟心腹说:“整得也不算很过分,这两个家伙莫非是对我不满,想给我难堪?” 朴存浩这话不知怎么被人传了出去,双胞胎主持人的粉丝们坐不住了,闹得沸沸扬扬。 正巧这时候双胞胎主持人和汉城影视公司的合约到期了,他们在粉丝们的呼声中接受了首都傅氏影视的邀请,决定加盟傅氏影视。 外人不知道傅氏影视的底细,只觉得这个这两年来异军突起的大公司是背后站着的是傅家,吸引的人可不少。 朴存浩知道这件事时气得直跳脚,连美人来请罪都不见了,直骂:“让她冷一段时间!” 朴存浩能得到家族的认同,自然不是那种会被美色冲昏头的人。冷静下来他就意识到事情有点不对,这个美人来得有太蹊跷了,居然迷得他把金牌主持人都折进去了! 傅氏,傅氏,朴存浩咬牙念着傅氏影视的名称,愤怒地一砸桌子! 真是卑鄙的家伙! 朴存浩这边气得咬牙切齿,傅氏影视却一阵欢欣。 原本看到出头的是这么年轻的傅家旁支,很多被重金挖过来的人都持着观望态度,这会儿傅勉连汉城影视的金牌主持人都挖了过来,傅氏影视上下对傅勉都信服了。 傅勉心情不差,他倒了杯酒邀楚应昆共饮。 楚应昆阴阳怪气地说:“恭喜你啊,又收了两员猛将。” 傅勉说:“你早点想通,这些事都该由你来做。虽然影视这一块不算什么大蛋糕,但也能过过手瘾,怎么样,想清楚了吗?”他微微地笑着,倾身给楚应昆为了口酒。 楚应昆说:“你放心把事情交给我来做?就不怕我给你捣捣乱什么的?” 傅勉说:“我为什么不放心?只要你肯要,我就给你,我可以把所有你想要的东西都给你。昆哥,这些东西从来就不是我在意的,我在意的从来都只有你。” 楚应昆说:“说的比唱的还好听,谁不知道你会这么说是因为你给我的东西随时都能收回去?你背后可是站着冯观微的,真是大靠山啊。” 傅勉的好心情消失得无影无踪。 楚应昆觉得有趣。 一开始他接近傅勉,就跟接近秦小雨的目的没什么两样。没想到傅勉好上手得很,就像只羞涩的小绵羊,哄一哄就上钩了。到后来他才发现,这哪是什么小绵羊,根本就是披着羊皮的狼,牙齿利得很,他一有什么不该有的动作,这家伙就会把他牢牢地绑回来。 能把他逼到这个程度的家伙,除了李玉白之外,傅勉是第二个! 楚应昆张嘴喝下了傅勉喂过来的酒,红色的液体顺着喉咙一路往下,让他全身都暖和起来。他说道:“好,我答应你,我们就跟以前一样相处。你要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绝对不会违背你的意愿。” 傅勉没想到楚应昆会突然松口,一时之间还有点怀疑。 似乎是看出了傅勉的犹豫,楚应昆说:“你在害怕?害怕什么?再糟糕的结果也不过是像现在这样,你想方设法把我绑着哪都不让我去。” 楚应昆这话说得很有道理,再糟糕也不过是恢复原状,傅勉还真没什么好怕的。 傅勉咬着牙下定决心:“那好,从今天开始你就是我的私人助理,你的话就是我的话,你的决定就是我的决定。” 楚应昆说:“这话说得可真让人怦然心动,傅勉,你的情话现在越说越顺溜了。” 傅勉黑幽幽的眼睛看向楚应昆:“是你教导有方。” 楚应昆追求他的时候甜言蜜语没少说,他从一开始的面红耳赤到后来的甜蜜到心底,经历的时间也不短。直到意识到这个人心里一直装着另一个人的时候,他才想不折手段地把人留住。 即使是假的,他也要留住,否则他这一辈子就过得太可笑了。 傅勉趁势和楚应昆吻在一起好一会儿,松开了楚应昆。他说道:“现在我们跟汉城影视那边是彻底结仇了,你看怎么办?” 楚应昆咬着傅勉的耳朵,咬到傅勉开始躲闪时才笑着说:“结仇了还能有什么办法?只能把他们踩得更狠。汉城影视占着龙头位置那么久,底下肯定有不少对手虎视眈眈吧?不服气的人、不满的人、心怀怨恨的人,肯定都不少,这些家伙都是我们的好伙伴,用好了,根本不用我们去动手。当然,为了能更好地控制局面,我们应该悄然入股几个有潜力的公司去分一杯羹,顺便把韩州那边的浑水搅一搅……” 傅勉听完楚应昆随口说出对策,笑着说:“如果把这件事交给你去做,你愿不愿意。” 楚应昆眼底燃起了一丝久违的灼热:“定不辱命。” 傅勉说:“那就交给你了!” 傅勉当晚又去见了冯观微。 冯观微依然在修剪他的盆栽,听到傅勉汇报影视公司那边的进展,淡淡地说:“做得不错。” 傅勉说:“那应昆的事……” 冯观微说:“只要你觉得信得过,你想用什么人都是你的自由,我不会干涉。” 傅勉说:“我会看好他的。” 冯观微说:“好好干。” 送走傅勉,冯观微在盆栽上最后补了一剪,满意地欣赏了一会儿,转头看向窗外的夜色。 感情的滋味,对他而言实在是陌生,看到傅勉为那么一个人奋进,又为那么一个人退让,冯观微觉得非常奇妙。这一辈子能让他激动、能让他兴奋的,大概只有棋逢对手的那一刻。 现在首都里头能当他对手的,似乎还没有。再等两年,傅徵天彻底接手家族之后,可能算一个吧? 冯观微想了想,打电话给心腹说:“我想去苏联那边度个家,你帮我腾腾时间。去多久?去一两个月吧?” 接到命令后的心腹脸都绿了,一去一两个月,国内这一摊子事怎么办! 冯观微像是听到了他的心里话一样,说道:“你们不会连一两个月都撑不住吧?” 心腹忙说:“不,不是,当然不是,只是您不在,我们心里不太踏实。” 冯观微说:“没关系,我回来以后你们就会踏实了。最近有点无趣,出去开开眼界也好,顺便留点孔子给人钻,免得他们都不敢动手。” 心腹说:“好!我这就去安排!” 冯观微站到窗边看雪。 这时候宁向朗一行人被“绑架”到盆地里玩儿。 西北盆地地理位置偏北,除了夏天到秋天那几个月之外随时都有可能飘雪,盆地中央是浩瀚无垠的大沙漠,只有边缘地带延绵着大小不一的农业带,这边有冰川和融雪水可以用于补给,农业用水倒是不紧张。 宁向朗一行人的目的地是从盆地入口沿着山地前行,抵达盆地腹部的天岚湖。一到冬天,天岚湖一带都结了冰,远远看去白茫茫的一片雪白。 宁向朗会答应这场为时半个月的“旅游”,就是为了看一看冬天的天岚湖。天岚湖可是丝绸之路的一个重要补给站,在天岚湖附近有着座至今还活跃着的古城,今天的目光来看它显得过于朴拙,没什么看头,不过在宁向朗眼里它特别美丽,因为它浑身上下都散发着诱人的“历史味儿”。 不过令宁向朗一行人正式拍板定案的是老熟人李连长告诉他们,在这边有个冬天都不结冰的好去处,那边被山峡一围拢,里头暖烘烘的,冷气流进不去!更巧的是,有条河跑了进去,刷刷刷地刷出了一片丰美的土地。 大冬天可以看到一整片绿油油的草甸,听着哗啦啦的泉水,还能随随便便捞起一大瓢的肥鱼儿,想想就美极了! 宁向朗一行人兴冲冲地跟着李连长跑过来,却被李连长告知最近要搞军民一家亲活动,他们也在军中“挂了名”,要他们帮着当地人下湖完成冬季的捕捞任务再带他们去草甸享受享受! 宁向朗觉得自己上当了!简直就是被抓来当苦力的! 对于被自己拉过来的傅徵天,宁向朗觉得十分愧疚:“……真没想到会是这样!” 傅徵天说:“没事,坑人者人恒坑之,难得你也会着了别人的道。” 怨念归怨念,宁向朗几人还是挺认真的。苏胖子对冰上捕鱼这项工作非常积极,一个人干三个人的活都不怎么累。就是他的身材太有真材实料了,有时候他兴冲冲地想在前面冲锋陷阵都被拒绝了,原因是怕他圆胖圆胖的身躯会压垮冰面! 苏胖子十分幽怨:“其实我是最安全的啊,我如果踩碎了冰,上半身还可以卡一卡,保准摔不下去。” 众人:“……” 这家伙的脸皮跟他的皮肉一样厚啊! 李玉白和楚洵倒是矜持很多,认真地帮忙做好“后勤”工作。楚洵看着宁向朗、傅徵天和苏胖子跑到捕鱼队伍里面充数,和当地人有说有笑地聊着,不由对李玉白感叹道:“朗哥他们三个人感情真好。” 李玉白看了一眼,说:“以前是四个。” 楚洵说:“现在是五个。” 李玉白怔了怔,说:“对啊,现在是五个。走,我们也下去玩玩,后勤自然有人干,我们也活动活动免得冻僵了。” 楚洵笑眯眯地拉起李玉白往外跑。 这天天空难得一见地晴朗,连天空积压了好一段时间的阴云都消失了。五个“外来人”加入了冬季捕鱼的队伍,对于当地人来说是一件新鲜事,但他们乐意用最真实的一面招待远道而来的友善客人。 “收网喽,收网喽!”老迈却洪亮的吆喝声从领头人的口里吆喝出来,显得分外有力。 又是一次大丰收! 84第八十四章 :计划 宁向朗五人玩得很尽兴,一行人踏着雪带着一箩筐一箩筐鱼往回走的时候天色已经大亮,正午的冬阳暖融融地照在雪地上,连刮耳而过的北风都显得平和了不少。 宁向朗带着当地人给准备的帽子,看上去毛茸茸的,转头一瞅,傅徵天也是这模样,登时乐了,他们都变成盆地里的土人了啊! 离开被他们破了几个冰口的天岚湖,宁向朗又回到附近的小城。小城确实不大,家家户户都认识,一看到丰收队伍回来了,在街上玩闹的小孩子都一蹦一跳地往家里跑,嚷嚷:“回来了!鱼回来了!” 整个小城洋溢着最原始的喜悦。 宁向朗几人被邀请到“长老”家里,当地对“长老”的叫法是“准克林”,意思是年老而有威望的人,能被请到他们家对于当地人来说是莫大的荣耀。 宁向朗听着同行的小伙子一脸羡慕地看着他们,心里也有点高兴,这代表他们的表现不算差。 宁向朗几人在长老家里用午餐,长老跟他们聊起了当地的情况。盆地有些地方是聚宝盆,靠天吃饭都能赚得盆满钵满,可有些地方就不行了,能不能吃上饱饭都是问题,所以有些老城已经空了,基本没人在里头。这边占着天岚湖,一直以来都是好地儿,这几年规模翻了一番,多了不少外来人,但总的来说还是过得挺融洽的。 长老说了这么多,无非是想说出自己的担心。复兴丝绸之路的计划是这边同意了的,那是因为长老们看年轻一辈都很想出头,接受了外面提供的教育之后,年轻人们都摩拳擦掌想干出一番大事业。但是对于念旧守本的老人来说,总担心这么一来家乡会变了样。 傅徵天说:“变样是肯定的,不过更大的可能是越变越好——我们不敢保证一定会这样,但可以保证绝对不会倒退。” 傅徵天虽然年轻,可他生在傅家,从小就接触过各种各样的人,比同龄人要成熟不少,他一说话总会让人莫名地信服。 长老说:“我听说过你,我们城里还有个人在你手底下做事,他对我们说过很多关于你们的好话,你们跟外面那些人不一样,他以姓氏保证我们可以信任你。” 傅徵天笑着说:“我知道,他是您的表侄,他很出色。听说我要过来这边,他还托我向您问好,没想到您会邀请我们到您家里来。” 长老见傅徵天记得自己表侄,面露欣慰:“这些年来多亏你照顾他。” 傅徵天说:“是他们帮了我很多忙,我比他们都要小,一直把他们当兄长来看。” 长老笑呵呵地说:“你不用哄我开心,你要是没能耐的人,他不会死心塌地跟着你。他从小就不服管,只有够强大的人才能让他乖乖听话。你瞧,自从出去了他就连回来的路都忘了,可见你这小伙子有多迷人!” 宁向朗在一边听得直笑。 一顿饭吃完,宁向朗就领着傅徵天几人跑去找李连长。李连长在小城外面扎营,准备住个两天就往盆地深处跑,他负责的是带着底下的新兵蛋子进行越冬拉练。 见了宁向朗,李连长说:“看来你们还挺能干的,居然能让他们的准克林留你们吃饭。” 宁向朗说:“那当然,也不看看我们是谁?” 苏胖子也拍拍胸脯:“对,也不看看咱是谁!” 李连长骂:“没脸没皮!”他狠狠拍了苏胖子脑袋一下,“你小子,来我们这闹腾倒是闹得欢,偏就是不肯正正经经地进来,你好意思吗?” 苏胖子和李连长挺熟的,听到李连长的质问后少有地收了嬉笑:“李连长念书时不也想往别的方向发展,最后怎么又走了李爷爷的老路?” 李连长被反将了一军,竟有种无言以对的感觉。他无奈地说:“为人子女,总有着逃不掉的责任。而且我现在也挺好的,没别的念想了。” 苏胖子说:“我不也一样,我啊,不像某些人,爱干什么干什么,家里都支持。” 被暗指的“某些人”宁向朗摸摸鼻子,他确实幸运极了,宁安国从来没想过要他子承父业,胡灵翠也一直没约束过他。就连他要和傅徵天在一起这种荒唐事,他们也只是给他分析过利弊之后就让他自己做决定。 有这样的父母,是他两世修来的福气。这样的生活来之不易,宁向朗不想自己戾气缠身,所以只要不到箭在弦上不得不发的时候,宁向朗一般不会对谁动手。 当然,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宁向朗绝对要让对方后悔终生。 宁向朗催促李连长快带他们去找草甸,李连长被宁向朗和苏胖子磨得没办法了,只能交待副手把底下的新兵蛋子看好,亲自领着他们跑一趟。 也许是来的人少,这个山峡确实漂亮得很,有种人迹罕至、与世隔绝的美好。 在大冬天看到这么茂盛的草甸非常难得,宁向朗说:“好像也没什么人过来放牧啊。” 李连长说:“这边的人觉得这里有神性,把这儿当成宝贝,它的名字翻译过来就是‘众神的草甸’。这份崇敬让这边的牧草越长越好,这边的牧草越长越好,这边的人也就越崇敬他,每次开始冬季捕鱼的时候他们的准克林都会过来拜祭一番,可惜你们来晚了,刚好错过了。” 宁向朗说:“晚了就晚了,还是可以逛逛。” 一行人走进草甸,长长的牧草有半人高,绿油油的一大片,看上去就像个绿色的海洋,连穿过山峡的风都带上了青草气。 苏胖子跑在最前面,他不断伸手撩开前面的草丛,跑了一会儿之后惊喜地回过头来说:“快来快来,这条小溪里头果然挤满了胖胖的鱼!哇,白花花一片,看着就让人流口水啊!哎哟,它咬我!小朗快救我!” 宁向朗骂道:“活该!”说着却还是三步并两步地跑上去,把苏胖子的手从鱼嘴里面拯救出去。 李连长幸灾乐祸:“这边有些鱼是长牙齿的,一定要小心。” 苏胖子愤怒地说:“你现在才来提醒,太晚了吧!”他撩起袖子,“走,我们烤鱼去,我刚看到个浅滩,有大石头挡风,好地方!” 楚洵说:“这不好吧,这可是人家那么重要的地方。” 苏胖子说:“我们又不是那么没责任心的人,收拾好不就行了嘛。李连长刚才说了,这里可是捕鱼前祭天的地方!它都能支持捕鱼了,难道还不支持我们烤几条鱼?” 楚洵败下阵来:“你还真是什么事儿都能掰出点道理来!” 苏胖子把楚洵的话当成夸奖,得意洋洋地昂起头:“那当然!” 李连长:“……” 他真不想说这几个家伙是自己领过来的! 一行人又是抓鱼又是烤鱼,玩得相当尽兴,完了还要绕着草甸跑了一圈,把整个山峡看了个遍。 楚洵倒是没怎么跑,他不知从哪掏出了相机,咔嚓咔嚓地照了好多照片。李玉白看他拍得认真,也凑过去跟他换换手。 楚洵已经挺习惯面对镜头的了,但还是不太习惯被李玉白盯着看,动作不是很自然。李玉白看了心里很得意,颐指气使地让楚洵摆出各种姿势,心道小样儿,宁向朗还说这家伙不能小看,在他面前还不是任他宰割! 李玉白满足地拍了一通,回头翻了翻照片,却莫名地觉得照片里的楚洵好像长大了不少,都不像他天天看着的家伙了。李玉白不信邪,喊住李连长让他给他们拍了张合照。 看到两个人勾肩搭背的照片后,李玉白说:“你小子什么时候长得比我高了!没道理啊!” 楚洵腼腆地微笑:“是啊,不知不觉我就比你高了。” 李玉白:“……” 这小子好像越来越能装了! 所有人都玩得挺尽兴,倒不是因为这地方真有那么好,只不过是因为大伙聚在一块的时间不多,什么事都觉得舒心,踏上回程时都高兴得很。 李连长给他们单独搭了个大帐篷,自己也挤了进去。 宁向朗和傅徵天对视一眼,知道正戏来了! 果然,李连长开口:“这里也没外人,我就是想来打听打听你们接下来的打算,这个丝绸之路计划是你们整出来的吧?我觉得是不是该多加点别的地方进去?” 宁向朗说:“李连长你的意思是把什么地方加进去?” 李连长无奈地说:“你明知道我想说什么,还非得我豁出脸来提。” 宁向朗和傅徵天当然知道李连长想说什么,他想说的是西部开发时弄出来的新城。 西部这边条件差,最初的开发靠得就是李连长父辈那些人,他们服役完毕后要是愿意留在这边就能分到地和资金,不过即使有国家支持,这边的日子还是非常艰苦。 李连长知道宁向朗背后是第一机械厂和傅家这两个大家伙,因此一听到这个“复兴计划”就知道有门,他当初转职虽然不太甘愿,但这么多年熬下来,对战友们和前辈们也有着极深的感情。 宁向朗也知道李连长的心思,他说道:“新城是新城,我们有别的打算,新城在外来商人眼里是比较稳妥的投资点,所以不用愁。” 李连长说:“说是这么说,可谁愁机会多呢?你别说我不要脸,我也只是想哭了半辈子的前辈和正准备在这边落户的战友们争取一下而已,你要是觉得不方便就算了。” 宁向朗和傅徵天对视一眼,说道:“李连长你别这么说。”他在帐篷里的沙地上画了个简图。 李连长一眼就看出那是西北的地势,顿时来了精神。 宁向朗说:“这个复兴丝绸之路的计划不是针对新城的,我们是想做一串好鱼饵。你在基层干了这么久,应该最清楚西北的问题,资源紧缺是一个,发展落后是一个,更重要的是大伙心不齐!” 李连长眼神一黯,说:“这确实是个大问题,心不齐啊。在偏远一点的地带,我们的兄弟们还可能会跟当地人起冲突,流血死人的事也不是没有过。这事儿双方都有责任,闹到现在,外面的人不信任当地人,当地人也不信任外面的人。” 宁向朗说:“这就是我们搞这个计划的原因。”他在地图上点出一个又一个的小点,“这些地方我们都让人去过,也跟能说得上话、掌得了事的人面对面地商量过,他们都答应了我们才列进来。” 李连长沉默。 宁向朗说:“画出这条线只是第一步,只要这条线搞好了,其他人看到成绩了,自然会松口。到时候我们就能把以前撒下的点一个一个串起来,”宁向朗在地图上连出了一张网,“这才是我们的目的,但是凡事都要一步一步来,一口吃不成一个胖子。” 李连长说:“你们都是有主意的人。” 宁向朗看向傅徵天:“前人栽树后人乘凉,都是前期搞得好。” 傅徵天一点都不害臊,平静地说:“西北只是起步的地方。” 苏胖子蹲在一边听了半天,这时终于忍不住骂了一句:“睡了!再也不听你们说话!越听越想死……” 楚洵本来也是这种感觉,听到苏胖子这么直白的说出来反倒轻松了。他也拉着李玉白:“睡了睡了,别听他们说了。” 李玉白:“……你听不懂别拉上我行吗!” 被他们这么一闹,李连长也觉得宁向朗和傅徵天实在是怪胎。他已经被宁向朗说服了,说道:“你们睡吧,明天不是得回去过小年吗?可别睡不醒。” 宁向朗笑眯眯地送走李连长,五个人挤在帐篷里进入梦乡。 85第八十五章 :成长 宁向朗第二天起来后并没有立刻回去,因为“准克林”得知了他是朱老的学生,邀请他去参观这座老城的“城主府”。 宁向朗当然是欣然前往。 这座城曾经的“城主”是个酷爱喝酒的人,他收集了各种各样的酒器,涵盖宁向朗熟知的许多种类,贮酒器、盛酒器、煮酒器、饮酒器都有不少,类型之多简直令人目不暇接。 不仅种类繁多,质材也多种多样,青铜、铜铸、银制、兽角、陶制、瓷制等等,这个“藏酒阁”的藏品实在让宁向朗大开眼界。 收藏是很讲究缘分的一个行当,没缘分的时候踏破铁鞋也找不着半件好东西,缘分到时它们自然会出现在宁向朗眼前。宁向朗觉得自己运气实在好,虽说他们和这边达成了协议,可他要是不亲自来,或者他来了却没有试着和当地人打成一片,肯定就无缘参观这种好地方了。 宁向朗诚恳地对“准克林”说:“真是谢谢您了。”他指着一个倒流壶询问,“我可以拿起来看看吧?” “准克林”说:“当然可以,我相信宁先生会比谁都爱护它。” 倒流壶是北宋时的一种精妙盛酒器,温润含蓄的颜色和器型有着那个时期的典型特征,典雅漂亮,宁向朗一眼就看上了它。这种壶的特别之处在于它的壶盖是打不开的,反倒在壶底中央开了个小孔,酒就从这个地方注入,所以叫“倒流壶”。之所以说它精妙就在于这壶在壶底开了孔,酒壶正面放置的时候却不会漏酒! 宁向朗说:“您把它保护得很好。” “准克林”说:“我为了护住它可没少花心思,早些年不知道多少人来骗我卖了它们,还有些洋鬼子想低价把它们弄到国外去。说实话,那时我没有守着它们的概念,还想着能卖多少是多少呢,多亏了我老伴死劝下我。我老伴可比我厉害多了,她还念过大学呢,那时她都四十多快五十了,非去考高考。我不太理解她,但很支持她的决定,因为她的决定从来没错过。” 宁向朗说:“您老伴真是巾帼英雄。” “准克林”说:“我也这么觉得,我被人喊一声准克林,或多或少都是沾了她的光。她当时看到我们国家的好东西被人一车一车地往外运,穿越半个华国走海路运走了,居然始终没有人去阻止,她觉得很痛心。她毕业之后拒绝了学校的挽留,回来我们这边办学校,不仅招我们城里的孩子,也招别的地方的孩子。她一直忙到七十岁,就在一天晚上睡过去了。我只恨我没有她那么聪明的脑袋瓜,没法把她想做的事做下去。” 宁向朗听完后感触很深。 和城里的孩子不同,很多偏远地区从父辈开始就没享受过好教育,到子女这一辈条件也不好,民智不开,往往会世世代代蹉跎在大山里! 知识就是经济软实力。 像古玩里的“捡漏”,一般可以去深山野村里找找,因为很多人根本不知道自己守着什么宝贝,直接拿着价值连城的宝贝腌咸菜、腌鸡蛋或者直接扔在地上不管。 更可恨的例子是,早年像敦煌石窟那种重要的古迹被个蒙昧的野道人守着,这人不学无术,外国人给了几个大洋,他就高高兴兴地帮对方打包好一车又一车的重要文物让人家带走,等国人想要瞅瞅老祖宗留下来的宝贝时只能去国外的博物馆里过过眼瘾! 宁向朗说:“我听说过您老伴的事,她说过一句很有名的话,‘一个人清醒是痛苦的,这种痛苦驱使着我去叫醒千千万万人,我需要同行的人,更需要接过我手中火把的人’。” 准克林眼里闪烁着泪光。 他说:“是的,她说过这样的话,还有人能记得她真是太好了。”说着他抹了抹眼角溢出的泪,“我很想念她。” 这质朴却赤诚的话让宁向朗一行人都安静下来。 准克林说:“真是对不起,我一时情不自禁。其实是我特意摆脱李连长把你们带过来的,我等了这么久,等来了你们心里才踏实。你们都是很好的人,你们很像她。” 宁向朗心里突然变得沉甸甸的,他郑重地保证:“您放心,我们一定不会让您失望的。” 一行人踏上回程时,楚洵突然说:“西北真是个好地方,我觉得我不想离开它了。” 李玉白得意洋洋地笑了起来:“当然,也不看看是谁的家乡。” 楚洵说:“星云现在是西北的喉咙,在丝绸之路计划实现之前,我们应该先在前面冲锋陷阵。” 李玉白来了兴趣:“上次汉城影视让首都那边先动了手,特别没趣!你倒是说说我们应该怎么冲锋陷阵!” 本来星云有秦河这鬼才坐镇,拿出的新节目秒杀汉城影视的《藏宝大挑战》应该不是难事,偏偏在那节骨眼上汉城影视的少东朴存浩自寻死路,把自己家的王牌拱手让人。 这么蠢的对手,打击起来一点快感都没有,李玉白连痛打落水狗的兴致都提不起来。 楚洵说:“我们可以两手抓,一手抓主流,就是出个新剧,写丝路的;另一方面是抓权威,拍摄一个探寻丝路的纪录片。前面一个我们已经有底子了,让两个当红炸子鸡去演,收视率肯定不是问题。倒是纪录片这一块我们是头一次搞,你得去多跑动跑动,请几个有经验的人来坐镇。” 李玉白一听就明白了,楚洵这是想给丝路计划打前站,先给打响知名度,以后招商找投资会更有吸引力。 李玉白说:“就这么干!编剧的话,先压榨压榨秦河那小子看他能不能搞定,他要几个助手就给他派几个!” 楚洵点点头。 宁向朗和苏胖子听得认真,没一会儿也加入到讨论中,四个人很快就商量出草案。 宁向朗和苏胖子有志一同地瞅着楚洵直笑:“回去好好整理一下,整出个详细方案来。” 楚洵乖乖点头。 李玉白看不过去了,护短地拉过楚洵:“我说你们两个家伙,别欺负楚小洵老实行不行?你们都比他大一岁呢,好意思把事情推给他做?” 宁向朗说:“好意思。” 苏胖子深沉地回答:“他比我聪明。” 李玉白被他们两个的厚脸皮打败了,拍拍胸脯说:“小洵别管他们,我和你一起搞,快过年了,你可别太累了。” 楚洵说:“也没什么累的,家我也回国了,过年加加班也没什么。” 李玉白说:“过年加什么班?跟紧我,我带你玩个够本。” 楚洵说:“好!” 苏胖子悄悄和宁向朗说话:“真是没眼睛看了。” 宁向朗说:“这不是挺好的嘛,温水煮青蛙,煮着煮着就熟了。” 苏胖子说:“胡说,我试过,煮着煮着青蛙会跳走的,你以为人家青蛙傻的吗?” 宁向朗:“……你还真有实践精神。” 苏胖子:“那当然,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 宁向朗问:“你什么时候找一个?” 苏胖子说:“我随便怎么样都可以,到时候家里安排安排,给我找了什么样的我就娶什么样的呗。” 宁向朗认真地看了看苏胖子,发现他脸上没多少勉强,不由问道:“这么乖可不像你啊。” 苏胖子说:“我爸妈只有我这根独苗苗,我爷爷又指着我光耀门楣,我要是随便找一个他们肯定不会满意的。婚姻可不是两个人的事,是两个家庭的事,他们先把对方家庭相好了,我再跟对方处处,适合就结了。没办法,我脑瓜不如你们好,再不听话他们就太对不起他们了。” 宁向朗拍拍苏胖子的肩膀:“苏叔不会逼你的。” 苏胖子豁达地一笑:“我爸人那么好,当然不会逼我,是我自己想的。现在我还可以玩玩,毕业后我就该挑起责任来了。” 傅徵天始终坐在位置上闭目养神。 李玉白的转变是显而易见的,自从决心要闯出一点名堂,李玉白全副身心都投入在星云里面。可以说他是星云迅速发展起来、吞并了西北影视巨头百达的最大功臣! 西北这边蒸蒸日上,傅徵天觉得很舒心。 如果说首都是他的主战场,那么西北就是他的后背,把这个地方交给宁向朗是最正确的选择。 在挑大梁的压力之下,不管是宁向朗还是他的朋友们,都在最短的时间内迅速成长。 傅徵天睁开眼看了看宁向朗,又看了看外面的景色,正要招呼宁向朗准备下车,手机就响了起来。 傅徵天按下接通键,一下子就听到了两个消息。 宁向朗发现傅徵天的异样,问:“怎么了?” 傅徵天脸色古怪:“有两批人来西北了,一批是楚家那边的,楚老爷子亲自过来了,也不知是什么事。另一批是西欧那边来的……查理斯兄妹你记得吗?” 宁向朗一下子就明白了,他笑眯眯地调侃:“某人的桃花又找上门来了啊。” 傅徵天:“……” 86第八十六章 :爷孙 楚老爷子去了第一机械厂,查理斯兄妹则去了傅家,傅徵天和宁向朗下车后就分头行动。 楚洵听说楚老爷子来了,顿了顿,说:“我也去看看。” 楚老爷子不是一个人来的,他是带着司马廉和司马依依兄妹俩一起过来。楚家和司马家是世交,司马廉和楚应昆关系好,楚应昆现在受制于冯家和傅勉,司马廉只好常常往楚家跑,到楚老爷子面前刷刷存在感。 傅徵天的人在电话里没提司马廉也来了,所以宁向朗见到人时挑了挑眉。楚洵反倒没多大反应,事实上他第一眼看过去时并没有认出司马廉,等仔细看了几眼之后才想起这人是谁。 司马廉和司马依依也没认出楚洵来。 楚洵这几年身材拔高了不少,再加上常年和李玉白、宁向朗打交道,他看起来成熟了不少。他的长相遗传自他的母亲,随着年纪增长越发好看,司马依依一下子看愣了。 楚洵认出了司马兄妹,表情淡了不少。楚老爷子心有多偏,他老早就知道了,之所以会跟过来也只是出于自己是晚辈的敬重罢了。 看看,即使楚应昆父子多行不义遭了报应,楚老爷子还是偏爱他们多一些,宁愿带个外人在身边也没想起过他们这些亲孙子。 不,也不完全没想起,不过他大堂哥拒绝了,相比回家守着制瓷这个老本行,颇具开拓性的航海行业更对年轻人的胃口。别说他大堂哥了,即使是他哥哥也比较愿意跟着他父亲搞物流。 至于他,楚老爷子从来都不喜欢,大概是觉得他畏畏缩缩,不如楚应昆出挑。 楚洵笑了笑,乖乖问好:“爷爷。” 这个称呼一出,不光司马兄妹愣住了,楚老爷子也有点出神。 楚洵似乎察觉了他们根本认不出自己,主动说:“我是楚洵。” 楚老爷子着实有点意外。 楚洵的存在感一直不高,连过年没见着人他都没发现,这会儿见了面他才想起又好几年没看到这个孙子了。 也不知道西北的水土是怎么养人的,楚洵的小身板儿变得挺拔,脸蛋儿也越长越俊,和宁向朗站在那里一对比,司马兄妹顿时显得差了几分,根本就是用来衬托用的! 楚老爷子说:“是小洵啊,你怎么在这边?你爸不是在南边吗?” 楚洵说:“爸的物流网络也铺到这边来了,等我毕业正好可以拿来练练手。”他顿了顿,笑着补充,“我从高三开始就是在这边念的,现在已经念大三了。” 楚老爷子像是被人打了一拳,脸上火辣辣地疼。 楚老爷子说:“不错,西北大学这几年风头越来越盛,什么项目都搞得很活,你在这边也有好处。” 司马廉热络地插话:“你们学校和你们这边的星云娱乐出了个有趣的短剧,在年轻人里面很流行,据说到电车里一看,大部分年轻人几乎都是在看你们那个节目。最近西北大学一跃成为报考热门院校,只比首都几个老牌名校差一点点。” 司马依依也说:“对对对,你们这个剧做得很好看,我们都有看。”几年的成长似乎让这个刁蛮的大小姐变了样,她留着长发,看起来特别竟然有几分温柔。不过她看向楚洵的目光居然和司马廉一样带着几分炙热! 楚洵这几年成长得很快,即使当初司马廉和司马依依曾经践踏过他年轻过头的爱慕,他也已经能平和地朝他们微笑。他淡淡地说:“星云就是我和小朗他们办起来的,主要是玉白哥在管。” 司马依依两眼一亮:“玉白哥就是李家的李玉白吗?他很有名!” 李玉白卖相太好,秦河丧心病狂地打过李玉白几次主意,拉李玉白去客串了一把。平时李玉白又常常代表星云出面,很快就有了个庞大的粉丝团! 楚洵就是在看到这个势头后强硬要求秦河打消让李玉白出镜的念头。 楚洵可不想李玉白当个大明星,本来李玉白已经够忙了,再兼职演员哪还有时间!更重要的是,那样一来像司马依依这样的女孩都会拜倒在李玉白脚下。 楚洵想想就有点不痛快。 司马依依提的话题让楚洵不太想接腔,他笑了笑,强调李玉白的另一重身份:“对,星云的大老板就是他。” 不知道为什么,司马廉听着有点妒忌这个李玉白,尤其是这个名字从楚洵口里说出来之后。 司马廉想起当初那个矮矮瘦瘦的楚洵,那时候楚洵总是小心翼翼地跟在他身后,只要他回应一句话楚洵就会高兴老半天,所以在楚应昆要他逢场作戏的时候他一口答应下来。这样的家伙,他勾勾手指就能让他上钩了。 偏偏一切在楚洵认识李玉白他们以后就变了。 楚老爷子不知道,他却是知道的。楚洵和李玉白几人攀上了傅家,做什么都顺风顺水,星云才出来没几年就把当初在西北独占影视业鳌头的百达给吞并了! 李玉白握着这么一张好牌,在家里也翻身了,从一开始的边缘人变成了核心成员。这种人运气实在太好了,相比之下他们却总是倒霉,他好不容易和楚应昆打好关系,想借由楚应昆进入首都圈子,楚秉和却突然出事了。 楚应昆虽然没进去,但大概是因为证据捏在人家手里,现在也只能乖乖听人家的话,当只没用的走狗! 他也因为和楚应昆走得近而被牵连,要不是他及时和楚老爷子打好关系,家里一度想要放弃他们兄妹! 司马廉说:“真是年轻有为,有机会我一定要见见他。” 宁向朗插话:“真不巧,刚才他还跟我们在一起,不过因为星云那边挺忙,他就自己先回去了。”他看着楚老爷子,“小洵主要是听说楚老您来了,特意来见见您。” 楚老爷子一直在打量宁向朗两人,对上宁向朗不卑不亢的视线,他说道:“你们耳朵可真灵,我们才刚到你们就听到了。” 宁向朗说:“楚老您是什么人?您来了我们能不知道嘛。” 楚老爷子没生气,西北是人家地盘,人家消息灵通点也没什么。他说道:“我这次来主要是想看看你们第一机械厂的鉴定仪器和修复仪器,顺便和你爸谈谈合作。” 宁向朗说:“这些事我不懂,您等会儿跟我爸说吧。” 楚老爷子默然。 西北这批仪器是当初朱老一手设计的,宁向朗作为朱老的徒弟怎么可能不懂!这分明是睁着眼说瞎话了。 朱老和首都关系不好,设计这批仪器是专供西北博物馆用的,首都总协会那边一直想要,但西北这边守得紧,他这才来和宁安国商量也只是碰碰运气而已。 楚老爷子不抱什么希望,主要是本家现在太压抑,自己的儿孙没一个在身边就算了,旁支还不停地凑上来献殷勤,好像他没了楚秉和这个儿子楚家就能落到他们手上一样! 楚老爷子劝不回大儿子和二儿子,心里那叫一个气啊! 楚老爷子在首都待得心闷,特意出来西北散散心。西北这几年发展得很快,连总协会那边都拍板说要给西北开“方便之门”。和当初他那个老朋友把西北当避难所不同,傅家是卯足劲要把这边发展起来! 事实证明傅家在这边下的功夫是有用的,今年这边还向总协会递交一份《回青计划》,说是西北沙漠树种的研究有了重大突破,想要申请加大推行力度。 这种事虽然没多大赚头,噱头却挺大,真做成了,说不定能“留名青史”!总协会那边派人过来视察之后发现这项研究确实进展喜人,很快就批了下来。 楚老爷子当时关注过,这个项目的负责人叫胡开明,好巧不巧,正好是宁向朗的二舅! 宁向朗一家不显山不露水,却在西北这边日渐壮大。 楚老爷子看着宁向朗那张俊朗的脸蛋儿,心里惋惜不已:这么好的两父子,怎么就不是自己孙子! 楚老爷子再看向楚洵,更加懊恼:这可是自己孙子,以前怎么没多关心关心! 楚老爷子慈和地转向楚洵:“小洵,今年你也不回家?回家陪爷爷过年吧。” 楚洵说:“今年挺忙的,老爸那边我都不准备回去了。” 楚老爷子脸色变得不太好。 楚洵提醒了他一件事,他两个儿子也以太忙为由不打算回家。这还没正式分家,整个家就已经分崩离析了! 楚老爷子说:“你们一个两个都不回来,是想我这把老骨头自己跑过去找你们过年吗!” 楚洵像是看不出楚老爷子的恼火,眨了一下眼,说:“好啊,我打个电话让爸接你过去。” 楚老爷子:“……” 宁向朗不想卷进这些家务事里头,站起来说:“您坐,我去催催我爸,他那个人一忙起来就没完没了。” 楚老爷子点点头:“麻烦你了。” 宁向朗跑到车间时,宁安国正站在那检查车床。照理说这种事不应该他来做,不过宁安国正好碰上了,就忍不住上去摸摸机器。 见到宁向朗,宁安国一拍脑袋说:“瞧我,又忘了时间!楚老已经到了吧?” 宁向朗说:“到了,小洵在那陪着他说话呢。” 宁安国说:“小洵看着软乎,脾气可不小,你留他一个人在那成吗?” 宁向朗说:“小洵口里说不在乎,心里还是在意的,那毕竟是他爷爷。” 宁安国默然片刻,又想到了和楚家有关的事。他问道:“宁家那边还有没有去找你姥爷?” 宁向朗说:“找了,不过都灰溜溜地走了。瓷窑那边的活儿可没那么轻松,何况他们自己人之间也在互扯后腿,我们想留他们都不成。” 宁安国点点头。 宁向朗说:“他们这次行动得这么有耐心的原因我也找出来了,是因为有个挺聪明的‘堂弟’在出主意。” 宁安国听出宁向朗的语气带着赞赏,问:“你挺喜欢那小子?” 宁向朗说:“虽然这份小聪明没用对地方,看起来倒还不错,我去问了才知道他连续好几年都考了第一,兴趣也很广泛,是根好苗子。如果不长歪的话,应该还挺不错的,我一直没注意到是因为底下的人考虑到我们和宁家闹得僵,没报上来。” 宁安国说:“你想把他找来培养培养?” 宁向朗说:“能把那些人说服到现在这种程度,挺不错的。爸,您到底还姓宁,这么僵下去也不是办法,有根不错的苗子扶一下也好。不过还是得见见他才能做决定,先不说,过去吧。”说着宁向朗就转头观察宁安国的神情。 宁安国一拍他脑袋:“别想太多,你都能平静面对了,我还不能?走吧。” 87第八十七章 :交错 宁向朗这边很平静,傅徵天那边却不一样。 一见到傅徵天回来,在一边乖乖听着查理斯和傅麟说话的黛娜就两眼一亮,冷不丁地上前搂住傅徵天亲了他脸颊一口。 傅徵天眉头一皱。 黛娜知道傅徵天的底线在哪,笑嘻嘻地退开了:“傅,你还是这么保守。” 查理斯叱喝:“黛娜,回来!”他朝傅徵天笑了笑,“傅先生说你们可能要多玩几天啊,傅,宁不是和你在一起吗?” 傅徵天直截了当地问:“有事?” 查理斯说:“也没什么事,黛娜说想来看看你们华国的新年是怎么过的,我就陪她过来了。你不会怪我冒昧上门拜访吧?” 去年查理斯已经成功把继母和“弟弟”边缘化,稳住了自己的继承人位置。 大概是以前为了蒙蔽继母搞了太多大排场,过得太奢华,现在查理斯反倒开始走低调路线,身上穿着文质彬彬的浅灰色西服,看上去就像个颇有文化的欧洲绅士。 事实上查理斯吐气扬眉之后的行事方式也坐实了这一点,许多人都已经忘记了他们兄妹俩以前的荒唐。 傅徵天打量了他们一眼,说:“当然不介意,不过我家佣人不多,你们肯定住不习惯,我为你们订家酒店。” 查理斯风度翩翩地微笑:“不用了,我已经订好了。” 黛娜受不了他们绕来绕去的对话方式,继续追问:“傅,你还没回答呢,宁不是和你一起回来吗?” 傅徵天说:“他临时有事,没过来。” 黛娜失望地说:“还以为能见宁一面呢,今年我只在毕业典礼上见了他一次!”说到这里她两眼发亮地对傅徵天宣布,“傅你放心,我现在不喜欢你了,我喜欢宁!上次他在我们那边迷倒了很多人,连我父亲都很喜欢他!” 傅徵天:“……” 谁来告诉他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查理斯不知道傅徵天和宁向朗的关系,还在那里笑着说:“去年瓷器长廊那边的合作有点问题,宁正好去了,我就邀请他一起参加黛娜的毕业典礼。听说傅你和宁是很好的朋友,不会妒忌我们把宁霸占了几天吧?” 傅徵天说:“怎么会。” 傅徵天破天荒地主动给查理斯兄妹俩当向导,在市区游玩了小半天。 傍晚时分宁向朗的电话打了过来:“美人相伴,天哥你玩得真开心哪。你们在哪?我过去找你们。” 傅徵天已经把宁向朗这两年和查理斯兄妹俩的往来查得一清二楚,当初在瓷器长廊那边签下的合约果然是个大问题:宁向朗每年都借着这个合约往西欧那边跑几趟,和文森特家打好关系。 查理斯如果能顺利继承爵位,绝对是不错的盟友,宁向朗现在和他们兄妹俩也处得挺好的,只要碰上了都会一起玩玩。 听到黛娜的“宣言”之后,傅徵天就知道宁向朗这家伙的警惕心又掉了!这家伙说不定还在幸灾乐祸地想看他好戏,肯定不会想到火已经烧到他身上! 傅徵天说:“你有事就先忙吧,不用特意过来。” 宁向朗说:“我也没什么事。” 傅徵天只能把地址报给宁向朗,转头对查理斯兄妹俩说宁向朗马上就过来。 宁向朗对市区熟得很,很快找到他们正在喝茶的餐馆。 黛娜大老远就看见宁向朗了,拼命朝他招手。宁向朗走过来时俯身亲了亲黛娜的脸颊,朝她问好:“我的殿下,你怎么来了。” 查理斯看了眼傅徵天,说:“宁,你这可不公平啊,我呢?”他指了指自己脸颊。 宁向朗认命地和查理斯拥抱了一下,亲了一口。 傅徵天脸色发黑。 宁向朗见傅徵天神色不对,马上凑过去抱了抱他,两边脸颊各亲一口,自自然然地在傅徵天身边落座。 查理斯觉得有趣。 没有人比查理斯更清楚傅徵天是多难接近的人,所以今天傅徵天肯带他们玩大半天实在让他意外极了! 查理斯一直在思索是什么原因呢,等看到宁向朗亲上黛娜脸颊时傅徵天那难看的脸色就明白了。 一直以来能和傅徵天亲近的人除了宁向朗还真没别人!他们之间肯定有古怪,就是不知道他们已经走到哪一步了。 想着想着查理斯就有点头疼,没想到傅徵天会像护食的狼犬一样守着宁向朗!黛娜好不容易把目标转移到宁向朗身上,这可怎么办才好。 查理斯说:“宁,你可真是大忙人,傅都陪我们这么久了,你还不见人影。” 宁向朗说:“家里这边临时有点事,一处理完就想到你们了,你们还想怎么样?” 四个人吃了顿饭,黛娜就精神奕奕地要求宁向朗带路去滑雪场玩。 西北往北走一点儿,大半地区常年有雪,滑雪场早几年就开发出来了。不过这会儿路况不好,说是大雪封路都不为过,宁向朗想了想,找来苏胖子开车——只有这家伙才开得转。 宁向朗说:“人家不都躲暖和的地方过冬吗?怎么你们这些家伙居然往冷的地方跑。” 黛娜说:“我记得那年你滑得很好,我想再看一次!我可是你教会的,你也可以检查一下成果!” 查理斯说:“黛娜她练得很勤快,宁你可别让黛娜失望。” 宁向朗感受到傅徵天的目光变得有点可怕,他打哈哈说:“我那哪算教,就是大家一起玩玩而已。”想到傅徵天已经和黛娜两人转悠了这么久,宁向朗转头问,“你今天没事吗?” 傅徵天说:“事儿挺多的,不过交待下去就行了。”意思是我跟定了。 宁向朗没辙,只能喊上苏胖子浩浩荡荡地出行。 黛娜一路上都高兴地黏在宁向朗身边,说起以后的打算:“宁我跟你说,我准备进时尚圈。我不要做光靠哥哥保护的温室娇花,我要做出自己的事业来。我想过了,我有天生的优势,要打开局面很容易!” 宁向朗说:“这个想法不错。” 黛娜被宁向朗一鼓励,更加积极地把整个计划倒了出来。 一行人在滑雪场玩到傍晚,都累垮了,直接在当地的旅馆要了房间住下。 查理斯和黛娜这两天几乎都在交通工具上度过,又玩了一整天,很快就睡熟了。 傅徵天拉着宁向朗到外面散步。 这一夜的月光不错,是弯弯的月牙儿。傅徵天和宁向朗一步一脚印地走在雪地上,两边的松岗黑漆漆的,不时有被雪压断的残枝吱呀一声掉下来。 宁向朗说:“难得你能抽出一整天来休息。” 傅徵天捏着的他的手:“你不也是?” 两个人都成年以后就过上了聚少离多的生活,西北这边的丝路计划和回青计划都才刚开始,不能说宁向朗在里头起着最关键的作用,但这两年肯定是走不开的。 临近过年这几天他们算是难得地清闲下来了。 今天与其说是陪着查理斯兄妹俩,不如说他们也是趁机出来放松放松。 宁向朗想到白天时好像露陷了很多次,决定坦白从宽:“我这几年和查理斯兄妹俩玩过挺多次的。” 傅徵天说:“看得出来。”他意味深长地瞅着宁向朗,“以前黛娜看到你都直接开骂,现在她跟你可好得很。” 宁向朗说:“她肯定是想改变路线,想接近你所以先接近我!” 傅徵天:“……” 傅徵天拉过宁向朗亲了一口,亲完后又觉得不过瘾,直接把他推倒在雪地上亲了个够本。 宁向朗脖子碰到了雪,感觉凉凉的,寒毛都竖了起来,偏偏口又被傅徵天堵住了,真是冰火两重天! 傅徵天松开手后宁向朗也懒得动了,大咧咧地躺在雪地上问:“我又有哪儿做得不对了?” 傅徵天说:“没哪儿,就是想亲你。”他坐在宁向朗身边,微笑看着宁向朗,“难得可以待在一起这么久,你难道不想亲我。” 宁向朗:“…………” 这是美男计啊! 宁向朗看着傅徵天半松开的围巾,带笑的五官,气血也一下子涌了上来。 他一骨碌地爬起来,扑上去咬出傅徵天的唇。 傅徵天很满意他这个反应,伸出手稳稳搂住了宁向朗。 快过年了,天气又冷,滑雪场虽然有不少游客,却没几个人会到这条小路来。宁向朗和傅徵天你来我往地过招好机会,才终于分开了。 第二天醒来时黛娜他们早就起床了,黛娜看见宁向朗时先是两眼一亮,接着她的目光就落在宁向朗唇上。她追问:“宁,你昨晚有艳遇啊!” 宁向朗没想到黛娜会注意到这个,半真半假地说:“是啊,对方太热情,我有点吃不消,你瞧,我起得比平时晚多了。” 黛娜气恼地说:“你看错你了!” 宁向朗笑得有点浪荡,把围巾往旁边一放,坐下边喝粥边问:“你对我有什么误解?” 黛娜见宁向朗大大方方地把吻痕露了出来,说:“华国人不都该像傅那样保守和专一的吗?” 宁向朗说:“你们西欧人人人都很放得开?” 黛娜哼了一声:“我不跟你说了。” 宁向朗一直都挺喜欢逗黛娜玩的,见黛娜生气了也就不再说话,自顾自地吃早餐。 查理斯的目光却落在傅徵天身上。 傅徵天明显也“不保守”啊! 早餐之后一行人去爬山。 走到山顶一眺望,周围都是白皑皑的山峰。 宁向朗和苏胖子被黛娜拉到前面看雪景,查理斯走到傅徵天身边说:“你们华国真是地大物博。” 傅徵天没说话。 查理斯说:“我父亲快不行了,我继承他的位置之后肯定没现在这么自由。我的目标是五年之后在西欧取得一定的话语权,为了我自己,也为了我底下的人。五年之后,你和宁会走到什么高度?” 傅徵天淡笑着说:“五年之后的事,谁能说得准?” 查理斯转身看着傅徵天:“有一件事是可以说得准的——到时候我们还会是盟友吧?” 傅徵天说:“只要我们立场还一致。” 查理斯苦笑说:“我们特意过来一趟,还是得不到你一个准话。”他深深地看着傅徵天,“我的立场永远不会和你相背。” 傅徵天还是冷淡地回应:“以后的事,谁都不知道会怎么样。” 88第八十八章 :吉凶 送走查理斯兄妹后,宁向朗还是没明白他们的来意。 傅徵天倒是很明白:“他们就是来蹭吃蹭喝向其他人展示我们感情有多好,这几年你和文森特一家走得近,俨然成了唐老的接班人,他们当然得把姿态做好。至于我的话,查理斯一直想和我成为‘正式同盟’。”他翻了翻自己手里拿到的那份照片,“这两家伙拾掇拾掇,模样儿还挺不错的,你别客气,都用起来,给我们这边好好宣传宣传。” 宁向朗:“……” 在物尽其用上傅徵天还做得挺彻底的。 傅徵天在家里待到年底,再三确认傅麟身体没问题之后一家人回了首都。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傅麟也是家族核心成员之一,傅徵天今年要接受家族考核,正式接手傅家,傅麟不得不回去一趟。 宁向朗想到“回来”前的事,心情沉重之余又变得十分轻松。一切都在往好里发展,傅徵天接手傅家的时间虽然比“回来”前晚了,但傅麟还活着,傅徵天走的每一步都比以往走得更轻松也更扎实。 宁向朗和家里人过了个好年。 年后,宁向朗已经注意到的堂弟宁迅就上门来百年了。 这家伙才十五岁,白白净净,长着张娃娃脸,看上去很讨喜。宁迅进门后嘴甜地喊了人,宁安国和胡灵翠也和气地给他封了红包。 宁迅的目光一直落在宁向朗身上,宁向朗也就比他大那么几岁,看起来却有着超乎年龄的成熟,想到宁向朗接触的都是什么人和什么事,宁迅忍不住激动起来。 宁向朗是他追逐的目标,而怂恿家里人去胡家湾那边投石问路就是他的试探。熬到胡家湾那边肯稍微接纳他们之后,他才有底气登门拜访。 宁迅喊:“朗哥!” 宁向朗一笑:“你喊我我也不会给红包,我还没结婚呢。” 宁迅脸色涨红。 宁向朗拉宁迅坐下吃饭。 两个人都没提相互试探的事。 一顿饭聊下来,宁向朗对宁迅的印象很好。他要是自己去办的话,当然也能让宁家人安分听话,可他没那时间可以浪费在这上面,如果有人代劳倒是可以考虑考虑。 宁向朗拉宁迅到外面散步,一番长谈下来,宁迅顿时明白了自己该做什么。 只有家里没了扯后腿的家伙,他才能真正加入到宁向朗手底下,这是宁向朗对他的考验。 宁迅不是害怕挑战的人,这种明确的任务反倒让他心里更踏实了。虽然有点难,但对他来说并不是做不到的事! 宁迅说:“朗哥你放心,我不会让你失望。” 宁迅稚嫩却坚定的脸庞让宁向朗微微恍惚,他忍不住伸手揉了揉宁迅的脑袋:“加油。” 宁迅走了,宁向朗回到家里和宁安国说话。 提到宁家,难免又会提起楚家。楚老爷子年前来了一趟,并不单是为了谈仪器的事,更重要的是他把楚洵劝回家过年了。楚洵大学念的专业楚老爷子不太满意,他想要把楚洵拉回“正道”,以他和宁家这边熟悉为由把仪器的生产项目交到楚洵手上。 楚洵心软,尤其是对上自己的亲爷爷,楚洵说不出拒绝的话。 李玉白为此闷闷不乐很久了,据他自己说大概是有种自己的宝贝被人抢走了的感觉。 宁向朗边说起楚洵那边的事边观察着宁安国。 宁安国说:“你个小鬼,脑袋里别装那么多事。” 想起楚家,宁安国当然有点怅然,不过他毕竟不如楚洵父子俩那样从小在楚家长大,没那么多盼望。 见宁安国神色坦然,宁向朗也放心了。 宁向朗开始年后的跑动,虽然宁家那边不用跑,但胡家、他师伯师叔、他师兄师姐、他老师,这些都得跑。再来就是他们这些负责人开始工作的时间要比底下的人早,还没过完节就已经聚头几次,唇枪舌战了好几回。 这一忙居然忙到了元宵,这时二舅胡开明回来了。 胡开明走山过岭一整年,没几天是休息的,他的身体很好,皮肤黝黑,脸庞偏瘦,目光如炬,看起来非常有精神。 宁向朗一见着人就上去紧抱着胡开明,高兴地喊道:“二舅,你可算回来了,我就是想去见你也追不上你东奔西走的脚步啊!” 胡开明也打量着久别多时的外甥,这几年他都在外面跑,陆小华又忙,甥舅俩见面的次数屈指可数。人分开的时间长了,平时不显眼的变化都变得很明显。他回搂着宁向朗,只觉得这外甥长得更俊了,身材也拔高了,一眨眼就变成了大人。 胡开明感慨地说:“小朗,我怎么老觉得你还是个长不大的小豆丁。” 宁向朗说:“没办法,我永远都比二舅你年轻。” 胡开明:“……” 胡开明一回来,回青计划的第一期总结会自然也要开起来了。宁向朗花了两天吃透胡开明手头的进展,代替胡开明在会上展示出来。 西北占据了华国最大一片沙漠,沙漠化现象还日渐严重,这个项目要是能成功,对西北来说无疑是件大好事。 胡开明搞了一辈子研究,这时候坐在座位上有点沉默。他看起来很安静,丝毫没有项目第一期圆满收尾的欣喜。 宁向朗也注意到了,会后拉着胡开明回家吃饭。在他和宁安国的轮番盘问之下,胡开明才说起自己走上这条路的原因,他从最孤立无援的时候坚持到现在,其实是因为早逝的好友,他的很多思路都是从好友那里延续下来的。 这么多年熬下来,真的完成了,他心里却没有多欣喜。 胡开明说:“真要是他来做的话,恐怕早就完成了。” 宁向朗也觉得有点惋惜,他搂了搂胡开明:“就算是他还活着,这路也不是一步到头的,你已经开了个好头,这个项目延续下去,沙漠总有一天会返绿。” 胡开明释然,拉着宁向朗小喝了两杯。 三人聊得正高兴,宁向朗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 宁向朗走出去接电话,居然是来自傅母! 傅母的声音强作镇定:“小朗,你能不能来首都一趟,你傅叔他出事了,徵天他状态很不好。” 宁向朗霍然站了起来:“我这就到。” 宁向朗和宁安国两人说了一声,边开了车驶向机场,边打电话托苏胖子帮自己到机场把车开回去。苏胖子一听傅徵天那边有事,自然是连声答应,也同时出了门。 宁向朗拿到机票时苏胖子已经气喘吁吁地赶了过来,他拍拍宁向朗的肩膀:“你也不要急,人一急就容易出事。” 宁向朗点点头。 宁向朗知道傅徵天是稳重的人,照理说是不会做出太出格的事,可听傅母的意思,事情明显已经失控了! 他必须尽快了解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这时消息最灵通的李玉白也打了电话过来:“小朗,首都那边出事了。” 透过李玉白的消息网,宁向朗才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三年前傅敬城进医院休养,出院后就一直隐匿在背后,眼看着自己的东西被傅勉接手,傅徵天又即将正式接掌傅家,傅敬城心头的愤恨怎么都没法消除。 于是在家族聚会中,傅敬城做了个惊人的举动,他直接抄起刀刺了傅麟一刀! 谁都没想到会发生这样的事。 他们这些人即使暗里再怎么不和,面上都是笑脸迎人,根本有没人提防过这种可能性——谁会想到在老爷子在场的场合,居然会见血! 傅敬城很快就被警方带走了,傅家也被整个首都看了场笑话。 更重要的是,傅麟倒下了。 这一刀并没有刺中要害,要是落在傅徵天身上,大概休养个两三天就好。 偏偏它是落在傅麟身上! 傅麟的身体经过悉心调养,各项指标都很稳定,至少能再活个十年。 傅徵天一直都在想怎么延长着十年,怎么都没想到会突然出现这种事! 要不是警方来得太及时,傅麟昏迷前又竭力制止,失控的傅徵天说不定会当场把傅敬城杀死! 宁向朗听完事情原委,心情很沉重。 傅麟身体本来就不要,这么一折腾,恐怕凶多吉少。 要是傅麟的命是被病痛夺走的,傅徵天可能会坦然接受,傅敬城偏要闹这么一出。 宁向朗想到“回来”前有过一面之缘的那个傅徵天,心头一颤。 他不知道自己有没有办法让傅徵天平静下来。 宁向朗怀着担忧登机飞往首都。 他一刻不停地往医院赶,等他到达时,傅徵天正坐在手术室外的长椅上。 走廊上还有不少人,宁向朗却只看到了傅徵天。傅徵天神情冰冷,像是抽离了所有情绪,快乐的悲伤的,愉快的痛苦的,都已经消失在他脸上。在他周围仿佛有一圈真空地带,谁都无法靠近他。 宁向朗快步上前,一句话都没说,只是紧紧地搂紧傅徵天。 傅徵天身体微微绷紧。 宁向朗说:“傅叔会没事的。” 傅徵天闭起眼,终于说出了傅麟受伤以来的第一句话:“你不用安慰我,我没事。” 89第八十九章 :入土为安 宁向朗陪着傅徵天在走廊里坐了大半夜,手术室的灯始终都没有灭,门也没打开。 就在宁向朗也心急如焚的时候,手术室的大门终于开了,医生的动作有些缓慢,似乎不太想面对傅家人。 傅徵天霍然站起来,走上前去。 医生说出的是噩耗。 傅麟来不及交待半句话,就离开了这个世界。 傅徵天脸色沉沉。 这并不是医生的错,更不是医院的错,错在他没有预料到傅敬城会狗急跳墙。 傅徵天的拳头狠狠砸在旁边的墙壁上,殷红的血从他指间溢了出来。 傅母在一边流着泪,看到傅徵天这种反应还是让自己竭力冷静下来。 她上前拉住傅徵天:“徵天,这不是你的错,谁都没想到会这样。” 这时候季平寒也赶到首都。 宁向朗心里也难受,不过相比傅母和傅徵天,他和季平寒还是比较理智的。在季平寒的指挥之下,宁向朗开始负责去跑各项琐事。 等宁向朗忙完后找上傅徵天,傅徵天的手掌上的伤已经被包扎过了,表情还是覆着化不开的冰霜。 宁向朗说:“葬礼已经安排好了。” 傅徵天一语不发地搂紧宁向朗。 宁向朗说:“我拿到了傅叔的遗嘱,还有他留给你的信,不止一封。” 宁向朗拉着傅徵天坐下,取出刚取出来的一叠信件。 傅麟常年徘徊在生死边缘,每次身体情况变得糟糕时就会提笔给傅徵天写信,最早的一封居然是在傅徵天十岁那年写的。 傅徵天看到宁向朗递过来的东西,手微微一颤。 他一封一封地拆开来看,最开始的信很长,长到傅徵天每次看到一半都要停下来平复心情。那时候他和傅麟交流的时间不多,他一直觉得傅麟疼傅勉比较多,可看完第一封长信他才知道傅麟之所以把傅勉要到身边养是为了给他找个玩伴。 再往后一封封信地看下去,傅徵天的视线有点模糊。 信里的一字一句都是一个父亲对儿子的观察、担忧和不舍。 即使是他第一次为自己争取、一意孤行地要和宁向朗在一起,傅麟的信里也只有理解和期望。 傅麟是他往前走的动力,他这个儿子却是傅麟活下去的动力。 傅徵天小心地把信收好,用力搂紧了宁向朗。 这是第一次,宁向朗察觉傅徵天在落泪。 宁向朗没有说话,紧紧回抱傅徵天。 不知过了多久,傅徵天终于平复过来,他伸手轻抚宁向朗的脑袋:“辛苦你了。” 宁向朗说:“不辛苦。”他把傅徵天拉到自己膝盖上,“你先睡一觉,明天你会很忙,你刚接手傅家,不能倒在第一步。” 傅徵天闭上眼。 宁向朗轻轻拍抚着他,像是哄小孩一样。 傅徵天不知不觉就进入梦乡。 宁向朗看着傅徵天紧皱着的眉头,仰头看着天花板,过了许久才发现自己脸上湿漉漉的。 宁向朗伸手擦了擦,手上沾满了眼泪。 算起来他和傅徵天认识了十几年,他喊傅麟“傅叔”也十几年,傅麟对他一直关爱有加,即使他拐带了傅徵天,傅麟也始终宽容无比,从来没有责怪过他半句。 傅麟出事他怎么会不难过,可傅徵天撑不住,傅母也格外难受,他不去奔走谁去奔走。还好有季平寒、傅麒、许明兰几人拿主意,要不然他也有点六神无主。 这样的事即使经历了再多次,也不可能平静接受。 宁向朗抬手把眼泪擦掉,看到傅徵天还红着的眼眶又没忍住,脸上的泪怎么擦都擦不完。 这时傅母敲门走进来。 宁向朗连忙吸了吸鼻子,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狼狈。 他指了指傅徵天,意思是傅徵天刚睡着,让傅母不要出声。 傅母打开灯,一眼就看出宁向朗也刚哭过。 想到傅徵天的情况,傅母还是忍不住走近亲眼看看才安心。瞧见傅徵天确实已经熟睡,傅母放下了悬着的心,她低声说:“小朗,多亏有你……” 宁向朗说:“您也去休息一下吧。” 傅母点点头,又看了傅徵天好一会儿才转身离开。 宁向朗倚着枕头闭上眼休息。 傅徵天睡到三点多就醒来了,他一睁眼就看到靠在枕头里的宁向朗,而自己枕着的是宁向朗的大腿。 傅徵天坐了起来。 宁向朗很浅眠,一听到动静就睁开了眼睛。 傅徵天说:“我吵醒你了?” 宁向朗同时说:“你醒了?” 傅徵天伸手帮宁向朗按摩腿部:“麻了吗?” 宁向朗摇摇头,他站起来朝窗户那边走了走,又往傅徵天走过去:“瞧,没事。就是坐久了有点不灵活,走走就好。” 傅徵天似乎已经恢复如常:“我去洗漱,你休息一下,我去找一下舅舅他们。” 宁向朗说:“我也一起去。” 天还没亮,他们走出去时周围一片漆黑。这注定是很多人的不眠之夜,季平寒、张遇奎、傅麒、许明兰、傅母都没有睡,看到宁向朗两人走出来后都问:“没事了?” 傅徵天说:“没事了。” 即使傅徵天口里这么说,眼底暗藏的情绪却还是叫人心惊。 傅母和季平寒对视一眼,都看见了对方眼里的担心。这些年来傅徵天有多挂心傅麟的健康,他们早就看在眼里,没想到傅麟没被病痛夺走生命,却因为这样的原因而撒手人寰! 傅母担心傅徵天会做出什么失控的事情来。 傅徵天是什么人?他一眼就看出自己母亲的担忧。 傅徵天有点自责,父母之间的恩爱他比谁都清楚,到头来他反倒要让母亲担心自己,实在太不应该。 傅徵天说:“妈,你去休息吧,有什么事我们会处理好。” 傅麒一拳打在傅徵天肩膀上:“对,这才是男子汉。”他转向傅母,“嫂子你别担心,就算徵天不出手,我们也咽不下这口气!我们对旁支放了权,他们反倒做出这种事来,实在可恨至极,这事没完!” 季平寒也说:“对,你去休息,这里有我们。” 傅母拗不过他们的坚持,只能去休息。 等傅母离开,傅麒看了眼傅徵天:“你尽管放手去做,怎么出气怎么来,不过只有一件事你得听我的——你做了什么都算在我头上。” 傅麒的维护让傅徵天心里一暖。 傅徵天点点头:“大伯你放心,我有分寸,不会乱来。” 接下来的几天都风平浪静,真正的葬礼并没有多少人参加,只有最亲近的人才到场。 宁安国和胡灵翠也来了,看见傅徵天的神情比往常更加沉静冰冷,胡灵翠转身去和傅母说话,宁安国则逮住宁向朗询问具体情况。 宁向朗把当时的事都告诉了宁安国。 宁安国说:“你做得很好,这段时间多陪着徵天,你傅叔对他来说太重要了,别让他钻牛角尖。” 宁向朗听着宁安国的嘱咐,一时有点恍惚。他想到自己当初守在病床前的日子,那时候他每一天都想在火里煎熬,生怕一睁开眼宁安国就会失去呼吸。后来宁安国果然离他而去,他只觉得整个世界都崩塌了。 那种感觉不仅仅是“痛苦”可以形容的。 宁向朗忍不住伸手抱紧宁安国。 宁安国一怔。 宁向朗比别家的孩子早熟,很少有这种举动。想到宁向朗从小就经常往傅家跑,宁安国觉得宁向朗是在为傅麟去世而难过,并没有怀疑。 他抬手按着宁向朗的脑袋安慰:“没事的,没事,你傅叔是看得开的人,死对于他来说并不算是太痛苦的事。” 宁向朗感受着真实的温度,眼泪又忍不住往下掉。 即使活在“现在”这么多年,他有时候还会觉得这是一场梦,他害怕一睁开眼又会回到那个“未来”。 即使是傅徵天这样的人都承受不了,他肯定没办法承受第二回。 宁向朗搂紧宁安国。 胡灵翠看到他们父子俩这边的情况,和傅母说了一声就回来了。 宁向朗又抱了抱胡灵翠。 胡灵翠最容易被感染,宁向朗难得在他们面前露出这么一面,她不知怎地也跟着哭了起来。 宁安国看着有点头疼。 傅徵天很快也走了过来。 看到宁向朗在父母面前那么难受,傅徵天想到了这几天宁向朗的平静。宁向朗向来都比别人重感情,遇上这样的事哪会那么冷静,无非是怕他有事,强撑着不敢表现出来。 傅徵天喊人:“宁叔,翠姨,你们来了。” 宁安国伸手拍拍傅徵天的肩膀:“宁叔相信你可以迈过这道坎。” 如果傅麟真的一点东西都来不及留下就走了,傅徵天肯定不可能这么快平复心情。但在看过傅麟留下的信后,傅徵天就明白自己不能倒在这里,他站得笔挺,认认真真地对宁安国说:“父亲他对我的期望很高,我不会让他失望。” 宁安国说:“听到你这么说我就放心了。” 葬礼举行到一半,天空淅淅沥沥地下起了雨,整个墓地都笼罩着淡淡的哀愁。 雨下了好一会儿,突然有个狼狈的身影闯了进来。 是傅勉。 傅勉这半个月都和楚应昆在国外,并不知道国内发生了什么事。 傅麟今天下葬的事还是冯观微告诉他的。 傅勉的头发和衣服都已经被雨打湿了,看上去赶得很急。见傅徵天和宁向朗朝他看过来,傅勉停住了脚步,踉跄着站在原处:“我,我来晚了。”说着他就流下泪来。 这种时候,宁向朗和傅徵天没说什么,却也没招呼他,只是给他腾了个位置。 雨下得更大了,却没有一个人躲避,都安静地看着泥土把棺木掩埋。 入土为安。 90第九十章 :喜讯 傅勉回到家时楚应昆还没回家。 傅勉安静地站在窗边。 他的脑海里闪过不少画面,不明白心里是愧疚还是后悔。 傅麟对他的好他从来没忘记过,在这一刻那些回忆变得更加清晰。 曾经他一边争夺着傅麟的注意力,一边提醒着自己那并不属于自己。现在回想起来,他似乎确实曾经拥有那一切,只不过他亲手把它推开了。 这是他自己的选择。 傅勉闭上眼。 这时门被人从外面打开了。 楚应昆走进屋,问:“去傅麟的葬礼了?” 傅勉说:“没想到你还会关心这个。” 楚应昆听到傅勉这句话时有点上火。他对傅勉当然不是全无兴趣的,一开始接近傅勉固然是因为傅勉姓“傅”,但能走到后面绝对是因为傅勉长得很对他胃口。 他本来想着“物尽其用”把傅勉哄到身边养着,没想到傅勉是披着羊皮的小狼狗,把他吃得死死的。这也算了,反正他不是多有节操的人,从打算养着傅勉到被傅勉养着的过程接受起来也不算很难。 但自从傅勉追到西北把他逮回来以后就变了不少。 傅勉开始常常走神,看起来永远心不在焉。 楚应昆说:“我为什么不能关心这个。” 傅勉说:“不是不能,而是不会。” 楚应昆有点烦躁:“你到底在想什么?” 傅勉低着头沉默片刻,终于抬起头说:“我们分开吧。” 楚应昆死死盯着傅勉。 傅勉把话说出口以后就轻松多了,他直视楚应昆的眼睛:“既然你不喜欢我,我们没必要再绑在一起。我放你自由,你可以去做任何你想做的事。” 楚应昆感觉非常荒谬。 他抓起傅勉的手腕:“分开?你让我落到这种田地,一句分开就想打发我?” 傅勉冷静地说:“不是我害你的,一切都是你和你父亲咎由自取。你们要是没做那些事,也不会被人抓住马脚。正确来说我还帮了你一把,让你免了牢狱之灾。” 楚应昆忍不住发笑:“以前我们做的事,冯观微难道不知道?他利用完我们又一脚踢开,你怎么还敢相信他?你确定你不会成为下一个弃子?” 傅勉说:“我本来就不图他什么,我不愿意做的事他没办法逼我去做,就算真的被当成弃子我也不会有事。” 楚应昆冷笑:“你对自己可真有信心。” 傅勉说:“因为一心想着一件事,所以什么心思都用上了。如果这样都还没有信心,那我真是太没用了。” 楚应昆知道傅勉说的“一心想着一件事”是指什么,他的心情变得更为暴躁。既然都一心一意做了那么久,居然能说放弃就放弃! 虽然傅勉的“爱”太扭曲了一点。 楚应昆适应以后还是挺享受的,至少他在傅勉眼里看到了满满的恋慕,这是他的任何一任情人都没给过他的东西。 不得不说,楚应昆其实一直在沾沾自喜。 看,这家伙爱他爱到这种程度! 楚应昆说:“你可以继续抓着不放!” 傅勉说:“不,我不行。这本来就是个错误决定,事情必须回到正轨。” 楚应昆说:“怎么回到正轨?傅勉,你现在贴回去人家那边,人家也不会理会你。” 傅勉沉默下来。 楚应昆更加暴躁。 他盯着傅勉好一会儿,骂道:“分开就分开,又不是我求着你什么。”说完他立刻恶狠狠地甩门而去。 傅勉安静地站在窗边往外看。 没一会儿楚应昆已经下了楼,开出车扬长离开。 结束了,这次真的结束了。 傅勉突然觉得自己像个笑话,努力想抓住什么,最后却还是没抓住。他回到床前往下一躺,让自己陷入了柔软的被褥里。 真是个天大的笑话。 宁向朗并不知道傅勉的决定,他正陪着傅徵天。 傅徵天表情还是有点沉郁,不过从小时候开始他已经明白傅麟随时会离他而去,所以这样的结果他并非无法接受。 只不过害得傅麟病发的人,他一个都不会放过! 傅徵天问宁向朗:“我要是动了手,你会不会觉得我可怕?” 宁向朗心道“你的那一面我早就见识过了”,处了这么久哪还有“可怕”的想法。他说:“如果事情落在我身上,我可能会做得比你更可怕。” 傅徵天看着宁向朗。 明明是比自己稚气的脸庞,却有着过人的成熟。更古怪的是,宁向朗说出这句话的语气像是在陈述事实。 想想宁向朗平时对家里人的维护,傅徵天一点都怀疑这句话的真伪。 宁向朗绝对做得到。 傅徵天说:“那我们还真是天生一对。” 这话宁向朗听着应该心虚的,不过他脸皮够厚,点头说:“对,我们是天生一对。”如果不是的话,他怎么会一回来就和傅徵天搭上线,两个人还一起走过那么多风风雨雨。 这肯定是他们之间的缘分。 出色的人谁都喜欢,宁向朗“回来”前也非常欣赏傅徵天,只不过差距太远,圈子差异太大,所以他从来没往这方面想过而已。既然已经确立了关系,他可以厚颜无耻地把一切都当成老天爷的意思。 宁向朗说:“你想做什么都放手去做,我们永远站在你这边。” 傅家这次大清洗持续了足足三个月,宁向朗第一次深深地、直接地看到了傅徵天的手段,对自己“抱紧大腿”的基本方针深表庆幸! 宁向朗没闲着,他在为丝路复兴计划奔走着。对他而言这是个挑战,毕竟这是涉及到整个西北的大计划,而他的年龄实在不像能挑大梁的。 但宁向朗不能退缩,不能扛也要扛,否则他和傅徵天的差距会越拉越大。 宁向朗不知道的是,在他努力缩小两人距离的时候,冯观微居然约见了傅徵天。 傅徵天如期赴约。 两个人都是这两年首都各个话题里被提及最多的人,真正往来的次数却不多,所以傅徵天对冯观微的约见难免有点好奇。 冯观微比傅徵天大几岁,外表却看不出来,两个人坐在一块就是两个同龄的朋友。 冯观微开门见山地说:“你的表现让我很意外,我还以为你刚当上家主会手下留情。” 傅徵天说:“对于某些人来说根本不需要手下留情。” 冯观微说:“也对,留着碍眼的家伙应该尽快拔除。” 傅徵天说:“冯先生把我叫我来就是为了聊天?” 冯观微说:“当然不是。”他看着傅徵天,微微地笑了起来,“我觉得你很对我胃口,我很欣赏你。” 傅徵天一怔,说:“然后?” 冯观微说:“我单身,然后你也喜欢男的。” 傅徵天盯着冯观微。 冯观微说:“我知道你有个小情人,不过那有什么关系,处理一下就好。” 傅徵天说:“你既然知道我和小朗的事,就该知道我和小朗认识了多久。他对我来说不仅仅是情人,我们是伴侣,更是家人。” 冯观微说:“那不就对了,都认识了那么久,还成了家人,感觉肯定已经是左手握右手,没什么意思。你不觉得我们更适合吗?不管是脾气和想法,还是身份和地位。” 傅徵天站起来说:“如果你要说的就是这个的话,那我先走了。” 冯观微一乐,笑了出声:“我开玩笑的,别那么认真。” 傅徵天说:“我不觉得这个可以用来开玩笑。” 冯观微说:“我一直在观察着你们,也一直在试探着你和你家小情人,虽然不太愿意承认,不过你俩还真的挺适合的。”他邀请傅徵天重新坐下,“我把你请过来就是想和你聊聊西北的事,这个你总有兴趣了吧?” 傅徵天重新入座。 冯家曾经跟随楚秉和的父亲退居西北,楚秉和的父亲病故西北之后那边一直处于混乱状态,趁机生乱的有,含恨报复的有,总之搅混水的人多如过江之鲫。 要不是唐家和傅家的入驻,说不定到现在都不会有起色。 不过解铃还须系铃人,如果冯家肯出面打开西北的死结,开发起来会更轻松。 傅徵天和冯观微聊了很久,终于针对西北的事达成共识。 这是傅家和冯家的第一次合作,动静不算太大,毕竟双方都有着试水的心思。 冯观微送走傅徵天后对着盆栽安静了许久。 傅徵天和宁向朗的事他一直在关注,对于这两个人水到渠成地走到一起他并不意外,只不过心里总有点失落感。难得碰上两个能引起他兴趣的人,这两个人却早就走到了一块,真是他这一生之中少有的憾事。 傅徵天回到家后打电话给宁向朗,向宁向朗说起冯观微找自己的事。 宁向朗听到傅徵天的叙述以后心惊肉跳。 冯观微说不定真对傅徵天感兴趣啊!那种家伙根本不按理出牌。 宁向朗严肃地说:“给你四字方针:严防死守!一定要贯彻下去,不能松懈。” 傅徵天莞尔一笑,说:“我明白。” 宁向朗和傅徵天真对下午和冯观微达成的协议谈到夜深,宁向朗对复兴丝路的计划又多了几分信心。 冯观微做事虽然喜欢兵行险招,但很少失手,有这么个盟友对他们而言是件非常幸运的事。 宁向朗把计划重新洗牌,忙碌于迎接冯家人的计划中。 没想到这时候一个喜讯砸到了他面前,苏胖子要结婚了! 苏胖子年初和女孩子堕入爱河,对方是副厂长的女儿,两边家长知根知底,突然爆出谈恋爱的消息还吓掉了不少人的眼镜。 宁向朗马上把苏胖子揪出来:“你小子不会是奉子成婚吧?” 苏胖子说:“哪能啊,我是信奉婚后性行为的人,处男,妥妥的处男!” 宁向朗说:“那怎么这么急?” 苏胖子一脸幸福地傻笑:“快一点把人娶回家不好吗?下手慢了被人抢走了怎么办!” 宁向朗说:“哟,你小子还挺有危机意识的。没想到最先解决终身大事的居然是你,啧啧。” 苏胖子努努嘴:“我以为你会是第一个,没想到你从小被人套牢了。我看啊,你这辈子肯定逃不过傅徵天那家伙的掌心了,你瞧瞧他做事的手段!要不是我们从小一起长大,我都有点头皮发麻了。” 宁向朗说:“不管怎么样,恭喜你了。” 苏胖子怪叫着说:“你光恭喜?” 宁向朗说:“谁光恭喜了?一辈子两兄弟,你要我做什么我做什么!” 苏胖子说:“这还差不多。”他勾过宁向朗的肩膀,“你,小白,小洵都别想躲,都给我做伴郎,我这婚礼要大办,大大地办,你们给我借点人借点地方!” 宁向朗说:“那有什么问题,包在我们身上!” 91最终章 :圆满 苏胖子成为第一个出清的人,李玉白颇有点不忿。 楚洵在一边见了,不动声色地问:“如果有人向你求婚,你喜欢怎么样的?” 李玉白说:“我有那么禽兽,要女孩子像我求婚吗?” 楚洵说:“如果不是女孩子呢?” 李玉白说:“呸,大家都是男的,我怎么可能让对方抢占先机!” 楚洵:“……” 苏胖子和宁向朗对楚洵那点小心思都门儿清,拉着楚洵到一边。 苏胖子说:“对李小白这样的家伙,委婉地办法是不行的,最简单的做法是我结婚那天你们来给我当伴郎,想办法把李小白灌醉,来个酒后乱性,万事搞定!” 宁向朗说:“龌龊!太龌龊!趁人之危可不好!” 苏胖子说:“那你说说怎么办?” 宁向朗说:“简单啊,你造成酒后乱性的假象,让李小白对你负责!” 苏胖子说:“好计!好计!就这么办!” 楚洵:“…………” 李玉白这是交到损友了呢还是交到损友了呢? 楚洵犹豫不定地等待婚礼当天到来,没想到在新娘扔捧花时居然被他接到了。 李玉白又在一边说:“不可能啊,你比我小好几岁,怎么落到你手上了!” 楚洵一瞬不瞬地盯着李玉白,第一次见面以前他就听说过李玉白这个人,原本以为会是个盛气凌人的家伙,没想到真正接触时才发现这人居然出奇地好相处。要不是他在司马廉、楚应昆面前表现出了锐利的一面,他觉得这是天底下脾气最好也最温柔的人。 这个人比他见过的所有人都要矛盾。 他有柔情的一面,也有尖锐的一面;有豁达的一面,也有执着的一面;有隐忍的一面,也有勇气过人的一面。 楚洵在李玉白身上学会了很多东西,也越来越没法将目光从他身上移开。 这个人所有的一切他都喜欢。 楚洵说:“你想要的话我把它让给你。” 李玉白说:“让也没用,接到捧花的人是你下一个就该是你。” 楚洵笑了:“没想到你还真相信这种事。”他把花塞到李玉白怀里,“我和你打赌,你结婚的日子不会在我后面!” 李玉白说:“你还冒充起神棍来了,赌就赌,你要是输了,”他一手抱着花,一手摸着下巴,“我想想,你要是输了,就给我做牛做马一个月吧。” 楚洵说:“没问题。” 李玉白见楚洵没提赢了怎么算,洋洋得意地跑去和宁向朗说:“楚小洵越来越笨了,真不知谁跟谁学的,打赌居然不说赌注!” 宁向朗总算相信“当局者迷”这个词了,旁边有个小狼崽子觊觎了他这么久,李玉白居然一点警觉性都没有! 宁向朗说:“那你要是输了就准备赖掉?” 李玉白说:“哪能啊,我是那么无耻的人吗?我肯定不会输的,因为都根本没打算结婚,结婚做什么,我又不想祸害人家女孩子。楚小洵那家伙肯定会比我早!” 宁向朗说:“楚小洵不是喜欢过司马廉吗?也许他也不会结婚了。” 宁向朗正说着呢,大门那边就出现了司马廉几人的身影。他们在楚老爷子的牵线下到这边来发展了,苏胖子发喜帖时也意思意思地请了他们。 宁向朗给楚洵敲边鼓:“说曹操曹操到,楚小洵好像迎上去了,他们不会旧情复燃吧?” 李玉白急了:“这不是傻了吗!栽了一次还往坑里跳?”他掠起袖子骂道,“你去招呼,我这就去好好教育一下那家伙!” 宁向朗暗道:楚小洵我只能帮你到这里了! 他笑着代替楚洵去迎客。 眼看司马廉还想和楚洵聊,李玉白狠瞪了他一眼,拉着楚洵走了。 楚洵见李玉白脸色不太好,问道:“你不乐意我和司马廉说话?” 李玉白说:“和那种人有什么好说的?” 楚洵说:“我爷爷喜欢他们兄妹俩,闹得太僵也不好。” 李玉白莫名地有点烦躁。 他看着楚洵总想到当初的自己,总觉得自己有必要拉楚洵一把。可眼下楚洵已经比他高出半个头了,他猛地发现自己已经不能像以前一样把楚洵拴在身边了。 楚洵和他不一样,楚家那边顶用的人不多,楚洵要是多去楚老爷子面前露露脸,指不定就能继承楚家。 楚洵怎么会跟他一样! 李玉白说:“行,你高兴就行了。你爷爷还挺想你回首都发展,你也听话地回去吧。哦,又有一批客人来了,我去招呼。” 楚洵感觉出了李玉白的心情变化,拉住李玉白说:“小白哥,你不想我和司马廉说话我就不和他说话,你不想我回首都我就不回首都,我什么都听你的。” 李玉白转头对上楚洵的眼睛,心跳有一瞬的失常。 李玉白也意识到自己对楚洵发脾气好像没什么道理,楚洵一直都挺听他话!他说:“你小子嘴巴越来越甜了,这话说得和表白似的。” 楚洵安静地和李玉白对视一会儿,说道:“我是在表白没错。” 李玉白怔怔地看着他。 楚洵说:“我喜欢你,所以这几年都粘着你管着你,你去哪个夜店哪个酒吧我都一清二楚,总有办法打断你的猎艳;你和哪个小明星多聊几句我也第一时间知道,并且想办法让他去做别的事,再也不出现在你面前。” 李玉白不敢置信地看着他:“原来是你在捣鬼!” 楚洵说:“我以为我已经表现得很明显,因为连朗哥和胖子哥都已经知道了,没想到你一直当我是小孩。” 李玉白回想起这几天楚洵对自己说的话,跳了起来:“你小子一直在我身边甩着狼尾巴是不是!” 楚洵直白地承认:“每次你在我面前一点都不设防地脱光了走来走去,我都想把你拆吞入腹。” 李玉白觉得世界被颠覆了。 自己居然引狼入室!居然一直没防着这小子! 见李玉白只是脸色变了变,并没有生气,楚洵乘胜追击:“玉白哥你不喜欢我吗。” 李玉白很想自证清白:“……我对小孩子没兴趣!” 楚洵说:“朗哥曾经和我说过,你对他说我‘看着可口,不能下手’,语气还挺遗憾的。” 李玉白:“……” 他要联系傅徵天!他要倒光宁向朗所有黑历史!他要给傅徵天发宁向朗以前勾搭男孩女孩的照片! 楚洵并没有步步紧逼,而是拉着李玉白出去招呼客人。 他们都是伴郎,整场婚宴跟下来已经累得不轻。李玉白作为脸蛋儿最引人注目的人,被灌酒的次数最多!到婚宴结束时李玉白还真醉倒了,宁向朗和苏胖子带着满脸龌龊笑容让楚洵把人领走。 宁向朗忙完后和傅徵天聚头,傅徵天忙到很迟才飞过来,只赶得上吃几口饭菜。 这大喜的日子谁都没计较,苏胖子乐呵呵地抱着新娘回家去了。 傅徵天等宁向朗换上平时的衣服,两个人并肩离开酒店。 傅徵天说:“婚礼挺热闹吧?” 宁向朗说:“热闹是热闹,不过累得慌,经历这么一次我觉得已经够了!” 傅徵天牵着他的手:“你不想办婚礼?” 宁向朗笑了:“办来做什么,自己人知道我们的事,外人没必要让他们知道,现在这样就很好。” 傅徵天点点头。 两个人漫步在夏夜的街头,树梢间漏下了或明或暗的光影,随风微微掠动着,带着难得的宁静。 有冯家的加入,西北这边的发展进度一下子有了突破性的飞跃,这些变化在西北街头也有所体现,人流更多,市区更繁荣,入夜之后依然特别热闹。 宁向朗说:“最迟年底,丝路计划可以全面铺开了,二舅那边也忙得差不多,到时应该能来个双丰收。” 丝路计划主要是扩大商业区和旅游区的范围,只要有充足的投资,发展起来并不困难。而胡光明负责的回青计划又是一个令人振奋的项目,只要把它们都搞成了,西北算是活过来了! 傅徵天在西北呆的时间不算短,听到这些消息也很欣慰。他和宁向朗漫步在街头,不知怎地想到了这么多年来伴随着自己的种种梦境。 傅徵天说:“有时候我总觉得我还在梦中,但抓住你的手之后又觉得很庆幸。”他向宁向朗说起自己这么多年来的古怪梦靥,接着道,“很庆幸我没像梦里那样,那么多年以后才碰上你。很庆幸我在碰上你以后把你牢牢地绑在身边,而不是放任机会从手心悄悄溜走。” 宁向朗听得目瞪口呆。 那是梦吗? 他曾经经历过的一切是梦吗? 宁向朗顿了顿,抬起头对傅徵天说:“我也梦见过那样的未来。” 傅徵天怔住了。 宁向朗说:“我梦见你上来和我说话,不过我觉得你是听到我和祁家有点儿关系才上前和我打招呼。那时候你话很少,我们一起走到外面,你却几乎一句话都没有说。那时候我好像挺挫败的,因为那会儿我是个主持人,这样的冷场实在有负金牌主持人的名声——” 宁向朗的描述太详细也太真实,傅徵天猛地抱住宁向朗。 他们走的地段行人已经很稀少,并没有多少人关注他们这个拥抱。 傅徵天想到自己曾经一次次看见傅麟的死亡,紧搂着宁向朗问:“除了这个,你还梦见了什么?” 宁向朗沉默片刻,拉着傅徵天坐到一边的长椅上,把关于楚家的一切、关于胡家湾的一切、关于楚秉和父子的一切,一点一点说了出来。 宁向朗说完以后,一些傅徵天想不通的事情彻底串联起来。 傅徵天没有问宁向朗为什么一直瞒下不提,这种荒谬的事说出来也不会有人信,也只有到了他们现在这种程度,才能把它开诚布公地告诉对方。 傅徵天握紧宁向朗的手,笃定地说:“那个未来不是真的。” 宁向朗和傅徵天不一样,他真实地经历过那一切,比谁都清楚那是真正存在过的——傅徵天那隐隐约约的梦境更是印证了这一点。 不过那又怎么样,一切已经重来了一遍,未来已经彻底更改。 他已经有勇气大步往前迈。 宁向朗伸手扣住傅徵天的五指,侧头轻轻亲了傅徵天一口。 夏天夜晚的星空看起来又高远又清透,灯光慢慢暗下去时无数星子开始在天际闪烁着出现。 真是难能可贵的好天气。 与此同时,楚老爷子正经历着人生中最难忘的时刻。 楚老爷子是去看望养子楚秉和的,结果小儿子楚建彬不知怎么知道他来了,托狱警告诉楚老爷子有非常重要的事让楚老爷子一定要见他一面。 到底是自己儿子,楚老爷子答应了。 楚建彬告诉他一个惊人的真相。 楚建彬并不是他的儿子。 楚建彬做这样的事是因为他受不了这样的日子了。 他在牢里越想越不甘心,甚至觉得自己回宁家也不错。这个念头一冒出来就疯狂滋长,这天听到楚老爷子来探监后他立刻坐不住了,想尽办法托人带话。 他根本不是楚家人,呆在这里的人根本不该是他! 楚建彬已经快被痛苦的牢狱生涯逼疯了,根本没去思考真正让他进大牢的原因是什么——如果他不去做那些事,根本不会波及到他! 楚建彬把镣铐甩得哐当响:“我不当你儿子了,我不当你儿子了还不成吗!你把我弄出去,我告诉你你儿子到底在哪里!” 楚老爷子已经被楚建彬说的话震惊了。 他对楚建彬不算好,因为他一门心思都扑在楚秉和和楚应昆身上,没有多余的心思去宠爱别的儿子——尤其是在楚建彬并不算出色的前提下,他更没理由分给他更多关心! 没想到宁家人居然能做出这种事。 仔细想来,这件事并非没有疑点。 比如说楚建彬很少回西北,再比如说宁家那边看起来总有点心虚,只敢拿钱,不敢上门! 楚老爷子气得直哆嗦,连狱警都担忧地迎上来询问:“楚老,您没事吧?” 楚老爷子一拍桌子:“好好好,好个宁家,好个宁家!我待你们不薄,你们怎么做得出这种事!” 楚建彬急了:“你要把我弄出去啊!” 楚老爷子头也不回地走了。 既然已经有了这个线索,楚老爷子不难想明白到底谁才是自己儿子。 过去的种种蛛丝马迹统统联系在一起了。 祁老为什么突然去西北、他的大儿子和二儿子为什么和西北那边越走越近、宁安国那样的人为什么和宁家断绝关系…… 他们都知道!他们早就知道! 只是瞒着他,瞒得滴水不漏,每个人都在看他的猴戏! 楚老爷子想到自己好几次和宁安国打好关系,想利用宁安国帮帮自己“儿子”,那些别具用心的拉拢在宁安国看来肯定相当滑稽! 楚老爷子回到家后就病倒了。 楚洵原本正在西北攻克李玉白这个大难关,听到楚老爷子住院的消息后只能往首都那边赶。 楚老爷子像是一下子苍老了十岁,连楚秉和出事对他的打击都没这么大。 楚洵虽然也不喜欢楚老爷子当初的偏颇,但楚老爷子都已经这么老了,他还是很担心楚老爷子会熬不住,赶紧关心地问候:“爷爷你怎么了?” 楚老爷子说:“没什么。” 楚老爷子看了眼楚洵,原本觉得有这么个孙子也算可以,但想到宁安国和宁向朗,又非常不平静。 他在病床上躺着时思考了很久,宁安国见了面也不认他这个父亲,大概是因为他曾经偏爱楚秉和,对大儿子二儿子都不甚喜爱。后来楚建彬回来了,他也没怎么关心。 这种偏心寒了宁安国的心,所以宁安国宁愿在外面独自打拼也不透露身世半句。 看着守在床前的楚洵,楚老爷子不由反省起自己以前的种种做法。 楚老爷子问:“你和宁向朗处得挺好的吧?” 楚洵说:“朗哥对我很好,他教会了我很多东西。” 楚老爷子说:“那就好。” 那就好,只要几个儿子处得好,孙子那一辈又有好交情,认不认他这个父亲、这个爷爷根本没什么关系。 楚老爷子说:“你有什么事要忙就去忙吧,我不陪着我这把老骨头。” 楚洵说:“您住院没个人陪着怎么行?” 楚老爷子说:“请个看护就成了,你们年轻人事儿多,别耽搁了。” 楚洵总觉得楚老爷子好像有点不同了。 他陪了楚老爷子两天,直到楚老爷子恢复了大半、医生说可以出院以后他才买机票回西北。 在去机场的路上楚洵碰上了傅勉。 傅勉停车和他聊了两句,询问他西北那边的情况。 楚洵简单地提了两句,就说一切都挺好的。 说完他又礼貌地问起傅勉的近况。 傅勉说:“我也挺好的。” 说话间他的电话又响了起来,他拿起来看了两眼,抬手按掉了。正要说话,铃声又一次响起。 楚洵好奇地瞄了一眼,发现来电显示是楚应昆。 似乎是察觉了楚洵的窥探,傅勉说:“我和他分开了。” 楚洵对傅勉和楚应昆的恩怨了解不深,只回了一个字:“哦。” 回到西北后楚洵找李玉白说起这件事。 李玉白奇怪地问:“你和我说这个做什么?” 楚洵盯着他。 李玉白说:“那家伙就是有点犯贱,得不到的他才觉得重要,没什么好说的。” 楚洵一颗心放回了原处,又和李玉白说起楚老爷子的怪异表现。 李玉白说:“我找人问问他最近的行程。” 楚洵点点头。 李玉白很快得到楚老爷子去探过监的消息,说:“可能是见了楚秉和,心里有点想法吧,反正你也尽到了当孙子的责任,别想太多。” 楚洵“嗯”地一声,没再多说。 李玉白忍不住伸手揉揉他脑袋。 楚洵两眼一亮,问:“你考虑得怎么样?” 李玉白绷着脸说:“考虑什么?” 楚洵说:“考虑要不要喜欢我。” 李玉白说:“都是大男人,谈什么喜欢不喜欢。我承认你是挺对我胃口的,不过这有点突然,我得再好好想想。你也知道我这人浑身坏毛病,真要和你处,肯定矛盾多多,这些都得想清楚才行。” 楚洵知道李玉白说的是大实话,以前他只敢暗暗干扰李玉白的“夜生活”,要是确立了正正经经的关系,他可能会光明正大地插手。李玉白自由惯了,不一定受得了他。 可楚洵可不会甘心,他执着地说:“你要是觉得我管过头了,可以和我说啊。” 李玉白:“……” 还没开始就想着管他了,开始以后还得了! 宁向朗第二天就知道了楚洵的战况。 宁向朗拍拍楚洵的肩膀:“早跟你说了,按我们的计划进行肯定妥妥的!” 李玉白警惕地问:“什么计划?” 宁向朗说:“胖子的计划是让小洵先灌醉你再酒后乱性,我的计划是让小洵先灌醉你然后假装你们已经酒后乱性,胖子那家伙实在太龌龊了,哪是一个朋友该做的啊!等他蜜月结束我们一起替你讨回公道!” 李玉白说:“滚滚滚,包括楚小洵你这家伙,都给我滚!” 楚洵:“……” 这两个人真的是他的队友吗? 宁向朗深知李玉白的个性,既然李玉白是恼羞成怒而不是别的反应,他可以断定楚洵和李玉白的事可以成了——时间早晚得看楚洵的努力程度! 宁向朗挥挥手跑去找已经成为星云“台柱”的秦河,为楚洵创造和李玉白独处的机会。 宁向朗要跟进的是丝路宣传片和丝路纪录片的进展。 秦河虽然年轻,但这几年在宁向朗的牵桥搭线下和不少著名编导学习过,基础打得比谁都扎实,再加上他自身过人的天赋和敏锐的信息嗅觉,在国内编导界已经小有名气! 秦河见宁向朗过来了,高兴地给他展示这段时间的成果。 在秦河的镜头下,旧丝路的壮观宏大以及新丝路的生机勃勃交替出现,呈现出迥然不同却又紧密相连的崭新面貌。 与此同时,回青计划的宣传也在同步进行。多年的厄运让西北很多地方变得荒凉寂寥,而随着回青计划铺展开,沙漠和荒地重新被绿意占领,河流重新注入了活水,整张西北地图都变得生动美丽。 即使宁向朗是亲眼看着这个片子诞生的,真正出现在眼前时还是有种深深的触动。 西北的历史曾经壮丽又壮烈。 今天它正要找回它曾经的荣光。 宁向朗带着片子去找傅徵天。 两个人又一起看了一遍。 傅徵天说:“秦河真是天才。” 宁向朗点头,他说道:“师父看见一定会很高兴。” 傅徵天握紧宁向朗的手:“爸爸看见也一定会很高兴。” 多么幸运,他们一起走到了今天。 作者有话要说: 【全文完】 中秋节一定是完结的好时机!! 祝大家中秋快乐! 作者有话说,作者又啰嗦…… 这是继言情文之后我写得最卡的一篇文。 开文之处,正好碰上严打。原来的题材是主角重生成为反腐先锋(……)的复仇文,设定里试图写一个比较痛快的主角。结果四月严打一出,开文当天临时换了文。 这篇文就是这种状态下的产物,一开始选这个题材其实是不正确的,我对这个行业一无所知。几乎每写一样东西,每写一个点,都要去翻找资料。一开始热情洋溢,搜了几个“同好群”加入,围观别人聊天,收获确实不少。也买了书,随手翻着当资料。但是随着文章变长,靠这样得来的信息越来越没办法支撑整篇文的展开。 我选了个最鱼唇的办法,投机取巧地掠过了所有专业相关内容。本来这个题材,可以写鉴宝,可以写烧造,可以写很多很有趣的东西,但是最后都一笔带过。 写得这么吃力还有另一个原因,那就是在选择情节分支的时候没狠下心按照原来的计划走下去。在中间双方发生矛盾即将分离的时候,如果狠狠心一刀斩下去,我写起来会顺手很多。那么轻描淡写地一带,师门那边也错过了最好的描写阶段。这两块没能展开,后面的情节就变得空泛而杂乱。 然后我越写越吃力。 每次写正剧得吃力,我就跑去开小短篇,像写恶少时写了《我喜欢的作者不可能这么无聊》,写外交时写了《怎么才能包养你!》,写医路时写了《警告你别再当编剧》和《没有你的日子里我又写了一百万》,都是被正剧的更新逼到极致时忍不住跑去放松。写瓷来时也一样,我去开了《你为什么一直是三流写手?》,写的时候也是为了换个好心情。把三流写长是个意外,越写越长更是意外——情节一铺开来写以后就感觉越来越多事情没交代。这是因为我一直学不会写大纲,每次完结时我都痛哭流涕地表示我下次一定要写,但还是一次次地开坑无存稿无大纲地裸奔。 这篇文的主线太模糊,感情冲突也不明显,写到这里,我感觉几乎每写一段都卡一次,因为已经不知道可以写什么——行业不是我熟悉的,制度是临时架空出来的。完结的冲动在很久以前就闪现,和编编商量,敲定在三十五万完结,但敲定之后我就彻底卡住了,因为我想不出还能填充什么到里面,真的想不出来。 卡了半个月之后,我也只能做到这样了QAQ不尽人意的地方肯定有很多,但这篇文的人物写得很浮于表面,大概大家也没什么想看的番外(我也想不出来……) 总之谢谢一直以来跟着这篇文的妹子们!没有你们的支持我一定写不到这里!现在这样我也觉得对不起大家的支持QAQ 小说下载尽在http://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 ----书本网【枯叶难烧】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有